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尽荣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舒闲
店小二捧着银锭子笑吟吟地退出去,贴心地阖上门。
栗海棠坐到临窗的美人榻欣赏瓷河拱桥上的风景。好奇心驱使人们越聚越多,其中很多人是凑热闹的,真正看到huo yào纸包砸入河里的人极少。
诸葛弈坐到她的身后,修长食指指向拱桥人群,说:“你仔细盯着站在最前面的十个富贵公子,他们的身边聚了很多护卫。”
“护卫太多了,入夜会很危险。”
栗海棠攥紧帕子,揪心地俯看拱桥中央站成一排的十几个贵公子,其中二人有些眼熟。她指向那两个笑得眼睛都挤成一条缝儿的贵公子,说:“师父,那两个人是乌族长的远亲,听说从江南投奔来的。”
“两个废物罢了。”
诸葛弈神情淡淡,提来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添满杯,说:“燕儿过不留痕,他果然是盗贼中的高手。可惜鬼手冷肆不在,否则能比一比谁的盗技高明。”
“师父在夸赞入夜吗?我怎么瞧不见他呢。”
栗海棠瞪大眼睛盯着那一排废物贵公子们,连同他们身边的护卫也观察一遍,没有发现异样。
“咚!咚!咚!”
三声微不可闻的声响从内间的小窗传来。
诸葛弈郎声道:“进来吧。”
内室的小窗扇轻响。
栗海棠冲进内室,看到入夜动作灵敏地翻窗闪入,一只袖子被坠得变形。
“入夜,你是怎么偷到的?没被他们发现吗?”
“若被他们发现,我白吃十几年的苦头了。”
入夜憨憨的自嘲一笑,把藏在袖子里的十几个钱袋子和厚厚的银票递给海棠,说:“那群纨绔没有钱袋子,我借的银票能用吗?”
“那钱袋子呢?”
栗海棠提着十几个钱袋子,每个钱袋子都不轻啊。听里面哗啦哗啦的响,应该有很多钱。
入夜憨憨地说:“那些护卫的功夫不行,我故意捅他们的后腰也没察觉钱袋子被偷,估摸是一群江湖骗子。”
“哈哈哈,应该是的。”
栗海棠左手提着十几个钱袋子、右手掐着厚厚的一摞银票子走到外间,对诸葛弈大笑说:“师父,咱们有很多钱,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出来,徒弟请客。”
“脸皮真厚。”诸葛弈宠溺一笑,指向对面的座位,说:“请坐吧。”
“这……奴才不敢、”
入夜垂首肃立,恭敬态度让诸葛弈很满意。身为江湖神盗“贼偷儿”的亲儿子,继承父亲的神偷儿绝技却行事低调、大智若愚,是个隐藏本性的高手。
栗海棠没有诸葛弈那般深沉的心思,她看到入夜的绝顶偷技就开始心痒痒,谋划太久的事终于峰回路转。她寻到一个比冷肆更适合作贼儿窝的好首领,真是天助她也。
“入夜,你的身契虽在师父的手里,但我想要你过来帮帮我如何?想来师父会答应的,只看你的意愿啦。”
“海棠姑娘要我做什么?”
入夜没有急着答应,反而忧心忡忡。他跟随在父亲身边听到许多关于瓷裕镇新任奉先女的事迹。上次尉迟归邀请他来五味居小聚,他也见识到她的聪慧和胆识。
栗海棠把钱袋子和银票子放下,搬凳子坐得离诸葛弈远点儿,一本正经地说:“入夜,我想让你做贼儿窝的首领,你可愿意?”
“贼儿窝?”入夜有点兴趣,看看小姑娘又看看诸葛弈,板着脸正直地问:“是听你的,还是听他的?”
术尽荣华 第473章 贼窝子的头儿
栗海棠觉得有趣,忽然想试探试探他,笑盈盈地不答反问。
“那你想听我的呢,还是想听他的呢。”
外表憨厚,内心细致。入夜的目光在栗海棠和诸葛弈之间流转,片刻后他抬手指向诸葛弈,说:“我的身契在他的手里,自然要听主子的。”
栗海棠阴沉小脸,愤愤不平挥拳头威胁:“你必须听我的,否则我把你的身契和路引烧掉,让你一辈子做黑户人。”
入夜顿时一头汗冷,强撑着没腿软跪了。常言道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即使十岁的女人也不能得罪,最毒妇人心不分年龄的。
“骂吧骂吧,你只敢心里骂我恶毒,敢嘴巴说出来吗?”栗海棠站起来,背着小手绕他一圈圈的走,边走边说。
“秦五爷是我认下的亲哥哥,他为何要把老管家最疼爱的亲儿子送给我呢,当然是想助我一臂之力。至于他为何把身契和路引交给师父……呵呵呵,我就不必详说吧。”
“是。奴才的功夫确实比不过诸葛公子。”
入夜不甘心呀,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使唤来使唤去,传回秦氏庄子里那些与他交好的小兄弟们耳中,还不笑掉他们的大门牙。
栗海棠把入夜的不甘和纠结看在眼里,事到如今不把话说到明处,恐怕会辜负秦五爷和师父对她的爱护之心,也无法让入夜放开心中芥蒂。
“先坐下来。”
栗海棠率先坐回诸葛弈身边,入夜则选择对面的凳子坐下。
“喝茶!”
诸葛弈推过去一杯热茶便不再多言。他猜到海棠建贼儿窝的目的,但不知道她想利用贼儿窝偷什么。
栗海棠浅饮一口热茶,思虑片刻才慢慢开口。
“明日我要入瓷源堂议事,成为八大氏族真正的掌权者。早先有探子窝,请冷大哥管着已很辛苦;我又想建个贼儿窝来助力,原想着寻不到合适的人来,只好厚着脸皮请冷大哥多多辛苦。”
“如今秦五爷送你过来,你刚才又小试牛刀显露绝技,我便安心把贼儿窝交给你来管着。成为贼儿窝的首领,如何?”
入夜没想到栗海棠会如此信任他。可他心中疑惑不太多,一时哑然不知该从何问起。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诸葛弈,有些忐忑难安。
他知道诸葛弈是燕峡镇翎爷最得力的大掌柜,不仅掌管大半的财路,甚至寒馆的许多暗卫和杀手亦由他教管。那些暗卫和杀手见到诸葛弈都会喊一声“主人”,显然在他们的心中诸葛弈才是正主儿。
入夜沉默不语,诸葛弈淡然自若,唯独栗海棠有些懊悔和焦躁。迟迟得不到回答,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太直白了。
“你……”
“贼儿窝不露白。若有一日你不愿做贼儿窝的首领,亦可向我来取身契和路引,我绝不阻拦。”
诸葛弈表明态度打消入夜的顾虑。任谁都想有个两全齐美的退路,入夜的心思他懂。这不仅是给秦五爷面子,更不想得罪秦氏庄子的老管家“贼偷儿”。
一颗举棋不定的心终于踏实了,入夜不再犹豫,点头应“好”,举杯以茶代酒敬栗海棠和诸葛弈,誓言他会追随海棠,管好贼儿窝。
栗海棠举起茶杯却没有被狂喜昏了头,她看看诸葛弈,对入夜说:“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入夜大哥思虑一二。”
“海棠姑娘请讲。”
入夜端着茶杯,猜测她会说什么样的要求。
“五年后,若我被当作活祭品烧死。我乞求入夜大哥能率领贼儿窝成为师父的麾下大将,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栗海棠呼吸凝滞,静静地观察他的神情变化,等待他给予答复。这短短的时间犹如在油窝里煎熬,她内心吊着十五个油桶,溢出来的油助燃了内心焦躁的火。
诸葛弈咬牙忍住,保持着沉默。他知道小姑娘从现在开始一步步谋划未来,全心全意只为护着他平平安安的。他无法预想她在最后会做出怎样的决择,但他私心的想她好好活着。
入夜的目光在诸葛弈和栗海棠之间游移,对于师徒情深的他们,他是感动的,所以……
“好,我答应你。只要我在贼儿窝一日,贼儿窝就不会散。你死了,我会率领贼儿窝归入诸葛公子的门下;若你活着,我仅听命于你。”
“一言为定!”
栗海棠笑颜如花,伸出小小的手掌与入夜三击掌为誓。
入夜是个耿直少年,虽是个贼儿却重信义。他相信父亲知道他是贼儿窝的首领,应该不会拿鞭子跑来教训他吧。
雅间的门被敲响,未等诸葛弈准允,鬼手冷肆和叶梧桐便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二人不由分说,直接坐下来自斟自饮。
诸葛弈把海棠屁股下的凳子往身边挪移,瞥见鬼手冷肆提茶壶的手腕上有一道新伤。顿时剑眉深锁,龙眸阴寒,不露愠声问道。
“寒夜谷近来不太平,你们遇到那群人了?”
“嘿嘿嘿,小小的惩治罢了。让他们睁大眼睛瞧瞧我大师父冷爷的厉害,免得他们不知自己的骨头几斤几两重,胆敢跑到寒夜谷来敲诈。”
叶梧桐倒着茶水,起身去门口朝着外面大吼:“小二,我们点的酒菜呢,快快端上来。再懒慢,小爷砸碎你的狗腿儿。”
“咳咳,叶小哥儿别吹牛皮,小心你的狗腿儿啊。”
栗海棠故意提醒叶梧桐说话注意点儿,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的面子呢。店小二的命再不值钱,人家是五味居的店小二呀,五味居的大东家是诸葛弈呀。细思恐怖,总觉得诸葛弈会暗地里去打断叶梧桐的狗腿。
诸葛弈递给她一个“乖”的威胁眼神,吓得海棠立即闷声品茶。打狗腿什么的,她一点儿都不关心。
叶梧桐没理睬栗海棠的好心提醒,见到店小二端着大托盘的美酒佳肴,摸着肚皮喜滋滋掏出一块碎银子,说:“赏你的,拿好啦。”
店小二摆好桌,受宠若惊地接过赏钱,点头哈腰陪笑脸,把叶梧桐夸得英俊不凡、风流潇洒,全镇的姑娘都爱他。
叶梧桐心情愉悦,又掏出一块碎银子赏给店小二。这败家的样子在栗海棠看来,怎么瞧着都有莫晟桓和莫晟泓的影子。
术尽荣华 第474章 好心遭大雷劈
奁匣阁。
从五味居用过午膳,鬼手冷肆和入夜一起潜回北民巷子的探子窝,让入夜先熟悉探子窝,以便日后管着贼儿窝能得心应手。
叶梧桐跟着诸葛弈和栗海棠回到奁匣阁,一路上把他救治栗仙音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一遍,栗海棠和诸葛弈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从未放开过。
回到奁匣阁,因身为外族男子不准入内,诸葛弈便领着叶梧桐把栗海棠送到奁匣阁东跨院的门外就去了无心院。
路过衍盛堂后院门口偶然向里面瞅一眼,发现栗君珅、莫晟桓和莫晟泓正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诸葛弈没有惊动三人,与叶梧桐悄悄走西夹道的暗门回到无心院的后花园。隔着高高的院墙,隐约听到奁匣阁的中院里传出痛苦的呜咽声。
诸葛弈剑眉微蹙,一抬手便有黑衣护卫现身,伏在他的耳边将奁匣阁中院里发生的事禀明。俊美的脸庞露出一丝诡异的浅笑。
…………
却说,栗海棠回到东跨院察觉院子里空荡荡的,连洒扫的老婆子们也不见踪影,更别提玩花绳、绣蝴蝶的小丫鬟们。
她站在院子中央发呆,那些藏在暗处的护卫们思考着该不该现身,把中院里的事情禀明。
“人都死哪儿去啦!都给我滚出来!”
栗海棠突然一声狮子吼,撸起袖子冲过东跨院和中院之间的垂花门,叉腰大骂:“你们这群懒嫫嫫、懒丫头趁着我不在家,一个个的胆子比天大啦。快收拾收拾你们的懒骨头,全都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破天塌地的一通大吼大骂把藏在暗处的护卫们吓得心脏停跳、双腿犯软。刚才他们差点儿就“滚出去”拜见小主子呢,谁知小主子骂的不是他们,是……
咳咳,跪满中院的老婆子和丫鬟们有救啦。哈哈哈,藏在暗处看热闹,果然跟着小主子的日子最舒服,难怪无心院里的兄弟们羡慕嫉妒恨呢。
奁匣阁中院里以大管事杨嫫嫫、二管事李嫫嫫、厨娘刘二娘为首,大丫鬟青萝和麦苗为次,后边是二、三、四等级的老婆子和丫鬟们,满满当当地跪了一院。
连两边的抄手游廊里也跪满了东、西跨院的五等粗使老婆子和丫鬟们。还有西跨院的垂花门外跪着双手反绑的十几个小厮。
东跨院里传来一声狮吼叫骂,跪满院的老婆子和丫鬟们心中暗喜,她们终于有救了。西跨院垂花门外的小厮们也齐喊冤枉,一声盖过一声的嘶吼着。
栗海棠叉腰嚣张地迈着莲花步走到中院,最先看到正屋月台下相拥大哭的虎大姐和乌银铃。虎大姐显然被吓破胆子,乌银铃安慰地抱着虎大姐默默流泪。
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穿梭在跪满院的老婆子和丫鬟们之间,狂妄地昂首瞪着月台上坐一排的各府夫人们。
“哎哟哟,族长夫人们没来,各府的夫人们不好好照管自己家,竟跑来操劳我奁匣阁的杂事。我该谢你们多管闲事呢?还是该怪你们多管闲事呢?”
乌二夫人想站起来陪笑脸寒喧几句,又瞥见众夫人板着脸一副问罪的气势便打消念头,稳稳当当地坐住了静观其变。她原本无意与栗海棠为敌,甚至看到程族长夫人殷勤的往奁匣阁跑都羡慕不已。
乌三夫人悄悄用手肘撞了下乌二夫人,低声道:“二嫂子,你与奉先女是最熟识的人,你先开口最为合适。”
“对对对,咱们是奉族长夫人们的托咐来教导奉先女的,可咱们与奉先女交情浅实在说不上话。不如乌二嫂子……”莫三夫人的话未说完就被乌二夫人的白眼吓得闭紧嘴巴,心里冤得想撞墙。
被推选出来的“出头鸟”乌二夫人稳坐泰山,她是迫于无奈才来的。至于教导奉先女的女德女训,她又不是拜过礼的三师,哪轮得到她来管教奉先女?
其实坐在月台上的各府夫人们无一个是傻子,她们被逼着来教导奉先女言行举止的规矩,无异于做了族长和族长夫人们的马前卒。
得知奉先女又夜不归宿,族长和族长夫人们不肯来刁难奉先女,便派她们来作恶人。到时候她们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既得罪了栗海棠也得罪了无心院的画师少年。
栗海棠吩咐杨嫫嫫、李嫫嫫和刘二娘领着众老婆子和丫鬟们各自散去,让乌银铃哄着虎大姐去东跨院。
她一个人站在院中央,昂首目视前方。从莫三夫人到最后的燕二夫人,阴鸷视线扫过每一张容颜,她单手叉腰,另一手揉玩着小小的金锭子。
“出来一个回答。”嚣张语气让故作平静的众夫人们愤懑,海棠犹如不知,鄙夷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来做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让我奁匣阁的婢女们罚跪。嗯?”
前几个问题平平静静,最后上调的尾音竟带着气势阴森的威压。以她柔弱之躯散发出睥睨天下的威仪,令高座月台之上的众夫人花容失色。
乌二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她放大胆子陪笑走下来,讨好地拉着小姑娘叉腰的小手,说:“栗大姑娘别生气,妾身们得知栗大姑娘不在奁匣阁里甚为担忧。原本想着问出来,派个妥当的人去迎接。谁知道满院子的老婆子、丫鬟们一问三不知,连大管事和二管事也答不出来,我们怎能不担忧不恼气呢。”
“乌二夫人真是好心的人呀。可惜好心人总会遭雷劈,你别落得两头不沾好,既得罪我又得罪了她们。”
栗海棠阴冷哼笑,用力抽回手,微微仰头目视坐立难安的众夫人们。
乌二夫人羞窘地红了脸,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进退两难之时,就听到栗海棠质问月台上的夫人们。
“你们呢?谁出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奉先女明知故问。你夜不归宿,与外族男子同乘一驾马车招摇过市,还去五味居与陌生的外族男子吃酒,实在有违奁匣阁的规矩。”
莫三夫人指明栗海棠的罪状,故意加重“陌生”二字暗示。
栗海棠仰头望望天空,众夫人好奇地随着她一起望天。除了蓝天、云彩和几只飞过的鸟雀,实在没有值得欣赏的。
“栗大姑娘,你在看什么?”
乌二夫人揉揉后颈,实在忍不住好奇心。
栗海棠眨眨干涩的眼睛,说:“大雷。”见众夫人不明白,她补充道:“等着你们被大雷劈呀。”
术尽荣华 第475章 牢笼没啥区别
好心遭雷劈。
众夫人是委屈的,她们也不想来当“好心人”更不想得罪栗海棠,可她们身不由己呀。
栗海棠没有再多说什么,吩咐杨嫫嫫送众位夫人离开。谁想知道她带回来的陌生少年的身份,就亲自来奁匣阁问她。
众夫人们如临大敕,千恩万谢过便急匆匆地走了。乌二夫人临走前不忘悄悄塞个东西给杨嫫嫫,就算遭雷劈也认了。
杨嫫嫫回来时,栗海棠已经沐浴更衣,躺在一楼西暖阁的炕上剥栗子吃。
“大姑娘,这是乌二夫人塞给老奴的东西。”
一盒胭脂并无奇异之处,待杨嫫嫫打开盒盖时嗅闻到一股浅淡的药香。她疑惑不解地说:“乌二夫人送来这东西是何意?用胭脂盒装药末子,是提醒大姑娘近来提防胭脂有毒吗?”
栗海棠把揉玩半日的小金锭子丢给杨嫫嫫,说:“送去无心院。如今神医世家的小公子就在无心院里,正巧用它试探试探叶小哥儿的医术。”
杨嫫嫫惊愕道:“神医世家叶氏?大姑娘何时熟识叶家的人?”
“很久啦。”栗海棠剥开栗子壳,把栗仁放到嘴里吃得香甜。见杨嫫嫫一动不动地等着,她叹笑道:“叶小哥儿是冷大哥的徒儿。早前在后院的倒塌废院里把兰姨偷走,又将我bǎng jià走的正是冷大哥和叶小哥儿。”
“哦,我想起来了。”杨嫫嫫恍然大笑,敲敲自己的脑袋,说:“瞧我这破记性,竟把陈年旧事给忘了。”
“陈年旧事?哪有你说得那般旧,明明是多半年前的事儿。”
栗海棠把熟栗子的笸箩抱在怀里,盘腿靠着凭几隔窗观望院子里忙碌的老婆子和小丫鬟们,吩咐道:“晚上有五味剧的酒席送过来,你和李嫫、刘二娘领着全院人要吃好喝好,别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杨嫫嫫用帕子包裹好胭脂盒,不明所以地问:“大姑娘为何请奴婢们吃酒席?难道有不好的大事发生?”
栗海棠释然一笑,歪着脑袋端详杨嫫嫫,夸讲道:“知我心者,杨嫫嫫也。实如你所想的,从明儿开始会有一堆叠着一堆的麻烦找上门。攘外必先安内,我要奁匣阁的众人齐心协力,不准出现任何背叛的人和事。”
“大姑娘放心,我和李嫫嫫、刘二娘会盯紧奁匣阁里的每一个人。”
杨嫫嫫郑重承诺。
栗海棠摇头,说:“纵有李嫫嫫和刘二娘是贴心的人,但我仍不放心她们。奁匣阁里我只相信你、青萝和麦苗。你和青萝的脾性稳重,我最放心。只是麦苗的性子刚烈,我实在忧心她被利用,不仅害了奁匣阁的众人,她亦得不到好处。”
杨嫫嫫亦担忧麦苗,这丫头明明有勇有谋却偏偏生了一副直肠子,脾气刚烈火暴、眼里不揉沙子。留在别的地方还好,在奁匣阁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确实不妥当。
“明日之后我要进入瓷源堂议事,掌权八大氏族的族、礼、商等事。这平平静静的奁匣阁将成为瓷裕镇的万众睹目之地,我和你们的言行举止皆显于人前。麻烦也会时不时惹上身,引来更多的宵小之辈。”
“大姑娘思虑得是,我会请主人派个更妥当的人过来顶替麦苗,免得她管不住野脾气牵连大姑娘。”
杨嫫嫫一直觉得麦苗不宜留在奁匣阁,之前亦是海棠拦着不让她告诉诸葛弈。如今与往日不同,进入瓷源堂议事就是真正掌管八大氏族的命脉,多少眼珠子盯着栗海棠出错呢。万一因麦苗而让海棠陷入危险,恐怕连诸葛弈都无能为力。
栗海棠亦担忧,她开始思虑奁匣阁里的老婆子和大丫鬟们是否也一并替换几个。
“你去把胭脂盒送去无心院吧,告诉师父,我晚些过去。”栗海棠把笸箩里的香甜栗子全部剥掉壳,把澄黄的栗仁放到一个干净的布袋子里。
“大姑娘,奴婢有事禀告。”
门外传来麦苗的声音,似乎情绪低落。
栗海棠略踌躇,柔声道:“你去倒杯茶,再进来。”
“奴婢正是送茶来的。”
麦苗浅声说,没有掀帘进来。等到栗海棠应声“进来吧”才双手端茶悄步而入。
“都听到了?”
栗海棠接过茶杯,浅呷一口温凉的茶水。她常听李嫫嫫和刘二娘夸赞青萝心细稳重,孰不知真正细心周道的人是麦苗。她最喜欢凉茶,可她的身体又不能食凉太多。故而麦苗偷闲时会躲进二楼的小茶室去烹茶晾凉。一次晾两碗茶,若她想起来喝就送一碗过来;若她没有讨茶吃,两碗冷掉的茶水会倒掉,再重新晾两碗新茶,周而复始。
麦苗私底下做的事从无引人注意过,她亦不争宠讨好。栗海棠把她的好默默记在心底,感激不尽。但前途危难重重,确实舍不得她陷入预知的险境。
栗海棠拉着麦苗坐到炕沿儿上,说:“我是个活在牢笼里的人,终身不得自由。今日奁匣阁是个牢笼,明日瓷源堂是另一个牢笼。我行来行去,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麦苗姐姐啊,我知是真心疼我护我。我又何尝不想疼你护你呢。青萝姐姐是个闷葫芦,被坑了也能忍得住。你是个huo yào筒子,看不顺眼的便噼噼啪啪地炸一通。”
“麦苗姐姐啊,听我的劝。比起留在奁匣阁,我想请你去一个更重要的地方。”栗海棠拉着麦苗靠近些,趴在她的耳边低语,将她谋划的另一件事情交给麦苗去办。
麦苗原本不服气,现在更觉委屈。她是比不过青萝稳重,可大姑娘以前明明夸赞她的性子开朗,还不准她改变。如今觉得她是拖累就想把她赶走,说什么交给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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