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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老叔公……”
“我年迈体弱,何必亲来相送的话就不要说了。你是来辞行过不假,可你是这十余年来京兆杜氏最有潜质,亦是前途无量的子弟,此番行将前往云州,真正独当一面,我这个行将入土却还担负着杜氏的老人,怎能不来送上你一程?”杜思温突然伸出枯瘦却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杜士仪的胳膊,“十九郎,记住,云州不比蜀中,拿出比你之前在成都更辣的手段,更狠的心肠要知道,那里已经整整四十余年不是大唐的土地了”
杜士仪心中大震,重重点了点头后,等到杜思温松开手后,他退后两步深深一揖,目光又望向了不远处另外一辆牛车。车上的人并没有下来,只是一只素手轻轻拨开了窗帘,露出了半边脸。即便如此,他仍是第一时间认出了那个倩影。
竟然是崔五娘
他知道此刻自己不应该上前,但脚下不自觉地往前挪动了一步。可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嚷嚷:“杜十九,你用得着大清早就出城赶路
随着这声音,崔俭玄一马当先冲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而等到马蹄卷起的烟尘渐渐散去,继而则是现出了崔俭玄那张气咻咻的脸时,他从这位妹夫的肩膀后头望去,却发现那辆牛车的窗帘已经再次落下,那张素颜湮没无踪。看到崔俭玄身后一匹马缓缓停下,马上那胡服女子赫然是杜十三娘,而她散开前头的大氅时,双鞍前头坐着的人竟是眼圈红红的玉奴。
“都已经道过别了,灞桥折柳送行虽是传统,但何必让彼此再添伤感?”
杜士仪才说了这么一句,就只见崔俭玄气呼呼地上前。可预料之中的抱怨没有再听到,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险些勒死他的熊抱,而后又是几记形同谋杀的拍打:“带别人去也不知道带我去,杜十九,你太过分了,连一个录事参军都不肯给我”
最终举荐为云州录事参军的,是杜士仪的老朋友郭荃,因此,这会儿对于崔俭玄的举动,他唯有报以一声苦笑。只是,撂下了同门师兄兼妹夫,他站在牵着玉奴的杜十三娘面前时,心情就复杂多了。他很清楚,杜十三娘没有把一双儿女带来,而是带来玉奴是什么缘由,因此只是上前去按了按已经长高了许多的玉奴的肩膀,嘴角这才弯了弯。
“十三娘,看好崔十一这个混小子,别让他惹祸”
“十一郎虽然莽撞,可比起每每挑起各种事端的阿兄你来说,可是要品行优良多了”
话虽如此,可面对哑然的兄长,杜十三娘还是忍不住松开了手,却突然上前一步,犹如儿时一般紧紧箍住了杜士仪的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阿兄,一定要平安回来倘若有机会,我会带着琳娘和阿朗去云州看你和阿嫂的”
“好,我等着你们”
等到杜十三娘眼露水光退回了崔俭玄身边,杜士仪方才来到了玉奴身边,蹲下身掏出手绢擦了擦小丫头那不争气地掉下来的眼泪,这才笑着说道:“玉奴,等云州安定了,我就派人来接你。师傅之前可是履行承诺,接你来参加婚礼了,这次还要不要拉钩?”
尽管竭力克制,可玉奴就是无法控制鼻子和眼睛的酸涩。之前杜士仪到玉真观辞行时,她因为苦呀了喉咙没能说出来的话,这会儿仍然没法说出来。她只是用实际行动来表达了心中所想,默默伸出了自己的小指。等到杜士仪同样伸出小指和她一勾,拇指相对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扑进了杜士仪怀里。
“师傅……师傅”
这柔软的声音让杜士仪心中一颤,但随即又坚定了下来。他抱起了她走到杜十三娘和崔俭玄面前,见崔俭玄无奈认命地伸过手,从他手中接过了小丫头,他方才笑着说道:“彼此珍重”
眼看杜士仪头也不回地回到了队伍前头,一跃上马,杜十三娘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了崔俭玄的胳膊,呢喃着问道:“为什么??”
夫妻多年,崔俭玄不用问也知道杜十三娘问的是什么,他有些苦恼地想要抓脑袋,可惜却腾不出手来,最后不得不深深叹了一口气:“十三娘,杜十九在长安城很难有什么作为,但他去云州就不一样了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天天和人勾心斗角岂是所愿?”
正要回身上牛车的杜思温听到崔俭玄这话,忍不住回头看了这个侄孙女婿一眼,随即方才转身低头登车。可一坐定,他的脸上就不可抑制地露出了笑容。即便有清河崔氏那光鲜的门第,可崔俭玄并不是什么出色到无可挑剔的人,相反缺点却很不少,可就是这样的崔俭玄,却不但是杜士仪最好的朋友,更成了杜士仪的妹婿。这个崔氏子弟兴许不是最聪明的,但却是最好的知己。
赶在城门开启时便立刻出城的人并不多,此刻的灞桥,随着杜士仪一行人的离去,杜思温返回朱坡,崔俭玄和杜十三娘夫妻带着玉奴回长安城,立时便寥落冷清了下来。然而,那辆孤零零的牛车却没有立时就走,一直低垂着的车帘也被高高挑了起来,车中刚刚没有现身的崔五娘把头探出车厢外,望着那只余下马蹄烟尘的那一行远去者,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怅惘。
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方才能够相见
玉真观中,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的一盘棋正杀到关键时刻,金仙公主拈着黑子的右手却突然停下了。她有些疲惫地放回棋子,用双手中指揉了揉太阳穴,又长长吁了一口气,正要拈起棋子再下的时候,一抬起头却看见了妹妹那关切中夹杂着担忧的脸。那一刻,她微微笑了笑。
“没事,杜十九郎为人犀利果断,应不用担心……”
“阿姊,我担心的是你”玉真公主也不顾棋盘上自己局面正好,挪到金仙公主身边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这才低声说道,“这两年你一直身体不好,如若觉得长安城太嘈杂,索性我陪你一道去师尊的王屋山阳台观休养,如何?
“不好,我还没身体这么孱弱。”金仙公主摇了摇头,这才面带怅然地说道,“我只是想到,杜十九郎还能用这样的决心逃离长安,可二郎却只能依旧坐井观天,成日里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度日。如果丽妃真的知道有今日,想当初会不会还那么不遗余力地把他推上太子之位?”
睿宗年间,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姊妹二人入道,正是太平公主权势最烈的时候,而因为入道,并无夫家相助,所以和李隆基一母同胞的她们并未得到多少关注的目光。而在决意诛除太平公主前夕,李隆基把最钟爱的赵丽妃所生的次子,当时还叫李嗣谦的李鸿悄悄送到了金仙公主身边。尽管总共不到一个月,但那个聪慧而有些执拗的孩子,她们姊妹都曾经印象深刻。
可是,那个有心想为爱子留一条后路的慈爱父亲已经消失了,只余下了一个坐在宝座上,帝王心术炉火纯青的帝王;那个小小年纪就知道在后院焚香祷告,宁可折寿也要为父母祈福的孩子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枯坐在四方院中,必须要时时刻刻隐藏自己,提防明枪暗箭的大唐储君。
金仙公主提起黑子,突然拍落在了棋盘一角,愕然低头的玉真公主在一怔之后便骇然发现,她本以为的大好局面随着阿姊的这倏然落子,再次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棋局变幻,莫过如是。”金仙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
第九卷金麟岂是池中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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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五百四十二章 云州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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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的天气,江南已是小阳春,可对于北方来说,放眼看去仍然难见太多苍翠颜色。只有野地里的草在春风中茁壮成长,让一整个寒冬中闷在圈中不得自由的牛羊们大大享了一番口福。此时此刻,蓝天白云下,一群瘦羊正在四散吃草。而就在这些杂草丛中,隐约可见昔年田垄交错阡陌相连的痕迹。
但现在,这里还一片荒芜。
一个放羊的中年牧民漫不经心地赶着羊群,突然一甩鞭子,突然扯开喉咙高声唱起了民歌。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甚至激起了小水洼中饮水的鸟儿。当一行五六十人行至附近的时候,为首的年轻人不禁驻足倾听了起来
“陇上壮士有陈安,躯于虽小腹中宽,爱养将士同心肝。
骣骢父马铁锻鞍,七尺大刀奋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盘,十荡十决无当前。
百骑俱出如云浮,追者千万骑悠悠。
战始三交失蛇矛,十骑俱荡九骑留。
弃我骣骢窜岩幽,天降大雨追者休,为我外援而悬头。
西流之水东流河,一去不还奈子何
阿呼呜呼奈子乎,呜呼阿呼奈子何”
“宝儿,知道这是哪首民歌吗?”
听到师长这一提问,陈宝儿冥思苦想,最终有些赧颜地摇了摇头。尽管他这几年勤学苦读,但基础太差,要看的书太多,更何况,这些带着浓重乐府风格的民歌,现如今虽然有人整理,但更多的都散佚了,这首陈宝儿还真没有听说过。杜士仪见他发窘,便温和地说道:“是《陇上歌》。说的是当年凉王陈安起兵反赵的事。虽则陈安最后兵败被杀,而且因为反复不定而被人诟病,但只听这首乐府,就知道不论他当初起兵是为什么,可终究还有人记得他反抗外敌之功。”
陈宝儿连忙努力记下这些杜士仪兴之所至教授他的东西,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杜师说的是五胡十六国时的赵?”
“不错,虽说名曰赵,但和战国时的赵却大不相同。而且,咱们要去的云州故城,并非无名之地,当年北魏都城平城就在这儿,唐初刘武周更是盘踞于此,直到贞观十四年,太宗陛下方才将定襄城移到了这儿,不过永淳元年却因为默啜破城,城中军民悉数迁居于朔州。即便如此,当年这里的居人也是军远多于民。贞观年间厘定户口的时候,这里的户口便只有区区七十余户,五百余人。”
“这么少?”陈宝儿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老师奔波近两千里,离开长安城那样繁华富庶的地方,居然就是成为这样偏僻冷清地方的长官?
杜士仪教弟子,尽管王翰和崔颢都知道这民歌的出处,但谁都没有越俎代庖地多嘴。王翰甚至一扬马鞭,带着罗盈径直疾驰到了那放牧中年人的面前,拱了拱手问道:“大兄这陇上歌里,还能听出陇西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那中年牧人看到这么二三十人,又见王翰身下骏马雄壮,不禁有些警惕,因此对于他的问题也谨慎得很:“阿郎听错了,某只是随便唱唱。”
“我们又不是查逃户,不过随便问问,大兄不用这般紧张”王翰虽家境豪富,为人却爽朗,闻言也不以为忤,回头看了杜士仪等人一眼,他便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是到云州去做买卖的,敢问如今云州城中情形如何?”
闻听此言,那中年牧人的神情方才轻松了一些:“原来你们是去云州城的。贵主遭袭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好在贵主只在马邑歇息了两天便赶回了城中,人心已经安稳下来了。那些马贼简直是胆大妄为,竟敢对贵主下手”
抱怨了两句,他突然若有所思地看着王翰背后那大队人马,面色陡然一沉。看了一眼身下的驽马,他仿佛有些挣扎,但随即便猛然双脚一缩,竟是从腰中拔出了一柄匕首,向王翰直扑了过去。尽管王翰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面对这样的猝然偷袭,仍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他旁边的罗盈多年来也不知道见识过多少生死厮杀的大场面,是一等一的警醒人,千钧一发之际纵身上去挡格。那中年牧人固然有些身手,可不多时还是被他擒了下来。
面对这里的变故,原本还在教导陈宝儿的杜士仪登时没了那兴致,立时带人拨马过来。等罗盈按着牧人跪在地上,他见王翰手按胸口心有余悸,便有意笑着活络气氛道:“王六,以后可知道对人说话该小心些了吧?你得好好谢谢罗盈才是。”
这时候,崔颢也故意故作受惊状:“刚刚可把我给吓死了幸亏跟你去问话的人不是我,否则这会咱们俩肯定一块没命”
“我都差点没命了,你们还在这说风凉话?”王翰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但他天性豁达,很快就丢开了那恼火,皱眉看着地上的中年牧人质问道:“你是何人,缘何要行刺于我?”
那中年牧人听着这些人说话,虽有些纳闷,但还是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不可能是商人商人不会用珍贵的马匹来驮运东西,也不会有这么多骑着马匹的人是马贼,只有马贼才会有这么多好马,这么多好手”
这话顿时把众人全都给说呆了。尤其是王翰,他有些不甘心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懊恼地问道:“你说马贼?你竟然觉得,我太原王子羽是马贼?”
崔颢刚刚还暗叹王翰莫名其妙就险些被人暗算成功,实在是有够倒霉的,可当听到这理由,他终于难以抑制地大笑了起来,甚至还夸张地伏在马背上拍着自己的大腿。面对这么个没义气的同伴,王翰能做的只是狠狠瞪上这家伙一眼,可杜士仪却敏锐地察觉到,那中年牧人猛然抬起了头,眼神中赫然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惊诧。
这家伙竟然知道王翰
“是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王子羽?”
这话实在是令刚刚郁闷十分的王翰心生欣悦。而更让他高兴的是,对方立刻惭愧欲死地以头抵地道:“某只看到各位人多,再加上贵主遭袭的事,只以为是马贼去而复返……某甘领行刺之罪,但如今云州用人之际,只希望王郎准我戴罪立功。”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杜士仪再想想之前那字正腔圆的陇上歌,已然断定这绝非寻常牧人。果然,王翰诧异地问了一句,“你怎知道我到云州乃是公干?”,那牧人便爽快地答道:“我听说太原王子羽曾经深受张相国重用,文章诗赋赫赫有名,想来定然是圣人派了王郎来云州抚民。”
边陲之地的区区牧民都知道自己的名字,王翰刚刚那一番虚惊的恼怒已然尽去,一时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就一本正经地说:“你虽然知道我,不过却孤陋寡闻了些。张相国早已经罢相啦,我也早就遭了左迁,如今是无官一身轻。奉旨到云州抚民的不是我,是杜十九,我就是跟来凑个热闹的”
“杜十九?是豪取三头的京兆杜陵杜十九郎?”那中年牧人突然感到身后扭着自己胳膊的年轻人松了手,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惶恐,目光最终落在了居中的白衫年轻人身上,突然又连连顿首道,“某实在是万死,不曾细究就动手,险些伤了贵人”
“算啦算啦,既然只是一场虚惊,那就不用再提了。”
王翰揉了揉手腕,大度地把这一场险些让自己丧命的变故揭了过去。对于他的态度,最了解他的杜士仪习以为常,崔颢却不禁啧啧称奇,至于随从的健卒们则是称得上惊异了。若是按照律法,王翰即便辞官,却还是有出身的官人,这行刺官人的罪名可谓非同小可。这么大的事,王翰竟然说放过就放过了?
“既然王六都这么说了,你起来吧。”杜士仪开口吩咐了一句,见那中年牧人这才爬起身来,他就问道,“你姓甚名谁,原籍何处,如今又居何地?”
“某姓南,名胜,原籍魏州,在陇西呆过好长一阵子,如今就在云州城中住,因种地不成,就还是于起了在陇右时的老营生,牧羊为业。”南胜说着便再次抬眼飞快打量了一眼这一行人。如果说本来他觉得这些人作为商队太过招摇,作为马贼却又只是小股,那么,此时知道这一行竟是朝廷官员,他就觉得很符合观感了。因此,当杜士仪再次问他固安公主近况的时候,他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和那些养在深闺不知民间疾苦的宗室千金相比,固安公主是庶女,本就饱尝人情冷暖,又曾经二嫁奚王,对于民计民生的了解自是远胜寻常官员。她在云州这些年,驭下很有一套,抚民也很有一套,甚至于还会用更合理的价格收购百姓种出的粮食,交换奚族和契丹突厥的马匹,更通过商队的便利,为百姓提供更多的必须商品,其中最珍贵而不可或缺的一样便是盐。
所以,她在受伤于马邑休养两日返回云州之后,立刻有二十余青壮主动应募在云州城附近放哨,南胜便是其中一个。尽管他所防戍的是朝向朔州的南面,可他依旧没放松警惕,险些就不由分说一刀要了王翰的命。
了解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杜士仪复又问道:“这里距离云州还有多远?
“大约三十余里。”南胜憨然一笑,“其实,若非为了贵主,查探是否还有马贼出没,我原本是不会把羊赶到这么远来放牧的。”
杜士仪只觉得南胜鲁莽归鲁莽,却不失是好男儿,闻言不禁笑了起来:“那你就没想过,先虚与委蛇,而不是那么莽撞地暴起行刺?”
“我虚与委蛇的勾当,我不太擅长。”南胜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便实话实说道,“只要我两个时辰之内不回去报信,云州城那边就知道有马贼出没。我家侄儿南八如今应募为贵主扈从,就算我有什么闪失,贵主绝不会亏待了他”
“南八?”杜士仪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你这姓氏,可是东西南北之南?”
南胜登时愣了一愣,有些奇怪地点了点头道:“正是正是。”
杜士仪登时若有所思挑了挑眉。想当初儿时看梁羽生那《大唐游侠传》时,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其中评价南霁云的那句话。
敢笑荆轲非好汉,好呼南八是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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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五百四十三章 孤身承云州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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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也就是日后赫赫有名的大同。这座废城早在当初固安公主和李鲁苏离婚,继而退居此地的时候,就由天子发民夫一千,并赐绢一千匹进行过修缮。然而,绢一千匹在赏赐大臣的时候,兴许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可用在修建城池的时候,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在云州成为对奚族对契丹乃至于对突厥的茶叶贸易中转中心之后,固安公主手头逐渐宽裕,可为了不引起朝廷疑忌,她能做的只有是把自己的公主府一次次扩建加固,而后把众多徙居此地的逃户包容在其中,并一次又一次招募护卫。
所以,当杜士仪一行人跟着带路的南胜来到了云州城下时,看着那低矮的城头,虽不比自己当年观风北地路过这里时的颓败,但也只是聊胜于无而已。可是,从那一座虚有其表的城门进入了云州城内之后,他便看到了颓败表面之下的生机。里坊并不如长安洛阳的整齐,街道也一点都不平整,可来来去去的人脸上除却忧心忡忡,更有一股激昂之气。尤其是随着他们一路深入,整整遇上了五六拨仔细盘查的人,不少一眼看上去就是出身平民时,他更是清清楚楚明白了这一点。
尽管只是女流,但固安公主将这座云州废城治理得很好,甚至远比那些身为男儿的朝廷命官好
所谓的公主府四周,包裹着高达一丈五左右的夯土围墙,门前有佩刀的卫士巡逻。即便是南胜上前解说了众人的身份,为首的卫士一面命人进去通报,一面还是尽忠职守地查验了过所。可就在他颠来倒去地盯着那一方方鲜红大印时,内中已经有人匆匆冲了出来。
“杜郎君,真的是你”
尽管杜士仪已经成婚,门户已成,理应不再是被人称作为郎君的年纪了,但张耀一激动,仍不禁用上了旧日称呼。若不是意识到四周还有别人,她恨不得紧紧抓住杜士仪的手,以此抒发自己激荡的心情。好在她终于是忍住了,一身胡服的她没有裣衽行礼,而是如同男子一般拱了手,这才沉声说道:“请杜郎君随我来,贵主正在静养,不能一下子见太多客人,其余各位先在客房休息可好?”
王翰也好,崔颢也罢,都是官场失意之人,跟着杜士仪到云州一是为了义气帮忙,二也是为了散心解闷,是不是要跟着去见固安公主倒是无所谓。他们两个既然不在乎这个,如陈宝儿和罗盈就更加不会冒失了。因而,进了公主府,他们和随行护卫健卒自有人安排,而张耀则带着杜士仪一路入内。见沿途的戍卫极其森严,杜士仪不禁若有所思挑了挑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低声问道:“阿姊难道是真的遇上了劫杀?”
“是。”张耀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杜士仪陡然之间受到的震动。就连是她,想到那一支支破空而来的箭镞时,仍旧不可抑制地瑟瑟发抖。她苦笑一声,这才用比杜士仪更低的声音说道,“原本是安排好的,可谁知道一拨大约六七十人的马贼突然呼啸而来,若不是王泠然王先生千钧一发之际挡了一挡,贵主就不止是轻伤了。结果王先生身受重伤,至今还未脱离危险。”
当初杜士仪把仕途失意的王泠然推荐给固安公主同去云州的时候,并没有料到那个傲气的才子竟然真能够在云州这种边陲之地熬得住。可是,王泠然不仅呆了好几年,此前随着固安公主回京之后,甚至宁可给吏部另外交纳免选的钱,也懒得再通过集选做官,又跟着固安公主回到了云州。听到如今便是他救下了固安公主,杜士仪忍不住又是庆幸,又是后怕,但旋即就心情沉重了起来
“等我探过阿姊,便去看他。对了,太医署的御医呢?”
“御医得了贵主的重重赏赐,这几日都在尽心竭力地调治王先生。他擅长外伤,希望能让王先生尽快恢复过来。”
得知御医还在,杜士仪心下稍安,等来到那间与其说富丽堂皇,不如说高大坚固的寝堂之前,他见张耀驻足不前,知道固安公主必定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当下收摄心神抬脚入内。当转过那屏风,看到临窗那个身上盖着羊皮毯子,面上流露出难以掩饰苍白之色的女郎时,他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阿姊?”
固安公主有些疲惫地睁开了眼睛,轻轻点了点头道:“坐吧。如果不是这次料错,我本该亲自在门口迎你,而不是这般无精打采的样子在这里等你来。
“阿姊的伤情究竟如何?”
“没什么要紧,就是中了一箭流了点血,蹭破了几处皮肉,没有大碍。不说这些婆婆妈妈的话,我问你,你此来,官拜何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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