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说到此,她无声地笑了笑。
“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有些唏嘘。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想当年,我也曾被人称着不安分的小魔女呢。”
那个为了嫁给阿木古郎,趴在父皇母后殿前痛哭一夜的女子,那个用尽万般手段最终却只能把他越推越远的女子,那个让他临死都不肯再踏足大晏的女子,又何曾安分过呢?
甲一看着她,欲言又止。
“阿胤与旁人不同……”
宝音轻笑,“你是说道常那秃驴……咳!那大法师的话吗?”
见甲一不语,宝音又慢慢地笑。
“道常都死去多少年了?他连自己怎么死都算不到,怎会算得到别人的命数?佛法之道,道在问心。万般皆是红尘呀!为人父母,若是无能为力,不如不为。能悟是他的命,不能悟也是他的命。来也空空,去也空空,数十载光阴,不过一瞬,若能轰轰烈烈爱上一场,便是应了因果又如何?虚无罢了。”
甲一道:“殿下有所不知……”
“我不知,那你可告诉我呀。”宝音本就有些愁绪,借了这话题,便有点不悦了,“阿胤出生那年,我就觉得你和父皇遮遮掩掩,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甲一被问住,当即低头,“并无隐瞒。”
宝音笑道:“谅你们也不敢。便是父皇有意骗我,也不敢骗母后的。”
甲一头也没抬,“是。殿下早些歇着,微臣先行告退。”
宝音闻言拉下脸,不高兴地扫了他一眼。
平常在天寿山毗邻而居,她就很不愿意见甲一,因为他永远是这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从不交心,从不多说一句,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下去吧。”
甲一拱手退下。
走出小院,他望了望夜下的卢龙塞,径直走向赵胤的营房。
——————
卢龙塞里的暗流和机锋,时雍不知情。
大黑回来了,长公主也没有强求索取她的狗,时雍已是圆满,旁的事情,想一想也就过去了,并不在意。
晚上回去,她让春秀做了个狗窝放在床下,看了狗子许久才闭上眼睡过去。
第二天起来,大黑却躺在她的脚边。
天太冷了,这家伙机灵着呢。
时雍脚趾头在它身上踩了又踩,“看把你脏得,脸皮可真厚啊!”
大黑抬头看她,不满地打个呵欠,又趴下去,看样子是累坏了。
时雍让春秀去灶上给大黑要了些吃的,便去看朱九。
朱九已经醒来了,在侍卫房里,一群人围在他身边,听他讲大青山历险记。
得了赵胤吩咐,朱九每天都在找狗,那地方离兀良汗驻营地不远,简直就是阎王殿前跳舞,凶险万分。朱九找了几日,没有找着大黑,倒让他摸掉了几个兀良汗的暗桩子,为赵胤领兵救时雍提供了便利。
除此,他还找到了一个山洞,与之前他们捣毁的邪君山洞有些类似,朱九怀疑是邪君的另一个窝点。不过山洞已然废弃,他进去没有发现人,也没有找到狗,而是中了里头残留的毒瘴,待他发现不对,仓皇逃出来准备骑马离开时,很快就晕过去了。
接下去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侍卫房里,他以为是死而投生,再三问自己死了没有。
得知是大黑把他带回来的,朱九又羞又愧,当场表示要从自己的伙食里抠出一半喂养大黑。
毕竟深山老林里晕过去,马儿不一定能把他带回来,若是遇上狼,野兽,或者兀良汗士兵,那他此刻就真的死透了。
侍卫们都在恭喜朱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时雍听了却在想,那个邪君弃在大青山的山洞,不会只有一个吧?最关键是,邪君到底死了没有,若是没死,又去了哪里?
————
宝音长公主起床用过早膳,便宣了乌日苏来见。
屋子里备了炉火和吃食,长公主屏退左右,只留何姑姑在旁伺候。
“大皇子请坐。”
乌日苏出使大晏时,曾一心想要求见宝音长公主,可是他下了两次拜帖,都被宝音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长公主会来卢龙见他。
“殿下安好!”
乌日苏先以兀良汗皇子的名义朝宝音行了个礼,却没有依言坐下,而是端端正正走到宝音面前,撩袍跪下,又朝她行了个全礼。
“小侄乌日苏拜见姑母。”
没想到他会这般称呼,宝音面色微变,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收起,
“谁让你这么叫本宫的?”
乌日苏头也不抬,“我的祖父,阿木古郎。”
锦衣玉令 第229章 盖棺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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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音看着乌日苏,脸色晦暗,情绪不明。
她不动声色的样子让房里的气氛突然就低压下来,乌日苏微微有些错愕。原本是为了拉近关系,可是长公主对这个称呼,分明不喜呀?
“殿下恕罪,小侄逾越了。”乌日苏又道:“只是祖父生前,曾说过跟殿下的渊源,小侄以为……”
宝音问:“他怎么说的?”
乌日苏想了想:“祖父房里有一副长公主殿下的画像。画上,祖父亲笔题字:疏帘隔两面,常在佛魔间。吾之爱女。”
吾之爱女!
阿木古郎画这幅画,题这句词的想法,已无人能知晓。于宝音而言,四十载光阴里,他看她长大,她盼他归来,她将世俗偏见抛弃一边,亲赴兀良汗抱回他的骨灰,盖棺后等来这样一句话,无异于被诛心。
宝音坐了许久没动,直到听见何姑姑的轻咳声,这才叫乌日苏起来,招呼他坐下吃茶,刚才的失态收敛起来。
事情揭过去,乌日苏便不好再提了。
实际上,昨年宝音长公主能从兀良汗带走阿木古郎的骨灰,不是因为巴图好说话,而是因为有阿木古郎的遗愿,他早就说过死后想葬到大晏,帝陵后那个衣冠冢。
而且,即使是对巴图,阿木古郎也从未称为一声“爱子”,更没有亲自为他作画,因此乌日苏认为,宝音是阿木古郎最疼爱的孩子,而且,宝音既然披麻戴孝亲赴兀良汗,肯定是拿他的祖父当亲爹一样敬重的,这才叫了声“姑母”。
哪会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幸好,宝音没再多言,只问他对晏兀两国战事的看法。
乌日苏本不主战,在看法上与宝音一致,只是对于能不能说服巴图这一点,乌日苏只是苦笑。
“父汗连我的性命都不肯顾及,如何会听我的劝说?若非来桑被俘虏,父汗是绝计不肯休战的。殿下此番前来,恐怕亦是不能见到这番和平景象。”
说到此,乌日苏的眼圈红了。
“自祖父去世,我日日如履薄冰,身为皇子,却不若普通人那般自在。反是出使南晏这些日子,闲适了不少。有时想想,都舍不得回去了呢。”
最后那句,他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完又道:“没来南晏前,我不理解父汗为何一心南下,来了南晏,我才知父汗的野心里,想来是有不少对南晏的倾慕吧。”
宝音沉眉,目光幽幽。
“你娘,还是没有消息吧?”
乌日苏摇头,“我父汗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能得来的零碎消息,全来自阿伯里。可当年我娘失踪时,阿伯里陪祖父远征沃恩部落,他又能知晓多少呢?父汗不愿我提及,更不愿意我寻找母亲,我只能私下里寻找……”
宝音问:“阿伯里还好吗?”
乌日苏点头,“身子骨也渐渐不成了。但他脾气倔,不肯顺着父汗……若非祖父的余威还在,怕是……”
他说话吞吞吐吐,一些兀良汗的朝政内幕,说给敌国长公主听,本是不合适,但他又想一吐为快,语气就有了几分别扭。
宝音听在耳朵里,沉默许久,突然道:
“本宫要见见你父汗,好好骂骂这狗东西。”
……
赵胤巡营回房,发现甲一已经起来,正坐在那里喝茶。
他放下头盔,解下大氅交给谢放,“吃了?”
甲一嗯声,满脸郁气。昨夜他过来准备找赵胤谈谈,结果这小子给了他一个冷漠的后背,让白执安排他入住休憩,半个字都没有。早上等他起来,人家早就出门巡营去了,他没办法,只能等在这里。
“你没吃?”
赵胤嗯声,“吃了。”
甲一道:“营中可还好?”
赵胤:“好。”
甲一道:“长公主的膳食护卫,安排妥了?”
赵胤:“妥了。”
甲一嗯声,房里陷入沉默。
两个人各坐在一边,许久都不吭声,他们自己没有觉得尴尬,只是让侍候在旁边的几个侍卫浑身僵硬,满是对冷冽气氛的不适。
好一会,甲一道:“你们都出去吧。”
谢放等人一听,都看着赵胤。甲一就知道这群人,他命令不动了,鼻翼里哼了声,表情倒是没有变化,也不知该为儿子能独当一面感到欣喜,还是为渐渐放权而空虚。
赵胤递了个眼色,谢放等人低头行礼,“是。”
房里安静下来。
甲一道:“我见过庚一了。”
赵胤唔声,“如何?”
甲一重重哼声,眼里有责备的光芒,“青山镇那么大的事情,你都不曾告诉我只言片语,还得我亲自来查。”
赵胤道:“我信你有这本事。”
甲一胸膛起伏,差点没有被气死,幸好他脸黑,看不出什么表情,而赵胤也根本就不在意他什么表情,也就不会尴尬了。
对赵胤屡次置自己性命于不顾,将生存的希望留给一个小婢女,甲一是既生气又无奈。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世间,没有人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赵胤道:“人命都一样。你这么认为,只因你是我父亲。”
甲一拉着脸看他,“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赵胤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地抬头看他,似乎在静待他的下文。甲一瞪着他,眉眼染满了忧色,却被他平静的目光看得那些训斥的话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重重一叹。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我不能苛求你无欲无求,只是……无乩,你可还记得道常法师说的话?”
赵胤眼皮垂了下来,平静地反问他:
“若违此戒,天道会如何惩罚?”
若赵胤抗拒,辩解或是对道常的话不屑一顾,甲一心里还能好受点,他万万没有想到,赵胤会如此问他。
这分明就是表明,他内心已经有过这样的想法,愿意接受天罚。
甲一心里突然透凉。
难道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
而此女,就是那个劫数?
“无乩!”甲一严肃了脸,言词恳切,“不要挑战天道,不要挑战道常法师的预言。没有人能逃过。你即使不信我,还能不信先帝吗?你道先帝为何如此信他?那是因为道常可见古今,可测未来,口中从无虚言。上至大晏命数,下至先帝和先皇后的命理,从无一事偏差。”
赵胤还没有说话,门突然开了。
没有他的命令,谢放等人是不敢随便进来的。
二人诧异地抬头,不见人,但见一只黑狗从门缝里挤进来,抖抖背毛,直接闯进来,坐到赵胤的面前,抬起脑袋看着他。
“汪!”
甲一蹙眉。
赵胤沉下眼皮,问大黑,“怎么了?”
大黑:“汪汪汪!”
狗语难懂,可是赵胤从大黑的眼睛里却看出了不满,他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这只狗祖宗,但是大黑这么严肃地来找他,定有要事。
他起身,朝甲一看了一眼。
“我去去就来。”
甲一看着他大步出去,端着茶盏的表情极是精彩,欲说还休。
不肯承认对人家小姑娘起了心思,看看,人家的一条狗都比他爹更重要。
大黑领着赵胤出了营房,就往依山那个垛墙下的石阶走去,一路上遇到巡逻的侍卫,纷纷向他行礼,然后朝耀武扬威的大黑投去深深的一瞥。
这条狗救了朱九回来,如今可威风了,可以说在卢龙塞大营,唯一能横着走的就是它,不用接受盘问,也不需要任何令牌和口令,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让人好生羡慕……
卢龙塞的后山坡背阴。
时雍就站在那里,微笑看着赵胤。
“你怎么来了?”
赵胤看一眼大黑,“找我有事?”
时雍道:“我?何时找你了?”
赵胤看她一眼,负手走近,望了望地势险峻的山坡,“走吧。”
时雍:“去哪里?”
赵胤没有说话,时雍走在他身边,“心情不好?”
“不曾。”此坡斜缓,赵胤派了不少守卫,他们二人这么这般走上去,引来无数人的注目。不过,虱子多了不咬,赵胤似乎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他和阿拾的关系,而时雍对他今天的反常,却有好奇。
她落后几步,揉了揉大黑的脑袋,小声问:
“让你偷令牌,你怎么给我偷了个人来?”
赵胤听力极好,闻言脚步微顿,嘴唇微抿没有吭声,拾阶而上。
锦衣玉令 第230章 卢龙塞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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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阶两边有很多整石凿成的粮仓,就凿在依山的那大石壁上,防火防鼠还防偷袭,时雍跟着赵胤上去,再看两侧的巡守,对卢龙塞防御体系风雨不透这个说法,有了重新的认知。
“就算巴图两个儿子没有被俘,军械粮草没有被烧,他要想短时间内攻入卢龙只怕也是做梦。”
时雍感慨着设计者的伟大,赵胤却在前方一言不发。
只有大黑冲她摇摇尾巴,赏了个脸。
时雍摸摸大黑的头,加快步伐,跟在赵胤背后道:“大人有心事何不说出来呢?”
赵胤安静沉寂,只有山风翻起他衣袂。
时雍挑了挑眉,“是因为长公主,还是因为你父亲?”
赵胤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走得出了神,只顾着脚下,根本就没有听她。
时雍望他一眼,突然哎呀一声,弯腰捏着脚踝,委屈地看着大黑道:“你差点拌我一跤知不知道?摔下去,我就没了!”
大黑脑袋往右偏了偏,歪头看着她,一脸迷惑。
赵胤回头,很快走到她身边,蹙眉蹲身,“这么大的人,不会走路,还怨狗。”
大黑脑袋又往左偏了偏,歪头看着他们。
时雍道:“它突然窜过来,我哪里收得住嘛,又怕踩到它…………大人也只顾着往前面走,不管我的。我差一点就摔到山下去了。”
赵胤瞥她一眼,没有辩解,“能走吗?”
时雍本想点头,可是看了看无辜的大黑,愣是咬牙苦了脸,“怕是不能。大人别管我了,我在坐会儿就行。”
她就势坐在石头上,寻思赵胤这么问,是不是准备背她,哪料,赵胤看她一眼,也坐了下来,一只腿曲起,慵懒平静地望着远山,不言不语。
两人所在之处,是半山腰上,可以俯瞰卢龙营房,地势绝佳,但冷风吹过来也属实绝冷。
时雍并不想在这里谈情说爱。
“大人,你不下山?”
赵胤看着她,“你不是崴了脚?”
时雍真想翻个白眼,还是忍住了,慢条斯理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大人想说什么?”
赵胤看她片刻,又换到了她另一边,为她挡住风。
良久,见他不言语,时雍找了个话题,“大人觉得这场战,还要打多久?”
赵胤淡淡道:“结束了。”
对此,时雍始料未及。
她愣了片刻道:“我虽未上过战场,可是我爹没少给我讲古今的战事,就没这么轻易结束的。巴图筹谋这么久,还未过卢龙塞,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能甘心吗?”
赵胤道:“不甘心。”
时雍看他说得平静,笑了下,“那不就是了。这战啊,还有得打。”
说完,她随手扯过脚边半枯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双眼半眯着望向远方。
四周静悄悄的,她不说话,赵胤也是沉默。
好一会儿,时雍丢掉嘴里的草。
“凭我对巴图的了解,他是当真能狠下心放弃两个儿子性命的人。”
赵胤侧过脸,目光突然幽暗。
“你为她针灸时,他可有胁迫过你?”
在兀良汗大营里发生的事情,赵胤没有问过时雍,时雍也不曾主动说起,冷不丁听他发问,时雍微惊。
“你如何知道的?”
见他不答,时雍又追问:“无为是你的人,对不对?”
赵胤道:“他是我的俘虏。”
时雍目光沉下:“你对他用刑了吗?”
赵胤道:“也算不得用刑,本座自有让人招供的法子。”
“哦。”时雍见他不看自己,唇角微微掀了掀,回答他道:“巴图没有胁迫过我。他这个人绝非君子,但也算不得小人。我看他重声誉,讲规则,怕是干不出胁迫女子的事情……”
赵胤突然冷笑了声。
“恰好相反。”
“怎么?”时雍蹙了蹙眉,“难不成我说错了?”
赵胤冷冷看她,“你道乌日苏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他娘亲生的。时雍脑子里刚冒出这句话,突然就想到乌日苏没有母亲受大妃欺辱这档子事来,讶异地道:
“你是说,乌日苏的母亲是受巴图胁迫,这才有了乌日苏?哦天,那当年的巴图和来桑有得一拼吧,那会儿才多大点年纪,小牛犊子啊!”
听她提到来桑,赵胤眼神变厉了。
但是他显然不是那种愿意在背后说人私德的男子,眉头蹙了蹙,终归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总归你没事就好。”
时雍手腕肘在石台上,懒洋洋地又扯了根枯草咬动,悠闲地任由它在嘴里弹跳,眼神也活泼欢脱,出口就是戏谑。
“大人很在意嘛。我若当真在兀良汗大营里被人胁迫……侮辱,大人此刻是不是会离我八丈远,觉得我是个不干净的女子?”
赵胤看着她懒懒的眼神,没有作答。
时雍膝盖歪过去,碰了碰他,“说话呀。”
赵胤道:“你是高才之人,何须受世俗流言所累?”
时雍的眼角慢慢弯了起来。
这个人吧,话少,大多也不太中听,可偶尔那么一句两句的宽心话,总能说到她的心坎里,让人听了怪舒服。
时雍承认自己是个俗人,喜欢听好话,尤其喜欢听赵胤说的好话。
于是如于回报,她决定谈谈自己的看法,不负“高才”之赞。
“依我所见,这仗大晏占尽优势,即便巴图要求和,大人也不必相让。兀良汗号称五十万大军,我看满打满算顶多算他三十万,大人背靠卢龙要塞,身后是百万大晏雄师,就应当靠实力把巴图生生打出去……落水狗不痛打一次,它不长教训的,下次还敢……”
说罢,她摸了摸大黑的脑袋。
大黑就趴在她和赵胤的脚边,脑袋刚抬起来,又被时雍压了回去。
“虽说打仗劳民伤财,陛下不想打,臣公们不想打,大人可能也不想打,但是对待巴图这种雄心勃勃的野心家,以战止戈才是上策。退让换不来和平,战争才可以。”
赵胤深深看她一眼。
这话早在京师的时候,他就对皇帝和甲一说过。
不料,今日会从一个女子嘴里听来。
“不是我的决定。”
赵胤眉心微蹙,目光中似有难色。
“长公主到卢龙,战争就已宣告结束。”
对宝音和兀良汗的渊源,时雍一知半解,闻言嗤了声,“长公主再怎么说也是大晏的长公主,不是兀良汗的长公主。我就不信,她不为大晏着想,不想给兀良汗一点教训。”
赵胤道:“在她看来,教训已足够。”
两个皇子都俘虏了,双方各有损失,大晏已完全占据主动,长公主是绝计不愿再打下去的了。只是,她会怎么谈判,犹未可知。
时雍细细思索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突然笑了声。
“当初大人说,三个月内结束这场战争。这么说来,比预计的提前了呢,可以庆祝一下胜利了。”
赵胤没吭声。
时雍瘪了瘪嘴,重新叼了根枯草在嘴里,用草尖儿去撩他的腮帮,赵胤斜目看来,没有表情,目有冷色。
见状,时雍做个鬼脸,收回草。
“生气啦?大人今天是不对劲也。不会是挨你爹教训了吧?”
赵胤沉默。
闷驴子!时雍感慨一声,又用膝盖轻轻碰向他的膝盖。
“你娘呢?怎么从来没见过大人的娘?是陪你爹守皇陵去了吗?”
赵胤冷目微眯,突然拔下她手上的野草,丢出去。
“你话真多。”
时雍抬了抬眉梢,想了想,跟这头闷驴没什么可聊的了,“哦”一声,站起来就走。
赵胤看着她脚步轻盈又平稳,再看看她的脚踝,一时无言。
大黑爬起来抖了抖毛,给他个眼神,甩甩尾巴跟着时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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