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
赵无恤既然提出要与蝗虫对抗到底,自然也有准备,临漳学宫里的学子所学十分繁杂博广,除了鲁班为首的工科,史赵为首的图书爱好者,和苌弘为首鼓捣天文器械,描绘星图的那些人外,甚至还有修“格物致知”的一批人。
他们也不做别的,赵无恤的私库出资,包管他们衣食住行,只需要一人寻找一种东西,使劲观察就行,比如有观察蝗虫的,有观察竹子的,有观察犬马的,实际上就是玩儿,跟后世八旗老爷兵玩儿鸟雀一样。不同的是,他们还得记录和总结,一年到头时,你交出记录的进展和心得来,证明不是在吃白饭就行。
生物科学的体系赵无恤没法从头建立,但大量的观察材料却能做出来,正如亚历山大为亚里士多德创造的条件一样,什么稀罕物都往学宫送去研究记录。
在这过程中,观察蝗虫的那几人对于蝗虫的生长与环境气候条件的关系,倒也有些见地,比如他们总结道:“蝗初生,其大小如粟米,数日则大如蝇,能跳跃群行,其名为蝻。又数日,能群飞,其名为蝗。飞蝗所至之处,喙不停啮,残害农稼,唯不食豆类、麻类……又数日,雌蝗产卵于地下。地下之卵,十八日复为蝻,蝻复为蝗,如此反复传生,不出十年,一蝗之子孙千千万万矣……”
他们还解决了蝗虫产生这一千古谜题:“蝗之所生,必于大泽之涯,必也骤涸之处……故大卤泽春盈秋竭,乃飞蝗发源之地!“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早的昆虫学记录吧……”赵无恤也为他们的成就而惊讶,自己那点私库的钱没白花啊,不过目前他只是让人研究与农业相关的各种生物,作为农学的补充而已。
也是利用这些观察记录,他得出蝗虫有趋光习性,于是便让长子郡各县于夜中设火,火边掘坑,吸引夜间的飞蝗过来送死。有的官吏对除蝗心存抗拒,立刻被撤职,赵无恤宣布,若县吏听任蝗虫食禾,导致百姓绝粮,要对后果负责,到大理寺法庭上接受审判!
在这种情形下,长子郡各县都积极抢救粮食,同时组织百姓除蝗,除了夜间用火吸引外,还在田间掘长沟,每隔一定距离掘沟一条,发动农民敲锣,驱赶。米粒大小的蝗蝻受惊跳入沟内,即以泥土填入掩埋。对漏网的成虫飞蝗,用绳兜兜取,布袋盛贮,总之无所不用其极。
除了收效不大的人力外,鸡鸭鹅和林间的鸟雀这次可是帮了大忙。长子靠近少水的地方有不少养鸭人,蝗灾来的时候别人忧心,他们却欣喜若狂,打开鸭舍放鸭,犹如草原民族的放牧牛羊一样。
最初忌惮魏氏那边传过来的“神蝗”之名,只能偷偷放,到后来赵无恤鼓励,则是大张旗鼓地放。据说一只大鸭一天能吃掉蝗蝻两斤,则一百只鸭每天的食蝗量达两百斤之多!
赵无恤在惊讶和表彰之余,也可惜现在只能亡羊补牢,来年得在各地多养些鸡鸭,防止蝗虫卵孵化的下一代蝗蝻再度成灾。根据“格物”一派观察得出的结论,又在长子郡低洼积水和有水草生长的地方,发动农民割草,晒干后既可作燃料,又清除了蝗虫产卵的场所。
最后,鉴于蝗虫不食芋、桑、菱芡、豌豆、绿豆、大麻等,他便鼓励长子郡明年可以多补种这类作物,有利于防止蝗灾危害。
以上的方法可以说已经相当周详,只因蝗灾来的迅猛猖獗,所以收效也受到限制,但与魏氏求神拜鬼的乌烟瘴气相比,已经好上太多了。
从七月中旬到八月初,半个月时间内,长子郡各县共计扑杀蝗虫十四万石。赵氏领地广阔,从邺城常平仓里源源不断有粮食西运,以这种方式赈济长子民众,让他们免受饥荒之苦……
付出了劳动,得到了过冬的粮食和来年种子,百姓自然欣喜若狂,唱着”势将去彼,还吾乐乡!”高高兴兴把家还。赵无恤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也更加高大起来。
一位能带领他们渡过天灾的明主……
一位所到之处产生奇迹的明主……
这种奇迹不是伪造的神迹图谶,而是让千人万人凝结到一起,团结起来与万恶虫豸对抗。
不过在百姓的口口相传中,各种因素作用下开始减缓的蝗灾,却被说成是赵无恤仰天吞蝗,于是上天感动,让蝗虫飞到别处……
赵无恤不知道他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正在长子城内,听群臣讨论要如何处理那十四万石蝗尸,还有不断由农民交上来,活蹦乱跳的蝗虫呢……
他听了一会,都不合心意,于是站起来笑道:“二三子辛苦了,今日便到此为止罢,明日休沐一天,余在郡守府邸大宴群臣,长子郡各官署长吏务必到场!我会让庖厨炮制一份别开生面的大餐,犒劳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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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939章 嘎嘣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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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孙胜是楚国的王孙,出身不可谓不高,他还是伍子胥的义子,在吴国二十年,又北上游历诸侯,最终归于赵氏,经历不可谓不丰富。
所以大江南北的吃食,王孙胜几乎都尝了个遍:吴国的饭稻羹鱼是鲜甜的,越国的香菌也是一绝;楚国的山珍数不胜数,华阳山的芸菜,云梦湖的芹菜,和猩猩的唇,獾獾的掌炖在一起,堪称人间美味;齐国的海味,鲛翅和海参都不俗,最著名的却是东海的鲕鱼烩……
到了晋国以后,除了传统的豹胎等稀罕物外,也品尝过这里流行的面食,水引饼、烤饼、饴糖点心,还有传说味道胜过肉食的豆腐之类。
王孙胜虽然不是孔门弟子,却也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讲究,对于食物的见识,他称第二,只怕没人敢称第一。
不过今日在长子郡郡守府邸内召开的这场大宴,端上来的菜却让他大开眼界了。
”还真是别开生面啊……“
王孙胜心里嘀咕着,眼睛却盯着面前的菜,一眨不眨。
金黄色的色泽,配着刚撒上的青盐,散发出让人垂涎三尺的焦香,这无疑是刚出釜的食物,然而制作的材料却让人目瞪口呆,竟是蝗虫!
长子郡守官署内,摆开了三四十张案几,能赴宴的要么是长子郡大夫以上的臣僚,要么是当地德高望重的乡三老、豪长,或者说王孙胜这种跟随赵无恤率军灭蝗的将领,都瞧着案几上的蝗虫大餐,面露难色不敢不下箸。
”吾等都是体面的贵人,岂能吃下贱的虫豸?“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怎么,都不吃?“
首席之上,赵无恤的案几上也不例外,放着一盘蝗虫做成的菜肴,他说道:”此乃昨日刚捕到的活蝗,吾得之,命庖厨洗尽尘泥沙,去其头翅,以豆油炸之,至脆熟方才出锅。彼既食人谷,人亦食其肉,这样,余带个头,二三子都尝一尝吧。“
赵无恤是生吞过蝗虫的人,烹熟的他更不怕了,当即夹起一点油炸蝗虫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进去。
过了一会,赵无恤才睁开眼睛,赞道:”色泽金黄,脆香美味,余味无穷,真乃佐酒待客的一味佳肴!“
官署内的众臣都随着他的吞咽,动了动喉结,对其言却将信将疑,但主君已经两次食蝗了,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接着,赵无恤又让竖人将余下的几种菜送上来,各自吃了几箸,然后对群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赵无恤已经做出表率,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群臣无奈,纷纷拿起了筷箸,不过有人比他们领先,那就是赵无恤麾下的猛将田贲,他在秦国受的伤恢复的很好,对主君的感激之情却越发浓重,今日被赵无恤喊来赴宴,别说端上来的是蝗虫,就算是碎铁,他也吃给你看啊!
他瞄准的是一碗蜂蜜蝗虫,大手一把一把地抓起来,塞到嘴里嚼得嘎吱作响。这些蝗虫做法是先滚满香料再浇上热蜂蜜,所以它们又甜又烫,田贲吃得不亦乐乎。
其他人见又有人做出表率,遂夹起一筷箸,闭着眼睛放到嘴里……
”咦,味道还真不错……“王孙胜大吃一惊,他吃的是一串插在竹签上烤熟的蝗虫串子。将蝗虫去翅腿,穿竹签上以碳火慢烤,烤时蝗虫上要刷匀豆油,这样才是保证烤出的蝗虫外焦里嫩。在洒了食盐、花椒后,便产生了让人忍不住想大嚼为快的喷香干脆。
这一吃,才发现田贲和王孙胜没有骗他们,这些油炸蝗虫虽然卖相一般,看着瘆人,但烧烤蝗虫的味道的确很不错!
臣子们便纷纷称赞道:”食之如虾干,不料这小小螽斯,竟然是人间美味。“
赵无恤笑而不言,吃蝗虫在后世的中国并不算新鲜事,天津人和云南人都好这口,放眼世界,日本人和泰国人也对蝗虫情有独钟。由于蛋白质含量高,油炸的蝗虫吃起来还有点像炸鸡,营养价值和鱼肉类相当,是种不错的小吃。
食髓知味,在尝到蝗虫滋味后,臣子们吃起来也没了心理负担,毕竟很多人都有吃蜂蛹或者蚕蛹的经历,论恶心程度,蝗虫实在不敢称第一。而且在赵无恤”彼既食人谷,人亦食其肉“的鼓励下,众人像是在惩罚蝗虫的罪行一样,吃的心安理得,每一口都正义凛然。
在众人胃口大开后,今日这出蝗虫筵的主菜姗姗来迟,”烙饼卷蝗虫“,后世天津的一道著名小吃。
和好的麦面先用擀面杖擀成薄饼,撒上细盐,搽好豆油,撒点葱花,然后擀成饼。烙饼的火候更要拿捏得当,烙出来的饼外面微焦,里面松软。然后挑一肚子都是仔儿的雌蝗虫,摘去翅膀,掐下大腿,专留一兜仔儿的胖身子,放入釜中炸的焦黄,捞起沥去了油,撒上细盐,用葱花酱油一拌,摊在饼上卷起来吃,一口下去,简直是香酥诱人!
在主菜被吃得一干二净后,杯盘狼藉,筵席结束,赵无恤也终于对他们吐露了自己举办一场蝗筵的初衷。
”百姓费尽气力捉来的蝗,余用粮食一换一,若是当做废物处理掉就太浪费了。晒干后贮藏起来,可以喂鸡鸭,也可以来年当肥料用,此为一法。“
”而且既然蜂蛹蚕蛹能吃,鱼子能吃,蝗虫为何不能吃?扁鹊先生说了,此物不但营养胜似鱼虾,而且有止咳平喘的功效,大可将其当做副食来吃,二三子下去后,可以向下推广此种吃法,用滚烫的豆油一浇,洒点粗盐便是一道美味,无恤无能,做不到人人有肉吃,在这荒年里,暂且把蝗虫当做猪羊来吃罢。“
众人称是,于是在赵无恤的有心宣传下,今日之事很快就全郡皆知,随之传播出来的,还有《食蝗八法》,当然这些方法也就富庶的人家会去尝试,值得注意的是,此法用还特地强调,要用琅琊产的东海黑盐最佳,休用安邑盐……
民间捕捉蝗虫很容易,百姓将信将疑之下尝了尝油淋蝗虫,顿时翘起了大拇指,开始爱上这种食,毕竟肉食难以获取,鱼虾也不好捕捉,哪像蝗虫,随便在地上摆个箩筐,到日落时都能笼到半箩。
于是食用蝗虫便在长子郡悄然流行起来,甚至有百姓宁可自己吃,也不愿意用来换米粮了。如此一来民众捕捉蝗虫的积极性更上一层楼,到八月中旬后,在分散后数量已大不如前的蝗虫日益减少,或是因为当地捕捉甚烈,纷纷飞到别处去,或是天气日渐寒冷,蝗虫最猖獗的日期已经过了,当地蝗虫开始不见踪影。
有食蝗的风气,加上此前预防措施,往后就算长子郡的蝗虫年年滋生,也难以成灾了,长子郡守尹铎还说笑道:”来年只怕百姓还嫌这种美味不好捉了呢。”
而魏氏领地,也终于迎来了蝗灾的尾声……
……
八月份,在肆虐了半个月后,蝗虫离开了,和长子郡被杀得尽灭的同胞不同,在这里,它们在“神蝗”的名声下得以保全种群。
那一天,就像听到了一个统一的口令,几乎在同一时间里,群蝗展翅飞上天空,它们已经储存够了能量,要去合适的地方产卵。一时间,盐池邑再次暗无天日,所有一切都笼罩在黑影里,个把时辰之后,盐池邑慢慢在蝗群的边缘露出亮光。
“终于走了。”盐氏之女从屋子里露出头来,舒了口气。
只可惜,阳光下的盐池邑,只剩下一片令人悲伤的干净,他们的粮食被吃得干干净净,而草木也全部被啃光,盐池邑成了一块白地。
盐池邑的大多数人家都没有留下足够的余粮,他们算好了,在交了税赋后,米缸里的粮食正好可以吃到粟米成熟。然而现在,新粟却一粒也没有了,随着米缸里的粮食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减少,乡人的心情也在一天一天地沉重起来。
“神蝗是走了,可冬天该如何是好啊……”
深秋已至,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光是盐氏之女她们这个乡,已有几户种田的人家放弃了耕地,投靠远方的亲戚去了。也有几户人家,将老人与小孩留在家中,身体强壮一些的主动去安邑入伍。魏氏没有粮赈济灾民,却有粮维持河西前线与秦国的零星战争,他们可以背粮去河西,背一路吃一路。
但盐氏之女的父亲却说那是找死,听说秦国乘着魏氏闹灾,出兵讨伐,那边战事正烈,到了河西,多半是填沟壑的死路一条。
至于盐工们,却还有一丝希望。
盐氏之女的父亲从野无遗孑的地里站了起来,对一家人说道:“别慌,盐官会来收盐的,等卖了盐,就可以进城换粮食!“
全家人又一次看到了希望,然而,平常每个月都会到盐池边各乡收盐的盐吏却左也不来右也不来,盐氏之女的父亲急了,带着她和长兄,用人力车拉着盐,主动跑到安邑一观究竟。进了安邑集市后,却发现十里八乡的千余户盐工都满脸焦急地拉着盐围在邑市入口,各自交流着,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于是又等了一整天,到了日落时分,所有人都饥肠辘辘,才终于有管事的出来说话。
魏氏的市吏懒洋洋地拨打着算盘,将粮价从一百赵钱增加到一百三十,又将盐价拨低了两倍,这才对众盐工说道:”有件事还未告知二三子,从这个月起,安邑盐官暂时不收盐了……“(未完待续。)
春秋我为王 第940章 以邻为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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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月起,安邑盐官暂时不收盐了……”
”什么!?“听闻此言,所有的盐工,还有盐氏之女的父亲如遭雷击,纷纷追问道:”上吏,这……这是为何?“
”具体的情形吾也不知道?只是这个月不收就是了。“那市吏搪塞道。
“那下个月呢?”盐氏之女的父亲大声问道。
“不知,不知,到时候汝等再来看看罢,总之速速离开,休要耽误辎车入市。”他开始不耐烦,让人驱赶盐工,盐氏之女一家只能悻悻而去。
在回去的路上,老盐工将怒火发泄到女儿身上,不住地斥骂她,骂她不再嫁,留在家里吃白饭,就这么骂了一路,盐氏之女的心在发紧,发虚,眼睛里满是泪花。在离开安邑时,恍惚之间,她只以为自己在街上看到了类似丈夫的身形,不顾父亲的斥骂,连忙过去拉住那人,谁料他回个火头来,盐氏之女却只看到一个皮肤烂得像癞疮的丑汉,张口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作甚?“
”妾认错人了……“这哪是她丈夫?容貌声音气质都不像,盐氏之女吓得跳到一边,行礼抱歉,那丑汉不再理她,气哼哼地转头走了,盐氏之女这才注意到,他一边的袖口,是空的……
”也许是受过刑吧……“她悻悻离开,少不了又要被盐工父亲斥责一顿,市吏虽然不收盐,却也没把话说死,一家人只能再熬一个月,下月再来碰碰运气。
……
市场小吏的确不清楚安邑盐官不再从民间盐工那里收盐的原因,魏氏的家主魏曼多,却正在为此事而烦恼呢。
”河西形势如何?“吕行刚到安邑,便被魏曼多召进府邸里问话
吕行忧心忡忡:”不好,秦人兵力虽然不多,但十分难缠,雒水沿岸的一些阵地已经丢失,秦人长驱直入,抢割秋粟。“
”一些小邑的得失无关痛痒,但万万不能让敌人食我粟麦,要知道,食吾一钟,当敌十钟!“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原本河东受灾,所以魏氏便指望河西能有收成,好解燃眉之急。谁料秦人乘魏氏遭灾,发兵来伐,割粮抢人,大片粟田被抢割,许多河西人也跑到了秦国去。
这对于魏氏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因为河西,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为了河西,他们与秦国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怨。如今魏氏遭旱灾和蝗灾重创,却无法得到河西的反哺,这是魏曼多无法接受的。
“君子还在河西苦苦维持,还望家主再度发兵,他一定能早日击退秦人,争取运粮到河东来。“
魏氏父子一东一西分居大河两岸,无论哪一边的形势都不同乐观,魏驹要治理桀骜不驯的河西之民,还必须击退敌国反攻、防止奸细渗入。魏曼多一点不比儿子轻松,他不仅要应付突如其来的天灾,也得小心蓄谋已久的人祸。
魏曼多之所以会对河西粮食那么渴望,也因为魏氏经济的支柱之一的安邑盐出了大问题。今日七八月间,朝歌、濮阳、陶丘的盐商突然停止收购安邑盐,现在安邑的府库里盐堆积如山,粮食却空空如也,所以盐工们才无功而返,因为连魏曼多本人,也在指望负责食盐转卖的令狐博从中原传回消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至于解燃眉之急的粮食,他现在只能厚着脸皮,以侯马之盟的名义,向邻近的韩氏借粮了。
韩虎很快就回信了,他在信中一口一个”舅父“,却以自己也受灾严重为由,拒绝借粮。
和魏氏的河西类似,韩氏占领的成皋也是一处让他们陷入连续战争的祸源,乘着晋国遭灾,郑人也试图反攻夺回那里,韩虎自然不愿意松口,这月余时间里,双方已经在成皋进行了数次攻防,都奈何对方不得,面对鲁班监督修建的坚固壁垒,郑国人只能望城兴叹,韩氏也因为实力有限,又被旱灾蝗灾影响,无力扩大战果。
反倒是魏曼多没有求到的赵氏主动派人来询问灾情,并殷切地要帮助魏氏赈济灾民,运粮进入河东。
魏曼多只觉得眼皮直跳,蝗灾横行时他曾让人传言,说天灾是赵无恤失德专权引起的,但赵氏很快就用卓有成效的治灾手段予以还击,让拜了神蝗庙却没什么用的魏曼多好不尴尬。眼看领地内的矛盾越来越剧烈,他却拿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但当赵氏主动要帮忙时,多疑的魏曼多却觉得其中有鬼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调集兵卒,在赵魏分界小心提防。
”晋国诸卿,无不是以邻为壑之人,赵氏子如此殷勤,我若不防备,只怕会被偷袭,与其接住赵氏带毒的援助,我还不如等一等,等中原盐价回升,或者河西粮食运来。“
但他防得了外,却防不了内。
……
自从蝗虫吃尽庄稼之后,自从去安邑送盐被市吏赶回来以后,盐氏之女便总是苦着脸,负责煮饭的她总是不时地揭起米缸的盖子,看一看米缸里的米越来越少,最后见了底。
现在一天到晚占据全家人心思的,就是吃食,她的父兄们不再去盐池采盐,而是漫山遍野地寻着野菜,尤其是蝗虫没有啃噬干净的块根块茎。他们甚至把头年的糠反复放在风中吹扬,从中再找得一些米粒,在这些日子里,米几乎是一粒一粒地数着下釜的。
情况越发恶化,乡中不想去河西做徭役的人遁入山中做盗寇去了,其实山里也很难找到吃的,他们只能凶狠地抢掠别人为生。还有一两个人悄悄离开了故乡,走上逃荒之路,他们的目的地是两百里外的赵氏长子郡,据说那里受灾不重,就算没有粮食了,靠赵卿的救济,农夫还能混个温饱。
总之,盐池邑的民众在寻找各种各样的出路,他们都已经预料到前景不妙,最机警的人已经走了,等进入隆冬后,剩下的人多半也会背井离乡,离开这片已经失去希望的土地。
盐氏之女一家人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出路,他们只能像大多数盐工家庭一样,守着几乎空空荡荡的乡里,每天掰一小块盐放进嘴里,喝一大碗混杂野菜根的稀粥,让胃处于充满的状态,假装自己已经吃饱了。
因为市肆的盐吏承诺过,到了下个月,会给他们答复的。
也许下个月,自己辛苦采的盐就能换来粮食呢?
天气越来越冷,白天越来越短,寒冷的夜晚不断消耗着人们的热量,从晚到早的这段时间,长得似乎永远过不完似的,一家子只能饿着肚子躺在床上睡觉,希望永远不要醒。
因为一醒过来,就会有想吃东西的念头。
到了十月的第一天,他们家终于断炊了,盐氏之女将最后几粒米煮成粥,一家人默默地喝完,随后便再度拉着盐车,朝安邑走去。
安邑周围的千余户盐工们约好了,他们要在这一天再次去安邑外的市肆换粮。
众人已经商量好了,若不行,就去向家主请命!
这些人家都已山穷水尽,他们怀揣最后的希望朝安邑进发,单家独户慢慢汇聚成溪流,又变为大江大河,最后密密麻麻地堵在安邑市肆外。
然而这一次,魏吏连市场都不让盐工们进了。
……
安邑盐市,曾经是最热闹的一处食盐交易地,人来人往,极为繁荣。可在大灾之后,盐氏之女总觉得,安邑市肆外墙的红瓦已经不像早先那么鲜亮了,市场也不像以前那么热闹了,显得有点儿冷清,野草正在四周蔓延着。
”上吏,这个月能换盐么?“盐氏之女的父亲高高仰着头,询问楼上的官吏。
市吏面无表情,盐价还在大跌,安邑池盐产量过剩,在遭到价格挤兑的时候,就面临卖不出去的困境,官府自然不能自己贴钱贴粮,再从盐工这里收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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