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冒险射杀老虎的本意,就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他们认识,然后暂时栖身在这儿,然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现在看来,自己打错了算盘。
尹长风点点头,这个充满着诡谲的地方不住也罢,他有些尴尬又有些忿懑地回答道:“老爷爷,我明白您老的意思,我住两天,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就走!”
黑灰老头说完就再不理睬尹长风,顾自闭上眼睛,泥菩萨一样的养起神来。对于尹长风的回答也不回应,就这么坐着,过一阵子,他忽然睁开眼睛,扬起头叫了声:“芝雅,饭烧好没有?”
“哎~~,就来了!”芝雅在隔壁答应。不多会,芝雅端来一盆白米饭,一碗竹笋烧麂肉,一碗塘藕山鸡汤,放在矮桌上。屋里顿时弥漫着喷鼻的饭菜香味。
显然,这份简单的饭菜就已经齐活了,她盛了三碗米饭,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尹长风问道:“喂,你能不能起来自己吃?”
“能,可以的。”尹长风答应着,将身子移到矮桌边,学着那黑灰老人样,盘腿坐好。
芝雅好像对高大白皙的尹长风颇有好感,她替他夹了许多菜堆放在米饭上,这才把饭碗递给他。
“谢谢!”尹长风感激地说声,接过饭碗,埋着脑袋将饭菜慢慢往嘴里喂。他虽然饿极,但在这面无表情的黑灰老人前却依然做出斯文礼貌的样子。
三人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屋里很安静,气氛很沉闷。芝雅天性活泼,她憋不住这沉闷无言的气氛,趁老头低头吃饭,悄悄用筷子捅捅尹长风,问道:“哎~~我说,你怎么称呼,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
“吴迪!”尹长风随口回答一声,却是头也未抬,只顾低头吃饭。
“吴迪~~,无敌,天下无敌!这名字好听又有意思,还特霸气,不像我们寨子的人,尽是福呀贵的土得掉渣。”芝雅快嘴快语,言谈举止纯洁可爱,完全是一个胸无城府的乡村少女,“哎,我说吴迪,给我讲讲,你原来是做什么的,怎么就敢一个人扛着枪往老林子钻?还来到我们这儿了?”
尹长风对芝雅也有一种亲切感,他思索片刻才对芝雅说道:“我是华--夏彩云大学的教师,也是一个植物学家,这次是到热带雨林里面考察,采集植物标本……结果和同伴失散,在丛--林里面迷失方向……”芝雅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一旁缄默不语的黑灰老人将饭碗从嘴边端开,瞳眸里闪出炯炯的光芒,他兀突地说道:“等等,你刚才说,你在春城工作?”
尹长风愕然不已,他不知自己是犯了忌还是说错了话,但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也就无所谓了,一脸坦荡地看着老人说道:“没错,我的老家就在滇中,我就在春城工作,哦,在五华山附近……”
“滇中,春城,五华山!”黑灰老人叠皱的脸颊肌肉抽搐几下,跟着他猛地丢下饭碗,米饭撒泼一桌。他伸出双手,,一把抓住尹长风肩头,急迫地问道:“你真是在春城工作的华--夏人?哪你知不知道春城的讲武学堂?知不知道金马碧鸡坊?知不知道西山龙门?”
黑灰老人的怪异反应真的把尹长风搞懵了,但他还是努力镇定自己,回答说:“怎么不知道?陆军讲武学堂就在翠湖边,现在成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了……金马碧鸡坊改造过,现在还是春城的商业中心之一……西山龙门更不得了,是国家级旅游景区,我高考前还特意去摸过龙门,想要鲤鱼跳龙门……”
说到春城的事儿,这黑灰老人变得异样激动,一双老眼竟然悄悄滚出两行热泪,口内顾自喃喃蠕动,含糊不清地说道:“对对,西山还有一个罗汉寺,里面有五百罗汉,小伙子,哦吴迪,你等等……不不,你自己吃饭,我出去叫几个人,马上就回来。”说毕,便急如火燎地奔下竹楼。
芝雅见自己一惯不苟言笑的爷爷今日居然如此反常,也是大惑不解地喃喃自语:“爷爷……他今天是怎么了?他怎么哭了?”
尹长风虽然也有些稀里糊涂,但就凭老人脸上两行眼泪,他判断老人没有恶意,而且可以肯定,这个老人和春城的关系匪浅,难怪他说的汉语那么熟悉,说不定还是一位老春城呢!
尹长风与芝雅吃完饭,芝雅的爷爷领着七八位与他年纪相仿、穿戴相同的人进来了。这些人将尹长风团团围住,眼里脸上呈现出一种兴奋,那是一种期待还有焦灼的复杂神态。
一位年龄更长的尖瘦脸老人率先发问:“你叫吴迪,从彩云春城来的?你给我们说说,现在春城咋样了?滇池、巫家坝、五华山、金马碧鸡坊还有护国路……”这尖瘦脸老人其貌不扬,可尹长风的直觉告诉他,此人就是这群人里的首领,是这个寨子的头人。
尹长风虽然是滇中人,可也在省城春城上了四年大学,自然对家乡了如指掌。他定下心来,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春城那些山山水水、名胜古迹、大街小巷、传奇掌故,如今变化……如数家珍地一一陈述,一一交代。他的口才本来就不错,而自己讲述的事又是信手拈来的所见所闻,这一讲就是好几个时辰。
讲着讲着,奇怪的事再次发生了——起初,这群老人听得如痴如醉;后来,他们就有点欷歔不已;接着,这群老人竟然大放悲声,老泪纵横。至此,尹长风好像有些明白这些老人的身份了。
事毕,尖瘦脸老人对尹长风说:“小兄弟,昨天你救了老姚和芝雅,老姚央求我把你留下来,我没答应。好了,不说这些了。现在,就冲你是彩云滇中人还在春城工作这一条,我答应老姚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留下来。”
天底下居然有如此怪异荒唐之事?自己拼着性命射杀老虎救人不能留下来,仅仅因为自己是彩云滇中人这么一丁点芝麻小事,反而成了他可以留下来的充足理由。这里毗邻彩云之南,见到几个彩云之南的老乡没那么稀奇吧?这也实在令人难以理喻。
尹长风看着这群在崇山峻岭、在异国他乡生活的会说汉话的彩云滇中老乡,脑袋里的谜团象发酵的馒头,逐渐膨胀开来,这群山民的来历绝对不简单,他们是真正的老乡!
第八百四十五章 神秘彩云寨
尹长风知道,他不但进入到金三角,而且还真正接触到神秘金三角的居民。说起金三角这个地名,在1949年以前,金三角这个名称根本就不存在,金三角的形成是在那一年以后。
几个师近万余残部队从彩云省、桂省撤出国境,没入老、泰、缅三国交界处一块面积约7万5千英里的热带丛--林中。
起初,这支部队还靠上级调来的微薄给养生存,但不久之后,他们的上级就断了粮草给养。没了粮草给养的部队,自然就得凭自己的本事求生存了。
在这块人烟稀少的丛--林里,掠夺或者纳捐是不用想了,不过,这里的气候土质倒是非常适宜种阿芙蓉,而阿芙蓉这玩意又值钱又不难种植。于是,这支残部便自行拆散,由师长团长营长等长官带领自己的兵士,各占一块地盘,开荒垦地,集体种起阿芙蓉来。
这下好了,一支全副武装,人员数量达万余之众的部队种阿芙蓉,那规模,那阵势,全世界绝无仅有。当然不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的地盘(至少他们认为,那些地方的一部分是他们的地盘,反正这些地方的归属权也不清晰,似乎从来就没清晰过)上如此肆无忌惮,也曾派兵清剿。遗憾的是他们清剿的不是什么山匪毛贼,也不是什么土著居民,他们面对的是历经多年抗战、内战洗礼的正规军,甚至还包括当年赫赫有名的远征军。
虽然这些军队落魄了,现在好像也与土匪没有太大区别了,但是,也不是那些国家可以随便欺负的。不出所料,常常被打得抱头鼠窜的不是清剿的对象,反倒是以政斧军出动的三**队。问题是这里山高林密,地远天荒,尤其是牵涉三国自认为的领土,还有这三国内部那扯不清的中央和地方关系,谁出钱?谁出枪?谁出人?好处归谁?麻烦事一大箩筐。
更加荒唐的是,这帮家伙所干的种阿芙蓉的营生,居然拉动了周边经济的繁荣,呵呵,倒还真应验了什么书上开篇说的“经济衰退的道理都是相同的,经济繁荣的起因就各有各的不同”那句名言。
既然这些家伙的存在有益而无害,三国政斧就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乐得大家都相安无事,共同发家致富了。
日深月久,这些各占地盘山头种阿芙蓉的官兵富裕了,就与当地土族妇女或者其他渠道弄来的女人通婚联姻,逐渐形成了一个个特殊的部落村寨,最终演变成著名的恐怖“金三角”。
收留尹长风这个寨子叫彩云寨,共二百七十多户人家,寨内绝大多数皆是彩云籍人氏,取名如斯,当然是带有望乡怀土的感**彩。其他类似的寨子也是类似的情况,通常是老乡结伴建立寨子,按照地域取名,什么巴山寨,潇湘寨也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尹长风的直觉没有欺骗他,那位尖瘦脸老人果然是彩云寨的首领,大号张季忠,过去是**的一个团长,来到金三角后,他纠集了百十来个彩云老乡,定居于此。这儿土质微酸,气候湿润,非常适宜阿芙蓉生长,故每年收获的鸦—片产量极丰,总体收益还不错。
哪怕在当地,鸦--片的价格亦是普通农作物十倍以上,且不愁销路,每年秋季皆有人上门收购。不知不觉中,这里也形成公司加寨子的现代农业产供销生产模式。
不难想像,彩云寨人的生活过得富裕,过得优哉游哉,岂只是小康人家所能比拟的。
彩云寨坐落在三面环山的坝子平地上,一道清澈的洗牛河从卧牛山谷的豁口流出来,绕着彩云寨踅一圈,尔后折向山谷的方向流往湄公河。
彩云寨周围的土地,满坡四野皆是大片类似烟叶的植物,一公尺来高,茎梗生着窄长的密布绿绒毛的叶片,长势葳蕤葱茏,勃勃盎然——这就是阿芙蓉,学名谓之罂---粟,亦被世人称为魔鬼之花。
平时,彩云寨里鸡鸣狗吠,饮烟袅袅,恍若一个美丽宁静的山村小寨。其实不然,这儿从来就不欢迎陌生人造访,倘有人斗胆闯进彩云寨的这块领地,不出一分钟,那人就将会被置于几十支步枪,十几挺机枪甚至火箭筒构织的火网之下。
那些专门从事毒品炼制和贩卖的亡命之徒,也没有胆量来这些彩云寨这样的军事化寨子里面捣蛋。他知道这些老兵组成的寨子,男人个个不是善碴,甭说那位张季忠团长,就是芝雅的父亲老姚亦是身经百战、血溅沙场的少校营长。
早些年,曾有一位西方记者用重金聘了多名枪法如神、拳脚了得的保镖护驾,冒险进入金三角采访,谁知一脚踏进金三角这块地界,便好似空气一般全蒸发了,连一根骨头的踪影都没有。
打那以后,再也无人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金三角也由此愈显神秘恐怖。而尹长风之所以性命还留在自己的躯壳里,甚至还意外被彩云寨收留,实因他那当机立断的射杀老虎之举,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尹长风恰好与季忠与老姚等同属彩云人氏,那口地道的乡音就是最好的证明。
事后,当尹长风从芝雅那儿了解了彩云寨的真相,他的后脊梁仍然冒出了一串冷汗,心里暗暗惊呼:“好险啊!”
因杀虎之缘,尹长风留住在芝雅家修养。过了几天,尹长风虚弱的身体得到恢复,当然这也多亏芝雅的悉心照料,几日下来,尹长风也与芝雅厮混熟了。
芝雅这姑娘对尹长风颇有好感,每天菜蔬肉肴变着花样喂他,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反而让尹长风很不好意思。尹长风明白,芝雅是在报那天开枪打虎的救命之恩,但尹长风更清楚,当时射杀老虎完全是想借机给自己找个融入当地的机会,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这个。这似乎有点不地道,但是也不能对芝雅说。
这天早晨,尹长风与芝雅出门四处闲逛。当然了,尹长风主要是为了熟悉周围环境,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和本尊老大也没能联系上,只能暂时留下。要在这暂时栖身,就得尽量了解周边情况不是?
时辰尚早,太阳还没从卧牛山头露脸。尹长风在没有衣食之忧,又无性命之虞,更有一位年轻美丽的少女陪伴下,去涉足郊野,心情格外舒畅欣悦。
走进竹楼间曲折的巷道,穿过绿雾似的竹林,蹚过清澈如碧的洗牛河,不知不觉中就出了彩云寨。
尹长风和芝雅沿着小溪上行,走一程回头观看彩云寨,彩云寨顶上有一抹轻纱样的雾霭柔曼地在飘动,由是,寨子便若隐若现。薄雾中,青竹绿树,木屋楼舍,端的是一派谧静安详。可是,就在那谧静安详之中,却矗立着一栋似楼更似碉堡的建筑,显得有点不谐调,甚至给人一种刹风景的感觉。
芝雅告诉尹长风,那叫碉楼(亦称敌楼),上面有人二十四小时值岗,站在碉楼顶瞭望,四周一切那是一览无遗。不过,虽说有碉楼刹风景,但坐落在群山之间与洗牛河环绕的彩云寨仍然不失其美丽,仍然有桃源的意境,仍然令人陶醉。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如果没有那碉堡似的建筑,陶渊明的几句诗句倒是彩云寨的贴切写照。
第八百四十六章 被当做情敌了
“芝雅,你们彩云寨真是太美了!”尹长风由衷地赞叹。
“彩云寨眼下这模样算啥?你看我们坡上种的那一片植物,我爷爷说叫阿芙蓉,等到了阿芙蓉花开,那才真叫美丽。漫山遍野五颜六色的花,像天上的彩霞,像掸族姑娘织的缎锦,像我房间墙上那些漂亮的图画……阿芙蓉花开的时候就是我们彩云寨的花节……”
芝雅颇为自豪地描述的阿芙蓉其实就是魔鬼之花,从小在这里生活的芝雅哪里知道,那如霞似锦的阿芙蓉却藏匿着蛇蝎的毒液,是吸人骨髓的披着美丽画皮的魔鬼之花。
此时此刻,尹长风也被芝雅描绘的那幅灿烂缤纷图画感染了,因为芝雅显然不知阿芙蓉为何物,他们种植阿芙蓉为生,自己肯定不会吸食阿芙蓉,当然更不清楚魔鬼之花美丽外表下的邪恶、
芝雅没什么错,她和那些人不是同一类人。不知不觉中,尹长风居然也很向往着阿芙蓉花开的那一天,就问:“芝雅,你说的阿芙蓉什么时候才开花?到了花节你们是怎么过节的?”
尹长风正想问下去,一抬眼看见彩云寨那边有两个年轻男子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走来。
那两个男子,一个叫张福,是彩云寨首领张季忠的孙子;另一位叫旺贵,也是当年国=民=党军人的后裔。外表上张福与他爷爷张季忠如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一样,生得又高又瘦,但尖瘦的脸上却没有他爷爷肃然威慑的气度,倒是让尹长风感觉到此人身上有一种似奸类佞的邪性。
旺贵个子不高,长得胖嘟嘟傻呼呼的,见人就是一个笑脸,没有一点心机的样儿,与张福凑在一块倒成了一对别样的搭档。
“芝雅妹妹,我一大早就去你家找你,没找到,原来你来这儿了。”张福凑近芝雅身边,对芝雅说,口气极尽温柔甚至阿谀。但更明显的是,尹长风这么个大男人就在芝雅身边,他却视而不见,不理不踩,形成明显的反差。
尹长风是过来人,他可不傻,他当然感觉到了张福那强烈的妒嫉和敌意。尹长风可不愿陷进这小男女情爱的纠葛中,他只是暂时栖身在这里,他是彩云寨匆匆过客。所以,尹长风装着一无所知的模样看着张福与旺贵,甚至还自认为友好地冲他们龇牙笑了一笑。
可惜,芝雅却没有尹长风那般好心情,见到张福,她就如同见到一只赖皮狗似的花容愀然色变,她扭转头拉住尹长风的衣袖轻声说道:“我们快走,哪儿来了股臭味!”
“芝雅妹妹,随你怎么骂,我也不生气。你听我说,你爷爷昨晚来我家,他亲口答应了我俩的事。真的,不骗你,骗你是野狗,上山遭黑雕掏肺,下河喂乌龟王八!”张福尾随着芝雅,口中赌咒发誓,言语虽然诚恳但又实在低三下四,“芝雅妹妹,我今天一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事的,只要你答应嫁给我,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张福,谁愿嫁给你了,大白天做鬼梦!我爷爷答应了,你娶我爷爷去!”芝雅回头冲张福啐一口骂道,然后故意挽起尹长风的胳膊,装出十分亲密的模样说道:“吴迪哥哥,我们走!”
张福瞧着芝雅与尹长风的亲热状,恨得牙痒痒,他拧歪着脸,却又不敢冲芝雅发火,只得将怒火冲向尹长风:“臭小子,芝雅早迟都是我的老婆。我不管你从哪儿钻出来的,你给我小心点,只要敢沾芝雅一点便宜,我特么的一定宰了你,还要把你的肠肝肚肺掏出来喂黑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