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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体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古镛

    「是谁?」附近赶过来一个全真道士,掠近拦截,严声喝问。

    全真道士,到哪都是这副嚣张的嘴脸么?掠过中我迅疾地瞥了一眼,并未作答,前飞不止,那全真道士出手欲拦,我陡然加速,发掌吐劲。

    「你……」

    「噗!」

    一掌印实,他眼儿瞪大,再也发不出声,身子飞跌丈外。

    第一次杀人,我看也没再看一眼,径自前掠。

    我内息奔腾,心魂入境处,一时没入地面,一时高飞半空,身影时隐时现,转瞬到了自己的院外。

    「嗖嗖嗖嗖!」

    奔得过急,正欲收势停身,长长的篱笆竹围,陡然射出一排如急箭般的东西,我不暇闪避,扬袖挥挡,那东西却非硬直的,软软的沾上身。

    「什么鬼东西?」

    我一边运劲护身,一边提袖细看,黑黏黏的,汙了满身。正疑思间,只听胡九在院内大声呻吟,莫非有敌来袭?

    我闪身进院,只见胡九独自一人躺在院内一张卸下的门板上。

    「少主吗?咳咳,中招了是不是?那是十妹摆弄的东西,哎呀,你进自家院子,跑这么急,又动什么内息呢,这可不触动机关了?」

    「他们几个呢?」

    「出去办事了,篱笆上那个「现形水」,是师妹午后安设,专门用以对付隐身者的。隐身须提动内息维系,只要一近这个院旁,「现形水」射出,隐身者便成汙狗了,一时半会,「现形水」是弄不掉的。」

    「这鬼玩意有没有毒?」

    「放心,十妹不肯轻易使毒的,喏,她房中桌下那些枯叶,便是去汙药,你拿去沐身吧。」

    「你趟在院中干嘛?」

    「吹风啊,我以秋风之凉,吹我的热怀……啊!少主,踢人可不好,何况我身上还有伤……」

    「哼!东府有那半个诗人就够了,你居然也想凑热闹……」

    「呜呜,冤枉啊,打死我也不愿冒酸,这是三郎的原话,他说我的内功路子与旁人不同,宜「以秋风之凉,发散热怀」,如此,伤才好得快!」

    我已不愿多搭理他了,取了药,吩咐小萍、小菀送来热汤,沐身更衣过后,宋恣几人已回来了。

    京东人语风尘仆仆,一脸很辛苦的样子,道:「啊,总算没有白走一趟呀!」

    宋恣道:「十妹猜得对,术士一旦择地,必精心佈置,不愿轻易挪窝,那两名蛇山术士还呆在老地方,已经被我们料理了!」

    躺在院中的胡九不甘寂寞,隔门哇哇插话:「很好,很好!这次突袭,斩去了怨憎会的爪牙,若能激怒怨憎会,现出形来,则更妙了!无须拐弯抹角,弄什么婚仪诱敌那么麻烦,大夥儿痛痛快快地手底见个真章!别他娘的捉什么迷藏!」

    宋恣微笑道:「这些术士们鬼门道真多,若非十妹技高一筹,应对豁如,要除去他们还真棘手!」

    京东人语道:「我还是初次见霍姑娘下手这般狠,招招狠辣,压根未给对方丝毫喘息机会,一迳将对方扑杀送命!」

    霍锦儿始终未正眼向我,此时略带扭捏,其声婉转,轻声道:「那也是因人而为,蛇山术士花样很多,又出手阴毒,若给他们片刻缓手机会,咱们的人就会有所损伤,再说,蛇山术士,日趋下流,为祸不浅,下回再教我遇见蛇山余孽,也是照样狠施杀手!」

    我未应片语,每个人狠施辣手都有自己的道理,就如我方才击毙那全真道士,本来并无多大必要,只不过是我一时的心证而已。

    ——师尊,我定要为你仇!

    「少主,」京东人语嘻嘻而笑,道:「听说你中招了,「现形水」的滋味如何?」

    「夜了,各位辛苦,早些回去歇息!」我站起身来,淡淡道:「往后有何行动,至少先禀知我一下罢?」

    几人讶然相望,支吾片刻,均仓皇告退。

    他们篁夜归来,兴冲冲向我呈告战绩,不无邀功的意思,其事表明,他们心目中还是当我是东府之主的。但东府群龙无首惯了,行事有一出没一出的,自作主张,有无我这个东府少主都一样,如此下去,毕竟成不了气候。

    我误中「现形水」,故意借题发挥,表露不快,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威望未立,想要他们这帮老江湖俯首听命,自然很难,只不过以此提点他们一下,不要老将我当个年少无知、徒有名分的摆设。

    毕竟无知无觉的日子,有师尊恩赐给我就够了。何况世事变易,人总有自己长成大树的一天,再也不能在他人的庇护浑浑噩噩、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了。

    他们几人走后,我吹熄了烛火,以冷水洗了洗面,躺在床上,睁眼无眠,直至淩晨,方朦胧入睡。

    全道道士园中弃屍的消息,次日才传开。全真道士们查出死者乃受「丹气」击腹而亡,遂认定是身具结丹修为的怨憎会高手所为。

    没有一人哪怕半点怀疑到我身上,想来昨日厅中相斗,情势混乱,无人留意到罗侍卫那半声含糊的「丹气」二字。

    我的掌劲,两番被指认为「丹气」,那就不由我不加以深思了:对自己的内功修为,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莫说离结丹尚远,连蕴变成丹所需元气的三成都达不到,内息之所以被频频误认为「丹气」,应是那青阳丹气所含的特性。吸纳的外气有丹性,毕竟与自己修炼到结丹的程度,境界不可同日而语,那仅是「像」,却非「是」。

    换了之前的虚荣,我或许早拿这似是而非的丹气向师兄、师姐们炫耀了,如今却只有深觉惭愧。

    那全真道士也算没白死,至少府中众人警於此事,大为紧张,调整了佈防,之前只是针对怨憎会的隐遁术及他们大举攻袭时,大家议定如何协力应对,其他方面,府内高手,仅将注意放在府中要紧的目标,如贾似道、胡氏、大夫人、两位公子等人身上。现下却重新作了分派,全真道士负责前院三进正房,包括贾似道、胡氏、大夫人的居处,雀使门下负责棋娘院子周围,也就是园子东南一带众姨娘所处的别苑,东府几人责无旁贷,很自然地将两位公子划入守卫范围,连带挨得较近的齐管家等仆从,也在职责之内。

    各处的巡守夜值,必有高手领护,不再任由小喽罗瞎走。周边的院墙,由霍锦儿、雀使门下佈置,铺设了法障,又在四处布下群鸟察敌告警,入府之关,则由全道道士与贾府护院把持,不让外人混入府中。

    我对东府几人也作了分工,霍锦儿重在设防,宋恣重在巡察,京东人语则兼任联络外事,留意东府那边的消息动静,另召来宋恣的两名弟子侍侯重伤的胡九。

    宋恣与京东人语听了我的分派,未露声色,只点头告退,霍锦儿离去时,却擡眸暗窥了我一眼。

    「霍姨,有劳了。」

    陡然与她目对,我一时难以受她眼波之亮,不由沖口打破了闷局。

    霍锦儿却已转身,未作应答,只身背略微迟疑了一下,便低头出屋了。

    贾府上下纷扰了一日,到了晚间,传来陆家的消息,婚仪定在三日后举行。

    众人枕戈待旦,时刻留意事变。

    当夜,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霍锦儿几乎佔据了我梦境全部——不是梦,而是她无所不在,逼得我透不过气。醒过来时,她的身言举动,犹历历在目,宛如近在咫尺,这种感觉实在奇怪,难道她夜里在练什么鬼功,搅扰得旁邻都睡不好觉?

    带着没睡好的怨气,我起身洗漱。低头洗面时,脑中闪过一个影像——隐约中霍锦儿推开房门,走入了院子,在俯身拂弄盆栽之花。

    我急离了漱盆,走到外屋,临窗一望,果见霍锦儿的背对这儿,俯背弯身,以手轻弄看视簷下的盆中菊花。

    我心砰砰急跳,莫非不是她练什么鬼功,而是我通了预感之能?正在这时,霍锦儿忽然回首望来,我忙避开了窗口,心跳片刻,再望去时,霍锦儿已避入屋内。

    这个上午有数次类似的知感,除了她,并未感应他事,其状又不大像预感之能,搞得我疑神疑鬼的。多次下来,远则她窈窕的身影、盈弹的,近则她皎美的樱唇皓齿,丰满起伏的酥胸,靓影缤纷,时隐时现,我犹如得了花癡狂症,臆想不断,没有片刻安宁。

    「见鬼!」

    自从采丹过急,以至瞬间变相,我就隐隐有些担忧,说不定会有何不妥之处。

    现下如此反常,难道是丹气不由自控,经脉紊乱,致使乱象频生?

    行气内视后,却并无气乱之象,我心神一松,登时有了意,举步下榻,解带宽衣,绕去帐后,扶着尘根,正欲小解。这时忽又「见」了霍锦儿一个抵颌凝思的样子,她明媚的容色作此低眉嫺静之态,异样动人,影像逼真,宛在眼前。

    我被「她」纠缠了半日,不无火动,恰又值此暧昧时分,光光,便如袒露於「她」冰清玉洁的神容面前,意被逼回,尘根倒一点点胀大。我喉间一干,晕淘淘的,正要临花对景,暗亵玉人,做一回望梅止渴之举,摆开架势,手上尚未捋动,忽见「她」瑧首略擡,明眸一张,登时玉容大变,颤口作娇呼状,掩面惊羞,影像倏地消失不见。

    我大吃一惊,收拾不叠。

    ——她、她也同样能感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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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 玉业祖师
    「你、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起初的一阵慌乱羞愧过后,我大起疑心,忍了半日,熬到宋、亢两人离院,便直闯霍锦儿房中,大声质问。《+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实际上,我是恼羞成怒了。意亵玉人之举,本极不雅,被对方当事者亲自撞破,那可恨的感觉,简直是入地无门。尤其是我正欲抖耸羽毛、树威立望之际,这一下颜面扫地,感觉自己满身鸡毛乱灿,既狼狈又没尊严。

    「少主息怒。」霍锦儿显然早有所备,见了我,离座起身,明眸直迎,脸上虽不免有些讪讪然,但还算好整以暇,不慌不忙,道:「请稍待片刻。」

    随即见她转过身,撮嘴作「啾啾吱吱」之声,不一会,一只体大如猫的怪物应声而出。

    我唬了一跳:「妖……妖怪?」

    「长老的确神异,竟能以这种法子消解富春子所施的惩戒。」

    「真的是小白?」我不能置信地盯着这个体大如猫的巨鼠,不过两日,它身子竟大了两倍不止:「怎么会这样?」

    「我们都低估了那富春子,还算他手下留情,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暗暗还了个的警告,」霍锦儿道:「不过,长老也没白受罪,至少探知到富春子曾怀疑过少主。」

    「怀疑我什么?」我脸上一红。

    霍锦儿瞥了我一眼:「那罗侍卫说少主的气劲是丹气,此言自然满不过富春子那道士耳目,不过,具有结丹修为的高手不少,此事另有旁疑之处,他又猜不透少主出手杀人的用意,因此,也仅是略有怀疑,与全真道士全未提及,只跟你爹贾似道议了几句。」

    我闻言脸色胀得更红了。要说杀人的用意,我乃瞬间起念,莫说他人不知,连我自己事前也决然想不到,旁人从何去「猜」?

    「那富春子与贾似道无所不谈、交言无忌,由此看来,他俩人的关系,绝非道左相逢,邀结交游那么简单,」霍锦儿皱眉道:「这富春子城府很深,至少让人看不透,往后在他跟前,少主须得小心了。」

    这是指我在府中击杀全真道士一事,太过鲁莽么?我呐呐道:「原来……你们全知道了?」

    霍锦儿微笑:「知道什么?」

    我咬牙道:「我杀了那全真道士!」

    「少主,」霍锦儿正色道:「没人明指那是少主所为,何须自认?」眼波闪了闪,又垂睫道:「胡乱杀人自然不好,这是我个人之见。少主行事,心中当自存法度,只要少主问心无愧,难道属下还能向少主指问是非不成?亢总管说了,东府负累沈重,事繁且杂,不怕少主有脾气,就怕少主没兴趣……嗯,少主年轻气盛,摆架子好面子,闯祸闹事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东府好歹都能接下,就怕少主对东府事务全无兴致,那就全没法子了。如今少主肯挑头任事,乃天大的喜事,咱们须……」

    说到这里,霍锦儿笑道:「哎哟,我说太多了……不过,三哥倒是对少主大加讚赏,说是少主神功初成,拿个狗道士……嗯,祭手,再好不过,全真小道士被杀,恰好给了他一个机会。」

    我听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番话里头,居然夹有宋恣与亢总管的闲白,岂非可怪,显然几人早就商量过的,那两头老狐狸刚才离开院子,莫非便是让霍锦儿出面说这番话?当下讪声道:「什么——机会?」

    「他本想试试全真对真武教的态度,在那道士身上补了一记昔日替雀使疗疾时偷偷取来的炎火劲,富春子果然对此缄口未提。」

    我吸了口气,没想到我一时妄行,背后生出这么多事,若非宋恣居中播弄遮掩,须有顶头直对的时候。或许,宋恣早知其间掺杂了真武教嫌疑,全真道士便不会再查了罢?

    死了一个无辜的全真道士,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可堪玩味的是,府内各派煞有介事地齐指怨憎会,且调派防卫,难道这便是江湖?

    经此一番波折,我振翅欲飞的举动看起来就显得很可笑,但我不仅未再羞恼,且异样地全身觉得轻快。便如绕了一圈,回到原地,我还是我,感觉却已焕然有变,笑了笑,道:「三郎几时知道的,去补了那一手?」

    「九哥有地听之术,昔年十里外的马蹄声,都瞒不过他耳朵,三哥将他扔在门板上,院外有何异动,他可就便知察。九哥说他被」咚「的一声震醒,伏耳细听,又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响动——在你沐身的时候,三郎就赶过去了。」

    我感觉身上又被剥下一片,原来连唧唧歪歪的胡九也大不寻常,这帮老货,不愧是杀场上混剩下的,真动起来,暗中还互有呼应,唯独瞒我一人,嫌我不堪问事吗,哼哼。

    「那么,」我感觉全身轻得简直要给人扔飞了,索性咬牙耍起了无赖:「你在我身上究竟弄了什么鬼,搞得我躺着想你、坐着也想你,为你着了魔,茶饭不思的?」

    「什么——」霍锦儿骇然张圆了口,似个大姑娘般腾地烧红了脸,羞得单纯直露,顿足道:「那是感应术!贾府以婚庆诱敌,你这新郎馆,就会成为怨憎会下手的首要目标,怨憎会隐术神出鬼没,届时又人多混乱,我们也没把握能护得你周全。万全之策,便是时时能掌握你的动向,万一你被敌方掠去,也好借机追踪,不至於束手无策。这感应术原是细作暗探相互策应之术,思感遥相呼应,牵系成像,我于军中向此道高人习来,以前从未使过,昨夜才刚试手,相扰……相扰勿怪!」

    「这么说,你将我当役鼠一般施法了?」

    「效果虽似,术理不同,役术若施法太轻,你心神体魄太强,驱动不灵,施法太重,又怕伤了你,故此,只能试试感应术能否行得通了。」

    「哼,你们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当我这个东府少主傀儡一样摆弄么?」

    「也不是刻意要瞒你,感应术成术关键,在於隐约恍惚之间,似有若无,双方均熟通此术还好,可融会互济、水到渠成,你又不通此术,只能由我单方施为,受者若知机刻意,不易搭桥贯通,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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