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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子的挽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岐峰
看见葫芦哥提起父亲,像是小孩子显摆玩具一样的表情,我忽然很心酸。
葫芦哥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继续讲述着:“只是后来国家不让狩猎了,我们这个小村庄,也就逐渐没落了,我父亲说,猎人丢了枪,就是雄鹰折了翼,大树断了根,枪没了,他的魂儿就没了,所以他开始酗酒,拼命地喝,最后终于死在了酒上,只留下了我们家的三兄弟,我和我二哥,都属于我爸老来得子,我爸走的那一年,我大哥都已经十九了,但是我和我二哥都还小,开始的那些年,都是我大哥在照顾我们哥俩,可惜后来他去山上偷猎,被熊瞎子掏死了,就因为这件事,当地人都拿我大哥当个笑话,说他拿把菜刀就敢去猎熊,是个大傻逼,其实有时候想想,我也觉得我大哥挺傻,但我从没有把他当成过傻逼,你知道我哥为什么要猎熊吗?”
我叼着烟,看向了葫芦哥:“我听说,他是酒醉以后,跟人打赌,说他也是一个像你父亲一样优秀的猎人,所以才在酒后上了山。”
“放屁!”葫芦哥听完我的话,笑骂了一声,随后有继续笑了笑,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在他的眼神里,还看见了幸福的模样,葫芦哥抽了口烟,继续道:“我大哥的死,的确是因为酒后跟人打赌,但是打赌的内容,却跟你听到的不一样,当天,我大哥跟另一个人打赌,说我二哥长大之后,会比那家人的孩子更有出息,当时那个人的孩子,跟我二哥一边大,已经被送到了城里去读书,我们那个年代的生活,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很难理解的,总而言之,对于我们这个连糊口都很困难的家庭来说,上学,真的是一个遥远到天方夜谭的词语,那天,我大哥回到家以后,一个人又喝了很多酒,他对我二哥说,他得让我们有出息,随后拎着一把菜刀出了家门,但是再也没有回来,那一年是1981年,我二哥七岁,我五岁。”
听完葫芦哥的话,我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的身世,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曲折。
“当时我们的村子里的村长,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头,我大哥没了以后,我和我二哥,始终都是由他抚养的,等到两年后的冬天,村长没了,全村子的人都在忙着给他出殡,忘了我们哥俩……你能想象,一个九岁的孩子,漫山遍野的捡山货,挨家挨户的要饭,去养活我的情景吗?那时候,我们哥俩一整天吃不上饭,都是常态,我二哥饿的时候,他能忍着,可我就只会哭。”
“呼。”我做了个深呼吸,没有应声。
葫芦哥提起这些陈年旧事,脸上没有多少悲痛,却有无尽唏嘘:“山里的人都说,我二哥是跟其他小孩比赛扎猛子,跳进河里淹死的,其实他跳河,是为了抓鱼,而抓鱼,是因为我们哥俩实在太饿了,我二哥对我说,让我别害怕,晚上给我做炖鱼,而他那一走,也像我大哥一样,再也没有回来,那一年,我二哥九岁,我七岁。”
“……”
“我二哥没了之后,我吃上了百家饭,当时我们那里的村子还不叫村子,叫做大队,乡政府叫做公社,公社为了照顾我这个孤儿,每年都会拨一些救济粮下来,可是我才七岁,哪他妈会做饭啊,于是大队部就做了个决定,让我轮流在村民家里住,每家住一个月,粮食由大队提供,对于当时我的来说,人生没有目标,唯一的一件大事,那就是填饱肚子,至于上学那些东西,我连想都不敢想,所以在其他孩子去上学的时候,我一直在山里放牛、放羊,年龄再大一些的时候,就跟着木帮去赶林子、放树,在十九岁以前,我从来没离开过山里,虽然听见别人提起过山外的生活,可是头脑中根本联想不出来画面,因为我什么都没见过,直到有一次,山下来了一个木头的家具厂大老板,他当时开着一台虎头奔,带着他的小媳妇,吃的是从山下带来的罐头和饼干,他还给了我一块,当时我吃到那块饼干,感觉比肉都香!从那一天开始,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山下的人这么有钱,他们吃的那么好,而且山下的娘们,也是真他妈的漂亮,那天晚上,我去我爸的坟前,跟他们说,我也要天天吃饼干,我也找一个城里的娘们,还要把他们接到城里去住,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全部的积蓄,离开了大山,我隐约记得,那一年香港还没有回归呢,差不多是1996年左右吧。”
“你来到了安壤,是吗?”
“是啊。”葫芦哥笑了笑:“当时我本来是打算去内蒙的,因为有人对我说,内蒙那里到处是草场,遍地是牛羊,而我没有文化,除了放牛、放羊,什么都不会,但是没想到,我才刚到了县城的火车站,就遇见了一伙骗子,当时有一个老太太躺在地上,旁边有一个小年轻在哭,说他母亲得了重病,得马上送医院,但是身上没有钱,所以想把身份证押在别人手里借钱,而我刚出山,哪知道人心叵测啊,就把钱借他了,可是左等右等,他也没回来,我去找警察,警察说,那个身份证是假的,当时我带的钱并不多,被他骗走了八百,身上还剩下三十块钱,那时候的车票很便宜,在大通铺的旅馆住店,一宿才五块钱,这一路上,我都很节省,但是等一路混到了沈阳,钱还是花光了,而我心中的目标,是要去内蒙,又不是沈阳,我当时一想,哥们雄心壮志出了山,总他妈的不能连目的地都没到,就扔在半道上了吧,但是我在沈阳一没亲二没故的,也没有赚钱的手艺,所以只能学着别人捡破烂,但是谁知道,那个年头捡破烂,也他妈的分地盘,我刚干了半天,就被几个小崽子堵住了,说啥要揍我,那时候我年轻气盛的,能怕几个破烂王吗,所以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给拾了,当时那帮人的带头人让我打服了,还劝我留下来给他们做大哥,说以后火车站这一片的垃圾堆,全归我管辖,不过当时我的志向是放羊,对捡破烂一点兴趣没有,所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们,他们见我执意要去外地,就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混上火车,而且这些人还把我带到了火车站的一条小道里,你别说,这几个捡破烂的,还真有点急才,当时我按照他们教我的法子,挺轻松的就混进了车厢里面,那一刻,我以为那节列车,是我人生中一个崭新的起点,满腔雄心壮志,甚至从未想过归途。”





混子的挽歌 第一零三九 拉开帷幕的往事(二)
听完葫芦哥的话,我略有不解:“既然你混上了火车,不是应该去了内蒙吗,怎么又会到了安壤呢?”
“唉……别提了,提起这件事,我心里就憋屈,直到现在想起来,也一样憋屈。”葫芦哥无奈的笑了笑:“我上车之后,按照那几个捡破烂的教我的方法,遇到检票的时候,就去厕所里躲着,而那时候的绿皮火车,管理也不严格,检票的见你在厕所里叫几声不出来,压根就不管了,不过那列火车太慢了,开了半天零一宿,也没到地方,而我迷迷糊糊的,就在一个空位上睡着了,等我被人叫醒的时候,检票的已经把我堵在座位上了,当时列车员让我补票,我就站起来,假装跟他往前面车厢里走,可我哪有钱啊,所以就在路过一个窗口的时候,打算顺着窗口跳车,而那个在窗口坐着的人,是一个胳膊打着石膏的青年,被我一脚蹬在胳膊上,刚长好的胳膊,咔吧一下,又被踹折了,这么一来,火车上的乘客全都不干了,按着我就开始打,我也被打急眼了,就开始还手,打着打着,乘警就把我抓了,而当时火车正在行驶,他们就把我关在了一个没有窗子的仓促间,等到站以后,转手把我交给了铁路公安,而我下站的地方,就是安壤。”
听完葫芦哥的话,我才明白,原来他最初来到安壤,本就是阴差阳错。
“当时铁路公安的一个老警察,听完我一路的遭遇,也挺同情我的,说只要我陪那个骨折的小伙子二百块钱,他们就不追究我的责任,放我离开,最后我两手一摊,说要钱没有,该咋办咋办吧。”提起这件事,葫芦哥露出了一个笑容:“负责我这件案子的老警察看见我这幅样子,也被气笑了,最后是他帮我垫上了这个钱,不过按照程序,还是让我蹲了十五天拘留,蹲拘留那天,是我十九周岁的生日,也是那一天,我在看守所里,认识了张康。”
我有些惊讶:“你和康哥,是在看守所认识的?”
“嗯,不过当时的张康,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在同龄人之中很出名,可是在社会上并没有什么名气,倒是他堂哥张帆,当时在社会上,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一个大哥了,当时的安壤市,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格局,那时候,市区最出名的两个混子,是穆军和骆洪苍,穆军当时是一铁矿的工人,他从十几岁就开始在社会上混,身边聚了一大群工人子弟和小盲流子,在市区打架,从来就没输过,另外一个跟他齐名的人,则是骆洪苍,骆洪苍这个人当时在社会上名气很壮,可是却没人怕他,因为骆洪苍办事很独,平时也没什么朋友,不管处理什么事,都是单枪匹马的去,加上他也不喜欢惹事,所以出了名气大,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从穆军和骆洪苍再往下,就是张帆、毛跃进、房永根、关忠磊这些老牌混子了,当时房永根还在干强拆生意,张帆是帝王台夜总会的老板,毛跃进是金皇后的老板,而关忠磊那些人,虽然有名气,可是都没有实体,在九十年代,有钱的混子并不好使,而且社会混子普遍瞧不起那些一边混一边做生意的人,当时的人都是靠拳头说话,后来到了千禧年之后,时局变了,社会风气也变了,那些没有实体的混子,慢慢的就全部都没落了,至于张康,当时顶天就算是一个无所事事的街边流氓,就连跟在张帆身边的王燊,都比他的地位高,而且当时的年头,正处于东北下岗大潮,没办法安置那么多的下岗工人,所以就保持了冷处理的态度,当时东北的所有城市里,全都充斥着数不清的无业游民,大家被企业抛弃之后,为了活命,只能什么来钱干什么,这就导致了社会上的混子数量,猛翻了几十倍,随着混子的急剧增长,社会上的治安也开始乱的不成样子,当初冒出来的一批大混子,其实在几年之前,还全都是国有工厂的车间工人,不过他们却更狠,因为他们出来混,不是为了欲望,而是为了活着。”
听见葫芦哥逐渐把话题引到了当时的社会环境上,我开口引回了正题:“你是从那时候,跟张康在一起的吗?”
“不是。”葫芦哥摇头一笑:“当时的张康虽然名气不大,可是为人很傲,我被关紧看守所的时候,刚好他也因为打架在那个号里蹲拘留,而且负责管号,所以我刚一进去,他就开始带人拾我,后来他把我打急眼了,我就跟他们干,可是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打过他们一群人呢,没到十分钟,我就被捶的站不起来了,随后他们那些人就继续回到铺上打扑克,当天下午,张康赢了不少钱,心情不错,就跟我聊了几句,得知当天是我生日,给了我一支烟,晚饭的时候,又花钱给我买了一碗面条,第二天,他就释放了,当时我只知道他叫张康,并不知道他是个混子,等他走了之后,我接着又蹲了十五天,然后也被放了,离开看守所以后,我身无分文,也不敢再去扒火车了,为了让自己不被饿死,我就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活,给铁路机油段的澡堂子烧锅炉,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的工资是每个月八十一块钱,刨去房租三十,还有饭钱二十,一个月能攒下三十一块钱,那时候我为了攒钱,根本不敢抽烟,也不敢喝酒,每天就是馒头配榨菜,偶尔馋肉了,就去火车站那边的一个大饭店后巷,翻泔水桶,在里面找一些肉渣子,回家用水泡一宿,等没有臭味了,再用热水煮个汤,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的生活,真的是猪狗不如,可是当时的我还浑然不觉,因为对于我这种在世界上没有任何亲人,虚岁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来说,能养活自己,就已经很棒了,当初的社会,不像现在,到处都有工作机会,那时候在东北这边,刚刚赶上下岗大潮,我能侥幸找到一个烧锅炉的工作,都已经让很多城里人都羡慕了,当时我还挺jb满足,感觉我要是能烧一辈子锅炉,也挺不错,可是我的美梦持续了还不到两个月,就被开除了,因为澡堂子里面有一个搓澡工,他侄子在家闲着没事,也需要工作。”
“后来呢?”我听着葫芦哥年轻时的悲惨遭遇,不禁动容。
“后来?”葫芦哥自嘲一笑,点燃了一支烟:“后来我就拿着两个月攒下的三十多块钱,滚蛋了呗,离开澡堂子之后,我手里的三十几块钱,根本没办法让我生存下去,所以我还得找活干,可是当时的社会上,到处都是下岗青年,别说长期工了,就连那些扛大包,卖力气的临时工,我都抢不上,当时这座城市里,只有两种人活的最滋润,第一,当官的,第二,混子,这两个群体,仿佛没有到任何冲击一样,尤其是在下岗大潮的影响下,混子界也被掀起了一阵高.潮,当年的混子,来钱的路子很有限,就那么几条,第一是“吃佛”,就是养活小偷给自己赚钱,第二是“踩盘子”,就是抢劫,第三是“上保险”,就是保护,当时张康干的营生,就是“上保险”,他的手底下,养了能有二三十个小兄弟,每天都啸聚在他身边,而张康也大大咧咧,的保护,一分不留,全都给这些人花了,当时他的地盘,是市中心一带最繁华的的地段,当初是市里的老电影院,以电影院为中心,旁边还有针织市场、农贸市场和小吃街什么的,这些地方的摊主,每个星期都要给张康交钱,当时他的不高,好像每周才要两块钱,而且了钱,他也是真办事,因为张康下手太狠,所以在他保护的地段里,全市的小偷都会很默契的绕道而行,我不再烧锅炉以后,攥着手中的三十块钱,在街边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租一套房子,想到最后,我还是否决了这个想法,随后拿着那三十块钱,去市场批发了一些瓜子、头绳什么的,在电影院门口摆了个地摊,说是摊位,其实就是在地上铺一张破纸壳,把货摆在上面,那时候我卖瓜子是按碗卖的,一碗三毛钱,算下来,一天能赚一块五到两块钱左右,有时候还会赔钱,因为那个年代,能去看电影的,要么就是流氓,要么就是官家公子哥,遇见富家公子还好,买瓜子的时候,差个三毛五毛的,他们就不要了,要是遇见流氓,他们一分都没有,抓起两把瓜子就走,你要是敢张嘴要钱,他们就掏刀,那时候的混子如果掏刀可不像现在一样,是为了吓唬人,那个年代,只要亮刀,那么有九成都得见血,你说,我为了两三毛钱,还能跟人拼命啊?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每天赚的钱,也就勉强够吃够喝,那阵子,我白天在电影院门口摆摊,晚上就去桥洞子或者没人住的破房子里过夜,那时候已经是年底了,一点不夸张的说,那种气温是真的能冻死人的,我当时也怕自己这一闭眼,就醒不过来了,酒啊花三块钱买了个闹钟,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每隔半个小时都会睁开眼睛,起来跑一圈,活动活动身体,然后再接着睡……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随后张康手下的人,就来找我保护了,当时来的人,是长征和大奎,那一天,长征挂了个马子,还约了那个娘们晚上出去吃饭,所以保护的时候,临时把数额提到了三块,其他摊主都把钱给了,唯独我没给。”
“你刚刚不是说,你不想为了这么点钱跟人打架吗,为什么没给?”
“我倒是想给,但是我刚干了一个礼拜,加上每天都要进货,手里哪有三块钱啊,那天我手里就攥着两块钱,求爷爷告奶奶的跟大奎说,我这次先给两块,至于剩下的一块钱,等他们下次过来,我一定会把这个钱给补上,当时大奎看我挺可怜的,就同意了,结果其他摊主一看我给两块,也都开始凑上来往回要钱,大奎一看帮不了我了,就让我当着那些摊主的面,必须把钱交齐,可我是真没钱啊,就跟大奎呛起来了,当时长征也是着急要跟姑娘去吃饭,情绪挺激动的,就开始打我,而我那阵子过的像个乞丐一样,心中既委屈又憋屈,很快被他们打急眼了,顺手抄起旁边摊位切年糕的一把长刀,冲上去之后,两刀吓退了大奎,随后又在长征的腿上,一刀扎了个对穿。”




混子的挽歌 第一零四零 拉开帷幕的往事(三)
听葫芦哥说他持刀捅了长征,我并没有感到紧张,因为他既然能在后期跟长征并列成为康哥手下的四大金刚,那么一定说明长征没受什么重伤,想到这里,我也点燃了一支烟:“因为这件事,康哥把你了?”
“操,张康是混子,又不是傻逼,我已经用刀把他弟弟捅了,他能把我了?你咋想的呢!”葫芦哥咧嘴一笑,微微摇头:“当时我也知道他们这伙人,是挺不好惹的团伙,所以在捅完了长征之后,特别特别的害怕,趁着大奎查看他伤势的时候,撒腿跑了,可是我这一跑倒是不要紧,问题我的摊位也不能要了,这一下,我吃饭的碗丢了,算是彻底完犊子了,后来我一想,既然得罪了这些保护的混子,那么我留在这边,估计也没啥出路了,那索性就走吧,当晚,我一咬牙,打算再混上火车,往内蒙走,接着放羊去,可是刚到火车站,就被你大哥抓了。”
“我大哥?”听见葫芦哥提起东哥,我一下来了神。
“没错,就是你大哥。”葫芦哥点了点头:“而我捅伤长征的那天,张康正在张帆的店里喝酒,大奎没找到张康,就找到了你大哥,当年的甘楚东,是张康的大弟,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手下,那时候张康手里所有重要的事,都是交给他办的,虽然当时的张康,也没什么正事可言,不过也证明了你大哥的地位……那一天,你大哥听说我把长征捅伤了,纠集了二百来人,到处抓我,把火车站,客车站,还有出城的公路什么的,全都给堵住了,而且还真的在火车站抓到了我,当时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三四十人从火车站的门口,一直踹到了半公里外的大桥头,等那些人散开,我已经被踹的有些昏迷了,当时你大哥看着我,还开玩笑,说那些人怎么打的,都把我的衣服都给踹的漏棉花了,有一个跟他说,他们打我的时候,我的衣服就是这样的,你大哥听完那个人的话,蹲下身子问我,都穷成这样了,怎么还敢持刀捅人,我跟他说,我得活着。”葫芦哥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个温馨的笑容:“你大哥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善良了。”
我有些不解:“善良不算是缺点吧,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善良当然不算缺点,可是对于连人性都可以漠视的混子,所谓的善良,更像是一把指向自己的刀。”葫芦哥回答完我的问题,继续开口:“当时你大哥看见我这幅样子,说我挺可怜的,他们也打了我,就不再追究我捅伤长征的事情了,不仅如此,以后我再去摆摊,他们也不会再我的保护,而且他还给了我五十块钱,说让我自己买点红药水,但是你大哥不知道,对于他来说,五十块钱可能也就是喝一顿酒的钱,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笔巨款了,你大哥放过我之后,我养了几天伤,又回到了电影院卖瓜子,当初的甘楚东,可不像现在这样,是一个大胖子,他年轻的时候,长的特别帅,人也特别骚,几乎每隔三天两头的,都会带着不同的姑娘去看电影,我曾经亲眼见过,有一次他在电影院出来,一个姑娘脱掉了上衣,就穿着一件文胸站在电影院的广场上,堵住了他的去路,那个姑娘的胸口,用烟头烫的全是烟疤,组成了甘楚东三个字,一定要嫁给你大哥,把你大哥吓的撒腿就跑了,但是过了没几天,他依然会带着其他姑娘去看电影。”
我咧嘴一笑:“他不怕再被堵住啊!”
“怕也没办法,毕竟那个年代,混子们能带姑娘去玩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你大哥偶尔路过瓜子摊的时候,还会站住脚跟我聊几句,而大奎、长征他们那些人也都是性情中人,自从你大哥说完不追究我的责任,时间久了,我们这些人慢慢的也就混熟了,几个月下来,我靠着你大哥给我的五十块钱做本钱,赚到钱以后,又开始卖汽水、蚕豆什么的,虽然没赚到大钱,可慢慢的混下来,总算租上了一套房子,不用担心睡觉的时候会被冻死了,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到了1997年,也进入了丙子年的腊月,自从进了腊月开始,我的瓜子、花生什么的就卖的快了,单单腊月那一个月,我就赚了六百多块钱,我记着那年的春节是2月7日,在2月5日那一天,我就盘算好了,等当天完摊位,我就给自己放个假,并且出点血,在过年的时候买二斤排骨,过好我在外面的第一个新年,二月五日那天,张康带着你大哥、大奎、长征,还有其他十多个男男女女,一起去了电影院看电影,等到晚上我开始摊的时候,他们也出来了,当时你大哥见我没走,正打算过来跟我聊天呢,斜刺里忽然窜出来了能有一百多人,奔着张康他们就围上去了,那伙人里面带头的那个,绰号叫做吴哪吒,在市区也算是一号狠人,这个吴哪吒是养小偷的,当时临近年关,那些小偷为了多下点货,就踩着线去了张康罩着的几个市场割钱包,有一个人被张康抓住,掐折了手指,吴哪吒为了稳住其他小偷的心,就带着人,打算拾张康,那一百多人出现的时候,电影院前面的广场人头攒动,几乎在一瞬间就把张康带去的人淹没了,当时我看见你大哥也被人围住了,脑子一热,抄起一块砖头子就冲进了人群,打算救他,当时你大哥身上已经被砍了好几刀,像个血人一样,看见我救他,只说了一句‘保护我大哥’,接着就倒下没影了,听完他的话,我又开始往张康那边挤,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当时打架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抢了一把刀跑到张康身边的时候,他的头皮都被掀开了,我当时咬了咬牙,上去就奔着打他的那个人捅了一刀,就那一刀,把他的肺叶子都扎出来了,再然后,警察就到场了,我往外跑的时候,被警察按在了原地,我跟他们解释,说我不是混子,是卖瓜子的,警察给了我一个嘴巴子,问我卖瓜子的哪来的刀,我这才发现,因为我太紧张了,一直攥着刀,都忘了扔。”
“后来呢?”
“当时警察来了以后,张康那些人全都趁乱跑了,我进了警察局之后,警察问我是不是张康的同伙,还让我供出参与打架的人都有谁,我说我真的是卖瓜子的,跟那些人打架是因为他们掀了我的摊子,谁也不认识,几个警察还把我好一顿打,但是我依旧咬着牙没承认,第二天他们去调查了一下,发现我真是卖瓜子的,也就不那么拾我了,这时候我才知道,当时被我捅了一刀的那个人,就是吴哪吒,索性他命大,没死。”葫芦哥笑了笑:“那个年代,大家打了架,普遍都是私了,只要赔偿到位,警方一般都不过多干预,可是我哪有钱啊,只能等着判呗,于是在腊月二十九那天,我被关进了看守所,刚出了正月,就被拉到法院判了四年半的大刑,宣判那天,我在法院听到这个审判结果,当时就尿裤子了,一是因为我刚刚二十岁,而且在山里出来,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二也是因为我感觉自己这一进监狱,后半辈子就毁了,可是没想到,在我进监狱的第一天,张康就去监狱跟我见了面,他说那天我救了他之后,他一直在找我,不知道我被抓了,还说从此以后,他拿我当兄弟,当时我以为张康跟我说这些话,不过就是怕我翻案咬他,也没往心里去,可是没想到,从那天开始,他竟然真的开始每个月给我存监币,而且也会准时在接见时间过来见我,即使他不来,那么你大哥或者大奎、长征,肯定也会过来一个。”葫芦哥再次一笑:“当时的张康,真的是有情有义,身上有江湖气,也带着大哥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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