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大姊,大姊,我要学!”玉奴这一次忍不住就去拽大姊的衣裳,面上满是央求之sè,“七兄之前还说,没想到叔叔会答应的……叔叔人很好,还说过年阿爷肯定会回来,还会带我去看花灯……”
见玉奴口口声声都是花灯,玉卿忍不住按着眉心头疼万分。等到八娘玉瑶老气横秋地上前拉了玉奴的手,死活把小丫头给拽走了,她才悄悄舒了一口气,却是向杨銛问道:“七兄,这事情我没主意,要不,让人给阿爷送个信问一问?又或者,等钊哥回来之后,大家好好商量商量?”
杨銛对杨钊动不动失踪很是不满。要说族弟,却只是同一个曾祖,关系早就远了,更何况杨钊有两个祸国殃民的舅舅张昌宗和张易之,仕途之路几乎相当于断了大半截,父亲让他跟着自己来蜀中,也是因为看中其为人机灵,能够相助不在家的伯父管理田产和帮忙照应家中。可如今倒好,杨钊几乎把给人帮忙的事当成了正事,其他的俗务他都不得不亲自奔走。
是他们兄弟俩的事,怎么现如今却成了他一个人前后奔波?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之后,他就对玉卿说道:“大妹妹也别想这么多,我看杜明府虽说是被玉奴缠着答应的,可看表情是无可奈何,并不是别有居心。你不知道,今天他心血来cháo弹了不少琵琶曲子,玉奴竟是分毫不差全都听了出来,我想他松口答应,兴许也是惜才……”
等到把今ri那一番经过对玉卿说了,见这位稳重的大妹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突然想起今天最要紧的一件事竟然忘在了脑后,一时忍不住使劲拍了一下脑门。
尽顾着玉奴了,他竟然忘记今天过去,是为了代表杨家捐个两百贯!哎呀,还要再跑一趟面对那位一见就让人发怵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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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四百一十八章诱之以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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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池蓄水,开渠引流,城北的这两项水利工程,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有县令提出。.然而筹措资金也好,招纳民夫也罢,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好办,再加上林林总总的其他掣肘,因而一直都是只闻传言不见动静,久而久之成都城内百姓也就习惯xing地将这些话当成了耳旁风。因而,杜士仪初来乍到后的这一提议,最初也只是被人当成是新官上任的宣言随便听听,可等到县廨门前一次又一次地贴出榜文,公告大户捐钱细目和总账,城中百姓终于相信了。
因而,当腊月二十八这一天,有人从布告栏上看到。明年元宵过后正式开始开工时,一传十十传百,在城北有地的百姓喜出望外,没有的则是后悔莫及。至于更多事不关己的,却少不得议论起了这ri程和人力。当有人问到为何等不及冬ri过去就开工时,立刻被人嗤笑不知农时。
“就要是chunri播种季了,正是用水的时候,若不是今年还下了雪不好开工,年底开工才是最好,那样刚刚赶得及”
而接掌李家未久,在百废待兴的根基上整合各方产业和人力物力的李天绎,却在腊月二十九造访了白掌柜的云山茶行。李家五叔临到入土前终于把李天络拉下了马,心满意足任事不管,直接把白掌柜接洽的事情和盘托出,全都交给了他。而他也在事先想方设法去摸玉山茶行的底细,可到头来却只知道对方不是蜀中本地人,和长安洛阳两地不少富商大贾都有往来,看似是茶市的新手,但收起茶来量大价优,本地茶园都喜欢与其打交道。
于是,既然断定对方后头有人,而且极可能和杜士仪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落座之后,他就索xing直截了当地问起了此前白掌柜游说五叔时,提到的茶园之利。出乎他意料的是,白掌柜却是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李公如今权掌一家,可喜可贺。你猜得不错,我自然只是个分司巴蜀的小人物。既然李家易主,那我言说的茶叶之利,自当对李公说实话。不瞒你说,蜀中如今固然产茶,饮茶的人却也多,可终究只是一隅之地,不及两京云集全天下最要紧的达官显贵。比如说,倘若在宁王宴客之时,食案上出现了来自蜀中的茶,你说会如何?自然转瞬之间就在长安城内流传开来,这种茶自然会价高无比,而其他的纵使再优,却也未必及得上。”
说到这里,白掌柜又慢悠悠地说道:“所以,巴蜀虽富,却及不上两京之贵。而要在两京之中打开局面,那么何止是千金之利?”
“可是,能够打动那些大王贵主的好茶,能够入贡圣人的茶,岂是容易炮制的?只怕每年所产不过些微而已。”
“你说的没错,所以,既要有能够打动诸王贵主和公卿们的好茶,也得要有能够为寻常人接受的茶。不是我夸口,云山茶行固然看似就这么小小几间,可茶市上那些在巴蜀经营十多年甚至几十年的,每年经手的茶叶却拍马都比不上我除却茶市上收的,每年巴蜀各处茶园出产,三分之二都被我包圆了”
李天绎尽管被边缘化多年,但见识并不短浅,可此前打探到到的也只有云山茶行每年在茶市上一掷千金颇为豪气而已,却不知道其背后还在蜀中各处茶园收茶。此刻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立刻敏锐地认识到了一点:“这么说,云山茶行是有固定的销路?”
“正是如此。所以,听说新任明公直接罚了彭海等客户五年之内不得自己卖茶,我请示了东主,便决定到时候去把这五年八百亩茶园出产的茶都吃下来。如此和杜明府打好了关系,ri后总有回报。”
见李天络微微蹙眉,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相信,白掌柜便笑容可掬地说道,“至于此前所言,木棉之利,难不成李公就一丁点兴趣都没有?茶叶虽好,不吃却也无妨,可冬ri着絮袍,对寻常百姓来说,却是寒冷难当。倘若有和丝绵相当,却更便宜的意料,这可是远远比茶叶利大。”
“你说得固然听着不错,可如何印证此言?”
白掌柜轻轻一拍巴掌,一个小童捧了个匣子上来,交给了李天绎又蹑手蹑脚退下,他就笑吟吟地抬手示意对方打开匣子。见其从其中拈起那个圆溜溜裂口流露出雪白的东西反复端详,他就欣然解释道:“这就是木棉所产的棉桃。虽则绒絮不及丝绵,可比种桑养蚕却要容易多了。”
尽管也听说过西域那边有木棉,但实物却还是第一次见,而李天绎此刻掂量着东西,心中却明白这并不代表自己就能轻易探知如何种植。想想蜀中以丝织名扬天下,除却农田之外,桑田亦是极广,相形之下,茶园虽则是新兴的产业之一,可较之桑蚕丝织之利,就微不足道了。倘若这木棉真的有白掌柜所言那样巨大的前景,那么李家能够插一脚的利润可想而知。然而,他却不像同父异母的弟弟李天络那样急功近利,他更在意的是,为何挑上自己
“李家虽则亦是成都大户,可倘若你背后真是那样实力雄厚,缘何却挑中了李家?”
“很简单,正因为李家不过是成都大户,放在整个蜀中就有些不够看了,而放在天下更是不甚起眼。”白掌柜得了授意要把利益剖析清楚,便似笑非笑地说道,“自然,茶园之事,李氏一家兴许够了,但木棉之利,李氏一家却是远远不够,将来少不得还有第二家第三家,甚至更多家。最要紧的是,蜀中并不适合种木棉,需得走出蜀中才行。而那些关中河洛名门世家固然是实力雄厚,但若是全然靠他们,不免与虎谋皮,到时候被人吞了却也未必可知。而李氏虽力弱,倘若能够多家合力,未必不能有所作为。须知,蜀中本是世外桃源
李天绎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白掌柜的意思,这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世外桃源的意思就是,蜀中无望族,李家为何硬是想要冒一个陇西李氏的名头,还不是因为想要抬高自己的身价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起身说道:“事关重大,容我回去再细细思量”
“也好,李公慢走”
白掌柜本就没打算李天绎立时三刻答允下来,而他在成都这几年,手中还捏着李家更多的把柄,更不要说李家五叔为了筹措力量和资金掀翻李天络,和其他人一起,直接把手中族产抵押了一大批给他。如今成都城内对李家易主耿耿于怀甚至虎视眈眈的人多了,倘若李天绎当家作主却非要翻脸不认帐,他也有的是制衡手段。于是,等到把李天绎送出了门,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便打算去昌化坊玉真观拜见王容,也好知道接下来究竟该是静是动,是进是退。
可就在他令小伙计备马的时候,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径直进了铺子,四下一看就沉声问道:“谁是主事人?”
白掌柜虽意外,但还是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了前:“我就是这云山茶行的掌柜,不知这位郎君是来买茶,抑或是来卖茶?”
“我不买也不卖,只是想来看看,让李家风云突变骤然易主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见白掌柜面露讶sè,丝毫破绽都没有,渀佛真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年轻人便笑吟吟地说道:“尊驾也不必遮遮掩掩,我并不是来兴师问罪找茬的。我和李家毫无瓜葛,今天特意前来,也只是为了拜会一二。还请尊驾转告背后那位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高人,李氏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终究已经ri暮西山,而我鲜于氏入蜀虽不久,却有锐意进取之心。若是能得机缘,还请拨冗见我鲜于仲通一面。”
原来此人就是鲜于仲通
白掌柜不禁有些吃惊,面上却纹丝不动,还不等他打哈哈敷衍了此人,就只见对方已然拱了拱手转身离去。而等到其一走,他立刻就yin了脸,小伙计上前来说马已经备好时,他却摇了摇头道:“没想到居然被人找了上门。如今是年前,索xing我先去县廨,把那八百亩茶园的茶叶先定下来再说。你留下看门,让你三兄跟我走一趟”
横竖有人盯着他,索xing他就先去过了明路
成都尉王铭辞官离任后,就一刻不停直接回长安候选去了,而新任县尉没来上任,主簿桂无咎少不得也分担了些县尉的职责。时至年关,如今停了公廨本钱,以缴纳的户税来充当俸钱,成都作为富庶的畿县,这户税供给俸禄自然绰绰有余,不但如此,明ri就是年三十,杜士仪这个县令还特意自掏腰包,定了城中赫赫有名的蜀香楼席面,作为对于上上下下的犒赏,这也让临过年却还在县廨中忙碌的属官胥吏和差役们更有了劲头。于是,当白掌柜投帖拜见,先是武志明接见,继而又亲自引到了杜士仪那里之后,不消多时,县廨上下就都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无论明年官府以多少价钱收彭海等人茶园的茶叶,无论出产有多少,茶市上那家云山茶行,都愿意以收入价再加三成全都吃下来,此番前来,便是预付了五百贯定金。而杜士仪随即允诺,会在明天派发县廨差役书吏今年最后一季的赏钱,根据称职尽力与否,赏钱不等。明年将以三个月为一季考核县廨书吏差役,分上中下三等另行派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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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四百一十九章胡萝卜加大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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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各家官府全都依照旧例放公廨本钱的时候,县廨的差役也好,胥吏也好,都是捉钱人奉承的对象。.须知县令也好,县丞主簿县尉也罢,全都是吏部选出来的,少有真正明白下头那些勾当,还不是任由这些人从中串联?这些过手的好处,远胜过他们一年的辛苦钱。可现如今这一项被天子大笔一挥直接给蠲免了,除却少数偏远州县还是沿袭旧制,胆大妄为地继续放着这官营高利贷,大多数州县因宇文融廉察天下的势头,无不止了这一项。
因而,腊月三十这天一大早,当一个个差役和胥吏们站在院子里,三三两两议论着这年末赏钱的时候,无不心底兴奋。这五百贯定金固然出自商贾,可也是杜士仪在处理前头那桩案子的时候,斗智斗勇得来的,别说划拉到县廨的小金库中以备不时之需,就是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谁也不能说一个字。于是,几个老成的令史彼此交换过意见之后,全都得出了一个比较稳妥的数字。
“之前为明公鞍前马后尽心竭力的,约摸能得个两三贯;做事平平的,约摸也就五百文。至于平素不尽心的,不吃挂落就很不错了,哪里还能有赏钱?
在这种猜测之中,随着明公升座的声音,众人纷纷整理了衣衫行头,鱼贯上了大堂。行礼过后分两列侍立之后,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他们便清清楚楚地看到,杜士仪身边那几个从者两两抬着一口口大箱子上来,最后竟是足有四口大箱子直接放在了大堂上。当箱盖打开时,那里头用绳子串得整整齐齐的青钱完全显露了出来,引得不少人眼睛放光呼吸急促。
如何教化下属民众?代之以诚,处事公允,这固然重要,但杜士仪自己都不是圣人,怎么可能用圣人的标准来要求别人?此刻的钱帛动人心,他看得清清楚楚,便冲着县尉武志明微微颔首。
这位流外出身深悉下头门道的县尉展开手中卷轴,一口气念出了八个名字之后,他却是顿了一顿,随即沉声说道:“此八人办事尽心,毫无差池,因而秉承明公之命,授上赏,赏钱十贯”
十贯就是整整一万钱,放在民间,足足可买二十口猪
别人目瞪口呆,作为当事者的那八人同样又意外又惊讶。直到每个人上得前去,由从者的手中接过那一袋一袋的钱,勇武有力的直接用扛,软弱无力的直接用拖,其他人看着那一口口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吞咽唾沫的大有人在。而中赏者十五人,每人却只五贯钱,下赏者最多,统共二十三人,每人只两贯钱。等到领赏的全都站到了左边,右边只剩下最后那四个孤零零的一文钱都没落到手的,他们看着同伴们面前的口袋,那羡慕嫉妒恨就别提了。
然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杜士仪一改刚刚勉励其他人用心时的和颜悦sè,却是沉下脸道:“别人有上中下三等赏,至少今年这最后一季,多多少少在县廨之中踏踏实实做过事情。唯有尔等四人,滑胥偷懒,贪得无厌,更有甚者还收受苦主的钱,盘剥街市有赏无罚,谈不上公允,来人,将这四人立时除名,照受财为人请求,豪强乞索这两条律令,立时下监,年后审结”
尽管这四个一文钱都没落到手的,是成都县廨有名的老油子,也是街市上让人痛恨的恶霸,可从前一任任县廨长官属官,少有人会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受财为人请求是有,可顶多不会超过一贯钱,豪强乞索固然也有,可不过是三天两头一只鸡两块肉,哪个百姓真会为此告到官府?可谁能想到,杜士仪竟然不但洞察分明,而且还这么大张旗鼓地管了
“明公,冤枉啊”
其中一个酒糟鼻子的差役刚刚这么叫嚷了一声,就只听砰地一声惊堂木骤然拍响。一时间,走神的人回过神,想求情的人缩了回去,至于还有想喊冤的,也被这一下给惊得闭上了嘴。见大堂中一时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杜士仪方才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到了那四个被人架住的家伙面前。
“爀以善小而不为,爀以恶小而为之尔等所作所为,确实不是什么作jiān犯科杀人越货之类的大恶,但年复一年ri复一ri地欺压良善,小恶累积起来,同样是让人怨声载道的大恶”厉声训丨斥过之后,他便环视众人说道,“今ri你们都按照平ri之功各有所得,而这些害群之马,也因为平ri之过而各得其罚,赏罚分明,这才是公正明允给我把人架下去,如若再敢呼喝咆哮,立时笞责不饶”
眼看这四个人果真再不敢做声地被架了下去,堂上其他人噤若寒蝉,对于杜士仪接下来的教训和!勉励,反而不敢走神,全都全神贯注听了。等到各自背着自己分来的钱出了大堂,又听闻蜀香楼的席面已经送到了,在最初的寂静过后,也不知道是谁小声欢呼了一声,接下来就是此起彼伏的欢呼雀跃。显然,年关时得了这样犹如及时雨似的赏钱,他们都能好好过个肥年了
听着外头那些声音,杜士仪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身旁面sè各异的三个属官。
王铭一走,剩下的三个属官都不是名门世家出身,俸禄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再加上职田之前被收了,现如今补发的职田钱老是要延后才到手,而倘若在为官期间不能积攒几个,回头在长安等着候选时就会穷困潦倒,故而他们对于杜士仪对这些胥吏差役如此大手笔,不是没有腹诽的,只是当面谁都不会表露出来。在杜士仪的目光注视下,见风使舵最快的于陵则就于笑道:“明公赏罚分明,怪不得无人不服。”
“只是对那些顺手牵羊贪得无厌之徒,我实在是厌恶得无以复加而已。更何况这样的害群之马偏偏就在县廨之中,不清除出去以平民愤,我这个成都令却是尸位素餐了。”杜士仪并没有解释自己是如何获知这几个人斑斑劣迹的,而是须臾就词锋一转道,“我上任以来,各位也算是相助良多,明天便是正月初一,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谢礼,就预备了一些鹿脯于菜之类的微薄年礼,还请各位笑纳,也好和家眷一块好好过个节”
杜士仪所谓的微薄年礼,三人回去之后就看到了。所谓的鹿脯,是整整半只风于的鹿;所谓的于菜,是从菘菜到香菇木耳到其余各种不下七八种,足足两大筐;而这份微薄的年礼,还包括给小孩子的金银压胜钱,虽是寥寥数枚,但在蜀中之地却是少见的式样。而两匹给家眷做衣裳的蜀锦,亦是低调而大方的颜sè。至于在争地案子上给杜士仪使唤得够呛的桂无咎和武志明,每人还得了四卷新书,都是长安有名书坊的抄本。
不指望人人都能士为知己者死,但杜士仪在不该吝啬的时候从来就不吝啬,更何况这和打赏那些差役胥吏不同,是他自己掏腰包送的年礼,自然心安理得。中午蜀香楼的席面吃得众多人满嘴流油,酒足饭饱的时候打着饱嗝喷着酒气的不在少数。而杜士仪则是在亲自执杯敬了赤毕等劳苦功高的从者,又留下田陌,仔仔细细问了他对于蜀中土质的调查结果之后,把大多数人都留在了县廨看家,在傍晚时分只带了两个从者悄悄前往东城昌化坊玉真观。
没有填着火药的鞭炮,更没有绚烂的烟花,但百姓们自然有各自的办法过节。火中爆响的竹节声不时在已然昏暗的夜sè中响起,而各sè点起的孔明灯,则是让天上多了点点光辉,甚至有丝竹管弦声在空气之中翩然传送。当杜士仪踏入玉真观,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那观中之园时,就只见早已经有佳人手提灯笼等候在那里。寒风萧瑟之中,王容脸上的笑容如花绽放,让他心中暖意融融。
“又让他们去帮你故布疑阵了?”
“没办法,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厉害了些,盯着我的人自然就多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有时候我甚至在想,难不成我就没有上司运,总有个虎视眈眈的上司和我过不去?”
扑哧——
王容终于被杜士仪那一本正经的表情给逗乐了,手中灯笼都险些没舀住。可想想范承明那种隐忍不发的劲头,她不禁微笑道:“长安城中公卿权贵太多,眼睛也太多,你总不能做得太过。可成都城却只有范承明一个,你要真的受不了,那我们就合起来挤走他”
“娘子真豪气”杜士仪立刻竖起了大拇指,却是笑吟吟地说道,“那咱们趁着今夜守岁,好好商量商量如何挤走上司?”
这时候,一直隐身在旁边只当自己是透明人的白姜终于忍不住了,一时微嗔道:“杜郎君,娘子,好好的大过节,还商量这种糟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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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四百二十章酒不醉人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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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玉真观中一片祥和安宁的氛围。.
道门和佛家不同,不弃本家,不离俗世,就是酒肉等等也一概不禁。在这等大过年的时节,这成都昌化坊玉真观修道的女冠之中,尚有亲人的有的选择了回去和家人团圆,没有的则是聚在一块,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至于王容,她早早就在那观中之园最高处的回廊亭子中,设了厚厚的挡风围障,摆上了烧得火热的炭盆,此刻火炉烤架俱全,旁边的风炉上温着长安特有的醪糟,斟酒时那清甜的气味一时四溢。
尽管剑南烧chun,荥阳土窟chun等各sè美酒作为贡酒名闻天下,然则关中人最爱的醪糟却是老少皆宜,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不少都好这一口。杜士仪并不好酒,可对这醪糟却来者不拒,尤其如今一口温热的醪糟下肚,他只觉得那种故乡的味道扑面而来,不禁讶然问道:“难不成真的是长安送来的?
“是呢阿爷不放心我,这山高路远的,不但特意送了四坛子醪糟,各sè布匹衣料、于菜肉脯,足足准备了几车。倘若不是我年前紧赶着送信回去,他怕是能够把胭脂水粉也给我送一车来。”
尽管话里话外渀佛有些嗔怪的口气,但王容的脸上流露出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孺慕温情:“还有我两个阿兄,虽说阿爷没告诉他们我去了哪,可他们还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送东西来的人特意捎来了一套世说新语新注本,一套吕氏chun秋竹简。整整两箱子书,一路让送来的人吃了不少苦头。”
想着王家豪富,如今却不送钱只送东西,自然是因为王元宝也好,他两个儿子也好,对王容都是万般不放心。而他被这话勾起了前几ri刚刚收到的年礼,不禁苦笑了一声:“这才是真正的骨肉情深。十三娘自己孩子还小,却特意给我做了一双冬靴,一双chun秋穿的鞋子送来,袜子整整五双,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崔十一更不用说了,直接让人送来一匹马,一个马夫,他却不想想,这蜀地最好骑的马,自然是蜀地出产。就是三师兄和其他各家亲友那儿,亦是都在年前送到了各具心意的东西……说起来,两位观主送了你什么?”
王容早在十月就已经让人将送给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的礼物送上了路,而如今面对这两位联手送给自己的礼物,她却忍不住心生歉疚:“尊师和玉真观主不知道你究竟要在成都呆多久,又怕我在此不惯,故而就把这座玉真观送了给我。想想我们一直瞒着她们,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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