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冷笑一声,反问道“种君是洛阳人,可知洛阳哪几个月雨水比较多,哪些地方易有水患?”
种劭顿时语塞。河南种家是大族,世仕二千石,虽然在洛阳算不上豪族,也是正经的士族,他从小读书,后来入仕,往来的都是士绅,哪里有机会去那些贫民之里。
关羽转身又问中山尹崔钧。“安平就在滹沱水畔,崔尹可知滹沱水在雨季能涨多高?”
崔钧本来就不高兴,现在更是恼火。种劭反对你,我又没惹你,你针对我干什么?他没好气的说道“钧书生,不如君侯明察秋毫,惭愧。”
关羽沉声道“崔尹此言,恕关某不敢苟同。你如今身为中山尹,率部随大王出征,理当知晓兵事,如何能以书生为由,只知高谈阔论,不理实务。如此用兵,焉能克敌制胜?”
崔钧大怒,拂袖而起。“钧不自量力,愿为大王驱驰,如今有君侯,用不着我等书生,钧亦不敢尸位,敢请大王垂怜,放钧归山,耕读自食。”说完,也不等刘备说话,起身便走。
刘备大急,连忙拉住关羽,又给逢纪使了个眼色,请他出去安抚崔钧。逢纪起身,追出大帐,崔钧正站在帐前不远处,双手叉腰,吹胡子瞪眼,兀自生气。逢纪走到他面前,笑道“元平,何至于此。”
“逢相好气度,能委曲求全,钧器小量浅,自愧不如。”
在袁绍帐下时,崔钧与逢纪便不投契,如今各为一派之首,更是明争暗斗得激烈,平时连往来都少。此刻被关羽当众指责,难得的同仇敌忾起来。话虽不好听,语气却不拒人千里之外。
逢纪笑笑。“元平,你也是熟知史事之人,岂不知叔孙通?如今是马上取天下之时,且忍一忍。”
见逢纪将自己比作叔孙通,崔钧很不高兴,不动声色的反驳道“汉高祖打天下,乃萧曹张韩之功也,岂止樊哙、周勃屠狗辈?逢相,如今斯文丧尽,冠带涂地,岂是你我所求?”
逢纪嘴角微挑。“事有缓急,元平不必争一时意气,从长议之。廮陶得失,事关重大,你既为中山尹,不可缺席,还是随我回去就坐,共商大计吧。”
崔钧眼神微闪,打量了逢纪两眼。“我身体不适,且回营休息,大王若命我上阵,我自当亲冒锋矢,九死不回。”说完,拱拱手,转身而去。
逢纪叹了一口气,返身入帐。关羽正在安排任务,诸将都在认真倾听,就连刘备都不时的点头附和。逢纪有些诧异,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座位,站在角落里听了一会。只见关羽指着地图,安排诸将收集船只,准备泥土,截断河流,细致到每个城门需要多少船,多少石土,要堆多高,都说得清清楚楚。
逢纪不免有些吃惊。关羽只是绕着廮陶走了一圈,如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就他听到的部分而言,至少逼水入城这一点是可能实现的。再联想到关羽对廮陶水情的熟悉,逢纪若有所思,知道自己失误了,白白送了一个功劳给关羽。如果他能和普通士卒,尤其是当地人多接触一些,这些情况并不难打探。为将者需知天文地理,自己做了中山相之后,事务繁忙,把这些事疏忽了。其他诸将也都有傲气,唯独关羽与部下士卒亲近,有机会了解到这些信息。
这关羽是员大将,只可惜这脾气太大了,无人能够驾驭。
任务安排完毕,关羽沉下脸,厉声喝道“行军作战,要在赏功罚过。任务已经安排,若有不清楚的,现在就可以提出,若没有意见,则必须如期完成。如期完成的自有重赏。完不成的,也休怪军法无情。”他环顾四周,看到逢纪站在角落里,目光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滑了过去。
“谁有意见?”
众人沉默,有的低着头,作沉思状,有的低头交谈,作讨论状,就是没有回应关羽。气氛正自尴尬,刘备咳嗽一声“既然没有意见,就散了吧,抓紧时间准备。大雨说到就到,别耽误了战机。”
“喏。”众将轰然应喏。
关羽脸色很难看,怒气隐然,却不好发作。
——
在刘备的配合下,诸将虽然对关羽的态度不满,却还是按照关羽的计划准备。他们在附近征发了数千民伕,收集了几百只大小船只,装满了泥土,又准备了数千只草袋,都装满泥土。
两日之后,一场暴雨骤然而至。关羽立刻下令行动。将数十条装满泥土的民船沉在了廮陶城东不远处的泜水中,其他的船都整装待发。半夜时分,泜水、济水迅速上涨,倒灌入廮陶城中,平地数尺,一片汪洋。尤其是驻扎在城墙下的将士和民伕,全部浸在了水中。
袁熙收到消息,却没想太多。夏季多雨,常有山洪,水来得快,去得快,用不着担心。袁熙甚至都没起床,翻了个身,又睡着了。但他没睡多久,就再次被亲卫叫醒。
关羽攻城了。
袁熙一听,吓出一身冷汗,所有的睡意都不翼而飞。他连忙穿衣披甲,奔上了城头,只见城外全是水,水面上有大大小小的船,船上的中山军正摇施呐喊,不断向城上射箭,试图抢城。城上的魏军将士呼喊着,奔跑着,全力反击,将一阵阵箭雨射向中山军。
双方缠斗了半夜,中山军终究没能破城,扔下不少船,撤退了。
袁熙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城墙上,浑身酸软,好半天才扒着城头站起来,看着城外水中倾覆的船只发呆。关羽攻城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压力,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己居然打退了关羽的进攻。
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了。随着大雨停歇,城外的水渐渐退去,城中的水却纹丝不动,一点也看不到下降的趋势。他派人一查,这才知道几个城门都沉船堵了,尤其是水门,水根本泄不出去。
袁熙慌了。泡在水里不仅是不舒服的问题,还有可能引发疾疫。本来他退入廮陶就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准备,粮食还可以勉强支撑一段时间,医药却是远远不够,一旦发生疾疫,扩散到全城,不用关羽进攻,他们就病死了。
这个道理袁熙懂,其他人也懂,看着满城的汪洋,整个廮陶城陷入了一种无名的恐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恐慌越来越严重,开始有人到袁熙面前请求,希望他向关羽投降,别等关羽攻城。主动投降和攻城时投降是两个概念,以目前城中的情况,指望挡住关羽的进攻也不现实。
袁熙心乱如麻,没了主意。
劝降的人越来越多,语气也越来越不好听,大有袁熙再不答应,他们就绑着袁熙去降的意思,吓得袁熙如惊弓之鸟,命令所有的亲卫都守在自己身边,以防不测。
一天后,城外的水全部退去,地面也渐渐干燥,中山军再次集结,摆出了攻城的架势。城中的人惊恐恐的发现,原来中山军扔在城外的向并非无用,成了堆积攻城土坡的基础,城外堆大量装满土的草袋,随时可以在城下垒出一个斜坡。
城中的形势越来越紧张,随时可能崩溃。这时,关羽将几十封一模一样的劝降书射进了城里,除了说明城中的情况外,关羽还开出了赏格。不同的将领有不同的标准,擒杀袁熙者,赏百金,拜将军。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劝降书射入城中,如星火燎愿,迅速演变成一场动乱。城中将士并非全是袁熙的部下,除了一部分郡兵,还有一些中军精锐,一直跟着袁谭南征北战,对性格软弱的袁熙一向不太看得起。现在被袁熙拖入这种局面,一个个怒火中烧,没人愿意陪他死。也不知道是谁领头,一群哗变的士兵冲进了治城,与袁熙的部下展开了激战。一番惨烈的战斗后,袁熙被人砍下了首级,扔到了城外,连同他的战旗。
廮陶城不攻自破,近万人出城投降。
这时,离关羽的十日之约还有两天。
第2229章 穷途末路
关羽速取廮陶,横亘在刘备眼前的一道难关涣然冰释,大半个冀州唾手可得。
刘备很兴奋,随即设宴为关羽庆功。在庆功宴上,刘备宣布了新的作战计划,兵分两路,一路以易侯、领军将军关羽为主将,以张飞、田豫为副,夏侯兰任军谋,步骑共三万,沿大道直扑邯郸,一路他自领,以牵招、种劭等人为副,逢纪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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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0章 孙权回来了
大雷山,楼船缓缓靠上码头,楼船上垂下船矴(石锚),固定住船体,又扔下粗如手臂的麻绳,迎上去的士卒接过麻绳,系在石柱上。跳板放下,等候在码头上的孙匡提起衣摆,上了跳板,上了船,一眼看到孙权站在甲板上,神情木然。孙匡走到他面门,他才慢慢地转过头,咧了咧嘴,露出一丝生硬的笑容。
“季佐,你长高了。”
孙匡打量了孙权片刻。“二兄,你黑了,也壮了,孔武有力。”
孙权扬了扬手,欲言又止,转身勾了勾手指,几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向孙匡行礼。孙权扬扬眉。“喜欢哪个?二兄送你。”
孙匡连连摇手。“不敢,不敢,我对这些蛮夷女子可没什么兴趣,二兄还是自己留着吧。”他拉着孙权下船。“阿翁的伤势如何?”
“我起程的时候,他还不能起身。”孙权脸上仅存的一丝笑容散去,眉宇间满是浓浓的忧虑。“但愿华佗能救他,要不然……”他咂了咂嘴,飞快的扫了一眼山脚下的大营,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孙匡心知肚明,没有再说,引着孙权下了船,走过长长的廊桥,又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上了山。孙权低着头,沉默的跟在后面,只是不时扫一眼大营。从山路上俯瞰大营,可以清晰地看到大营里的情形,甚至能看到中军将台上大大小小的身影。
其中一个挺拔的身影刺痛了孙权的眼睛,让他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
孙策回到吴县之后,吴太后便搬到大雷山居住,占据了山腰最好的一座院子。王后袁衡等人的院子都在其下,散布在树荫花丛之中,随着山路回转,偶尔露出一角飞檐。
“大雷山好像多了不少院子,大王又纳了几位新夫人?”
“没有。”孙匡说道“你刚才看到的那几座院子是我们几个的,还有一些客舍,舅母、姑母她们若来,就住在那里。”
“你们也住在山上?”
“其实常住的就是我一个,阿朗住在军营里,叔弼、小妹……”孙匡忽然意识到这时提孙翊和孙尚香不太合适,连忙闭上了嘴巴。孙权听得分明,却佯作不知,心里想着自己这次回来,怕是无缘军营了,至于能不能和孙匡一样住在这里,还要看大兄孙策的心情。待会儿见了母亲吴太后要好好求情,能在大兄面前为自己说话的也就是她了。
两人上了山,来到吴太后的院子前。院子里很安静,孙河站在门前,含笑相迎,将孙权、孙匡径直引到后院的花圃。花圃不大,依着山势垒了一些假山,上面摆着几盆花木,样式小巧,新颍别致,吴太后拿着剪刀,正在修剪枝叶,姑母孙夫人在一旁陪着,两人有说有笑,神情轻松。
听到脚步声,吴太后转过头看,看了孙权一眼。“回来了?”
“阿母……”孙权挤出两滴眼泪,抢上一步,刚要跪倒行礼,吴太后手一抬,手里明晃晃的剪刀正对着孙权的脸。孙权吓了一跳,连忙后退,脚下一慌,撞倒了一盆花,“啪”的一声摔成几瓣。吴太后见状,心疼得脸都抽了,跺足道“仲谋,你这闯祸精,一回来就毁了我一盆花。你可知道这花是哪儿来的?”
孙权窘迫得手足无措,脸色通红。
孙夫人见状,笑道“太后,你这可有点不讲理了。仲谋刚刚回来,你拿着剪刀对他,他自然紧张。花盆碎了,花还在,再换个盆就是了。”见孙权还在后退,她又说道“仲谋,你站在那儿别动,真要踩坏了,可就救不回来了。”
孙权连忙站定,一动也不敢动。孙夫人叫了一声,徐华从一旁转了出来,手里拿着花锄,迅速地扫了孙权一眼,便将眼睛转了开去。看到地上的碎盆,她放下花锄,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花,到一旁去了,身形一转,便消失了踪影。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个皮肤黑黑的少女,将地上的碎盆、泥土清理了。
借着这个功夫,吴夫人打量了孙权两眼,重新转过身后,不紧不慢地问道“路上还好?”
孙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还好,一路风平浪静,只是经过金门岛时遇到了大风,耽搁了两天。”
“金门岛?”吴太后神情疑惑。“在哪儿?我怎么没听说过。”
孙夫人说道“一个新岛,据说在东冶外的海上,去夷州寻金的船队从那儿起航,寻个吉兆,才起了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
吴太后恍然,连连点头,又问起孙权的行程。她一边问,一边和孙夫人闲聊,不时修剪一下花木,有一搭没一搭的,像是平时说家常。孙权倒是慢慢平静下来,说话也顺畅多了。过了一会儿,徐华将换了花盆的花送来,放在原处。孙权这才有机会细看,却是一盆没见过的花,花如牵牛,却比牵牛花更大一些,边缘如角状,隐约能看到淡淡的紫色花边。
徐华放下花,转身走了。孙夫人说了一会,也有事走开了,同时叫上了孙匡。她刚刚出了门,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吴太后便没了声音。孙权心里一沉,莫名地又紧张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吴夫人转过身,放下手中的剪刀,在一旁的山泉细流中洗了手。孙权连忙取出手绢递了上去。吴夫人抹了手,在花棚下的石凳上坐下,眼皮一抬,打量了孙权一眼。
“去了交州几年?”
“五年有余。”
“作战尽兴否?”
孙权咬着嘴唇,不吭声,半晌才道“阿母,我知道我用兵不如大兄,可是这一次……真的不怨我,是士燮兄弟……”
“是不是你的责任,到时候去向你大兄说。我只问你,还想统兵吗?”
孙权一言不发,吴太后看在眼里,不禁一声轻叹。“也不知道你犯的什么犟,非要统兵。像季佐一样,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不好吗?你大兄若是得了天下,还能亏待你不成,能统兵的去边疆为藩,不能统兵的在中原为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多好的事啊。”
孙权愣了一下。“不能统兵的……也能封王?”
“治理天下,不仅需要能统兵的将领,还需要其他人才。你看看季佐,他就喜欢读书画画,不也有用武之地?不久前,他才印了一部画集,马上又要印第二部了。有名有利,还能为我们孙家挣名声,我觉得挺好,你大兄也满意。你为什么不能学他,非要统兵征战?我们孙家缺能用兵的人吗?”
孙权欲言又止,低了头,半晌才道“依阿母便是。”
“不是依我,是依你自己。”吴太后白了他一眼。“好好想一下,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又擅长做什么,晚上你大兄设宴,为你接风,你自己再跟他讲。”
“喏。”
吴太后见孙权情绪低落,问一句才答一句,不问就坐着,半天也没反应,知道他心情低落,不忍再说,拿起剪刀,重新修剪花木去了。孙权坐着无趣,跟了过去,打打下手,倒也默契。
——
孙匡出了花圃,与孙夫人道别,正准备出门,徐华从一旁闪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