两个女人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亦舒
 她会的。
 如果没有这种本事,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么高的职位。再过几天,我们也回家了。
 这次旅行没有什么值得提的,除了:(一)美春玩得非常尽兴。(二)碰到任思龙。
 美眷回来后知道她表哥追求全盘失败。
 任告诉他:“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依我看,任思龙根本没有在找。她可有什么时间?
 表哥的失恋令我们非常为难。
 美眷把他叫到我们家来吃饭,他坐在那里喝拔兰地,一杯又一杯。
 我说:“看,我几乎天天与她地面,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值得神魂颠倒的地方。”但是我问我自己:是吗?真的吗?
 表哥沮丧的说道:“真没想到她那么重视工作。”
 “别傻了,”’我劝导他,“那只不过是她的借口,她不爱你,你明白吗?”
 “我真是不值一文?”他问我。
 “看,她不爱你,并不影响你的存在价值,两者之间不发生关系,你这人是怎么了?”我不以为然,“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扬名,我不能使你明白这种感情……我”
 我老实不客气,“你太没种了!”
 “扬名!”美眷阻止我,“你不能帮忙就算了!”
 “是是。”我唯唯诺诺地退出去。
 心中想起那夜里,就在我自己办公室里,她给我一种惊人的震荡感,她那懒洋洋、迷茫、孩子气、感叹的语气。她并不美丽,但是人们会记得她的脸,这是表哥不能忘记她的原因?
 表哥那天喝醉了,睡在我们的客厅中。
 第二天我大早去开会。上午把工作解决掉,下午坐在那里看剧本。
 玛莉进来说:“任小姐想与你说几句话。”
 “说什么?”我一惊。
 “这篇故事的本子交到她手中,她看不懂方小姐的笔迹,又不能交给别人读,因为是保密的文件,因此要你简单的读一次。”
 “那个故事大钢几乎是五千字,我怎么读?”我反问,“我马马虎虎的讲一次是可以的。”
 玛莉耸耸肩,“你跟她说吧,她在等。”
 我拿起电话,“任小姐?”
 “施先生,我等了足足五分钟。”她声音冷冷的。我叹口气,“对不起,任小姐,我现在把故事大纲说一遍,你把它记下来。”
 “谢谢你。”
 这女人,白天与夜里是两回事。香港与东京是两个人。
 “现在开始。王氏企业有三个股东。王氏占最大股。王有三个女儿,但没有儿子……
 “大女儿一早脱离家庭,踪迹不明。二女儿在英国剑桥读法律。三女儿嫁了另一股东孙家的大儿子,但是大儿子爱的是王家的大女儿……”
 我一直说下去,并不敢问她明不明白。
 她一直听着,隔一阵子给我“唔”一声。
 等我说完之后,她说:“如果还有细节问题,向谁提出?”她的语气是试探性的。
 “你可以问玛莉要方薇的电话号码。”我说,
 “她是故事大纲的负责人,她会很详细的告诉你。”
 “但是,方小姐拒绝接别的部门的电话。”她说道。
 “不会吧?”我问。
 “她说那是你下的命令。”她提醒我。
 “呵?”我一惊,“哦……好,我去取消它吧。”
 “太好了,谢谢。”她说。
 她并没有马上挂电话,于是我迟疑一下——
 “任小姐。”
 “是?”
 “我有点私人的事,想跟你说一说。”我还是提了出来。
 “请说。”
 “日本回来后,你见过我那表哥吗?”我鼓起勇气。
 “见过。”她说。
 “你不能给他一点机会?”我问。
 “对不起,忘了这件事。”我马上收篷。
 “不不,我不介意。我跟他说明了,我并不打算嫁他,如果他准备无限期的跟一个女人看戏吃饭,我并不见得会拒绝他的约会,可是在我心目中,他与我的工作比较,永远是工作重要,因此他必需耐心地等待我有空档的时候才能够见他。”
 我沉默一下,“他的地位很不重要。”
 “是的。”她说:“人们做事总是具比较性的,什么重要先做什么。”
 “也许有一日你会为一个男人放弃工作?”我问。
 她笑,“人们有时候肯为爱人牺牲生命,这些故事历代都有的,不外是因为在比较之下,当时爱情显得最重要。”
 “是的,”我说,“我很明白。”
 “我永远不会为他做一个好妻子,相信我,为一个人坐在屋子中煮饭洗衣,需要很多很多的爰。”她停一停,“他误会至深,我们谈得来,不错,但是我不爱他。”
 “但是他爱你。”
 “我知道。他告诉过我。他很幸运,至少我知道,有些人默默地爱了一生,对方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目前的心情不大对劲。”我说。
 “他会痊愈的。”
 我沉默一会儿,“谢谢你,任小姐,与你说话是种愉快。”
 “谢谢你。”她放下话筒。
 林士香进来,拿着一大叠照片,“喂,施,这个女子是谁?”他把照片递上来。
 我才一看,就知道是老板与任思龙在开会时拍摄的。
 “干什么?”
 “这个女人,你看看,我们那个《职业女性》的政戏,就需要这样的人材。”
 “谁?”
 “这个女孩子。”
 “她不是女孩子,她是女暴君。”我说。
 “是谁?”
 “营业部的任思龙。”我说。
 “哦,就是她。”林张大了眼睛,“久仰大名。”
 “你到别的地方去发掘新星吧,别在老虎头上拍苍蝇。”
 “可是你知道我们这次找的是气质加容貌。”
 “林,你想想,你这个监制是怎么做的?哈佛商业学校的学生会演电视片集?”
 “你别自轻自贱的好不好?”林白我一眼,
 “莫名其妙,拍电视有什么不好?有女人拍戏拍得做皇妃的呢,没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是,是。”我点头,“你去试试吧,非碰得一鼻灰回来不可,去!去!”
 “你这个人有毛病,”林瞪我,“听说你们都已吵过架了,是不是?”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
 “玛莉,替我打个电话过去,说制作部林士香求见。”林说。
 我说:“下流。”
 制作部与我无关。我可以静观其变。
 电话接通了,林到那里鼓起如簧之舌,说了半日,人家只说一个“不”字,他就颓下来。
 我给他一个“是不是”的眼色,自己下班回家去。
 美眷说:“她又不漂亮,找她拍戏干什么?”
 美眷自幼被誉为美丽的女子,她自觉很有资格批评别人的容貌。我看她一眼,不出声。
 “你认为她美吗?”美眷问。
 我不出声。
 “她很能干,很会安排事情,但说到美丽……”
 我微笑地接上去,“就比不上施陈美眷了。”
 “你在胡说什么?”她笑着白我一眼。
 “你的头发现在比较直,”我说,“过一阵子也许更好。”
 “你这人真是的,为我烫个头发,闹多久。”
 但出乎意料,林士香不晓得再用什么办法,竟说服任思龙客串一集一小时的制作。我非常惊异她竟会有兴趣参加拍摄的工作。
 剧本早已通过,为了她,我再重看那个本子。的确非常适合她演,我问林:“剧本是方薇的杰作?”
 “是。方薇承认是见过她之后得来的灵感。”
 “没有戏剧性,故事轻往日的单元剧更薄弱。”我说。
 “这样镜头与演员才能尽量发挥。”林说,“你看着好了。”
 “任思龙会有时间?”我问。
 “她有假,嘿,我林某简直遇到红粉知己。”他得意死了。
 “你当心方薇的拳头。”我警告他。
 “不怕,公私两明,你要不要来听我们的对白?”
 他们开会那日,我在场。
 我不相信。我一定要看个明白。
 任思龙比谁都可要准时,我与她几乎是同时到达的。
 她看到我,笑一下,坐在我对面。
 我问:“你喜欢演戏?真没想到。”废话。
 “嗯,”她点一下头,“剧本写得很好。”
 清晨,她的头发漆黑地垂在白衬衫上面,卷曲得纠缠不清,看着可令人心烦,是怎么烫的头发!
 “现在卷发很流行?”我想起的爆炸装。
 “我天然卷发,不努力吹直就是这样子。”她答。
 “是导演的要求。”林土香在我身后出现。
 她回头笑,笑得十分的柔美,牙齿一颗颗雪白,又宽又短,孩子气得竟那么厉害,我没想到她有天然卷发。
 我忽然有点生气。她不听我,也不听老周,表兄这么追求她,她睬也不睬,林士香凭什么得到她的青睐?
 我把文件夹子翻过来,又翻过去。
 “从今天开始,”我说,“请大家准时出席开会。”
 “是。”林说,“但是创作组一组人都是天才,你不能期望天才的行为跟平常人一样。”
 我说:“是天才还是白痴,我还不能决定。”
 林看任思龙一眼,她正把手托着下巴翻剧本。
 我很少看到她这么松弛这么正常,像一个士兵退伍,又像个旁观者,悠然之态毕露,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们陆陆续续的到了,我们围着度读对白。任思龙的声音很好,情感把握得恰到好处,领悟力当然比一般演员高得多。
 有一两个男演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误会她是我们旗下新人,仿佛一收工就打算吊她膀子。
 林跟我说:“任思龙真是漂亮,你觉得吗?”
 “很多人都觉得了,”我说,“你看那两个英俊小生,蚂蚊见到蜜糖似的。”我停一停,“但是我不觉得。”
 我们说得很低声。
 “她有时代感,”林说,“尖端。”
 我看她一眼,她在喝红茶,头侧侧地非常慵懒,失发披在一边,耳上的钻石耳环闪闪生光,她看上去比较年轻得多,因为一直没说话,似乎连女性的温柔也兼有了。
 她的耐力似乎无穷无尽,眼睛里带笑意,她好像在说:制作部的节奏慢得这样,简直可以在这里休息。
 这不是营业部的任思龙。
 小息的时候我跟林说:“真倒霉,她仿佛是来渡假似的,太看轻我们。”
 林注视我,“施,你太奇怪,仿佛只有你看不到任思龙的好处。”
 “还有老周,”我抗议,“老周的意见与我一样。”
 “学老周,社会有什么进步?”林向我眨眼。
 中午我们在外面餐厅吃饭,她吃得很多。
 没有秘书,没有公事包,没有文件,她终于自由了。
 我问:“喜欢演员生涯吗?”
 英俊小生甲说:“一定喜欢的,是不是?任小姐?”
 英俊小生已抢着递茶点烟,“任小姐,习惯了就好的。”
 我气得闭上了嘴巴,用眼角打量甲乙两人,一副软饭相,衬杉三四粒钮扣不扣,裤子宽宽地,高跟皮鞋……真讨厌,呵还有卡地亚表,男用手袋。
 林士香问她:“营业部商业气氛太重了,是不是?还是制作部与创作部好。”
 任笑笑,“我们的确是活在商业社会中,我很习惯。”
 我用手撑着头,老板用到她这样的伙计真是福气,每天二十四小时都记得她在代表营业部。
 我叫来了伙计,还没开口,任思龙忽然代我接上去,她说:“云尼拉冰淇淋苏打。”
 我几乎跳起来。她怎么晓得?
 她在微笑呢,很温和地。
 我的心卜卜地跳,我的文件夹子跌在地上。不不,这不是任思龙。我迷惘地低下头。
 我的冰淇淋苏打来了。
 全世界的编剧与演员都争着与任思龙说话,但是她却讨好我。
 我默默啜着苏打。是她替我叫的。
 我最心有的饮料,自五岁起最欢喜的饮料。
 我在他们午餐后便回办公室。心神不宁。
 玛莉问道:“任小姐怎么会答应拍我们这戏的?”
 “我不知道。”
 她没有告诉我。
 “也许她想玩玩。她今天穿什么衣服?人家说我们电视台最会穿衣服的便是任小姐。”
 “谁说的?过分,那个人准是想到营业部谋份差使。”
 玛莉笑,“我不管,反正我会等着看那集戏。”
 我坐在安乐椅上。她坐过这张椅子。我有种几乎温暖的感觉。
 下班开车回家。
 美眷问:“这么早?近日来仿佛比较空闲。”
 “是。”我伸个懒腰。
 “爹爹,陪我下棋。”小宇缠着我说。
 “功课做好了?”
 “做好了。”
 “小宙呢?”
 “外婆家。”
 “怎么老往外婆家送?”我问。
 “外婆寂寞——你老人家怎么了,一辈子不过问家里的事,有空就忽然抽样调查,大发议论,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赔笑,“对不起。”
 “喝什么?”她问。
 喝什么?不是一直知道我喝云尼拉冰淇淋苏打吗?
 小宇抽棋盘摆出来。
 “喝什么?”美眷又问。
 “你不知道吗?”我问。
 “施先生,你别卖关子,好不好?”美眷不耐烦。
 我低声说:“云尼拉冰淇淋苏打照旧。”
 “我也要!”小宇叫出来。
 美眷回厨房去了。
 我想起已婚男人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我妻子不了解我。
 我实在奇怪美眷了解我多少。
 她把冰淇淋苏打搁在我与小宇面前。
 “别喝太多,就吃饭的。”她说。
 她照顾了我们十年,但是她了解我吗?
 小宇说:“将军!”
 “别乌搅,”我说,“我们还没有开始呢。”
 “我买了些新衣服。”美眷说,“你不怪我吧?”
 “买得起尽管买,”我说,“天天换一件好了,妻子穿得好是丈夫的面子,丈夫衣着整齐是妻子的功劳。但是老天,你不认为你买得太多?在东京选的那些呢?”
 她不理睬我。
 我放下棋子走到房间一看,一床都是五颜六色的衣服,只好马上又回到客厅与小宇继续在棋盘上大杀四方。
 小于,我的儿子。生命的延续,多么自私的举止,把他带到世界上来,因此我的生命得到了延续。他们说他像足了我!不大说话,睡前看一会书,喜欢穿白衬衫。
 我注视着小宇的脸,太阳棕色皮肤,圆圆的鼻头,他把手撑在下巴上,正在动脑筋要设法吃掉我的车,睫毛垂下来,眼睛清澈,嘴唇薄得几乎透明,儿童都是美貌的,我爱小宇。
 他笑了一笑,“爸爸,轮到你。”
 我进炮。
 小宇的手肘处粘着纱布,不知是什么时候跌伤的。
 我关心他太少,知道他太少,我忙着在工作上证明我自己,忽略太多。
 “小宇,”我问,“你快乐吗?”
 “我?”他睁大了眼睛,“当然,爸爸,表舅舅买了照相机送给我。”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我是指……”
 “快吃饭了,”美眷说:“谁嬴这一盘?”
 “爹爹快输啦!”小宇笑道。
 美眷笑说:“谁下棋都比你爹爹强,他心不在焉。”
 “小宇,功课辛苦吗?”我问。
 “不。”他摇摇头。
 “与老师跟同学在一起,相处好吗?”我又问道。
 “蜜斯王最喜欢我,但是邱志雄捉了蚂蚊塞进我认领里。”
 “哦。”
 “爹爹,将军,你早没棋了。”
 “是。”美眷说,“我们收棋子吧。”
 小宇把东西收掉,跳跃着走开,他取了脚踏车,要下楼去玩,美眷不放他,说道:“马上要吃饭,你还下去玩得一头汗,干什么?”
 我说:“让他去吧,将来他长大,天大的事也不能再使他像今日般快乐。”
 美眷白我一眼,“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这是我的儿子,我懂得管教他。”
 小宇也并不抗议,乖乖的坐下来。
 我很纳闷。人类是这么安于环境,这么乐天知命,很明显地,小宇并不是哪吒。
 制作部打一个电话来。
 “我们明早举行记者招待会,在老板的游艇上怎么样?要不要与孩子们乐一乐?”
 主意倒是不坏,只是人会大多。
 “来吧,游艇有六十多尺,不会很挤。”
 “我怕记者,尤其是娱记。”我说。
 “你算了吧,星期天孵在家中,做豆芽生意还是鸡蛋生意?”他们笑。
 “怎么来?”
 “开车到西贡海员会所,等你呵!早上九点半。”
 小宇拍手赞成。
 美眷说:“我马上让佣人做三文治与沙拉,买多点水果。”
 “好。”我说。
 可是星期六夜我看书看得很晚。
 美眷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她嘀咕,“再这样,我去与小宇睡,受不了。”
 第二天我起不来,被小宇拉起床。
 “小宙呢?”我问,“索性过继给他外婆了?不姓施改姓阵?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天呵,你快换衣服好不好?都在等你呢!”美眷气得什么似的。
 我飞车赶到码头,他们已在那里等我。我忙着道歉。
 林士香问:“你怎么了?忘了起床?”
 记者不多,才两台麻将。
 我问老周:“怎么,任思龙没有来吗?我以为她是林的新偶像。”
 小王说:“谁请她我就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还玩不玩?”他咬着苹果走开。
 不知为什么,我倒是想起两句话:过高人愈妒,地洁世同嫌。然而不必替任思龙担心吧,像她那样的女子,她有她的天地,她有她的朋友。请她,她又怎么会有空来呢?
 船驶了十五分钟到西贡,海蓝得令人不置信,我带着小宇下海。美眷早已在搓麻将。
 林游在我身边,我问他:“什么时候与方薇结婚?”
 “结婚?呵是的结婚,要对一个女人表示最大的尊敬,还是与她结婚,我们是打算结婚的。”他说。
 我让小宇抓住浮泡。我说:“要结快点结。”
 他说:“真没想到,等了那么些年,找了那么些日子,她居然便是我身边接近的人,我太快乐了,简直没有时间想到结婚。”他笑。
 “你们没有吵过架?”我说,“我是指恋爱期间。”
 “没有,一次也没有。真是太出乎意料之外,是不是?”
 “唔,”我说:“但是——”
 “看!”林忽然说,“看那边的快艇!”
 我转头过去。
 一艘小小的快艇正咆哮地把一个滑水的女孩子拉上水面,那一刹那,她冉冉自水中升起,如一朵莲花生自水中,不到三秒钟她已经扬洒而去,水花四溅。维纳斯出世。
 
两个女人 第五章
 “美丽!”我说。
 林大力拍一下水,“你知道那是谁?”
 “谁?”我说,“你又认识?”
 “自然,那是任思龙呀!”
 我一震,再回头,刚好看见她随快艇兜了一个圈,放掉绳子,缓缓沉入水中,那么天衣无缝,仿佛她来自水,现在又回到水中,无牵无挂。我看得呆住在那里。
 林已开始挥手,“思龙!”他喊叫道,“思龙!”
 任思龙在水中听到他叫,向他挥挥手,快艇驶过来接她,她攀上去,快艇往这边驶来。
 她脱掉救生外套,用手拔头发,“你们在这里?”
 “是,”林说,“精彩极了,思龙,在哪儿学的?”
 “夏威夷,”她答,“比游泳容易。”
 “上我们的船来坐。”
 “有吃的吗?”’她笑问。
 “有。”林士香什么都敢答应,“什么都有。”她看看驾快艇的年轻人,“我还有朋友呢。”
 林豪爽的说:“不要紧,通统有份。”
 任思龙笑,她为我们介绍。我于是知道快艇的主人是一个医生。他年轻、漂亮、健康,事业又有成就。
 看,我早说过,不用担心,我心里不是没有酸味的。她比我们这群人当中无论是谁都更能干。难怪我们那傻表哥要靠边站。她眼里心里都没有他,怎么可能有。
 “我一会儿过来。”她说。
 “好好。”林忙着应她。
 我把小宇托上水面,他像小猴子般的爬上游艇。我与林跟着上去,用淡水洗了一把脸,套上外套。
 林说:“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出水芙蓉’了。”
 我说:“芙蓉是什么花?我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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