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芈黍离
于他们而言,从踏上北徙的路途开始,未来都变得模糊了,前途难测,安危难料。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安全地抵达邠州,已是幸运了。
当然,这遥遥数千里旅途,一路也并非坦途,波折不少,伴随着的,是疾病、死亡、逃跑......
这一批迁户,总共有一百五十六户,基本都是举家被迁,携老扶幼,甚至有不少僮仆奴婢相随。队伍前后拉长了至近两里,为数不少的车马,几乎占据着整条道路,这样的队伍并不方便管理,但架不住差役有刀兵,有鞭子,有棍棒。
事实上,赶了这么漫长的路,还能置办车驾,借用畜力,可见这些人家资确实不菲。队伍尾部,其中一辆刷着棕漆的马车缓缓跟随大队行进,轮轴间发出刺耳声响,显得行进艰难。马夫脸手冻得通红,牢牢地抓着缰绳,呼吸之间都有热汽喷出,车厢的缝隙被塞得严严实实的,却难以做到密不透风。
车厢内的空间显得很局促,却塞满了四个人,两大两小一家子,瑟缩在被褥之中,精神状态奇差,身体更饱受折磨,习惯了江南舒适的环境与气候,西北的干冷苦寒实在不是他们轻易能够习惯的,更何况还是这种餐风宿露。
“娘,我冷!”长相可人的小女童以一双无辜的眼眸望着自己娘亲,委屈地道。
通红的脸蛋,既是冻的,也是闷的。妇人带有水乡女子的柔婉,没有多说话,将自己衣襟解开,把女儿的是拉入怀中,紧贴着腹部,然后抱着爱女。这种时候,也只有亲人之间,可以抱团取暖了。
另外一边,还有一名中年人以及一名少年,这是父子俩。中年人看来倒也有几分涵养,只是看着妻女的模样,面目间带着不忍,眼神中透露出的,则是中无奈与忧郁。
很多问题与麻烦,都不是钱可以解决的,这一点,早在勒令北迁的前后,他就体会到了。身边的少年靠着在车壁上,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不断晃动,只是双眼无神,目光涣散,只是在偶尔的回神间,流露出一抹愤恨与凶狠。
“爹,还有多久才到?”终于,少年开口了,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中年人沉默了一下,安慰着说道:“如果差官说得不假,快了!”
少年没再出声,又闭上了眼睛。这父子俩姓袁,父袁振,子袁恪。这一路来,在越来越远离家乡,在吃苦受难散财的过程中,袁恪不断向父亲发问。
为什么要变卖家产,别离亲友?
朝廷为什么要做?
为什么不迁那些贫民、农民?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不被迁?
有钱、有地就是罪过?
那些侵吞他们家产的人是否回得到报应?
为什么一定要到西北?
......
等走到关中,少年已经很少再问那些问题了,不是父亲给了他清晰正确的答案,而是少年逐渐成熟了,知道现实不可更改,知道去适应环境。
只是,在意识恍惚之时,仍不免回想起,在江南那热闹的庄园,舒适的住宅,四邻的好友,成群的奴仆、农户,还有他十分喜爱的照料他起居的美貌婢女......
然而,这些如今只能在回忆中呈现,在梦境中幻想,一朝回神,还在这艰辛的旅途中,被严寒与凄冷包围。而每思及此,少年袁恪的心灵就不由被仇恨所占据,只是,不知如何发泄出来罢了。
这一路上,他想过逃,潜回乡里,然而被其父袁振严厉地警告了。少年起初是不了解逃亡的艰难与后果的,就如他那一大串的疑问,父亲没法解释清楚一般,只是后来见到那些“实践者”的下场后,果断老实了。
没错,不只少年袁恪想过逃跑,还有人付出了行动,结果便是,迅速地被发现,被追捕,被锁回。对于南方人而言,在越发远离江南的情况下,在人生地不熟的北方,想要逃离,那里是简单的。哪怕不通过城镇,就算只走乡里村野,都没办法轻松遮掩踪迹。或者,远避山林,但几乎是去做野人,那样的结果只怕比被迁到西北下场还惨。
而被抓回来的人,也不是简单的教育、责骂一下就结束了,因为耽误行程,浪费时间,监押的县尉怒不可遏,下令鞭笞,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结果毫不留情,鞭打也毫不留力,打得哀嚎不已,打得血肉模糊,犹不罢休......
最终,几名逃亡的人,在继续赶路的过程中,因为缺医少药,因为劳累,陆续死掉了。从那时候起,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自己虽然是朝廷的迁户,这些随行的官差,名为“护卫”,引路护送,实际上在这些差人眼里,他们只是一干有产的囚犯罢了,要是破坏了他们的差事,影响任务,就绝不会留情,并且,因怀有一种仇富心理,还有不少刁难,这一路来,敲诈勒索的事情,也是没少发生。
这一批人,基本都出自句容县,袁振父子算是土生土长于江南,但严格意义地来说,袁家并不能算是南方人。其祖籍为蔡州,袁振祖父早在唐末时期就为避战乱,举家南迁,其父曾投军,还做到了军校,不过在与吴越的战争中受了重伤,因而退役归养,不过前前后后也积攒了不少家产。
等传到袁振手中时,袁家已融入了句容,在当地彻底站稳脚跟,有田产四十余顷,同那些巨富不能比,但也是小有名气了,怎能不被盯上?
受到环境的影响,袁振也是个文化人,饱读诗书,习练经文,并且有些见识,看到了金陵朝廷的崩亡形势,也没有谋取科考出仕,只是经营着自家的土地、财产,安安静静地做这个“田舍翁”。
并且,虽然家里拥有两、三千亩田,但与那些横行乡里的豪强不同,很少张扬,家风也严,还屡有善举,在句容当地颇有声誉。
然而,自诩本分袁振,在朝廷的大政之下,也难称“无辜”了,在强权面前,所谓的财富、名誉,都成了虚妄,都抵不过官府一纸公文,一道命令。
在韩熙载到任,着手迁豪事宜时,很多人都慌了,为之奔走、联络,想要逃避,乃至抵抗。和所有人的反应都一样,一开始是不信,后来是观望,然后随着形势不断紧张,开始慌张了,然后也开始谋求免迁,毕竟,朝廷不可能把江南所有的豪强地主都迁走。
袁振也做了不少努力,走门路,托关系,然而效果很差,他所寄希望的人家,很多人都自身难保。果然,袁家也收到了迁徙的命令,限期一月准备。
人被逼急了,总会反抗的,袁振虽是文人,也动过心思。然而,随着各方面的消息传来,果断认怂了。有一些态度强硬的豪族,为了对抗迁徙令,直接置之不闻,甚至纠集宗族、乡民、佃户,据庄园固守抗拒,这大概是最愚蠢的做法,十几家这般做的大族,被抄没家产,发配流放,成为了典型。
后来,江南土豪们发现了,朝廷是根据土地的多少而定迁户,于是就有人动了心思,将自家的土地分与族人、佃户,借以摊薄自己的土地。
果然有效果,袁振也就跟着这样做了,然后没有多久,官府的命令来了,让百姓们根据现有土地情况,上衙门登记,今后两税收取,以此为凭。如此,官府的用心,一目了然了,就是要分他们的地,愤怒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在很多人看来,如果能够少些土地,就避免被外迁,那也是值得的,只要根本还在,将来就有希望,日子还长着了。
然而,实际情况是,朝廷的迁豪政策,在韩熙载的主导下,仍在继续进行,袁振后来也收到了句容县十分强硬的迁徙令。那个时候,他才慢慢地意识到,朝廷或许不只是简单地为土地问题。
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努力却全部付诸流水,当得知外迁不可避免,袁振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能迁到湖南。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都想去湖南,最终比的还是谁占先机,谁有关系。
而袁家属于,既丢了先机,关系也不够硬的人,最终只能同句容、溧水的这一百多户豪强地主一起,踏上北迁之路。
汉世祖 第34章 苦难
在一切的努力都不见效后,对于北迁袁振做了最后的努力,那便是希望能够回到祖籍所在的蔡州,在他看来,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满足了朝廷迁户的要求,也让他们不用远离内地,到偏远、陌生而又复杂、危险的边地定居,然后又被拒绝了,或者说负责的官员直接无视了他的诉求,完全没有听取他恳求的意愿。
最后的最后,素有涵养的袁振,头一次心中充满了愤怒、怨恨,对于大汉朝廷失望乃至仇视,对于金陵朝廷则是无比怀念。同样的,也因为是文人,他无法像诸多不愿外迁的豪右一般,采取什么过激的手段与反抗。
江南的迁户行动,可以想见不是一帆风顺的,文道昌盛,却不代表没有血性之徒,尤其在面对严重的利益侵害、存亡干系之时,感受到了那切肤之痛,发生了几股叛乱。
只是,朝廷的准备太充分了,官府的控制能力太强了,哪怕在当涂发生了一起由原江南士卒掀起的哗变、叛乱,也毫不移其志,所有的动乱都被驻军弹压扑灭,所有参与到动乱的人,不管什么身份,不是被杀,就是被问罪流放。
那段时间,袁振听到的消息,都是哪州哪家被灭门,哪家被抄家问罪,哪家被籍没流放......
在强权之下,有大量深刻的教训在前,可供的选择也只有两条,一条直接通向绝望的深渊,一条尚存希望,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于是,袁振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情,开始清理自己的家产,配合北徙。
读过书,博闻广记,并有阅历的加持,在面临重大抉择时,所做出的行动终究是强于一般人的,在准备期间,袁振的举动充分体现出了什么叫见识,什么叫聪明。
他把自家的土地,分给了亲友以及佃户,剩下的也悉数变卖给官府,同时,将所有的财产包括那座住了几十年不断扩大的庄园一起清理变卖,转化为金、银等方便携带的财物。
对于自家的僮仆奴婢,大部分都遣散,分与土地、乃至钱粮,完全做出了一副“散尽”家财的样子。至于他的小妾们,因为没有生养,也都发与足量的钱粮,让她们回家、改嫁。
而经他挑选,最终随他北迁的只有五户足够忠诚的身强体壮的奴仆,以及两名健妇。袁振很清楚,涉及到数千里的迁徙旅途,哪怕是官府组织,危险、风险都太大了,因此比起那些僮仆数十、满载家私的人,他选择闷声,选择低调。
当然,这并不是袁振真的大方,真的磊落,真的有那等大器量,毕竟三代半个世纪积攒的家产,经此一迁,直接缩水一大半,换谁不心疼?哪怕是经自己挥霍一空,心里都能好受些。
袁家唯一的缺点,就是血脉太薄弱了,他是独子,膝下也只有一子一女,子十二,女七岁。这样一家,如果再大摇大摆,不知隐富,那必是取祸之道。
不过,哪怕再低调,随行的那几口沉重的箱子,那几辆马车,都能证明,还是有些家财的。事实上,如果袁家像其他人家,也有几个年富力强的嫡系血脉,那么袁振纵然低调,也不至于像这般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事实上,袁振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他所不知道的是,有一支同样北徙的队伍,在渡过长江之后,惨遭噩运。护送的官兵见财起意,将之杀掠一空,六百多迁户,不论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那支数十人的官兵、差役,带着抢掠的大量钱财,逃亡大别山脉,落草为寇,虽然最终被淮西道都司派兵剿灭,但被杀害的数百人,却也无人替他们伸冤了。
财帛动人心,露于白的后果,就是那么严重,这就是风险。对于其事,从地方到朝廷,从官吏到军队,都是竭力掩盖,事情或许终有暴露的一天,但是死难者的家属,或许想不到,永别那么快就成为现实,那数百人,甚至连到西北吹沙子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来自句容、溧水的这批迁户,能够顺利地抵达邠州,确实是件幸运的事。只是,他们不会这么觉得就是了。事实上,像袁振这样性质的豪右,也得感谢平日里名声还算好,过往那些鱼肉乡里,横行不法的人,可是在经过一番清算之后,才上路的。
而如今,袁振最后悔的,莫过于在看出江南不保的情况选择隐于乡野,没有在官府谋求一份官职。那样,或许有机会直接转入大汉的军政系统,多少能为自己谋取一份保障。当然,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卖的。
“夫君,孩子似乎病了,额头发热......”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两个时辰,在袁振恍惚间,忽然听到妻子惊慌的声音。
闻言,眉头一紧,袁振赶忙屈身查看,只见缩在母亲怀里的女童,紧闭着双眸,小脸还是红彤彤的,红得有些鲜艳。袁振赶忙摊手摸了摸其额头,哪怕他的手本就冰凉,也能感受到爱女额头那不寻常的热意。
“怕是得了伤寒!”袁振语气沉重,目光中透着忧虑。
在这样的环境下,最怕的就是出现伤病。而听其言,其妻子顿时有些止不住眼泪了,伤寒可不是小病,孩子又那么小......
袁振心情自然沉重,因为子嗣单薄,对于自己的儿女,向来珍视。另外一边,袁恪也“活”了过来,看了看昏迷妹妹,哭泣的母亲,抬眼望向父亲,问:“爹,妹妹是不是也要死了?”
“啪”的一声突兀地响起,袁振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儿子:“你在胡说什么!”
袁振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也没如此严厉地对待过儿子,更没动过手,可见他对袁恪这种晦气的话是何等生气。袁恪捂着脸,愣了一会儿,慢慢地低下头,不作话了。
他说这话,并不是没有依据的,这一路走来,老人孩子,也死了一些人。迁徙之路,也是实实在在的生离死别......
“需要医师诊治施药!你们老实待在车上,我去想办法!”努力地平复下惊慌的情绪,袁振对妻子说道,而后掀开车帘,也不让车夫停车(擅自停下会惹麻烦),干脆地跳了下去,虽然车速不快,但是还是跌了个跟头。
车内,母亲仍旧手足无措,少年袁恪看着妹妹,则心中发誓,如果妹妹死了,将来一定想办法为其复仇。
如果说车内还有一点温度可言的话,那车外则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漫长的队伍,看不到头,也见不到尾巴。随他北迁的几户忠仆,基本是各自享用一辆车,不过待遇就别想像主人家那么好了,都是默默地忍受着风霜的侵袭,还得分出人照看那些装载着家私细软的板车。
苍茫的天地,在袁振眼中显得尤其阴沉,在关中百姓眼中寻常的一个冬季,在他们这些南人看来,竟如寒冰地狱。寒冷的天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还要兼顾行程。
花费了不短的时间,袁振找到了此次护送的最高负责长官,句容县尉。县尉姓陈,原本只是句容县的一名身份卑微的小吏,以往的袁振哪怕算不得什么豪门贵族,也是可以以一种轻蔑的姿态蔑视之的。如今,这样的人,却成了可以主宰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人物”。
在政权交接之际,往往代表着旧秩序的打破,新秩序的建立,这个过程,也是一些投机者冒头的良机。县尉陈就是这样的“幸运儿”,去岁王师南定金陵,接收两江州县,他先是带头开门,迎汉军进驻,而后积极配合维护治安,搜刮酒肉钱粮供馈驻军。
后来,朝廷南派的知县到任,又果断投效,靠着前前后后不遗余力的忠诚行为,终于摆脱了地位低下的“吏职”,成为朝廷正授的县尉。
在迁豪的政令下达后,也是积极配合上官,因为是当地人,对于境内情况十分了解,提供了不少有效情报。其后,又主动请命,接下这护送的苦差事。
这样的人,道德上基本可以不用对他抱有太大期待,但是不得不说,任何一个国家,都需要这样的人,这样的干吏。而这县尉陈,也有其不凡之处,那便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明确的目标。
在得知负责护送的长官是县尉陈后,袁振是主动交好,付以重礼,希望能够得到庇护。
县尉陈是照单全收,同时也表现出一副“一视同仁”的态度,几番表示,此番差事,只求顺利抵达庆州,希望这些“贤达”们不要给他惹麻烦,不要让他为难,那么一切就相安无事。
因此,当出现逃户的时候,他也直接暴露出自己残暴的一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是需要陪着些小心的,至少,不能得罪他。
当袁振主动找上时,县尉陈首先露出的是不悦的神情。
汉世祖 第35章 杨村
随着商品经济的持续发展,大汉的城镇建设也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尤其是各类市镇,更是喷涌而出,自乾祐五年开始,十余年间,大汉所辖诸道州新置市镇已达二百三十七处,基本按照每年新增二十处的速度增长,极大地丰富并满足了村镇之间农林渔牧产品的流通与交易。
哪怕是相对僻远的关内、西北地区也一样,同样以邠州为例,在诸县之间,择环境优良、交通便利处,新设了三座市镇。
不过,在当下之大汉,百姓最基本的聚落形式,仍以乡村为主,毕竟农牧渔猎还是黔首们最主要的生存方式。邠州的地形地貌以土塬、丘陵、沟壑为主,依靠着山水林塬,只要无灾无害无战乱,辖下的百姓的生计,纵然谈不上富足,也能衣食无忧。
杨村是州城新平与县城定平之间的一处村落,处泾水东塬之上,不缺耕地,西临泾水,距离官道也不远,交通便利,因而算是数十里村落之间相对富足的村落了,人口也最多,足有四十五户。
名字叫杨村,然而,村里有姓马的,姓白的,姓姜的,就是没有姓杨的。这不是座偏远的村落,但同样祥和平静,村民基本靠着种地生存。
冬季的村落,各处同样透着萧条,不过村落内升起的炊烟,以及不时响起的鸡犬人声,还是体现着生活的气息。村前的大杨树下,却有一道有趣的风景,十几名少年不避风寒,聚在一块儿嬉戏,呼喝不断,玩的是打仗的游戏。
年纪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小的明显不过十岁,但一干人明显乐在其中,手里还拿着一些木制的刀剑与棍棒。在他们这个年纪,基本都该帮衬家里的活计了,要么下地耕作,要么上山放牧,也就在农闲时,方有空暇嬉戏玩闹。
因为天气的缘故,也没法漫山遍野地跑,精力无处释放的少年们,也就学起了长辈们,进行乡兵操练,当然,毫无章法,更喜欢的还是根据那些听到的战争故事,模仿娱乐。剽悍的民风,是从小体现的。
领头的少年,看起来很有威信,扮演的也是“将军”,像模像样地指挥着他的“麾下”,一会儿冲锋山坡,一会儿据守土道,一会儿围攻杨树,场面十分热闹。
少年身体看起来不够强壮,面色就如土壤一般黄,但是给人一种精悍的感觉。他名字叫作白羊,因为出生的时候,家里的羊也产下羊羔,故而名之。
和村里半数以上的人家一样,白羊一家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杨村人,而是在大汉建立之后,移居邠州,被官府分配在此。白羊家是个十口之家,除父母之外,祖父母仍然健在,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嫂子,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十多年下来,白家也在邠州彻底扎下根了,与村领家的关系也相处融洽,同时因为劳力充足,生活也日趋良好,更没人敢随意欺侮,在与外村外人有冲突时,白家也是出人出力。
祖父当过支前民夫,替汉军转运粮草,修筑防御,搬运尸体。白父也曾入伍,替朝廷打过仗,在凤翔抵御蜀军入侵的战事中斩杀过两名蜀卒,后来因伤还乡,还得到了官府一笔不算丰厚,但足以改善生活的钱粮赏赐。
家里足有五十亩地,在这土塬上已然不少了,另外还有几亩果林,还养有猪羊牲畜。近来,家里已在张罗着,给快满十七的二哥娶亲了,另外姐姐也快嫁出去了。
长这么大,少年白羊唯一疑惑的,是自家的来历。据祖父说,追溯几代,他家应该是羌人,到祖父时就变成了吐谷浑人,从父亲口中的说法又变成了党项人,而大哥则坚定地认为,自家是汉人......
没有人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是白羊倒知道一点,自家说的是汉语,种的是汉地,缴的是汉税,未来或许还会娶个汉女,少年已经喜欢上村里一名刘姓的小娘子了。不过,据说刘小娘子祖上也不是汉人。
宁静的村野间,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犬吠声,很快沿着土道飞速地蹿出两条狗,奔至少年们面前一个急刹停下,而后冲着村外不停地吠叫,显然是出状况了。
没有多久,一道身影也顺着土道跑来了,是负责“放哨”的少年。白羊带着少年们围了上去,询问情况。少年面上带着一抹紧张,平复了一下呼吸,说道:“羊哥儿,村外来了一大批外人?”
“是什么人?有多少人?”白羊当即问道。
少年囫囵地答道:“有好多人,一眼望不到头,有好多大车,装满了东西,还有官差,有骑士......”
这样的阵仗,对于村野少年而言,可谓惊奇乃至惊吓了,大部分人都无所适从。白羊倒显得冷静些,立刻对少年们道:“你们赶紧回村,通知村老以及家里人,我去看看情况!”
少年们一哄而散,并且随着消息的传开,村落的宁静也被打破了。白羊则带着两名大胆的少年,出村察看情况。
路过杨村的,自然袁家所在的那支迁户队伍了,在经过与县尉陈的“友好”交流后,县尉陈最终同意了袁振的请求,暂时停止赶路,寻地歇一歇,给其女找医师救治。代价是,三十两黄金,毕竟因为你一家人的问题,耽误一众人的行程,那县尉陈宰起人来的时候,确实是一点都不手软。
事实上,哪怕继续赶路,也走不了多远了,这么多人,这么多车,尤其在进入渭北高原之后,受地形道路限制,每日也就能够走个二十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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