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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同学们认真地听着。

    “即便你们都是正规学校的毕业生,给你们落户时,厂里还要向政府缴纳‘城市增人费’,要是没有带计划指标,想把户口落在紫华那就是做白日梦。”魏杰说,“对于你们当中从农村考学考出来的人来说,这就叫一步登天,就是‘农转非’!”

    魏杰继续说“大家一定要知道咱们厂对你们不薄,厂里对人才有着极其迫切的需要,咱们厂能从一个又一个历史阶段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在各个时期涌现出来的一流人才。你们大都是学纺织的,应该知道浩达的名气,更应该知道大仁棉纺织厂在日本侵华前后的重要地位。”

    这分明就是厂史教育,大家从魏杰零零总总的讲话中,对浩达棉棉纺织厂有着越来越深刻的认识,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普通干部对他们赖以生存的企业深厚而独特的感情。

    “用不了多久就要进入21世纪了,我们这些老浩达人对咱们厂子的未来可是捏了一把汗啊。”魏杰说,“计划经济时我们厂里是多么的辉煌,不管是谁,想买布都得凭布票,在咱们厂工作本身就是一种荣耀。现在国家已经实行了市场经济体制,什么是市场经济就是要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而要起到市场对资源的配置的作用……”

    “魏……”这时,队伍里一名毕业生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由于他的声音很小,魏杰并没有听见。

    魏杰继续说“要起到市场对资源的配置的作用,那么,最重的就是要通过价格、竞争和供求等发挥作用来实现。可是,这几个方面都是我们的短板,是我们的软肋。”

    魏杰接着说“现在南方的民营纺织企业正在大量涌现,人家织的布匹质量比我们好,而且,许多棉纺织厂都与印染厂合作,推出的成品面料无论质地还是色彩,都比我们有优势。更重要的是,人家的生产成本比我们低,我们有大量的退休人员的包袱,人家没有……就拿最低端的涤纶来说,人家在市场中的售价也要比我们低得多,低得令人惊讶,令人害怕。你们猜猜有多低”

    大家自然知道这是一个设问句,没有人回答,依旧认识地听着。他们没想到进厂第一天,就感受到了这么严峻的现实。张琰看见一团愁云在魏杰的眉间拧成了疙瘩,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之下,大家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魏杰把毕业生环视了一圈,略微顿了顿,然后伸出手指,一边比划着数字,一边接着自己提出的问题说“别说是我们成本的二分一之,三分之一,他们只有我们成本的五分之一,甚至更低……”

    大家一片唏嘘,大家对这个数字非常敏感。

    “太不可思议了!这些民企是怎么控制的成本”队伍里有个高个子男生突然问。

    他正是刚才想插话的那位毕业生,这次,他的声音比刚才大了很多。他显然是听得过于投入,心里的问题也便脱口而出。

    同学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部转移到他身上。

    这个男生身高1米8左右,很瘦,也很白,脸形很长,像从瓜蔓上垂下的丝瓜,又像个窄长的磨刀石,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框的眼镜,嘴巴周围青青的,一看就是刚刚剃过胡子。

    “你叫什么名字”魏杰问。

    “魏科长,我叫安鹏飞,是中国纺织工程大学毕业的,我学的专业是高分子材料与工程,同时还兼修过纺织材料与纺织品设计专业。不过,这个专业没有取得证书。”他大大方方地向魏杰说。

    “不错,不错,中国纺织工程大学可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所纺织高等学府,也是全国第一批来华留学质量认证院校,好几位两院院士都是从你们学校毕业的。”魏杰说。

    “魏科长,从我们母校毕业的学生中,目前中国科学院院士4人,中国工程院院士10人。”安鹏飞说。

    “很好,很好。”魏杰紧锁的愁眉头舒展开了,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欣慰的微笑。

    “好!既然你有这个疑问,那我就告诉你。这些民营棉纺织厂生产的产品成本为什么会这么低……”魏杰饶有兴趣地说,“我们国家的经济体制改革进入90年代以后,沿海沿边城市的开放程度进一步提升,国家鼓励民营企业的发展,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国家的经济一天比一天活跃,南方一些私人也就办起了棉纺织厂。”

    “这些企业没有我们浩达的规模大,都是新兴企业,他们没有退休干部、职工的包袱,而且,他们的设备也都是从国外进口的最新设备,都是自动化设备,根本不像我们厂还需要用大量的工人,所以,他们仅在工人开支这一项,就减少了很多成本。”魏杰说。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入厂培训
    阳光照耀着他们,大家都被暴晒着,此刻没人说话,大家都在听着魏科长的讲话。

    “另外就是人家的用工机制很灵活,工人都是从落后地区农村去的打工妹,她们每天的工作时间长达12小时。同学们,一天只有24小时,这也就意味着,这些打工妹也成了机器,除过吃饭睡觉其他时间全部在生产。”魏杰说,“我们浩达的一线工人现在也主要是打工妹,但让他们每天工作12小时,我们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就算我们的日子再紧张,裤腰带勒得再紧,情势再严峻,也不能压榨职工。”

    胡光明看着魏科长,眼睛里迸发着赞许和崇拜的目光。

    “在咱们厂,除了从农村招来的务工人员是临时工以外,其他都是正式职工,即使对临时工我们也要严格执行8小时工作制。”魏杰说,“我们是什么国企!既然是国企,那就应该带头遵守国家的《劳动法》,就应该有担当,不能唯利是图。”

    魏杰说完这些题外话后又说“在南方,先进的设备和科学的管理,让那些企业的生产效率非常高,这样以来,他们的产品成本就大幅下降,成本降低了,市场售价格自然也就有了更大的空间和灵活性。在市场竞争中,我们已经出现了几次与这些民企的短兵相接。说实话,我们这么一个5000人的大厂,居然会败给一个几百人的民营企业,我们也心有不甘呐!”

    毕竟是夏天,太阳光线已经很强了,大家的衣服上斑斑点点渗出了些许汗水。魏杰迎着阳光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系在腰带里的浅蓝色衬衫的胸口处,也渗出了汗水。

    “噢,大家往这边挪挪,这里太热了。”魏杰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在太阳下暴晒了很久。他带着队伍来到了综合楼一侧的阴凉处,这里清风吹来,大家才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同学们!在市场经济中价格可是市场的‘指挥棒’啊!多年前,我们国家的改革开放就是从物价改革开始的。如果我们的价格没有了优势,我们的产品就会被市场淘汰。”魏杰说,“说句实话,就算国家不推行国企改革,我们的企业也正面临着严峻的市场考验,现在,是我们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

    他停了停,这时,浑身已不像刚才那样燥热。然后,他又接着说了起来。

    “上面的政策是让我们尽快减员,尽快压锭,尽快分流,该下岗的一定要下岗……下岗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失业。一个企业发展到今天,面对这些问题这是多么残酷,多么可怕的事情啊!”魏杰说,“我们今年硬着头皮,向上级申请要招聘你们这一届大中专毕业生,厂里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在国家要求减员的情况下,我们原有的干部职工都无法安置,我们顶着这么大的压力申请招聘新人,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在每个毕业生脑子里打着转儿,大家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那么,什么才是正确答案呢

    魏杰略微停了停说“我们就是希望你们将来能担负起振兴浩达的重任,通过你们的知识和技能,在企业改革和转型的过程中为企业谋求生存的机会,谋求未来的发展。作为人劳科,我们也想着能为企业后续的发展,吸纳和培养一些优秀的人才。”

    “常言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厂里现在还有一线生机,我们的生产也基本正常,我们一定会为你们尽最大能力,创造良好的工作条件,让你们能尽快地转变角色,发挥每个人的一技之长,做浩达的主人,将来接好浩达这个班。”魏杰说,“从现在起,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就要荣辱与共。我趁今天这个机会把厂里的情况告诉大家,就是希望你们要知道我们的厂情,知道企业现在的难处,然后要努力工作,让我们的企业能有扭亏为盈的那一天,让我们几代干部职工的生活有所保障。”

    魏杰的话触及着每一个毕业生的神经,张琰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他刚到洛明工业学校时,在第一节班会上班主任王自民的讲话。那时,他信心满怀地说,大家将来就是未来的国家干部。

    魏杰的眼圈有点湿润了,他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拜托大家了!”

    一场持续时间很长的讲话结束了。

    魏杰让胡光明和人劳科的几位工作人员把同学们带到综合楼大会议室,对新人的培训由此拉开帷幕。

    按厂里历年的培训流程,人劳科代表厂里先是邀请各部门和各车间的相关人员,对安全生产、规章制度、工艺流程、劳资待遇等方方面面进行为期两周的带薪培训。然后再由厂部人员带领大家对厂区各个车间进行参观,由工会干部和后勤部人员带着大家对厂里的食堂、图书馆、篮球场、子校、医院、舞厅、电影院等一一参观,向学生介绍这里的情况。

    在入厂培训中,党办、团委、妇联、后勤部、保卫科等几乎所有部门也都与毕业生们见面,勉励他们以厂为家,厂兴我荣,厂衰我耻。

    一连两周的培训让32名大中专毕业生对浩达棉纺织厂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当然,在培训中大家也感到了厂里对他们的关爱和寄予的希望,魏杰此前忧郁沉重的讲话,早都被大家抛向九霄云外。

    厂区里机器轰鸣,生产紧张有序,生活区里的人们更是惬意和自由,一下班,工人们就像潮水一般涌向食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无论是理发店还是公共澡堂,无论灯光球场还是舞厅电影院,到处都是自由奔放的工人,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同学们不由得觉得魏杰是危言耸听,甚至无病呻吟,杞人忧天。就算是一只骆驼的死,那也绝非麻雀之死那么快,浩达棉纺织厂不是一般的企业,这可是岚莱省纺织企业里的一艘航母。

    舞厅里旋转着的霓虹灯和强劲有力的音乐,会把一天的劳累和辛苦驱赶殆尽,也会把魏杰的那点担忧全部湮灭在灯红酒绿里。新进厂的毕业生们离开学校后再无校纪校规的约束,他们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尽情的挥洒着青春与激情。

    培训就跟开神仙会一样,处处都充满欢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参加工作的喜悦,白天,他们跟考察团一样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晚上,他们便一起跳舞看电影,尽情放松。



第三百四十二章 给她写信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明天就是入厂培训的最后一天了,从此,32名新干部将被分配到不同的岗位,开始他们人生中的工作生涯。

    傍晚,张琰在宿舍里铺开稿纸,给胡宛如写信,他要把进厂后这段时间的感受告诉她,好让她放心。

    一提起笔,他对她的思念便如烟雾般在脑海里弥漫,在空荡荡的宿舍里轻轻飘荡。他们之间就像是一场梦,如同童话般唯美甜蜜,在16岁懵懵懂懂的季节里,他们从天南海北相聚在美丽圣洁的象牙塔,他们无话不谈,纯洁无猜,说文学,谈理想,坦诚地分享着过去,每天都是那样的开心快乐,就算童话作家用再华丽的辞藻,也写不出那种美妙……

    他一想起胡宛如,就由衷地会从内心感谢赵波涛,如果不是他在临走前那个晚上,在男生公寓水房里给他说那番鼓励的话,也许,他和胡宛如之间就会留下永远的遗憾,这种遗憾就是痛,一生的伤痛。

    张琰心里一直涌动着另一种感动。在他和胡宛如四年的交住和恋爱中,张思雨是见证者,还是她专门找到他,告诉了胡宛如的身世,而且,让他要对胡宛如好。毕业离校那天在去子栎火车站的路上,是她给了他这个世界上,最灿烂的笑容和鼓励的眼神。

    在那个懵懂多情和青春荷尔蒙涌动的青春里,他和胡宛如跌跌撞撞、哭哭笑笑一路走来,有甜蜜,有苦涩,也有一波三折,现在想来也真不容易。他想着想着心头不禁一阵温暖和感动,赶紧埋头给她写出自己的心语——

    亲爱的宛如

    子栎火车站别后,我天天都会想起你,走过四年的中专生活,你才是我最大的幸运……

    写完后,张琰小心翼翼地将信叠成心形,装进信封。然后,工工整整地写上了“香泉省轻露市仙飞区024厂家属院28号楼401号胡宛如(收)”这些字。

    这个地址张琰永远不会忘记,自从他在子栎火车站冲着奔驰而去的火车,在风里向宛如大声说出它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他把这个地址永远存进大脑,融化在他的血液里了。

    张琰端详着信封上的每一个字,眼前又浮现起了他跟胡宛如那天去柔波湖公园时的往事,想起了雕塑园里那个随时都会展翅飞走的圆嘟嘟的**丘比特,想起了胡宛如说的话两个人要是被他的金箭射中,就会走进甜蜜的爱情和婚姻,哪怕是冤家也会成佳偶。要是被他的铅箭射中,这两个人就会产生憎恶并分手,哪怕是佳偶也会变成冤家。

    他当然希望他们能被金箭射中,其实,早在他们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金箭射中,谁也没有躲开这支金箭,不知不觉双双坠入爱河。

    张琰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幸福,往事像蜜一样滋润着心田,在洛明工业学校他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胡宛如,想着想着,笑容不知不觉地挂在了脸上。张琰突发其想,在信封左上角画上被箭射中两颗心的图案。他想胡宛如看到这个图案,一定能想起他们去柔波湖公园的情形。

    按照厂里历年来的流程,明天培训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开座谈会,让毕业生轮流发言,说说他们的入厂感言。

    写完信后,张琰又趴在桌子上写起了发言稿,这段时间里经历让他觉得既新鲜又兴奋,离校时同学们还哭得稀里哗啦,天昏地暗,才短短半个月,那些离愁别绪就成了过眼烟云,这里的世界远比校园丰富得多,省会城市就是省会城市,哪里像子栎镇那般单调

    头顶的白炽灯泡照亮着空荡而杂乱的宿舍,除了在灯光下微微晃动着的钢笔外,这里的一切都沉寂得如死一般。门口那张白森森的木床板跟停尸板一样冷冷地放在那里,在冷冷的灯光下有点瘆人。

    自从张琰进了这间宿舍,这里一直只是他一个人,他从来都没见过对面床铺上的那位往届毕业生,但床铺上的被子却被叠的整整齐齐,枕头上蒙着一块旧得没有光泽的枕巾,枕头就压在被子上面正中间的位置上。有时,他独自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床铺,越来越觉得这个舍友很神秘。他明明是厂里的干部,怎么能成天不见人

    张琰把入厂感言写完了,他生怕明天发言时讲错话,让大家耻笑,索性就把稿子捧在手里念了起来

    “眨间之间,四年的中专时光就结束了,时间又把我们带到了新的人生阶段。我非常幸运,在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浩达选择了我,我感到我跟做梦一样的幸福,我知道从现在起,我就是浩达棉纺织厂的一员了……”

    宿舍里再无别人,他念着念着就从床边弹了起来,然后,拿着稿子一边在宿舍里踱步一边朗读着,不时还做着手势。

    他继续念道

    “衣食住行都是生活中最基本的需求,而‘衣’又排在最前面,这足见它的重要性。作为纺织企业,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中国人穿得更好,让人们的生活更有质量,因而,作为一个从兵工系统毕业的中专生,我非常荣幸能在另一条战线上为社会服务。我觉得,一个国家应该拥有自己的国之利器,但更少不了服装布匹,如果说前者是冰冷的,是嗜血的,那么,后者一定是温暖的,绵柔的……”

    白里泛黄的墙壁上投着张琰的影子,随着他朗读时的感情和声调,影子里,他的手臂也在有节奏地一屈一伸,一展一合。

    “浩达选择了我,也就实现了我的梦想,也圆了父亲儿时的梦想,我的父亲是个‘老三届’,当年没有机会考学,后来当了民办教师,从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就逼着我学习,让我将来要‘跳出农门’。四年前,我上了中专,父亲高兴极了,在离开家乡那天早上,还带我去坟地里给祖先上坟……”

    这时,张琰觉得这段文字应该平和地娓娓道来,他看了看稿子,然后,把语气和声调都降了降,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地说着“我们是94级新生,上到二年级时国家取消了包分配政策,父亲一直担心我找不到工作,担心我成不了商品粮,解决不了农转非……现在我很自豪,到了浩达就圆了父亲的梦,他终于看到我跳出农门成了干部身份。在这里,我要感谢浩达,我将好好努力,不辜负厂里对我的重视和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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