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常思豪涩涩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哼,说得容易,可惜,世上就有过一个包公。”
郑盟主点头:“是公就有私,是私就有弊,公平二字自有以来,只怕都是相对而言罢。公平与否,还要看来做评判的人。如今各府县官员之中,有多少是靠吹牛拍马、阿谀奉承升迁上来的小人?靠他们来维护公平,便是痴人说梦。所以还应清理官场,核对名实。对在任官员都进行考课品核,将那些贪墨之徒剔出,让国家得以有才可用,也让那些有能力、肯做事的人也能得到发挥的空间。韩非曰:‘循名实而定是非,因参验而审言辞。’即此道也。”【娴墨:第三番讲执行监督】常思豪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怒气转和,问道:“假使真如你所说,倒是大大好事,可这只算是朝廷里的事,鞑子呢?土蛮呢?他们年年在边境打转,不时攻进国内,大杀一通,这才最让人头疼。”
郑盟主笑道:“我便知道你心中所想,必然离不开这个。不错,树欲静风不止,就算咱大明上下一心想清明内政重整朝纲,但是这几大外族,始终不会闲着的。现如今虽然南方倭寇稍息,但鞑靼生乱,土蛮猖獗,瓦剌搅闹,藏地不安,若不下大力气整饬军备,强固边防,则国无宁日矣!打仗军备最重要的是钱粮,钱粮从哪来?只能从百姓身上来,百姓不富,哪来的军供?《尚书;五子之歌》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可见民生之重要。古人说‘良心丧困地’、‘贫穷起盗心’,是一点不差的,百姓衣食无着,岂能不生盗乱?你看现在各地豪绅瞒混拥有田地的数目,逃避税收,而普通百姓仅有薄田几亩又要上缴重税,导致富者愈富,贫者更穷,逼得民变频繁四起,再这样长期下去还了得?民穷则国困,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所以富民乃第一要务。而富不能守,又为他人作嫁,须强兵以为保障。故一方面须固邦本培养民生,一方面又要整饬武备加强边防,此两者相辅相济,不可缺倚,不可偏重。”【娴墨:第四番讲经济推动】常思豪生在农家,听到关于土地的事情自是关注,问道:“别的我懂的不多,但方才你所说的豪绅瞒地逃税之事民间确实在所多有,那些有钱人地多税少,赚得盆平钵满,穷家小户地少税重,想要吃饱都难,更没余钱去贿赂官府,这情况谁都知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郑盟主微微一笑:“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其实只需下令全国,重新进行土地丈量,将瞒报、谎报的地清查出来,重新造册登记即可。同时兼带着整顿吏制,尤其要惩办底层小吏中那些贪墨之徒,上下一清,则大事可成。”【娴墨:第五番,讲经济推动要靠振兴农耕。中国农业大国,至今依旧,可知农业是重中之重,以上四番,全落实于此也,现在四处强迁,夺农民耕地搞开发,真亡国灭种之道。】常思豪心想往昔在家乡,大伙虽然对这些事头疼,可也只能是对坐抱怨而已,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改变解决,而这些东西在郑盟主眼里,似乎根本就不算什么,两三句话,就如同金针破疱,一下子点透了,想想国家真若按他所说,能够如此整改,乡民们家家有地种,有粮吃,肯定高兴得发疯,一时间眼睛亮起,大感欢欣鼓舞。
郑盟主微笑道:“其实方才郑某所说这些,一言蔽之,便是‘整饬内政,富国强兵。’八字而已。乃是由郑某针对现阶段的国情提出初步构想,经我盟诸位剑家讨论合议而成的一点浅见。未审常少剑对此有何看法,还望见教。”说到这掩手倾身施礼,一副诚心诚意问道于人的姿态。【娴墨:装了。下笔是褒是贬?专以此笔瞒人】常思豪脸上刷地红透,忙退避道:“您所说的治国方略实实在在,条理分明,常思豪痴人一个,只知道拿刀砍杀,不懂天下大事,何敢胡乱参言?方才,唉,方才我说的那些话……真是无礼取闹,丢死人了!”拱手过头,折下身去。
郑盟主一笑抢身上前,插手将他双肘托住,道:“贤侄不必如此!你大义在胸,是非分明,话不藏心,不愧为一条直性好汉!小小的一点误会又算得了什么!”
小晴见一天云散,一面倒茶添水,一面笑吟吟地道:“常大哥不必惶惑,爹爹确实不曾真恼你。我盟访客中有不少慕名而来,为的不过是沾沾我盟的光,提高自己身价或满足一下内心的虚荣。一见面满口谀词腐调,少有敢于见疑问难之辈,这等人物,最为爹爹厌烦。他闲时常说,圣人未必真圣,贤人多有不肖,尧何人也?舜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人要敢于藐视,敢于怀疑,才能无限度地向正确接近。他这人呀,就是有挨批的瘾,你当面指责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郑盟主大笑,也好言慰抚,常思豪见他如此,心中更感不是滋味。再拜谢了。
两人复归于坐,郑盟主知道他还有个心结未曾打开,便道:“贤侄痛恨东厂一些人的作为,其实我又何尝不如是。然而他们的后台根基是中官,也就是太监,这些人整日服侍皇上左右,有时奏折上写得句句金石,字字泣血,还不如他们轻描淡写地在皇上身边吹两句边风。我盟一则有着自己的构想要实现,一则又身处京师重地,与他们打交道是避免不了的,而且就算将来在内阁中物色到合适的人选,能将这几条方略推行实施,中间依然少不了中官太监的帮助、各阶层官员的支持。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之中清如水明如镜的人有几个?人皆有私,有私就有弊【娴墨:试想馨律肯行食因法,舍身为药,可算最无私,却仍收秦家的地契布施,虽是以恒山一派的身份收,然最终受益者谁也?可知一个私字真难逃】,这也是避免不了的。能交一友,不树一敌。关系上只要能维持的还是要尽量维持。既然要做大事,就要忍小忿以养全锋,不能一味把目光放低,纠缠于别人身上的毛病等等细枝末节。”
常思豪听他说这话的同时不住点头,然而联想到内阁、六部、言官、东厂……等等等等一直以来的所见所闻,心下忖道:“每一群势力都有相应的派系,每一派系都有自己的人脉网络、共同利益和目标。这些个或虚伪,或奸狡,或无能,或冷酷的人,干着贪污、受贿、枉法、专权的事,而百剑盟却能与之安然相处,打成一片,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政治?要做大事,就要牺牲一些做人的准则?那样又有什么是非可言,道义可讲?”
郑盟主瞧出了他的心思,笑道:“贤侄一时想不通此节,倒也无碍,日后多多参研剑学,便可渐渐明白。”
常思豪听他忽然由政治转说到武功上,大
大剑 【评点本】011一章 喝粥
郑盟主伸掌虚按,示意她坐下。道:“小雨,你心中一定奇怪,为什么我明知道这些不是他做的,却仍派人追捕你们,是不是?”荆零雨打了个愣神,立刻反应过来,缓缓坐了下去:“你是要稳住真正的小偷和凶手,以便待其露出马脚,好掌握切实的证据?”郑盟主垂目示承:“剑祭之夜来客虽多,但修剑堂笔录收得隐秘,岂是外人能盗得?必是内奸所为。以孤石这孩子的性情,不会干这事,但是现在替他白冤,未免打草惊蛇。至于申远期的死因,我已秘密查验过,他身上虽有许多剑伤出自莺怨毒,但致命伤却在胸口,那一处剑伤仅割破皮肉,但伤口内,另有一十字星形伤口,深贯入心,显然并非孤石所为。”
常思豪的心像被什么拨了一下,急问:“那伤口周围,可有毒物?”郑盟主道:“有,寻常毒物伤人后皮肤多半溃烂有血,而此伤口处皮肤发黑发干,显是一种异毒所致,贤侄如此讶异,莫非知其端的来由?”常思豪略微犹豫,遂将秦府内雨夜验尸以及假袁凉宇之事讲述一遍。
郑盟主听得此事与东厂有关,已明白他方才显得犹豫是想到了自己与冯保的交情,然而终将事实说出,显然与自己已无隔心之念,亦露出些许欣容,继而陷入了思索。
“我想起来了!”
荆零雨道:“那日咱们在武则天庙里,假袁凉宇被你一撞击飞,就势逃遁,咱们和彭鲲九、方成义他们说着话儿,隔不多久,便听林中急哨,必是申二哥被我表哥点了穴道后不能行动,被假袁凉宇瞧见便要加害,他手足不能动,只好撮唇为哨呼救,那时表哥弃了申二哥正四处寻我,听他呼救也只当是招呼同伴解穴,断料不到有人杀他,不会返身回去,而方成义他们又未及赶到,他这才被害。”
小晴道:“也有可能是他呼哨召人,才引了那假袁凉宇过去,刚才常大哥不是说过,当时前后有两次呼哨声起么?【娴墨:上接第一部线索。口哨第一次是召人,第二次是求救,所以急切。但当时在盟众听来则像催促。】”
常思豪道:“那些倒也无关紧要,只是这假袁凉宇乃东厂之人,他会杀申远期,那倒令人有些费解了。”
荆零雨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摇摇头道:“两棵树种得近些,主干碰不着,根系枝叶难免勾挂抵触,东厂与我盟表面井河不犯多有往来,私底下暗流激撞也是少不了的,和这帮人的交往,便是铁拐李把眼挤,你糊弄我,我也糊弄你。他们的人横行惯了,前次游说我盟动用江湖力量对付聚豪阁,被郑伯伯拒绝后虽不敢造次,但薄了面子,心里种下仇隙在所难免。明的不来,来暗的,那时申二哥被点倒在地无力反抗,周遭无人,那厮又不是善男信女,有机会占便宜还会放过么?何况那时他在你一撞下受伤不轻,心头怒火正盛,没处发泄,申二哥赶上怎能不大倒其霉?”
小晴道:“姐姐轻看他了,换了一般人盛怒之下,手中有长索,定是一索甩去,可是这人却想得到换用短刺在旧伤中下手,显然怒而不乱,大有心机,多半平常便总琢磨着挑动事端,一出手就想到栽赃嫁祸上去。”
经她一说,三人均觉有理。郑盟主道:“凶手盗用袁凉宇的兵器能运用自如,能以一敌三,力毙文正因严汝直,令陈二总管身受重伤,若非是精通各种兵刃用法的高手,便是平日便擅用软兵之人。据咱们现有的资料来看,东厂红龙系统中四大档头之下,好手虽然不少,这般人物却无一个。看来今次东厂多半是动用了鬼雾系统的人。”小晴表情讶异:“鬼雾?东厂竟动用这一系的人出来搅事,对聚豪阁可算相当重视。”荆零雨道:“长孙笑迟招摇过度,活该倒霉,谁去管他【娴墨:将鬼雾闲闲一逗,却又借小雨荡开,雨是剑盟之雨,雾是东厂之雾,雾虚雨实,雨雾隐现交替,第一部起笔便如此。雨雾何处来?曰随风云而来。风云伴雾起,飞石走小雨,作者非铸大剑,实是开七星坛。】!郑伯伯,你这计使来倒不打紧,我表哥却惨了。瞧这样子,似乎现在也没查出个眉目,难道一日抓不到贼人,这盗笔录的罪名就一直让他背下去不成?笔录在他身上的事一传开,江湖上谁不眼红?一个个如扑食恶狗,蚁聚蜂拥,再强的人又能撑上多久?【娴墨:小雨有心眼,不提表哥弑母事。】”
郑盟主闲闲地托起滚雪杯来,笑道:“我盟又无门户之见,只要资质合宜均可试剑入盟参学上乘剑术。修剑堂笔录的部分内容在盟中上层已然公开不少,只是内中果道七轮心法的部分不够完善,修习起来十分凶险,所以才限制外传,只择人由几位大剑护法提携,一步步往上带。百剑盟既然开了这扇大门,学者自可光明正大地来,我盟皆一视同仁,不会偏蔽有差。以你表哥的功力,连七音云水阵和五行囚龙阵都困不住,江湖上还有几个能拿得下?而想出手劫夺之人并非善类,但有死伤也是自取咎由。孤石困于魔境难以自拔,在外面散散心,也没什么坏处,若得机缘可以突破心茧,岂不更好?【娴墨:郑盟主也不提。】”
常思豪心想:“申远期和苍水澜带人捉廖孤石的时候,都是出了死手,可见郑盟主这份心机并没透露给底下的人,他为了稳住和查出真正的盗贼,居然肯豁出盟众的性命,未免有些过分。”转念又想:“江湖人心诡诈,那贼既能在百剑盟内部潜伏,心思更不知有多细密,郑盟主不做足十分样子,定也会让人瞧出是假的,这便是两害取轻,丈夫从权了。”饶是想通,仍有些不是滋味。【娴墨:小常之心渐变,妥协渐多,这就是侠文化中的现实问题。廖孤石在这个问题中如同出走的娜拉。但是,娜拉出走容易,出走后的生活怎样?这才是大问题。出走本不是目的,改变生活,这才是目的,如果说出走仅仅是一种逃避,那就不如不出走,不如反过头来通过斗争改变现有的生活。说白了,一方面要削足,一方面要撑鞋。鞋做好后,撑大了不易,脚要削小,势必要流血,这条路太难,小石干脆不走了,如今留给小常,他怎么走?】荆零雨也琢磨着方才这番话的意味,明白盟主既知根底,便有保障,看起来在郑盟主这儿对表哥还颇有些另眼相看的感觉,似乎有意利用此事对他加以历练,心中顿时宽慰不少,却仍嘟嘴道:“反正除了不出事,出事我便来找你。”郑盟主大笑。【娴墨:双方都不提小石弑母之事,在荆是不愿提,在郑是你不提我也不提,像平常过日子,一件丑事家人你知我也知,可是谁都不肯说,只因提了就伤感情,淡着就好之意。实际上廖杀母事逃不了追究,真在外打死,在盟里看也不是错。】几人喝茶聊天,少顷雪止,郑盟主令荆零雨到后院去见父亲,荆零雨害怕责罚,死活不肯,郑盟主便让小晴将沈初喃和于雪冰唤来,相嘱一番,陪她同去了。常思豪碍天色已晚,见这厢已然无事,便欲起身告辞,郑盟主忙道:“到这儿就是到了家了,岂有到外面住的道理?贤侄若不嫌舍下寒酸,就且住下,咱二人联床夜话,看雪聊天,好好唠上一唠!”常思豪见他如此热情,也便答允。
郑盟主拉着他的手来到东屋内室,上了暖炕,摆上小方桌,吩咐小晴准备。不多时一盘酱牛肉、两碗小米粥、一壶热酒、一碟咸菜送上桌来。郑盟主执筷笑道:“仓促间不及准备,又值夜黑,无处采买菜蔬,这都是我家中常吃的东西,贤侄可别嫌粗砺才好。”【娴墨:橄榄核炭煮茶的讲究收了,换粗菜饭,是为顺常思豪的情,还是平时便如此简朴?不必从郑盟主身上猜,只看小晴吃糖葫芦津津有味,便知底细。】常思豪原是连草根树皮都吃惯的人,岂会在乎这些?道:“盟主客气。如此有酒有饭有肉吃,怎算得粗砺?”说着夹肉大嚼,又托起碗来,缩着颈子在边上转圈唏溜溜啜了口粥。
小米粥在暖灯下耀眼金黄,散发着热气和米香,吃到嘴里更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他自到秦家,饮食尽是山珍海味,今日一尝到这小米粥,一股熟悉的感觉顿将全身暖遍,家乡的味道漾在心头,一时感慨万千。【娴墨:小米色黄,是土色也,乡土味厚,人故情浓】小晴见他啜粥出声,哧地一笑。常思豪脸上微红:“我喝粥便是这个习惯。”小晴道:“我不是笑你,你瞧——”纤指领去,只见这时郑盟主也端起碗来,吹着热气,转圈唏溜溜喝了一口,美美咽下。小晴笑道:“我乐的便是这个,爹爹平常喝粥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郑盟主一副十分满足的表情:“大冬天里头,能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没有比这个更美的啦!”小晴掩着嘴儿向常思豪挤眼:“他喝箩卜汤时也常这么说。”三人相视而笑。
不一时酒食俱尽,又由小晴往下收拾碗筷,常思豪见这宅子中没个仆从下人,总是她一个小孩子忙来忙去伺候,甚觉过意不去,郑盟主瞧了出来,道:“拙荆早逝,我图个清净,便将仆人辞退了,带着小晴过日子。八岁生日那天,这孩子吃过了我煮的长命面,忽然脸上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对我说:‘爹爹,我长大了,以后做饭洗衣这些事儿都让我来吧。’我听了心里好生感慨,但也没太在意,只道是小孩子说着玩的,哪想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果然做好了早餐等我,而且这之后,家务也由她全包了,两年多来,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唉,没娘的孩子懂事早,我这个当爹的,也不知是从哪修来的福分。”【娴墨:入秦府,绝响请小常吃毒蛇,到剑盟,小常怒骂盟主,毒蛇倒转成毒舌了。秦家夜宴时七个碟子八个碗,畅谈的都是国事,剑盟造访,一碗粥两碟小菜,满嘴家务闲嗑儿。非政治人物总是关心政治,说又不知根底,聊得热火朝天,没一点内容,真参与政治的,早烦了政治,闲唠家常便是最安逸的休息。】小晴送出了碗筷,回身进来撤桌正听见这话,脸上一红:“哼,我可不是心疼你,只因你煮的东西太难吃。”郑盟主捋了捋颌下的山字短须,笑吟吟地道:“恐怕未必,不过偶尔做菜忘了放盐,也是有的。”小晴扑哧一笑,转身而出。郑盟主在炕上扭身探颈招呼:“天凉,烧些热水刷碗!别又仗着你那点内功硬抗,受了寒!”小晴在外屋应道:“知道啦!又来假关心,只在嘴上说,却不动手帮我。”郑盟主哈哈一笑:“从小多做些家务,将来婆家好找!”小晴笑啐了一口:“谁要嫁人?长大了我也要跟小雨姐一样,去当尼姑!”
常思豪听她父女对话有趣,摇头莞尔之余,又一阵呆愣凝神。郑盟主问:“贤侄,你在想什么?”常思豪回过神来,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想,你这个百剑盟主,好像不是真的。”
“哦?”郑盟主表情里既有不解,又感有趣,问:“为什么?”常思豪道:“这个我倒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与我原来想像中的百剑盟主不大一样。”
郑盟主会意,笑道:“嗯,若不白发苍苍,红光满面,便不像个坐堂医,若不手执书本,满口子曰,便不像个教书匠。职业像个模子,养就了人的习惯,也狭限了人们的眼光。我向来这个样子,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其实盟主么,也就是个标识,和樵夫、木匠、教书先生也没太大区别。我盟如今人才济济朋云客众,好生兴旺,论才能,像荆理事、洛总长、江总长他们以及盟中诸剑未必比我低了。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平日相处也甚是随性,少有拘执,大伙若都像个七品官般板起面孔,正襟危坐在堂上,来了客人先绷着脸抖抖威风,那我盟又岂有今天的气象?”
常思豪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不错,我听人说过,八面见光的是假好汉,能本色的才算真英雄。”郑盟主一笑:“咳,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人们心里的英雄,多都是把听来的、看来的揉和了自己的想像,跟现实那个人往往对不上号。至于本色与否,怕只有那人自己知道。其实啊,一个人,做不做英雄不打紧,可若是事事虚诈,矫情作伪,便也枉为生做了男儿不是?”
这一番话说得常思豪合心贴肺,大生同感【娴墨:后文小常给长孙笑迟扔那一句源头在此,可知小常受郑盟主影响之深。】,频频点头。此时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曾说革弊布新、安邦治国只是剑家宏愿的初步,那么最终要实现的,究竟是什么?”
大剑 【评点本】012二章 混血
郑盟主一听此问,缓缓收敛了笑容,脸上露出会面以来不曾有过的郑重.
常思豪有所会意,忙道:“或许这是不该问的东西,常思豪失言了。”郑盟主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此事说来太过惊世骇俗,就算是在我盟之中,亦只于高层间进行过研讨,而且现在来看,要想行得通,实在太难太难,”他凝了一会儿神,又喃喃重复了一句:“唉,太难……”
常思豪瞧着他的神色,心想方才对坐饮茶之时,他将那治国几条方略娓娓道来,显得颇有自信,怎地说到这剑家宏愿,竟一连三句“太难”?莫非此事会比控制内阁大臣还棘手?
郑盟主两眼凝视了他一会儿,道:“说革弊布新安邦治国是剑家宏愿的初步,并非大言炎炎,我们要最终实现的目标相当庞杂,由很多部分组成。有总括,有具象,从庙堂到民间,自官场至江湖,涵盖了施政、官责、执法、教化、礼义、农工等等多项,可以说思论、民俗、教行、国体及其它的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而且如我刚才所说,每一部分都与现有的一切大相径庭,没有接触过剑家的人,乍一听闻,思想上很难接受得了。”
常思豪听他说得未免夸张,脸上自然带出了些半信半疑的神情。
郑盟主苦笑一下,道:“贤侄既然问到,我便举一例来让你听听,若是难以接受,其它的事情不说也罢。”他顿了一顿,续道:“就拿你熟悉的来说吧,你在山西边境,曾与鞑靼对抗,经历过战争,自然知道它的可怕。”常思豪点头:“鞑子骑兵迅疾,来去如风,很是难防,尤其士卒悍勇,弓马纯熟,个个凶残得很。”郑盟主见他误会,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说鞑子可怕,而是说战争。战争一起,百姓死走逃亡,流离失所,最苦的是他们。如果边境没有战事,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你说好是不好?”
常思豪失笑道:“怎么不好?老百姓天天盼的就是这个。”郑盟主道:“那么,你可有什么办法让战争不再发生么?”常思豪想了一想,有些犯难:“这个可不容易。加固长城、派兵紧守也不过是被动,除非把鞑子赶得远远的,或者全数消灭掉。【娴墨:民族主义纳粹思维习以为常,真真可怕之极,揣这种想法者,现在也不少】”郑盟主一听这话,立时身子一僵,皱起眉头:“贤侄心里好大的杀气!鞑子也是活生生的人,父精母血,十月怀胎,与汉人有何不同?要怀着怎样的仇恨,才可以让你毫不顾忌地说出要将他们亡族灭种、斩尽杀绝的话来?”常思豪道:“鞑子生性凶残,坏事做绝,边境军民,对他们没一个不切齿痛恨。赶走了,他们还会卷土重来,而且会报复得更残酷,倒霉的还不是咱们?我并非好杀,只是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办法。”
郑盟主凝目略痴了一痴,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鞑靼是敌国,人民非我族类,两国间的仇恨渊源深杂,非一时一世能解,我明白。所以说,唉,太难……太难……”常思豪品着话音,感觉别有意味,问道:“听你的意思,似乎剑家有解决这国仇族恨之道,且不管多难,何妨说来听听?”
郑盟主又深深瞧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以你现在的状态,只怕听不得我的话,不说也罢。”
“你……”常思豪面露不悦之色,心想刚才还看你有丈夫本色,这会儿又婆婆妈妈起来。一个男人,这般吞吞吐吐,让人好生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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