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送往卢龙的旨意尚在驿站,光启帝便收到天寿山传来的消息。
——宝音长公主于今日启程出游,北上卢龙。
宝音自陵前结庐为家,平常从不迈出天寿山一步。这个时季,天寒地冻的,她突然要出游,自然不是当走为了游玩。
光启帝得到消息,又附上一道手谕急传赵胤。
“长公主对兀良汗多有眷顾,爱卿行事需仔细思量,勿伤长公主的心,但也不必事事听之。”
宝音长公主出生那时,其祖父洪泰皇帝尚且在位。彼时,朝中党羽众多,诸皇子皇孙为夺诸位,手足相残。其母亲窖中产子,险象环生,幸得兀良汗先汗王阿木古郎相救,带她辗转漠北,客居数年,方才回到大晏。
先汗王在兀良汗落马身故,长公主得闻消息,曾披麻戴孝亲赴漠北,据说把阿木古郎的骨灰都抱回来了,就葬在天寿山帝陵后的衣冠冢里。
这等隐秘情感,知之者,皆是唏嘘。
可是,收到密函的赵胤,却只有为难。
不要伤长公主的心,又不能事事听之,听上去好像很是合理,可是到底要他如何行事才好?
锦衣玉令 第226章 大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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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突然就僵持了下来。
晏兀两军在卢龙与青山口各执一方,互不相攻,亦不相让。
阿伯里回去后,也不知有没有说服巴图,几日里,兀良汗再无消息传来。
赵胤也不急,据守卢龙静待观望。相比坐镇在此的他,远道而来的巴图自然更为心急。
让赵胤在意的是长公主的到来,会引起怎样的风浪。
“大人,我要输了。”
烛火下,时雍推了推棋枰。
“总是输,我不想下了。”
赵胤方才想着事情,便忘了让她的事情,招招皆是杀着,满盘凌厉之势,闻言,抬了抬英挺的眉梢,他将棋盅摆正。
“我慢些。”
时雍满意了。
她脑子不笨,但下棋之道,也就是个入门的级别,偏偏还想赢他。这两日,她同赵胤下了好几盘,不论赵胤怎么相让,时雍愣是没有赢过一次。
她痛恨自己是个不服软的女人,也痛恨自己的堕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赵胤的引导下,从想要征服他的人,变成了想要先征服他的棋,死活要在棋枰上赢他一局。
“第一百六十三手,阿拾,你又要输了。”
“不算不算。这步棋不算。”时雍发现自己费尽心机布局的妙手,被他几下就屠掉了,很是郁闷,想也不想就开始悔棋。
好在赵胤脾气不错,由着她撤回重来。
时雍拿着白子,在棋枰上晃来晃去,拿不定主意,“大人,我该走哪里?”
赵胤道:“哪有如此下棋的?”
时雍抬头:“我就是这样下的呀。”
赵胤:“……”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棋枰,时雍笑开了眼,马上落子,嚓一声。
“直捣黄龙!妙啊。大人,别挣扎了,我要生吞了你。”
赵胤执黑,棋风很稳,根本不与她胶着,眼看时雍占了先机,竟是游刃有余地与她周旋了几十手,然后寻得机会,从步步回防到步步紧逼,直到将她中盘绞杀,再次把她推入绝望。
时雍瞠目结舌:“大人,你耍赖!”
赵胤将棋盅压在棋枰之上,“技不如人,还反咬一口。”
时雍推开棋盅:“那我不下了。我本就不喜下棋,若不是怕大人长夜寂寞,哪会舍命陪君子,你不肯让我,见我输了,还取笑我。”
“……”
赵胤无言看她片刻。
“下次我让你。”
“没下次了,每次都是我输。”
赵胤喟叹:“你着实让我……让无可让。”
“赢了棋还打脸。过分。”时雍哼声,拿起桌上的帽子和外袍套上,“我回去睡了,懒得理你。”
她总是如此,直接地表达情绪,赵胤有时并不知她是真的生气还是在与他玩笑。下棋赢了一个女子,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本意也没有嘲笑阿拾,如今看她这么走,赵胤张了张嘴,觉得有必要说清楚,可那话在舌尖,愣是变成了。
“叫谢放来扶我。”
扶?时雍回头,自上而下打量他。
“你怎么了?”
赵胤面色微微苍白,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捏了捏。
“坐得久了,膝盖受凉,痛。”
屋子里是生着炉子的,时雍坐得离炉火近,并不觉得有那么冷,可是看赵胤这副样子,不像是撒谎,且他腿疾一直未愈,这几日她忙着为来桑治伤,一次都没有为他针灸过,这时看到他那眼神,诡异地产生了歉疚感。
“我给你看看。”
医者父母心。
这大儿子还是得管一管的。
时雍这么想着,赶紧叫了谢放备水为他泡脚。
谢放和白执抬了水来,离开时,谢放落后几步,偷瞄了一眼赵胤,见他不苟言笑,一脸平静,微叹口气,退出去默默关上门,
四下里静悄悄的,呼吸可闻。
时雍数次因针灸保命,对针灸之事便添了敬畏心,给赵胤针灸时再不像从前那般敷衍,变得极有仪式感,必会净手净针,专注万分。
赵胤半躺在椅子上,时雍将火炉子拉近他,坐在一张小杌子上,低头为他揉捏片刻,这才开始针灸。
她很专心。
赵胤的目光在她脸上定住许久。
洁白的脸蛋如丝缎般光滑,昏暗的烛火打在她低垂的眼眸,两排睫毛长长翘翘,随着银针开合几下,少了几分俏皮,添了几分柔美。
赵胤自小随父宫中行走,见过的女子颜色乃天下之最,什么样的美人入得他的眼里,也如浮云一般,从不曾侧目多看一眼。
如今,单是他盯着时雍看这么久,已极为罕见。
更何况,如今的时雍若论美貌,不说比以前美貌逼人妖娆绝美的时雍,便是比寻常那些养尊处优的娇娇美人也有不足。她脸上稚气未退,身材虽是修长纤瘦,凹凸有致,可身段还未完全长开,不至于让男人一看便疯狂忘性。
时雍浑然不觉赵胤在看她,随口问:
“最近有没有感觉好些?”
赵胤道:“老样子。”
不对呀,看他患部的状态分明就是好些了的?时雍抬头看去,刚好迎上他的眼睛。她瘪了瘪嘴,低下头。
“你这个人,不老实。”
赵胤没有反驳。
时雍本以为他会说几句病情,可等了许久,却等到他突然的叹气。
“阿拾。”
时雍没有抬头,“嗯?”
赵胤凝视着她的脑门儿,声音低沉。
“你当真愿意,一直跟着我?”
冷不丁听到他说这个,时雍有点意外。她以为他是不爱提这件事的,突然主动开口,是因为她为他针灸,又突然被她感动了吗?
时雍眉尖儿轻蹙,“那得看是怎样个跟法。”
赵胤道:“就这般。”
“聊天、下棋、论战,闲话家常吗?”时雍不冷不热地望他一眼,淡淡道:“恕我直言,大人的需求若只是这般,你府上任何一个婢女都可以。说不准她们比我做得更好。毕竟,我脾气可没她们那么好,会骂人的呢。”
赵胤皱皱眉,目光暗淡下去。
时雍没有抬头,可是沉寂的气氛却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她不得不承认,在逗弄赵胤这件事情上,她是认真的,也认真地走得有点越来越远了。
赵胤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撼动女子的力量,尤其是她这种要强的女人。
不愿认输。
半真半假间,她偶尔也会怀疑自己的初衷。
“大人不必把我那些话放在心上,我只是说说而已。”
她看了赵胤一眼,迎上他的目光莞尔一笑。
“不要你负责的。”
赵胤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最终,没有出口。
————
长公主的坐驾是凌晨时分到的。
那会儿时雍已经回去睡了,半夜被叫醒,她原有些起床气,可是听清了春秀的话,在大黑一头撞进来时,她整个人就清醒了,随即被一阵莫名的狂喜所占领。
朱九没能把大黑带回来。
实际上,是大黑把受伤的朱九带回来的。
不仅如此,大黑还蹭了长公主的坐驾……
这简直让时雍始料不及,她看着吐着舌头摇头摆尾的狗儿子,感受着它一波波扑腿的热情,敲敲它那颗脑袋,穿上衣服,准备去向长公主道谢。临出门,看着大黑晶亮的双眼,它突然又蹲下身,将大黑重重搂在怀里,下巴贴在它的脑袋上,揉揉,拍拍,捏捏。
“下次再要乐不思蜀,清蒸还是红烧,你说了算。”
大黑出门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它说不出来。朱九受伤昏迷过去了,还没有醒转,人瘦了一圈,为了找狗,他显然是费尽了全力。
长公主的侍女素玉说,大黑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它牵了一匹马,出现在官道上,很是扎眼。
朱九就被马儿驮在背上。
一条狗叼着马缰绳,慢慢悠悠往前走,任谁看了都忍不住侧目,更何况,马背上的朱九还身着大晏军侍卫的衣服?
这事众人听来稀奇,时雍却只是唏嘘又欢喜,抱着大黑又揉又亲。
素玉笑着道:“长公主殿下很喜欢大黑。让我来问问,姑娘可否割爱?”
锦衣玉令 第227章 错综复杂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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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闻言,搂住大黑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眉梢展开,嘴角晕出笑容,“好呀。”
没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素玉愣住。
“姑娘舍得?”
“舍不得,但长公主喜欢,是我的荣幸,自然要忍痛割爱。”
素玉欢喜起来,“姑娘真是好性情。来,你随我来吧,长公主在上面和大人们说话。”
卢龙塞依山而建,每个住宅都有层层往上之感。宝音长公主居住的地方,正好是软禁乌日苏和来桑的小院旁边,也是个独立的居所,得知宝音要来,白马扶舟早早派人收拾出来了。
大半夜前来,很明显长公主走得很急,路上都没有舍得歇息。这头赵胤和白马扶舟也是临夜起来接待,时雍过去的时候,一行人正在堂屋里说话。
素玉上前通传,宝音闻言就笑了。
“快叫她进来。”
上次在天寿山相见,时雍对宝音印象不错,如今再见,宝音仍然是一副素衣素色未施粉黛的样子,但雍容大气一丝未改,人也显得宽和,就是眉宇间隐隐有些忧色。
时雍着男装,便行了男子礼仪。
“拜见长公主殿下,感谢公主为小人找回大黑。”
宝音看着她,“不必客气,只是顺道。你这条黑子实在招人喜欢,聪慧得很呢。”
时雍笑着道:“多谢公主厚爱。”
宝音微微一笑,没有提让她把大黑转赠的事情,而是调头吩咐。
“何姑姑,赐坐。”
何姑姑连忙搬了凳子过来,让时雍坐在屋中的下首位置,然后规规矩矩地回到宝音旁边站立。
刚才进门不敢多看,时雍坐下这才开始打量屋子里的人。
除了赵胤、白马扶舟和宝音外,赵胤的父亲甲一也默默陪坐在侧。
很显然,他是陪宝音同来的,又或许是想来看一眼儿子。总归,看到赵胤的父亲,于时雍而言,比见到长公主更为紧张。
这心情很微妙。
而且,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是不配坐在这里的,原本想要道了谢就走,可长公主却赐了座,她隐隐觉得,或许长公主和甲一的消息很是灵通,她和赵胤这点事,他们已经知晓?这才故意让她留下来,敲打她?
时雍头皮绷紧,坐得十分端正,神色也平静规矩。
那模样让赵胤和白马扶舟几乎同时望了过来,目露审视。
那天草垛场上那个热辣多情的女汉子,与这个闲静优雅的女子,是同一个人吗?
宝音让时雍坐下,却没有跟她多话,而是闲话家常似的,询问起了白马扶舟和赵胤。
相较赵胤,白马扶舟跟宝音分明更为亲近,也少些虚礼,
而赵胤和甲一,对宝音则循规蹈矩,极有分寸。
亲疏可见,但宝音对此似乎不是太满意。
“阿胤,你父亲是个老古板,倒是把你也教成了小古板。”
宝音幽叹一口气,看了看众人,“这屋里也没有外人,就别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了。咱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就像一家人那样随意说说话就好了?”
怎么就没有外人了?她不就是外人?时雍低下头去。
赵胤拱手,“微臣不敢。”
宝音很坚持,笑道:“叫大姑还是长姊,你随便挑一个叫吧。”
赵胤:“……”
大姑和长姊?这辈分有点乱啊。时雍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耳朵却竖了起来。
游走在皇家秘辛的边沿,谁不好奇呢?
可是,没有人对长公主的话深究,就好像他们原就知道这复杂的关系一般——
这事说来,还得从他们家的长辈论起。
甲一的亲生父亲是已故益德太子赵柘,宝音长公主的父亲是先帝永禄爷赵樽。赵柘是洪泰帝长子,赵樽是洪泰帝第十九子,二人年纪差距有点大,却是同父兄弟。因此,甲一和宝音长公主,原是堂兄妹的关系。
可是,在甲一有生之年,从未姓过赵。
甲一本名夏弈。他的母亲李氏是益德太子赵柘的旧相好,李氏与益德太子珠胎暗结后嫁给了魏国公夏廷赣,生下夏弈后,李氏又和夏廷赣生了个小女儿,名夏楚——此女便是永禄爷的懿初皇后,宝音长公主的亲娘。
因此,论母家这边的亲缘关系,甲一又是宝音长公主的嫡亲舅舅。
当年赵胤出生,被永禄爷赐姓赵,没有随其父亲甲一姓夏,宝音还曾为外祖父抱不平,跑到永禄爷跟前去埋怨过。可是,一向疼爱女儿的永禄爷,对此十分坚持,连甲一也没有反对,宝音一个女儿家,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但不论怎么讲起,都是极为亲厚的亲戚。
不过这些年,甲一恪守本分,从不出格。身为“十天干”之首,他从来不曾使用过本名,不以皇子皇孙自居,与魏国公府也保持距离。
宝音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才知晓他的顾虑。
永禄爷的皇位是从益德太子的儿子、甲一的亲弟弟——建章帝赵绵泽手中夺下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益德太子一脉是帝位争夺的失利者。成王败寇,即便永禄爷继位后,没有追究迫害,可夹在中间,甲一手握重权,却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遭来猜疑……
而赵胤,完全继承了甲一的行事做派。
对宝音敬重,但也疏离。
“殿下此番前来,不会当真为了赏景游玩吧?”
宝音喝着茶,看着他笑着摇头。
“不能只是来看看你和扶舟吗?”
赵胤没有吭声,白马扶舟却莞尔轻笑,“大都督是经不住玩笑的人,母亲有事就直说吧,你看他坐得多不自在。”
赵胤并没有不自在,闻言看了白马扶舟一眼,没有言语。而真正不自在的人是时雍,她脑子里闪回过好几次“请辞的话”,愣是没找到机会开口,只能继续装死。
“本宫打个趣儿,你也来催我。”
宝音嗔怪地看一眼白马扶舟,视线掠过沉默的甲一,突然长叹一口气。
“得闻巴图两个孩子都关押在卢龙,可有这回事?”
说到正事了。
赵胤抬起眉梢,“正是。”
宝音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眉宇间有了疲惫和凄寒,“巴图……当真是一点也没学到他爹。阿木古郎怎就生了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众人沉默。
宝音脸上的忧色,克制,却无法完全掩饰。
“四十年了,阿木古郎在漠北草原苦心经营,无非想让草原人过上好日子,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不愁温饱,他哪曾有过一丝一毫侵吞大晏的野心……”
宝音眼底浮上感伤,目光却静静挪向赵胤。
“阿胤,我想见见巴图的儿子。”
锦衣玉令 第228章 面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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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虽结庐帝陵之前,但她在大晏仍是极有威仪和权势,她要见谁,岂有不让之理?
赵胤面色不变,“今日已晚,明早为殿下安排。”
宝音点点头,微微一笑,又寒暄了几句家常和军中之事,赵胤都有问有答,不多说一句,也不少说一句,再有白马扶舟偶尔再插两句话调节气氛,倒也自在。
整个屋子里,只有甲一和时雍沉默。
时雍是没机会和身份开口,而甲一是不愿意开口,那一副沉默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时雍眼角不时瞄他,想到自己对人家儿子做的事,其实有点狗……她心虚。
不多会,大黑进来了。
默默地走到时雍脚边,躺下,下巴搁在她的革靴上,睁着眼睛看众人,那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它才是这屋中的老大,其余尔等都是凡人。
时雍一动不动,由它躺,宝音却在看到大黑的时候就笑眯了眼,话题也顺势就带到了大黑身上。
“本宫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机灵的狗。”
她朝大黑招手,“来,大黑,本宫身边来。”
时雍斜了大黑一眼,见它躺着懒得动弹,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多谢长公主垂爱,这狗子不懂规矩,回去我定要好好罚它。”
宝音怔了怔,笑起来,“它哪里会懂什么规矩?”
时雍轻笑,“是呀。长公主喜欢它,是它的福分。可这狗却不知好歹……我本该将它赠给长公主,可是它未必懂事,万一冲撞了公主,那我就罪过了。”
听她说了这么多话,宝音似乎琢磨出了话里的意味,望了素玉一眼,沉下眼皮。
“素玉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时雍道:“素玉没说什么,长公主愿意收养我家狗子是我的荣幸……”
宝音道:“荒唐!狗是有灵之物,它视你为主,本宫岂能随意讨要,夺人所爱?素玉!”
素玉站在边上本没开口,闻言低头跪下,说得小小声声。
“奴婢看殿下很喜欢大黑,几次念叨,若这是您的狗就好了……”
宝音沉下脸,模样儿极是吓人,“本宫只是一说,你竟妄自猜度,胡嚼舌根。何姑姑,带素玉下去,掌嘴五十。好好管教,引以为戒。”
话说得这样重,已无回旋余地。
素玉磕头谢恩不敢求请,也不敢分辨半句。
何姑姑瞪素玉一眼,把她带了下去。
本是个小插曲,掌嘴五十也不算重罚,却教时雍见识到了皇权下的人命之贱。
她此刻虽是坐在这里,可归根结底她同素玉没有什么不同,也只是奴婢之身,要打要杀,全凭主子心意,哪怕素玉这般,本意是想讨好主子,为主子谋划,结果也是一样。
时雍望了一眼赵胤。
心里忖道:在赵胤心里面,她同这些奴婢是不是也一样低贱?而她对他的那些玩笑和引诱,在他眼里,是否只是一个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女子耍弄的小心机?
赵胤低头喝茶,面色沉静,恍若未觉。
宝音处罚了素玉,看时雍不吭声,微笑道:“你别紧张,本宫有自知之明,这狗子,便是你舍得给,本宫也是养不熟的。”
说罢,她还看了大黑一眼。
“是不是呀,小机灵鬼?”
大黑尾巴抬起,像扇蚊子一样摆了几下,脑袋没有动,只是眼睛斜过去,看着长公主。
这漠视的小眼神对长公主之尊简直就是冒犯和大不敬,可谁让大黑是条狗呢?那一瞥竟把宝音逗乐了。
“你们看,它可瞧不上我喽。”
时雍看得出来,长公主对大黑是真心喜爱,歉然道:
“殿下勿怪,这狗十分懒,趴在这里,就不爱动了。其实啊,它心里可明白了,晓得殿下对它好,这才恃宠而骄呢。它若是不喜欢殿下,定是不肯坐殿下车驾回来的。”
宝音听了这话,脸上添了几分笑容,指着大黑道:“真是个狗精!”
再聊几句,长公主便有些乏了。
“深夜前来,倒是扰了你们休息。不早了,都回去睡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叙。”
时雍第一个站起来,“是。小人告退。”
赵胤和白马扶舟随着起身,也告辞离去。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甲一。
宝音叫住了他,眼里有笑,“你可瞧明白了?阿胤当真对这女子有情?”
甲一刚才不吭声,看了半天也没有瞧出什么名堂,闻言摇了摇头。
“这孩子心思深,瞧不出什么异样。但依我看,那不是个安分的女子。”
宝音道:“你也别想太多。天命、天数、天道……一切皆有定律。我父皇母后如此有能为之人,最终也掌握不了命数,何况你我?且行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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