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兆丰惨笑一下,没能发出声音,躲过了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躲过了名捕和同有宗师手段的武者围杀,却倒在了这样一处偏僻的所在,死在了两首诗词当中。
如何甘心?
怎能甘心?!
死不瞑目啊……
鲜血涌出越快,安兆丰双目逐渐失去了神采,最后却浮现一丝丝残存的念头来。
自己此行出来,极尽隐秘,哪里曾经杀过什么女子?
最近更是只对那青年出了手……
纵然是与那青年对敌,也还吃了亏,都没能擦破他皮。
最后的意识旋即消亡,那少年自怀中取出白绸,动作轻柔,一下一下,擦拭着短剑上鲜血。
旋即五指微张。
白绸飘落,覆盖在了安兆丰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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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足量,三千八百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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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青龙破水(1/2)(三千字)
待得安兆丰闭眼之后,那少年才收起了脸上欢快笑意,以及因之而显露的乖戾杀气,面无表情,反觉得自在,屈指弹剑,铮地一声,然后将剑身微侧,看着倒映在剑身上那张面庞,眉头微皱。
“莫不是,真的似是女儿身?”
“不应当啊……”
复又垂眸看着自己身上布衣衣物,朴素得厉害,分明只是寻常农家院中少年装扮,眉头皱起,只打算装作是个‘谁家牧童儿’,未曾想竟被当做了女子,只得顺水推舟。
想了想,莫非是自身长发马尾披落所致?心念所动处,抬起手中短剑,一手抓住长发,便要削去些,可剑锋落下,触手温凉,又是舍不得下手。
复又看向死不瞑目的安兆丰,心中升起厌恶,忍不住在他身上啐了一口,道:
“有眼无珠的家伙,瞎子。”
“谁是姑娘?!定是你色迷……定是你瞎了眼,方将男子看做女子。”
“汝一家老小上下,尽为姑娘。”
“咳……呸!”
言罢心中爽利,将手中剑归鞘,藏于身后,负手踱步,根本就不着急离开,反倒是悠哉悠哉观赏着这山谷当中幽静景物,山谷幽旷,觉得甚是喜欢,只是想到往后又有他人过来,心中便又不喜。
想了想,突然拔剑,抬手以剑气横削藤蔓,在石壁上写下一行字迹,旋即收剑,上下看了看,颇为满意,微微颔首。
他懒得去管那有眼无珠的瞎子,可看到了地上烤鱼支架之类,觉得碍眼,抬手以内气操控,将其一下扔飞出去,就连细小的鱼刺都没有放过,理得山谷平和如故,方才满意。
又自顾自玩赏了一番,便即离开,不顾那死尸在这里,反正下一次再来,都不知道是要什么时候,多少年以后,甚至于能不能再过来都还不知道,是以浑不在意。
方才行径,也不过只是兴起而为之,现在没了那个兴致,便懒得再管。
腾空跃起,自岩壁上轻点两下,未曾浪费气机,而是径直以下三品身法行进,极为迅捷,没有剑法武功上的狠辣,负手而行,颇显得缥缈,眉头微皱,喃喃自语道:
“下一个,去找谁呢……”
言语声中,身法施展开来,远远地去了。
这山谷中便只剩下了死不瞑目的铸剑谷掌兵使,以及逐渐高昂起来的虫鸣声音,此起彼伏,野外幽趣莫过于此,复又过去了不到半个多时辰,虫鸣之音,重新变得安静寂静下来。
远远地有一人仿佛星丸跃动,迅速靠近,其轻身功法极为高明,旋即停在了这处山谷上面延伸出来的那一块青石之上,小心警惕,俯身往下面去看。
其右手按刀,左手抓一小香炉,香炉上面,镂刻出了异兽争夺绣球的模样,极为精巧,缕缕青烟从其中散出来,仿佛有人持拿无形之线牵引,青烟就这样荡向了山谷当中。
虽然轻飘飘不着力,却又不曾断绝,最终十几个弹指之后,便汇聚成了一条长线,风吹不散,这汉子眸子微微一亮,面露喜色,低声道:
“得嘞,就在这儿!”
声音压得极低,眸中多有警惕,将香炉放在青岩之上,显然极为宝贵这东西,旋即抽刀,行动之前,却突然微微一滞,他有着一个颇大而显眼的鼻子,几有常人两倍大小。
此时鼻尖耸动两下,神色骤变,猛地起身扑前两步,不敢置信道:
“死,死球了?!”
“这么重的味儿,还有这股子杂气,给人一剑捅了喉咙?这是哪里来的什么仇人唉啊,怎得和我老孙抢生意?这若是已经给摸了尸,老孙我还怎么办?”
“这什么人呐!坏我生意!”
“我不活啦!!!”
此时在这岩壁之上,距离下面少说五十丈距离,更兼树木杂乱,种种草木幽香你一层我一层覆盖着下面,气味繁杂,但是他竟能不受到丝毫的影响,准确判断出了血腥味道。
更能以奇妙法门,自血腥味道当中,知道下方之人已经殒命,甚至于连死法都猜得了个一清二楚,这种手段,即便是武道高人也难以具备,显然是身负奇异绝学的江湖奇人。
当下连连叫苦不迭,左右转动,突得狠狠一跺脚,便要一下扑入谷中,可是人已扑出去,却又突然止住,只凭借了一只右脚脚尖踩在青岩上,混不着力,竟能稳住身形,更未有甚么气机波动,竟是纯以高明身法为之。
复又长吸口气,身子滴溜溜在空中打个回转,落回青岩上,一下将那香炉拿起,吹散了其中烟气,扭动了上面的绣球,自有暗层随之旋转,将镂空刻印覆盖,以免其中药性散失。
这才咧嘴一笑,道了两声好宝贝,好宝贝,一把将其囫囵放在怀中,旋即如同蚁附蛇形,施展出壁虎游墙的法门来,往下攀附。
江湖上壁虎游墙,轻功草上飞之流的武功不说一百,也有七**十,尽数都是些破烂货色,糊弄糊弄不懂武功,心头血热的少年郎还好,若是要拿出去走江湖,却要给笑掉了别人大牙。
但是此人施展出来,却有举轻若重之感,纯粹以脊背上肌肉蠕动,黏附在墙壁上朝下游动,非但灵敏过人,更是没有半点声音,一路向下,若是江湖中论祖归宗,这武功算得上是壁虎游墙功的宗家了。
他一直都以这门功夫为傲,当下凭借这手段向下‘游去’,刚刚开始并无半点异样,还有闲工夫凭借绿藤来遮掩自己的身形。
可复又下了数丈,原本密密麻麻的藤萝突然断绝,旋即便感觉到脊背一痛,仿佛瞬间有千万把钢刀刺入身体搅动,忍不住低声惨呼,跌落数丈。
旋即猛地一吸气,身子滞空,仿佛狗刨在水一般,手足并用,腾出数丈,一直坠在地上,朝前翻滚泄去力道,一手握刀,满脸戒备,只当是自己落入了陷阱当中,对方早已经在一侧等着自己落网。
与此同时,左手在背后一抹,已经满手的鲜血,咧嘴苦叹,抬眼去看的时候,却发现了并没有什么伏兵高手,对面数十丈石壁,藤萝竟被一剑而断,青石伸出石壁,自己一下竟然没能看得清楚。
石壁上写着一行字,写得不好,却是剑气煞气杀气纵横交错,实乃是一等一的杀人本事,偏生隐蔽,自己一时不察,便为其所伤,若非有逃命本事,指不定已经给剑气搅碎掉,死个干脆利落。
这奇貌男子心中后怕,又极好奇,视线扫过,念出声来:
“薛青君到此一游,幽霜谷归我所有。”
“天下人界外为限,擅闯者性命之忧。”
“嘶呼……好生霸道。”
男子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嘴角微抽,旋即猛地左右回顾扫了一眼,没有发现那名为薛青君的高手,再就赚够身来,连,猛地几步奔到地上死尸前头,一下掀开白布,看到了死不瞑目的安兆丰,又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道:
“好狠辣的手段,好干脆的剑术。”
“真你娘的,江湖上几时又出了这样的一位大煞神?!也不知道这汉子是怎么惹到了那薛青君,死得这样凄惨。”
摇头喟叹两声,似乎颇为遗憾,伤春悲秋,手上摸尸动作可实在利索得很,蹲下身来,在安兆丰身上拍拍打打,当摸到那一块玉佩时候,眼中一喜,往外去扯,却没能扯动。
原来是安兆丰虽然身死,犹自不甘,手指紧紧抓住了这用来存放灵韵气机的玉牌子,这奇貌男子扯了好几下死活没能扯动,看一眼那石壁,心里胆颤得厉害,怕那煞神跑回来。
不敢迟疑,索性抽出短刀来,铮地一下将安兆丰抓着玉佩的几根手指给剁了下来。
然后猛地起身,每逢大事当有静气,这时候却又如何能够静得下来?
又因起身莽撞,衣服都有些杂乱,露出内衬,他外头穿着极为俭朴,里头却有一件衣服华贵,乃是白色为底,青色绣出腾龙,张牙舞爪,威势凛然,栩栩如生,值此草木丛生之处,竟然仿佛真有潜龙破水而出,骇人心魄,一见难忘。
这男子确认手上的正是要找的物件,也不管衣服乱了,便即跃身而起,逃命一般奔出了这里,一口气奔出了五六百里,入了城中,这才安心下来,自去街道上富户身上取得银钱,开了一间客房。
喝酒吃肉,自不多说,更取出数两银子来,请小二去了青楼,带回了两名身材丰腴女子作陪。
入夜之后,一人独处,对着烛光,仔细打量着这枚质地通透的玉佩,察觉到其中气机灵韵,叹息一声,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此时他换去了外面衣服,里面其实也朴素,只是寻常衣物,黑色劲装,只是右臂接了一截子衣袖,白色宽袖之上,绘制了青龙出水的纹路,颇有气势。
他抓着这玉佩,长长呼出气来,呢喃道:
“这下可好,这下可好。”
“一整块儿的玉髓啊,这可得多值钱!”
复又闭了闭眼。
“有这东西,少林多罗叶指法的第二式便可从先生处换来矣……”
“接下这事情,不亏,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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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一百字
第一百零五章 你当他是谁?!(2/2)(3200)
天色漆黑如墨,人间万家灯火。
自上而下俯瞰,风景甚佳,流风回转,却又有灯火自下而上,突然蔓延而起,高出平地来。
江湖上,谁是最有钱的豪客,谁是最德高望重的武者,又谁能够称得上是当代宗师,都能够找得出千八百种说法来,但是也有许多事情却是无论问过多少人,都只会得到一模一样的答案。
比如说,少林,比如说武当,比如说这里。
这里就是整座江湖当中最高耸,也最为危险的山庄。
有多高?
比天还要更高三分。
传说当中,走上去的人,没有一个还能活着下来。
传说当中,整座江湖里的第一高手,第一美人,最为暴戾残忍的凶徒,最为温柔典雅的公子,最凌厉的剑客,最霸道的刀,最能打动人心的琴,都在这里。
可是这座山不高。
非但不高,更是寻常不过,自天下多山水的地方任意选择一处方向,驱马往前,直行不过百里,都一定能够找得到山势完全不逊色于这座山的地方。
但是这仍旧是整座江湖当中,最为险峻,最为高耸。
最不可轻犯的地方。
即便它原本有一个俗气地不能再俗气的名字。
山上有一条道路往上,开阔平坦,路不设防。
最上面是一座山庄。
庄子里有一个人。
只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哪怕是全天下最寻常的山,也将成为不逊五岳的名山。高耸,孤绝,让人心惊胆战,难以自抑。
‘他’正坐在上首的椅子上,一手支在扶手上面,神态慵懒随意,手指轻轻敲击在了扶手上面,清脆有声,仿佛阎罗三更鼓,实际上这在整座江湖中的作用,和阎王三更鼓也没有甚么差别了。
阎王教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当,
当,
当——
哗啦声中,一面旗帜在他的眼下展开,仿佛滚动的波涛,有青龙破水,冲天而起,旗帜之下,刀枪剑戟,森然寒芒。
那里站着整座江湖里的内功第一高手,整座天下的第一美人,最为暴戾残忍的凶徒,最为温柔典雅的公子,最凌厉的剑客,最霸道的刀,最能打动人心的琴。
他们本当桀骜不逊。
他们自然当桀骜不驯,天命风流至此,江湖虽大,又有几人可堪一顾?
然后这些整个天下整座江湖当中最为傲慢的人,最快的刀,最狠的剑,最为娇媚动人的美人,朝着上面懒散的男子俯身。
一身青衫,眉眼风流,黑发如墨,懒散至极。
恍惚之间,如同梦碎,这真实不虚的景物随风四散,文士风流依旧,山却已经成了少林嵩山,青衫不变,已经没了那些或者恭敬,或者对自己心怀杀机的面孔。
青衫文士懒散垂眸。
手指轻轻扣在了扶手上面,低吟自语: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