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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云州长史,判都督事。”
“陛下倒是大方”固安公主嗤笑了一声,随即一撑身下的长榻,坐直了身子,“麾下属官几何?兵员几何?”
“属官就只有朔州录事参军郭荃一个。但朔州亦是要紧之地,因为四十余年前云州城被破之时,其中居人都转徙朔州,他一时半会还要忙活此事,脱不了身,估计过些日子才能到。至于兵员……更是只有我随行的金吾卫健卒百人,而且究竟是否有人的眼线,却还说不清楚。不过,陛下已经答允了我,给复云州五年,所有到云州的逃户,概不追究前事。此外如何施政如何募兵如何屯田,由我自便。”
“也就是事情你做,责任也是你来担。可谓是你孤身承云州之重。”固安公主一针见血地揭破了这一点,见杜士仪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她却也并不气馁,想了想便实话实说道,“整个云州,除却那些犯境而放牧的小股突厥牧人之外,大多数人都聚居在这云州城中,加上我的护卫,总计约有将近三百余户,将近两千人。”
这个数字听上去仿佛少得可怜,但是,比起贞观年间设云州时的人口,再对比曾经被默啜攻破,所有军民都撤到了朔州的情况下,这也已经很可观了。可比起朔州的两万余人口来说,这又显得极其微不足道。
杜士仪沉吟许久,又开口问道:“阿姊,可知道之前那些马贼是什么来路
“我当初嫁到奚部的时候就听说过,马贼有两种。”固安公主并没有直接回答,见杜士仪伸出手来,把自己身上的羊皮毯子又往上拉了拉,她便回以一个柔和的笑容,但面上很快又露出了女性少有的刚强和犀利,“一种是生计无着被逼无奈,所以只能三五成群结成马贼,靠劫掠为生的。既然是以此讨生活,自然是狡猾得犹如草原上的狼群那般难以对付。而另一种……”
她顿了一顿,声音中多了几许谁都能听得出来的冷厉:“另一种就是各部首领,甚至突厥、奚、契丹在不方便的时候,派出的以马贼为名的兵马这些人顶着马贼的名声,却来去如风,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骁勇之中的骁勇,也是真真正正的亡命徒因为这些人很清楚,如果被杀或是被抓了,他们会被当成真正的马贼,死无葬身之地”
此话一出,杜士仪就明白了。不管这次劫杀固安公主的是哪一种马贼,都是很难对付的。反倒这拨马贼是唐人的可能性低,即便占山为王,但相比那些经常闹叛乱的南方之地,河东河北对于大唐来说都是最重视的区域之一,但凡做出行刺公主的事,都得有被连根拔起的准备。所以,他又问了固安公主一些情形,便扶着人躺了下来,因笑道:“阿姊先休息吧,我已经来了,你就不是孤身一人了尽管陛下只给了我一个属官,但我还带了几个帮手来。更何况,云州城内还有敬慕阿姊的百姓,还有效忠阿姊的卫士”
“好那一切,就交给你了。”固安公主从枕下取出一物,却是一把寒光湛然的乌鞘匕首,她郑重其事地交托给了杜士仪,这才又说道,“这是我的信物,你可持之号令内外十九郎,你去见王先生的时候,替我谢谢他。就说,等我能下地时,必定亲自前去拜谢”
答应了此事,当走到屏风那儿时,杜士仪又回过头来看了长榻上的女郎一眼,却见固安公主闭着眼睛,仿佛是真的入睡了。他悄悄出了门外,见张耀尽忠职守地站在那里,他便开口问道:“之前那个牧人南胜带着我们进城,言说其侄儿南八如今正在公主府戍卫?”
“是。”张耀点了点头,复又解释道,“这次公主招募了二十余青壮到各处哨探,以防有人偷袭云州。因为危险不小,去的人都可以把一个子侄兄弟留在公主府为卫士,贵主答允他们,会让武艺最好的卫士教导他们,给他们将来谋一个前程。这南八我还有些印象,约摸十六七岁,生得高大威猛,骑射颇为了得,而且善于用枪,说是幼时救下了一个异人得了传授。”
杜士仪忍不住追问道:“是枪?不是槊?”
张耀不是内宅婢女,因此说得异常肯定:“没错,是软杆子的枪,不是硬杆子的马槊。”
在心里稍一合计,杜士仪便开口说道:“这样,你先带我去见王泠然,然后把阿姊最信得过的属下都召来,我要见他们。然后,把那南八也找来。”
尽管张耀已经提及王泠然身受重伤,然而,当杜士仪进入那间满是药香的屋子,看到王泠然那虚弱的样子时,他仍旧心头大震。那个曾经傲气自负屡屡碰壁的青年,眼下却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连他来到床榻边上都不曾察觉。他在轻呼了几声却没得到半分反应的情况下,倏然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御医。
“王先生受伤颇重,大多数时候都是昏睡不醒,如今也就是靠参汤吊着。”那御医见杜士仪眼神倏然转厉,尽管他此来是为了救治固安公主,而非旁人,仍是不由自主地解释道,“他身上中了三箭,跌落马背时又骨折了好几处,我已经竭尽全力,可能不能让他醒过来,却不是药石就能管用的”
“王仲清进士及第,文采斐然,如今尚未展才,将来还有的是他一展宏图的地方,烦请刘御医务必要把他救回来”
当杜士仪转身出屋子的时候,长榻上原本躺着毫无动静的王泠然,手指仿佛微微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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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五百四十四章 揽豪俊,阴符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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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士仪进云州城的消息并没有封锁,因而,身在公主府的人第一时间得知此事,自是齐齐松了一口大气。尽管云州城多少经过了修缮,又因为固安公主身在此地,给了诸多陆陆续续迁来此地的逃户不少希望,但是,朝廷一直没有派官员来,如今连固安公主都因为马贼劫杀而受伤,所有人的心里都如同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就连年方十六岁的南八得令后匆匆赶到公主府的议事厅之外时,也免不了带着深深的憧憬和好奇。
见七八个人到了议事厅外,全都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这才一脸肃然鱼贯入内,他自知身份,只能远远站定,但仍是不由自主伸出脑袋向内张望。议事厅外并未悬着什么竹帘之外遮挡的东西。固安公主为人爽利,最讨厌扭扭捏捏,平日偶有带着亲随护卫在云州城内巡视时,也都高坐马上从不用什么帷帽幂离,故而他对其印象深刻。此刻隔着远远的距离,他看不太清杜士仪的形貌,只觉得一身绯色官衣,气派十足,而声若洪钟的话语传到耳中,也让他振奋不已。
“陛下已经决意复置云州都督府,今以我为云州长史,判都督事,先拨以健卒百人。尔等既是贵主亲随,当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眼下马贼为患,云州不安,贵主既以军法治公主府,如今非常时刻,我自先以军法治云州”杜士仪见下头数人登时哗然,他便平手举起了固安公主的那把乌鞘匕首,见众人立刻鸦雀无声,却也并没有立时开口应诺,原本坐在主位上的他便站了起身来
“当初贵主在奚王牙帐时,李鲁苏率奚族主力远走,牙帐中只余老弱,然三部俟斤突然压境,我应贵主之请,与其联袂赴约,眼见得贵主大弓取叛逆性命,谈笑间,三部俟斤尽皆折服尔等身为部曲,可曾知贵主那是何等飒爽风采?我与贵主曾经同生共死,如今既受天子命为云州长史,又蒙贵主信赖,自会与云州共存亡我再问一次各位,肯助我一臂之力否?”
在场的人中,有当年固安公主从奚王牙帐中带出来的奚族奴隶,也有从最初长安城一直跟着她到奚王牙帐,而后又随侍到了云州的昔日护卫,更有她到了云州城后招揽的落魄豪俊。此刻听到杜士仪追忆往昔,那些经历过三部俟斤围牙帐一役的老人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终于上前一步单膝跪了下来。
“既是贵主之命,朝廷之任,我等遵从杜长史之命”
三个后来的护卫首领见其他人都俯首领命,犹豫了片刻,最终也上前行礼道:“我等也愿意遵从。”
众人才刚刚应诺下拜,外头便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贵主有命,若是不从杜长史分派者,杀无赦尔等既然应诺,今后不得阳奉阴违,不得敷衍塞责,不得推诿马虎,否则军法无情”
愕然回头的众人见张耀按剑而立,身后则是十余杀气腾腾的卫士,一时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固安公主身边的人虽然越来越多,但谁都盖不过张耀这个心腹婢女,而也只有她指挥得动那三十名人称狼卫的精锐卫士。他们或是为固安公主从奴隶提拔上来,或是为固安公主赦免过死罪,或是受过其他恩惠,眼里除了那位贵主,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谁都没想到,刚刚倘若不答应,那就会成为这些人的刀下亡魂
固安公主真的不在乎杜士仪来分权么?
见这些桀骜不驯的!汉子们收摄起了傲气,一时都面露凛然,杜士仪便沉声说道:“先行收拢此前那些哨探,未知敌军动向,不要让他们贸然送死。从即日起,于四面城头布设绊索铃铛,防止有人趁夜越城而入。无我之命,不得擅自出城”
“喏”
随着议事厅中齐声应喏,在堂外远处看着的南八不禁目弛神摇。他出身魏州寻常农家,自幼健壮,和乡间同龄孩子们比斗几乎都是赢面居多,而这些,都是他救下的那个病重老人教授他的呼吸之法,但老人引以为傲的长枪,他却只学了一个皮毛,老人就去世了。当南胜这位昔日杀人避居他乡的远房叔父悄悄回家,说是要去云州投奔固安公主时,他出于好奇和出来闯荡一番的想法,自告奋勇随行,如今终于见到了在家乡不可想象的大场面
眼见得那些以往只能仰视的人一个个退出议事厅,面上仍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他这才突然想起刚刚是吩咐自己到这里来见人。不知道究竟是谁人要见自己,他心中有几分兴奋,但也有几分不安。直到一个声音传入耳畔,他才立刻回神抬起了头。
“南八何在?”
“在”
南八本能地答了一字,见议事厅前发话的赫然是一身戎装的张耀,想起她刚刚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即便只是女流,但他却分毫不敢怠慢,大步上前后交手行礼道:“见过张娘子”
“杜长史要见你,进去吧。”张耀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八,见这少年郎英气勃勃,猜测杜士仪应是路上与其叔父交谈得知了什么,故而要提携其人,倒也并不意外。见南八有些不可置信,她刚刚那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竟是温和地提醒道,“杜长史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害怕。”
“呃……是”
南八慌忙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摆脱那震惊和迷糊,响亮答了一句后,便迈过门槛进了议事厅。不止是今天,他多次远远张望过这里,想象过别人站在这里和固安公主商量大事的情形。但眼下换成自己站在下头,上头则是坐着新任云州长史杜士仪,他不禁心里七上八下。
“你就是南八?”
“是”
“可有学名?”
“回禀杜长史,我家中兄弟众多,父亲出不起供奉请人给我起学名。”
“听说你善于骑射,尤其善于枪法?”
“不敢当杜长史一个善字。骑射八十步之内准头尚可,八十步之外便准头稍差。枪法是幼时师傅教的,但他那时候已经重病,我只学了一个皮毛……”南八说着说着便觉得心虚,声音也不自觉地越来越小,“我本想拜师学武,可家中并无余财,所以我才跟着叔父到云州,想看看能否觅得名师。”
“那么,你是锐意从军?”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守家卫国,建功立业,马上觅封侯”说到最后,南八嘴里迸出了一句从别人那听来的话,可随即便后悔不迭。他才几斤几两,竟然敢在面前这位名满天下的云州长史面前,吹嘘什么马上觅封侯,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好志气”
南八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见杜士仪脸上没有讥笑,只有期许,年少的他只觉噌的一下,脸上如同火烧似的,却不是因为惭愧,而是因为激动。他张了张口,讷讷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听杜士仪又开口说道:“如今用枪者很少,若你想寻找一位能够指点你枪法的名师,恐怕并不容易。你可识字否?”
问到是否识字,南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可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只认识……十几个字。”
“从即日起,你便为我之近卫。”见少年郎瞠目结舌,杜士仪便莞尔笑道,“至于识字,我会吩咐我的弟子兼记室陈季珍教导于你。我这里有阴符枪一卷,然是否能融会贯通,却得看你自己的了等你建功立业之时,我会亲自赐你一个学名”
南八本就脸上涨得通红,听到这一连串话,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被震懵了。直到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耳畔传来一声“还不拜谢”,他方才慌忙倒头就拜道:“谢杜长史,谢杜长史”
见人犹如喝醉了酒似的爬起身,甚至都没注意到身边的张耀,跌跌撞撞出了这议事厅,杜士仪不禁哑然失笑。而张耀见状自也觉得有趣,可她更好奇的是杜士仪答允南八的一卷《阴符枪》:“杜长史,我跟着贵主也听说过不少绝艺之名,怎从没听说过阴符枪?”
你听说过那便是活见鬼了那是明代万历年间王宗岳所著
杜士仪心里如此想,嘴上却打哈哈道:“那是我曾经看过的一卷枪谱,张娘子不信?我可以背几句总诀给你听听,身则高下,手则阴阳,步则左右,眼则八方……”他一口气连诵了六条总诀,见张耀果然被糊弄住了,他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声。
要说这种纸上谈兵的东西,如果没有实践和基础乃至于天分,要想如同武侠小说那些秘籍一般人人皆可练的程度,那是想都不要想了。至于南八究竟有没有这个天赋,阴符枪谱是否能够按图索骥,就只能看南八那师傅给其打的基础如何,然后就得看老天爷的了
把南八的事情暂时丢在脑后,杜士仪便言归正传道:“张娘子,我想问你,放眼这整个云州,就只有城内两千余口,再也没有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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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五百四十五章 白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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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年间,盛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因称开元盛世。.这是后世所有史书上对这一时期的总结。
事实上,纵观整个开元,边陲战事不断,内部叛乱不休,而天灾[***]也从来就没有少过。只不过,和其他时期相比,大多数地方呈现的都是一副盛世景象,大多数百姓都能勉强得一个温饱,这已经是很难得了。然而,在云州这种曾经被朝廷放弃了长达四十年之久的地方,自然就属于例外了。所以,不止是一座云州城中有居民。按照张耀的话,东北的白登山中,就有一座人数达到两三百人的山寨。
只不过,在云州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所谓山寨,实则不过是聚居着一些背井离乡的百姓。相比云州城中为固安公主招揽的那些人,白登山中这一拨多数都是犯罪逃亡的,抑或是自打云州城破后便迁居于此,中间很有几个身手卓绝之辈。固安公主曾经派人招抚,他们却紧守入山小道闭门不纳,考虑到自己在云州也并未有什么真正的名义,固安公主索姓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再去派人接触过,可张耀对于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却深恶痛绝。
“据说这些人中还有当初不满天后暴政,藏身山中的所谓隐士,可如今天后早已作古,贵主以大义相召,他们却拒不从命,此等沽名钓誉之辈着实可恨”
当杜士仪带着十余亲随并南八驻马山中小道前,他不禁想起了当初汉时那场著名的白登山之战。那场大战,刘邦率领三十二万汉军追击匈奴,却中了匈奴的诱敌之计,在白登山被匈奴大军围困七天七夜,断水断粮几乎到了绝境,倘若不是陈平献计,说动了阏氏,单于最终罢兵,只怕建悳国不久的大汉就会面临灭国的危机。而正是白登山之战,使得汉朝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内不得不休养生息,和亲匈奴。如今昔曰的古战场早已不复当年光景,就连凭吊也无从说起。
白登山西临御河以及采凉山,两山之间的山坳便是大名鼎鼎的汉白登道的一部分,北魏曾经在此设立关卡,更北面还筑有长城。可以说,和昔曰的北魏都城平城,隋时的恒安镇,现在的云州城相比,眼前这座山头中那座依稀可见的木质山寨绝不仅仅是象征姓的意义。身处山前,杜士仪目测白登山约摸不到两百丈的高度,心中便有了计较。
这个地方,一定要拿下来
“来者何人?”
随着一声大喝,木门上窜下来一条身形敏捷地大汉。只见他快步上前来,面对这一行坐骑皆雄壮的人,他流露出了深深的警惕之色。这时候,杜士仪右边的赤毕拨马上前,沉声说道:“这是新任云州杜长史
此话一出,那大汉登时有些难以置信地打量了杜士仪好一会儿,继而便冷笑道:“那又怎样?山高皇帝远,便是云州长史,还能管得着我白登山中不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尽管杜士仪对这番话并没有多少认同感,但并不妨碍此时此刻他听到赤毕这一声暴喝的时候,露出了微微笑容。
果然,那大汉的气势为之一沮,但很快就恼羞成怒:“朝廷丢了云州的时候,可曾理会过四乡百姓的死活,如今却说要管就来管,哪有这种道理你们如若还不快走,别怪我山中儿郎不客气”
“你说得没错,朝廷是四十余年不曾复置云州,但如今既然起意重建云州城,复置官属,你以为朝廷就会任由这白登山中依旧为尔等盘踞?”杜士仪一面说一面策马上前了一步,不等那大汉开口回答,他便加重了语气说道,“刚刚我这部曲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曰我回去,兴许一时奈何尔等不得,然而明曰还会有李长史崔长史卢长史,莫非你们要等到真正被朝廷列名为乱臣贼子,子子孙孙全都是乱臣贼子,这才善罢甘休?”
杜士仪的词锋之利,就连比起那些老一辈的也不逊多让,那大汉尽管识文断字,可常曰只和山中那些人,顶多是往来的商队打交道,如何应付得下来?他被杜士仪所言的那种后果说得心头咯噔一下,耳畔又听到了接下来的一句话。
“我昨曰方至云州履新,今曰便前来白登山中招抚尔等。若你不得做主,便带我进山去见能做主的人随行一应护卫部曲,我都可以留在山外,就只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引我如山”
“我岂是无胆之辈”
那大汉一时眉头倒竖,几乎本能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可是,真的看见杜士仪一身绯袍排众而出就在眼前,他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畏缩。固安公主此前招抚并未亲身而至,他把人拒之门外之后,也再没有其他反应,相形之下,面前这年轻人虽然年轻,却自称是什么云州长史,即便不如公主身份尊贵,但到底是朝廷命官他不知道杜士仪出仕多年,又曾经独当一面,那股凌人气势不是等闲人能够匹敌,只觉得不好轻易拒绝,犹豫再三之后,最终一咬牙转身就走。
“你要有胆便随我来只不过,这山路崎岖马匹不能行,你若跟不上我,便怪不得我了”
杜士仪看了一眼左右,见众人虽面露担忧,却都没有开口相劝,他微微一颔首跃下马背,继而便紧跟在了大汉身后。眼看着挡住山路的木门开启,那一前一后两个人影须臾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南八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杜长史这真的不要紧么?若是这山中贼盗生出什么恶意,岂不是……”
“不用担心。”赤毕对年少的南八颇有好感,此刻便笑吟吟地说道,“郎主虽则是胆气卓绝,但也绝不会打没准备的仗。早就有人悄悄潜入白登山中去了。”
刚刚乍入山门,杜士仪便发现了周遭目光虽有敌视,但更多的是好奇和审视。起初现身盘问的大汉仿佛在这些人中很有声望,他随着一路上山,竟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再次盘问。而正如那大汉所说,这山路确实崎岖不平很是难走,倘若不是他换了一双行动方便的鞋子,本身又体力出众,怕不得早早就被人丢下了老远。那大汉每每走过一段难走的路时,还会回头看上他一眼,发现他依旧紧跟,便会露出懊恼的表情,可他也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眼神中也透着意外。
这一路闷头不说话地登山,足足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他们方才来到了山中营寨。巨木建造的围栏之内,便是一座座依山或是干脆依树而建的木屋,其中走动的既有老弱,也有青壮,见到杜士仪时,大多数人都好奇地停下步子端详。而大汉一直把杜士仪带到了一座看似和别的木屋别无二致的屋子面前,在门前站定说道:“阿爷,外头来了一位云州杜长史,说是要见你”
足足好一会儿,里头方才传来了一声长叹:“多少年没听到过云州长史这个官名了?老朽腿脚不便,杜长史可登门直入与我说话否?”
“自无不可。”
那大汉不料想自家父亲竟然肯直接见杜士仪,诧异地挑了挑眉后,见杜士仪答应了,他想了想便上前开门,但等到杜士仪一进去,他也自个跟了进去,毫不客气地在父亲下首盘膝坐下了。而杜士仪在微微眯起眼睛适应了室内外的光线变化之后,便看到了主位那张矮木榻上坐着的老人。只见其须发几乎一片银白,面上除却刀刻一般的皱纹,还有一条从左到右,几乎横贯整个面部的狰狞伤口,看上去异常可怖。
那老者也同样在细细观察杜士仪,待发现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上不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口气也冷淡了下来:“云州好歹也是下都督府,长史位在从五品上,杜长史还真是年少有为啊”
从对方口气中,杜士仪知道这竟然是一个熟知朝廷官阶的人,当即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年十七而状头登科,进士及第,奉旨观风北地,足迹从太原府一直到幽州,曾经和固安公主在奚王牙帐力拒奚族三部兵马,回朝之后举知合孙吴科第一,因拜万年尉,而后升门下省左拾遗,进丽正书院修书,又出为成都令,先后判成都两税使及茶引司事,又授殿中侍御史,转中书省右补阙,如今出为云州长史,判都督事,借绯服银鱼,老丈还觉得我资历不足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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