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子
沈溪这么说,等于是承认了老许头说的是正确的。这也算是沈溪给老许头机会,他装作藏不住事,但其实是对老许头用心的奖励,这老家伙若非实在过不下去了,怎会腆着脸非要赚几文钱回去?沈溪觉得。既然有点儿渊源,对方还用心调查那么多事,帮帮忙也未尝不可。
老许头听到这话终于放下心来,他瞅着沈溪,小声说道:小兄弟,你还记得发大水前北上找人的那个官家小姐不?
沈溪道:这跟我找人有何关系?
老许头笑了笑,道:关系可大了,你知道她父亲得罪的是谁吗?寿宁侯
沈溪听到寿宁侯三字,心里稍微吃惊。
弘治年间的寿宁侯,说的是当今张皇后的弟弟国舅爷张鹤龄。却说这张鹤龄。跟成化年间万贵妃的弟弟万通一样,在民间传闻那都是游手好闲无恶不作之辈。
史传弘治六年进士在文学上拥有极高造诣的户部郎中李梦阳状告张鹤龄,上陈《应诏指陈疏,揭发张鹤龄招纳无赖。网利夺人田土,拆人房屋,虏人子女,要截商货,占种盐课,横行江河。张打黄旗,势如翼虎等罪行。
弘治皇帝对于小舅子很照顾,根本未予追究,李梦阳由此遭到张鹤龄的打击报复,反诬李梦阳对皇后不敬,一代文学家被严刑拷打之后险些屈死狱中,这事情在朝中引发不小的轰动。
因为弘治皇帝对李梦阳的庇护,这位弘治五年的陕西解元才免遭劫难,但有些大臣就没那么好运了,得罪张鹤龄的人,大多被革职下狱。张鹤龄后来虽然拥戴嘉靖皇帝有功,但还是为嘉靖皇帝所憎,张皇后死后,张鹤龄失去靠山,消除爵位和公职后下狱,最后惨死狱中。
沈溪虽然对寿宁侯的事情很清楚,但他还是故作不解地问道:寿宁侯是何人?
老许头笑了笑:总之是朝中一位绝顶的大人物,小兄弟你要找的这个姓林的以及家眷,得罪的便是寿宁侯那时候还是寿宁伯,这位翰林先是从京师贬斥广东,而后又被押解回京。但听说至今未死,关押在镇抚司大牢,牟大人可是好人啊。
沈溪愣了愣,马上明白老许头说的牟大人,就是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牟斌在明朝诸多锦衣卫指挥使中算是一个中庸且有贤名之人,在李梦阳的案子中,就是他从中斡旋,才令李梦阳免死,若是换了别的攀附权贵之人,就算弘治皇帝有意留李梦阳一命,李梦阳也会被重刑拷打致死。
毕竟有明一朝,因为下诏狱而枉死的大臣不计其数,那可算是真正的鬼门关,进去容易出来难。
那这些事,你又是如何知晓?沈溪看着老许头,目光中带着疑惑。
虽说老许头做的是江湖生意,能从一些渠道听说些小道消息,可这毕竟是朝廷的机密,他如何能知晓?或者是他根据种种传闻整理出的似是而非的消息,特意拿来蒙人。
不过此事虽然不可尽信,却不可不信,就好像牵涉到张鹤龄的案子中,不少人落罪,而以厂卫密捕密审的强大能力,许多人在牢中被屈打成招,甚至是因拷问而死,别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一个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人,却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度朝中的情况,不得不承认老许头还是有能力的。
老许头稍微怔了一下,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当然是老夫掐指一算了。
这种鬼话,沈溪完全不信。但他还是问道:那你说,我要找的人,现在何处?
老许头道:其实我上次说了,小兄弟要找的人,应该不会太远,具体在哪儿天机不可泄露。但今天我说这么多,小兄弟你能否说到这儿,老许头把手伸出来,意思是索要打赏。
沈溪虽然不知老许头说的是真是假,但既然人家用心了,不给点儿赏钱说不过去,便从怀里摸出七八个铜板丢过去。
老许头接过,脸上有些失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腆着脸跟沈溪说这些,料准了得不到几个钱,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少。
你还有什么知晓的?沈溪又问。
老许头沉吟了一下,道:朝廷的事情,我还知道些,若小兄弟用得上
沈溪摇摇头:别的事情我不想知道,既然阁下对当日算卦没有更多的消息,那我就告辞了。
沈溪行礼后转身就走,老许头点头哈腰送他离开,等沈溪走远回头看了看,老许头还在那儿掂着手里的铜板,估计在想拿这笔钱去买什么东西垫肚子。
沈溪之前虽然也曾想过,林黛的父亲可能是得罪了朝中的哪位权贵,可也没想到是跟张鹤龄有关。
这事关系太大,一个国舅爷,有皇后姐姐撑腰,在朝廷可谓呼风唤雨。若真得罪了这位,至少在弘治正德两朝是没办法跟张鹤龄斗的,就连权大如刘瑾李东阳等人,也不敢跟张鹤龄正面相抗。
但也很有可能,林翰林本身是老许头根据林黛的姓氏杜撰出来的人物,只是为了糊弄他几文救命钱。
现在有了林翰林这个线索,沈溪要做的,是把这林翰林的具体身份打听清楚,以他现在的年岁和交际面,不可能得到太多详细的讯息,不过完全可以把此事交给惠娘帮忙。毕竟现如今汀州府商会,触角延伸到了南京,商会不但可以作为商贸的联络中枢,也可以用来打探消息,尤其是朝中一些大事。
回到家沈溪就将此事告知惠娘,毕竟之前沈溪也曾托惠娘代为打听。
小郎,你可真有本事,姨问过那么多人,都没听说朝中有哪个姓林的官员犯事,你却打听出是一位翰林。
惠娘跟沈溪的侧重点不同,她看到的是沈溪的能力。沈溪苦笑道:我现在也不能确定这消息的真伪,也有可能是别人随便编造出来糊弄事情的。姨,若是能帮黛儿打听一下她父亲的情况,总是好的。
惠娘笑道:你这么小的年岁,就知道为身边人考虑,黛儿跟了你,是她的福气。你帮了姨那么多忙,姨帮你打探一下也是应该的,你放心吧,回头我就写信给韩五爷,让他在南京帮忙留心一下。
沈溪点头道:姨,此事你可不能告诉我娘,你知道她现在脾气不太好,上次打过黛儿后,娘都不怎么跟黛儿说话了,黛儿现在每天战战兢兢,若是再被娘知道我帮她找家人,肯定又会怪责她。
好。惠娘答应。
等沈溪蹑着脚下楼,惠娘看着他背影不由微微一笑,喃喃自语:还是像个孩子。这么小就会疼人,将来谁嫁了他定然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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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六章 当头一棒
腊月十九,陆沈两家乔迁新居。
惠娘特别找人算过日子,据说这天是黄道吉日,宜纳彩开市婚嫁起基盖屋迁徙和入宅,一句话,这天是搬家的好期会。
这天是学塾放年假的日子,同时府学也会张贴年底月票的成绩。上午迁了新居,下午沈溪就得去看放榜。
虽然月考算不得什么正式考试,但也会像模像样把考生的成绩列出来,第一次沈溪的成绩名列前三十,以每年汀州府有五十人左右考取秀才来说,沈溪第一次月考算是合格,这让周氏对他的期望更高了一些。
本来家里说不奢求沈溪来年就中秀才,但现在说起来,已经不是中秀才的问题,而是要考得更好些,甚至最好拿个案首回来。
早晨一大早,沈溪就抱着自己的枕头,跟同样抱着枕头的林黛一起往新家那边去。本来搬家这种事,是不用孩子动手的,但周氏却坚持让两个小的分别拿一样东西,不用很重,只要是个意思就行。
沈溪抱起自己的枕头,林黛有样学样把枕头揽在怀里。两个小家伙出门抱着俩枕头,怎么看怎么稀奇,一路上都有人盯着他们瞧。
他们怎么这样看我们?林黛有些羞赧,自然躲到沈溪身后,让沈溪给她遮风挡雨。
沈溪笑道:那是他们觉得你好看,我们郎才女貌,他们羡慕
林黛嗔骂:呸,不要脸,哪里有你这样夸自己的?
不过听沈溪这么一说,林黛还真就释然了,小姑娘都有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渴望,尤其林黛正值青春期,这时期的女孩子冲动起来做事可是不经过脑子的。之后她便昂首挺胸走路,抱着枕头就好像抱着孩子一样,那骄傲的小母鸡形象令沈溪忍俊不禁。
如此一来,别人对林黛的指指点点更多了。最后林黛终于气馁。还是乖乖地躲回沈溪身后,让沈溪挡着她。
等到了新居,稍微把自己的房间整理一下,沈溪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这时候林黛又过来扯沈溪的衣服。
喂,我晚上可以过来吗?
林黛还惦记着沈溪答应她可以过来听故事。因为现在住的三进宅子,屋子多了去了,沈明钧夫妇怕盗贼光顾,把住的地方选在了前院。而沈溪和林黛的屋子则在中院的东厢。虽然沈溪和林黛仍旧是两个房间,但晚上没人管可以偷偷摸摸来往。
沈溪看她一眼,咧嘴笑道:想来就来呗。不过你天亮前要回去,被娘抓到现行,我可救不了你。
林黛俏脸一红:呸,让我多留我还不留呢。听完故事我就回去。
小妮子被周氏打了之后,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在沈家面临极大的危机,以前她不会主动去讨好沈溪,可现在她有事没事就往沈溪身边靠,她也知道。只有沈溪对她好,她将来在沈家的位置才能稳固。
没爹没娘的孩子,更懂得珍惜现在得来不易的生活,林黛可不想再跟以前一样,在外面四处流浪当个可怜的小乞丐。
沈溪从床边上拿过来一个纸包,指头点了点林黛的腰:喏,吃吧。
林黛最喜欢吃零食,小妮子一打开纸包,发现里面是炒黄豆,马上眉开眼笑。不过神色旋即黯然:以前娘省钱也要给我买一些,现在买了都不给我。
沈溪笑道:你多讨好一下娘,娘肯定疼你,给你买好吃好玩的。
林黛撅撅嘴。不说什么,开始嗑豆子,嘎嘣嘎嘣吃得很香。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陆曦儿的声音:姨,这是曦儿给您编的花,送给姨
周氏惊喜的声音传来:哎呀。还是咱家小丫乖,来找你沈溪哥哥玩吗?他在里面。哈哈,真好看,你自己编的?
嗯嗯。姨,我去找沈溪哥哥啦。小丫头蹦蹦跳跳就到了中院,这让林黛面颊绷得很紧。
小坏丫头,就知道跟娘讨好卖乖,哼。说完林黛狠狠咬了一口豆子,正好陆曦儿从门口进来。
陆曦儿可不管什么大妇在场,她的目标就是沈溪,简直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过来直接钻到沈溪怀里,先撒娇一会儿,才扯着沈溪出去玩。
沈溪耸耸肩:曦儿,我等下要温书,下午要去看放榜,没时间陪你玩。
陆曦儿嘟着嘴,摇晃着沈溪的胳膊:嗯不好,曦儿要嘛。
林黛过去扯她一把:喂,我陪你玩,别打搅他。要是明年他考不上秀才,会挨骂的,到时候你跟我也会跟着挨骂。
陆曦儿瞪着大眼睛,不解地眨了眨,考试什么的,对于八岁的她来说没个概念,只知道一旦面临考试,她就没法找沈溪玩了。
小丫头从小就在惠娘的溺爱中成长,她的世界没有风雨,心灵纯真,成天都开开心心。而林黛则不同,心里藏的事情太多,有时候会稍显深沉,不太像个孩子。一个天真无邪,一个像个小大人,所以周氏越来越喜欢陆曦儿。
等两个小萝莉出去,沈溪才准备收拾一下书本。
与旧居最大的不同,是新宅子这边多了一个房间来作为他的书房。
书房与沈溪的卧室相通,南北都开有窗户的房间光线很好,书桌和凳子摆在面向院子一侧的窗户下,推开窗户就可以看到院子里花台上栽种的花卉,可惜现在是冬日,只能看到枯黄一片。
书房东西两侧的墙壁全部被书架占满,惠娘买了许多书回来,把架子塞得满满当当,入目处全都是书。
惠娘对于沈溪的学业非常看重,但她毕竟不懂得做学问,买回来的书有很多是沈溪用不上的,但沈溪还是很感激,有时候看看闲书放松一下也挺不错。
下午,沈溪去府儒学署看放榜,结果非常不幸,沈溪别说前三十了,就连前七十名也没入。
而名次只列到前七十,前三十为正案。意思是只要取了前三十,应该是稳过院试的,而取在三十一名到七十名内,则只要努努力就可以过。至于七十开外的。则要留神了,想过院试还要多努力。
院试三年两届,整个汀州府会多一百名秀才,而仅仅只是长汀县过府试没中秀才的童生就有两三百人,加上下面各县的。来年院试参加人数约在六七百之数。
六七百人争取五十个名额,还要刨除这两三年内各县试案首的保送名额,竞争非常激烈,但对于本届刚过府试的考生来说,却是信心十足,毕竟当年府试高明城只录取五十人,质量很高,往常年基本一届都要取个百八十人甚至是一百二三十人,童生质量参差不齐。
但这种月考,却不是为应届考生量身定制。而是为往届考生所准备。毕竟比起那些揣摩府学教谕训导和嘱托口味多年的老油条,新晋童生劣势太多了。
沈溪带着些许失望,从府儒学署出来,就听一些人在那儿交谈,榜上有名的简直都以为自己中了秀才一样,兴高采烈,没中的则垂头丧气,就好像人生没了目标一样。
沈溪心想,不过是一次模拟考试,考试内容还是八股文。百样人有百种评审标准,写篇好文章还不一定是自己所作,值得这么高兴?
很多人都认识沈溪,对于沈溪落榜的事。在这些士子中传得很快。
你沈溪不是牛逼哄哄的吗,十岁参加府试得了案首,这下被打回原形了吧?
沈溪路过一个人堆时,就听有人在说:还好上次没找他做题,不然就是名落孙山的命。
沈溪忽然想起来,第一次月考时。曾有人联系让他替考,而在汀州府之地的月考中,替考是明码实价的,找个有才学的人作文章,少的要花几钱银子,多的可能要花几两银子。
学风有多不正,由此可见一斑。
沈溪也不着急,心平气和回到家,周氏在自家院子跟惠娘说话,这天为乔迁新居,两人特地没去药铺和商会。
见到沈溪,周氏眼前一亮:看这小子的模样,肯定考的不错。
沈溪马上耷拉下头,带着认错的态度道:娘,我落榜了。
什么?
周氏的欣喜马上被愤怒替代,当下就要找家伙事揍人。
惠娘赶紧劝说:姐姐别着急啊
周氏怒道:这还只有不到半年就要院试了,能不着急吗?头一次考试还能进前三十,以为他一定能考取秀才,我让他爹找人给家里写信,就等着明年多个秀才公。这倒好,诚心打你老娘的脸是吗?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上次考试结束,周氏居然给老太太李氏报喜。仔细想,哪里是报喜,分明是在示威啊!
你们看看,当初不让我儿子读书,现在他才学了几年,又是过县试,又是过府试的,府试还拿了案首,如今月考拿了前三十,你们傻眼了吧?
周氏心里憋着一股气,就是想让沈溪争气给她长脸,现在突然遭受打击,一时间分外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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