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荆零雨不以为然地道:“有爱国之情,也不必籍尿裤子的时候写出来吧?这等不知羞耻,简直丢尽了天下女子的脸。”那画袍文士淡笑道:“听说高阁老离职时,郭阁老于此设宴,请来了水姑娘弹唱助兴【娴墨:高拱离职,是上半年事,与秦府夜宴时雨儿之言相照,那时水颜香已在京中】。当时大家谈议国事,痛斥时非,好不痛快!水姑娘大醉失态之后乃提此诗于壁上,以抒其慨,以畅襟怀,曾博得满堂彩声。其实美酒当前须一纵,狂起长歌是天真,这又何尝不是水姑娘的纯真可爱之处呢?【娴墨:细思此诗乃水颜香于众官员间吟写而出,大暴粗口,如一群阳萎病人间竖一“巨且”,令其汗颜无地,其情又何壮哉】”常思豪点头:“我虽不懂诗文,但也看得出这诗写得几乎和真实情况一样,读来让人心痛,总比那些写什么花花草草、伤春悲秋的要好些。”
那桌的青衫文士接口道:“正是,此诗写边境惨景如画,使人有如目睹亲见一般。水姑娘壮气慨然,而且大醉失溺之时,仍能想到国家兴亡事,显然素日里亦是忧思国事,心里挂记着民间的疾苦。”【娴墨:妓女反忧思国事,反挂民间疾苦,一言羞杀鱼肉官绅】荆零雨白了他一眼,口中低哝:“哼,你们跪在石榴裙下看人,当然瞅她高大无比。”她语声甚低,连身边的常思豪也没大听清。
画袍文士扫着常思豪腰间的长刀,巍然一笑道:“这位侠士,倒是与在下兴味相投,不才厚着脸皮,再相邀一次,未知阁下能否赏脸?”常思豪见他如此客气,几次三番相邀,不好薄了他的面子,便起身拱手:“如此叨扰了。”荆零雨却坐着不动,脸上一副洋洋不睬的表情,自顾自地斟酒喝。
那二文士所点菜肴并不甚多,正中央一个火锅,炭火烧得正红,常思豪来到桌边坐下,只觉暖气烤脸。画袍文士上下打量着,见他头戴苍狼暖帽,身穿虎皮坎肩,红绒夹袄,外罩飞翎鹤羽氅,雪狐围脖掩颈,银丝宽带扎腰。江波绿的裤子,膝下翻毛羊绒裹腿,一对豹头战靴,虽然土气,却也十分雄壮【娴墨:恒山县城所买之物,当时留着不写,是与正文无关,偏于此人眼中写,又成正文,补缀出神】,执壶为他斟了杯酒,笑问道:“敢问这位侠士贵姓高名?”常思豪道:“不敢当,小姓常,常思豪。两位先生……”画袍文士“哦”了一声,脸现讶异道:“莫非是随秦lang川赶赴大同助守城防,水夜跳城舍身炸尸堆,百骑冲营,一招分二将、飞刀震俺答的常英雄?”
常思豪未料在京城亦有人知得此事,忙道:“炸掉尸堆也算不得什么,至于冲营,那是多亏了秦老太爷的计策,驱了俺答南下掠得的牲畜在前面开道才获全胜。我不过出了些力气,哪里算得上什么英雄。”画袍文士笑道:“常侠士忒谦了!在下姓江,这位先生姓朱。我二人皆‘百无一用’之辈,早闻常侠士诸般英雄事迹,没想到今日能在京师得见,幸何如之啊!”对面那青衫文士【娴墨:最后一点,从此揭过也,不懂者不必深思,懂者一笑可过】也点头微笑:“千般皆有定,万事尽随缘。江兄,咱们见着常侠士一面,这京城就不算白来呀。”常思豪拱手为礼:“江先生,朱先生,幸会。”三人端起杯来,相互致意,一饮而尽。那穿画袍的江姓文士对破俺答一役甚感兴趣,问及相关,常思豪一一讲述经过,当日战斗情景乃他亲身经历,谈起来自是意兴湍飞。两文士也听得频频点头,胸怀大畅。三人酒到杯干,喝了个痛快淋漓。常思豪这会儿离西墙近了许多,述罢往事,眼睛瞧着壁上这诗,愈看愈觉凛烈残酷,血雨腥风扑面而来,仿佛此身又回到家乡、回到边境战场,对这位水姑娘不由又多生出几分敬意和亲近之感。说道:“这诗壮怀激烈,十分大气,真没想到竟是出自女孩儿家的手笔。”【娴墨:没想到三字令人反感。分明大男子主义,谓作者也必有,何以如此瞧不起女儿身?】江先生道:“常侠士说的不错,不论是诗还是字,均可以看出作者虽身为女子,却未有丝毫的自卑怯懦,而且睥睨四海男儿,颇有顾盼自雄之感。其实只要有这份壮志豪情在胸,不管生为男儿,还是女子,又有什么区别?水姑娘在这方面,确实高寻常女子一筹。”
常思豪扬手指道:“那学红玉一句,想来说的是当年大宋朝名将韩世忠的夫人梁红玉了,却不知那谯国是什么人,想来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巾帼英雄吧。”江先生笑道:“是啊,谯国指的是谯国夫人,她是南朝梁武帝时人,为高凉太守冯宝妻室,曾率兵平过叛乱,德威广被,保得一境平安,被称作是南疆柱石,民间则称其为圣母【娴墨:此言大可笑!保家卫国即圣母,养儿育女日夜操劳的就不是圣母?真真愚民】。”常思豪有些讶异:“原来这谯国夫人有过这么大的功绩,我却从未听过,实是孤陋寡闻之至。”江先生摆了摆手:“那倒也不是,大象无形,大音稀声,有些人也都是因缘际会,遂成其名,谯国夫人的事迹能留传后世,已是难得。更有许多英雄藏于草莽,却默默无闻,少有人知呢。”
朱先生手拢符袖,捻须笑道:“是啊,英雄埋没,犹如土内藏金,须知黄金存储起来,虽能保值,却又与腐土何异?钱财只有在易货流通中才能体现其价值所在,而英雄也要做出一番事业,方才不负此生。在下稍通相学,观常侠士威姿凛然,乃是大贵之相,前途不可限量,未知阁下对当今时世,有何看法,有何抱负?”
大剑 【评点本】003三章 正论
常思豪赧然道:“惭愧,在下活得昏昏噩噩,什么抱负,可也没想过太多。”
朱先生面色稍冷,似乎对他的话有些不满,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若不轰轰烈烈做它一番事业,岂不负了这一腔热血,大好头颅?”常思豪道:“先生教训的是,只是我……在下才学……实在有限,不堪大用,至于投身于军旅,助守边防,也只可充马前一卒而已。近来更是忙于私事,没空……无暇它顾。不过,只要国家有用得着的地方,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荆零雨在那桌静静吃喝,虽然瞧也不瞧,这边的言语却也一点不落地都听了去,听常思豪陪两个文人说话,应对得甚是勉强,暗地里偷笑不止。
朱先生道:“乱世赴国难,大将保边疆,常侠士所作所为,令人钦敬,然先帝嘉靖,藏于深宫,严嵩乱国,党植天下,东厂酷虐,肆意横行,国是谁家之国?边境军民沥血奋战,所积之功,无非徒添奸贼之政绩,增督军太监之荣光,功又成谁家之功?人应有爱国之心,更应有爱国之智,须知君正则臣忠可也,君不正,又何必恪守臣责?像当年唐太宗那样的圣明天子,对其尽忠,则可令国盛民强,太平安乐,若皇帝如殷纣王一般残暴不仁,对其尽忠,岂非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常思豪联想到嘉靖帝的种种作为以及边境流民惨状,叹了口气,道:“先生说的不错。”荆零雨筷子略停,眼珠微微斜了过来。【娴墨:雨儿毕竟乖觉】江先生整了整画袍,冲朱先生笑了一笑:“对酒当歌,朱兄何必老去想那些令人不快的事?”转向常思豪道:“我二人喜好四处游学,以增阅历见闻,走的地方多了,所遇趣事也相当不少,前些日子到江南一带时,发现家家户户拉郎配女,官宦人家亦急着招赘女婿进门,老夫少妻、穷汉得富女者比比皆是,甚至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也都嫁了出去,满街花桥穿梭,新郎四窜,穷家女子租不到轿子,头戴红盖,便当街跑到夫家去,场面可是热闹啊,一问才知,原来皇上下令要选宫女,所以江南女子都忙着嫁人,以免被选了去。哈哈,在下和朱兄只是一走一过,就险些被人拉去当了新郎。【娴墨:隆庆初确有此事,查出是有人冒充敛财】”
朱先生墩杯于桌,面有愤色:“现今大内还有宫女好几千,皇上却仍要增选。谁人愿让自己的女儿在宫内白头,孤苦一生?故而百姓们不得已才行此下策。当今圣上不思励精图治,重振朝纲,却每日耽于声色,甚至服孝期间亦游幸无时,日夜春欢,简直丧尽礼道人伦。且他不顾国库空虚,民生凋敝,下诏四处购买猫眼石、祖母绿等各色珠宝花费甚巨,极有热心,而在上朝时面对百官,又呆若木鸡,不发一言,冷似冰人。不说话也便罢了,哪怕坐在那里,给底下官员一个牌位也好,可是他登基一年,上朝不过两次,除了几大阁臣,其它官员甚至见都没见过他一面,这又与先帝无异了,如此下去,不知怎生得了啊!”【娴墨:总评中已述及,此书中是在功夫、梦想、解密、批判、痛苦、欢乐、疯狂、颠覆、崩溃、奇谈中找大,大颠覆是很重要的一项,要颠覆,心中必先建基,故此处借朱儒之口,竖一隆庆印象,使小豪未见隆庆,心中先有一隆庆,恰似未见百剑盟人,心中已有诸剑身影。】常思豪一怔,心想:“严总兵也说过此事,看来事情确是不差的了。先帝嘉靖三十多年不见群臣,致朝政日非,天下纷乱,隆庆帝虽然上了一两回朝,却如同木偶,那又和没上朝有什么区别?刚刚登基不到一年便即这样,那以后的日子呢?”一时大感气闷。
“哎,”江先生口作嗔声,一面欠身为两人斟酒,一面笑道:“朱兄又何必如此激愤?先帝嘉靖在晚年,也有所悔悟,有所收敛,海瑞上书直斥其非,他也只将其收监不杀,当今圣上初登大宝就放了海瑞,可见还是英明之主,且他登基尚不过一年,日后未必不能勤政爱民,振奋中兴啊,我等草民只须翘首以望,耐心等待就是。”
常思豪皱起眉来:“难道他一日不改,天下人便要等待一日,一辈子不改,便要天下人苦熬一生?将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太也渺茫。”
朱先生击掌道:“说的好!海瑞上疏先帝曾言说‘陛下诚知斋醮无益,一旦翻然悔悟,日御正朝,与宰相、侍从、言官讲求天下利害,洗数十年之积误,可置身于尧、舜、禹、汤、文、武之间,使诸臣亦得自洗数十年阿君之耻,置其身于皋、夔、伊、傅之列,天下何忧不治,万事何忧不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无非还是孟子‘格君心’的调调,其言何等幼稚!【娴墨:再接海瑞,前部在雨儿口中已有过铺排,绵绵絮来,使新君旧臣都见颜色,侧重不同,所出形象又复不同。此处正可与后文初喃等讨论处对照看。朝堂背影纷乱复杂,只一侧面,便不立体。】天下积弊日久,种种旧制缺陷、新生问题难以数计,岂是一人一念之转而能改变!况且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太过消极,需知,求人不如求己啊!【娴墨:应第三部调弦血战事,此处小常听,恰似后文平哥儿听,此作者“回互”法之一见。】”
常思豪听他语声豪迈,气度过人,心中大为振奋,拱手道:“先生您见识不凡,必有治国的方略,不知道照您的想法,这天下要怎样才能变得好些?”
朱先生轻捋短须,道:“不敢!以在下浅见,要振惰起衰,非得集治世之能臣,上下一心,以大肝胆大魄力,革旧制,立新篇,执行变法,天下或有起色。只是,这也只是个梦想,照现在的样子来看,是永远不可能的了!”常思豪奇道:“为什么?”
朱先生且先不答,动手将菜盘和火锅移开些许,腾出一块空处,一手拢住自己的青衫大袖,另一只手探出去,拈了几粒花生米撒在桌上,指道:“六部官员的影响力已大不如前,于他们而言,还是安安稳稳地收贿敛财才是正经。变法这等大事弄不好就要身败名裂,莫说什么加官晋爵,恐怕一个不慎,身上这身朝服就穿不着了。”
他说这话时指尖一捻,轻轻搓去一粒花生的红皮。【娴墨:治大国如烹小鲜,特以小菜喻官员,点逗成趣。此处由六部先起。】“六部官员无用,施政方略的决策全在内阁,而内阁之中……”他取了只空碗摆在顶上,又夹了块腐ru放了进去道:“内阁之中首辅徐阶不过是个权术高手,他懂得如何打击排挤别人,四处安插亲信,稳固自己的地位,却不是一个有魄力的治世能臣,他向来主张宽政,力求稳定,就像这块腐ru,虽然得宠当红,骨子里却尽是腐朽的味道。要他实行变法,那是绝无可能。”
他端起酒一饮而尽,将空杯置于方才那只碗左下方,似乎嫌不干净,又拿起来取帕抹尽残酒才再度放下,指道:“内阁第二号人物李春芳腹中空空,毫无主见,是个无用之人,只一味惟徐阶马首是瞻。”江先生不禁笑道:“朱兄,你也忒刻薄了些!拿空杯喻他也便罢了,偏还要擦得干干净净!春芳是靠写青词得宠,肚里须还有些文墨!”【娴墨:歌功颂德文字,其实最不好做,看今之主旋律作品如何挨骂就知道了,文人最知文人,故有此说。】朱先生先是瞪了瞪他,又点点头:“言之有理!”把火锅边的臭豆腐罐拿过来,用筷子在里醮了一醮,滴汁于杯中道:“墨水是有的,可惜臭得很!”
他这孩子气的顽皮举动,引得常思豪和那江先生都笑出声来。
朱先生继取一青白花瓷盘置于杯侧:“陈以勤在皇上尚是裕王之时,便是他的老师,此人保守,视祖宗法制为雷池,又岂肯轻越一步?至于张居正,”他又拿过一个浅碟,却翻转过来,扣在盘碗下面的位置:“此人今年不过四十三岁年纪,是徐阶的弟子,陈以勤的门生,入阁近一年来,负责边防军备事务,从他的施政作为来看,尚算注重实际。但是城府极深,让人琢磨不透。”他一面用手指轻轻敲着那浅碟的底部,神色中带着些凝思的味道,一面继续说道:“此人原与高拱交情莫逆,可是上半年徐阶利用言官打击高拱之时,他却也未能挺身而出说句公道话。是怯懦,是韬诲,不得而知。虽然他是夹在老师和朋友之间确实不好说话,可是遇了问题置身事外,没有个明确的态度,又与墙头草何异?况且,相对而言,他在内阁中资力尚浅,就算想有作为,有那些保守的前辈在上,也没有他说话的份【娴墨:自此内阁人物出齐,与秦府夜宴所谈相照,所谓“远近高低各不同”也】。”
说到这里,他收手靠在椅背之上,目视常思豪:“隆庆皇帝喜女色珍玩,于政事上一无所见,自不必说,他自在宫中玩乐,阁臣们各行其事,相互倾轧。侠士请想,还有谁能站出来登高一呼,励治变法?”
常思豪听完,瞧着桌上腐ru花生杯盘碟碗这些东西,心想:“内阁中的人,或者爱抓权,或者不办事,或者没能力,或者没地位,说到头来,岂非还是一场空?”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咱们做平民的,只有逆来顺受,没办法改变了。”
“不然。”朱先生肃容道:“汉高帝刘邦不过一小小亭长,终获天下,就连庶民陈胜,亦晓得王伯将相本无种的道理,常侠士身怀绝艺,又值大好年华,如此失志颓迷,那可就连这题诗于壁的水姑娘亦比不上了。”说着单臂一挥,袖风遥遥掠壁,常思豪目光随之转去,墙上文字撇撇如刀,仿佛也刻痛了心房,不由一阵惭惶,低下头去,稍顿一顿,心中忽地生出些许疑念,忖道:“他这些话是什么用意?说什么刘邦,又什么将相无种,这岂不是有撺动人造反之意?”【娴墨:经秦府历练,小常略有长进】心机电闪间,目光向二人脸上扫去,寻思:“这两人对于朝政是非极是熟捻,大论炎炎,显然不是寻常人物,难道,他们是来自官家或东厂的密探,窃听到了我和小雨的谈话,便出言试探?否则我与他们素昧平生,他们又为何如此信得过我,竟连皇上的错误也敢当面直陈,就不怕我去告发?”
那江先生侧过了脸去,笑道:“朱兄,祸从口出啊!咱们这些腐儒酸士因言获罪的还少了?手无缚鸡之力,肩无挑担之能,徒发浩叹,于事无补,又有何益?倒不如流连于山水之间,忘忧于荒旷之地,纵马长歌,饮酒诵诗,以舒雅意,以遣襟怀,做个四海散人,落得逍遥自在。”
常思豪此时却已有了些分教,心下暗笑:“自一开始,你二人便是一唱一和,试探我的心思,你若真有此想法,又怎会在这儿坐议闲谈?既如此我也逗你们一逗。”从容道:“江先生这话就不对了,我听有句话说叫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若有才学的人都避世离尘,隐于荒野之间,与草木同朽,那当初又去学那些经史子集,治国大道干嘛呢?我常思豪不过是个鲁莽小子,懂的不多,也知道要尽己之能报效国家,先生想来也是饱学之士,说出这样话来,也不怕令人耻笑么?”江、朱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展颜,江先生道:“常侠士快人快语,江某佩服。在下倒有一言……”
正这时,就听有人招唤:“小黑,小黑!”声音低而急促。
常思豪回过头去,见荆零雨连连招手,便向二文士拱手一礼,转身回来,问道:“怎么了?”
荆零雨低着头道:“别声张,付账,咱们走!”常思豪问:“出什么事了?”荆零雨脸上惶急身子不动,用眼神向斜后方领了一领,常思豪顺势瞧去,只见有伙人说说笑笑,刚刚在不远处一桌坐下,伙计正伺候着点菜。【娴墨:还是肖家小哥儿否?笑】对方一共五人,全是少女,年龄看起来都在十五六左右。正脸对着这边的一个,身穿鹅黄滚褶花边长裙,唇似红樱,黛染峨眉,裁鬓薄妆美而不艳,神态庄重自若,看上去比较老成。她右手边那少女着白衫,容貌一般,然而眉目平和,神色间倒有一种天然雅静。左手边那少女正在笑着,微翘的上唇令她有着一份与众不同的美感,俏里含娇,活力四射,一边说话一边解着身上的大红暖氅。另两个少女一着黑衣,一着绛红,背对这边,虽看不到面容,可是那两段雪也似的细颈和婀娜的身段让人一望之下,便生遐思【娴墨:试想,几个女孩无人领带,就敢上酒楼,岂是寻常闺阁辈?可知此处已入武侠笔墨。描官场,处处刀光剑影,入侠笔,反无血雨腥风。】。荆零雨低低怒道:“色鬼,看什么看?快付钱走人,她们认识我,瞧见就糟了!”
常思豪不敢怠慢,赶忙招呼伙计结帐,两人站起身来,他又向西桌江、朱二文士拱手虚施一礼算是作别,也不待其有何反应,便携荆零雨仓促下楼,正走到楼梯口处,就见底下一人,手举几串冰糖葫芦笑吟吟正急步而上。这人抬头瞧见荆零雨,神情登时一怔。
大剑 【评点本】004四章 千金
这拿着冰糖葫芦的也是个少女,前发及眉,水鬓如刀,头顶斜插蓝色花蝶玉滴银步摇,身着紫衫,外罩暖氅,一张俏脸在外面经冷风吹拂,上楼时还未完全转暖,却也泛上了几分血色,仿如桃身上的一抹红晕,娇绒明艳【娴墨:思少女时代脸上绒绒一层芙毛时候,真真感慨怀念。向来武侠笔墨写女孩都是“肤如凝脂、光洁照人”,那都是开了脸的婆娘好么!】,说不出的好看。
荆零雨见与她走了个对头,强作镇静,摘下帽子在手里拍打着,迈步向下走去,常思豪跟随其后。
那紫衫少女见了她的光头,含惊的眼神立时又软化迟疑起来,呆呆看着他二人在自己身边走过,又转过身歪着头继续看他俩的背影。
隔了一隔,她忽然叫道:“小雨!你是小雨!”
“小黑,快跑!”荆零雨话出人飞,一个窜身掠下楼梯。
那紫衫少女呼声:“别走!”向下疾冲追来。常思豪虽然不知缘故,但又岂能让她将荆零雨逮去?身子一横拦在梯口。紫衫少女大叫:“让开!”一掌击出。
眼见掌到面门,常思豪伸手格去,紫衫少女却忽然变招,探指向他腰间疾点,常思豪看这一指来势,虽不知那是什么穴位,可也知她这是要戳胯侧一块肌肉的根部,使自己失去行动能力【娴墨:武侠小说电影,一向都是点前胸后背,腿就不能动,看到这,忽然奇怪。】。立时屁股后缩,一掌撩击而起。那紫衫少女翻掌下按,由于二人都不知对方根底,又无伤人之意,故而所用力道均是不大,两掌虚沾,声息皆无。
那少女急抽回手时,见荆零雨已经逃下二楼,急忙叫道:“喃姐快来!小雨在这儿,已经跑下楼去了!”
话犹未了,啪!啪!两声窗响,寒气入楼,三个人影飞出,坠下,分堵楼门,同时又有两个影子飘至梯口,一红一白,正是常思豪方才看见坐在鹅黄裙女子身边那二人。
白衫少女问:“这人是谁?”急切间说话,居然语声极柔,平和致远。
那紫衫少女回头看见她,尚未及答话,那穿红衣的少女已经一记空拳击出,中途五指分开,插击常思豪面门,口中说道:“管它是谁,不闪就打!”
这一击力贯梢节,速度极快,却并无任何风声,显然含有专破硬功的暗劲。
白衫少女急忙用手一拂,阻她攻势:“紫安,不可伤人。”红衣少女面急带嗔:“雪冰姐,你别拦我!”回指向那白衫少女的手掌拨去。紫衫少女跺足大急,拿糖葫芦指道:“唉呀,咱们先把这人逼开!别伤他就是!”那二人会意,一左一右,一占中门,挥掌齐上。红衣少女在左,出指如箭,专攻头面。那白衫少女在中,掌力柔和,恍如微波抚远,攻取常思豪胸前。紫衫少女两手抓着冰糖葫芦用不上,便甩腿点踹常思豪的胫骨。
常思豪在万马军中,面对枪林戟海视若无物,又岂惧群战?身子不退反进,微微抢前,雪战刀递出,刀柄磕向红衣少女攻来的右手腕骨!
同时脚下天机步移动,右足踏处,卡定方位,膝头微偏,由内而外,顶挤紫衫少女的膝弯。
红衣少女力求一招克敌,出手甚急,招式使老,难以收手,目中讶色突显。
刀柄与她腕骨似挨未挨之际,常思豪撤力,仅留半成,轻轻一磕——在他眼中,这一只纤纤素手,不过是几根组合在一起的白骨,外面所覆筋腱皮肉的位置,再明显不过。在军中为厨之时,一条胳膊扔在案上,他用刀背一磕,骨节便能脱开缝隙,让刀刃可以轻松游走其间。这一磕全在劲巧、找位准确,否则以人骨之坚,利刀大斧也难免碰出豁来。
时至今日他亦不知道,自己这轻轻一磕的功夫,远胜于世间所谓“分筋错骨手”不知多少倍。分筋错骨手的功夫因为出手极易致人伤残,所以武家一般只能用木架、假人来练习,与人对练时也万分小心,得手即收不敢使力,哪像他这般每日里对尸体敲来打去毫不在乎,甚至还要剖开看其内部构造,轻轻松松地琢磨判断出敲哪里可以更省力,从而找到更好更快地达到令骨节脱散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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