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接下来,为了防止林匪透过宋谍得知详情、中计较轻、过于淡定,依仁台需再派几个玄脉出去、给宋军尤其北峰周边各部散谣乱心。只要林匪上当、连环反应,咱们很快就能将北峰、西关、老神山、州南他老巢全线吞噬!甚至,须弥山也指日可待。”谁说中策不能完美。
木华黎胸有成竹,正待找依仁台来问诛惊鲵战果、以及准备去关口与林阡假意周旋,却意外得知,两件事不需要分别去顾了——
“军师,不好了!”
“发生何事?”
“林匪他,他,杀了依仁台,灭了玄脉!”
蒙谍玄脉全军覆没!饮恨刀下,寸草不生!
“怎么可能!”木华黎胸口忽然隐隐作痛,战势,何时起居然能脱了他木华黎的缰!?
诛惊鲵,最大的一个原因,是木华黎欲教林阡的情报之火尽可能熄。在明知道己方有另一个宋谍“新转魄”的情况下,木华黎只允许其心乱如麻地去联络林阡这件事、而不可能对任何一个可疑之人透露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也就是说,微缩版锻炉谷,根本就是个绝密处,除了玄脉就只有小曹王一个知情。难道小曹王还是那新转魄不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新转魄并没有心乱,他是凭间谍的直觉、自己找到了猎杀地点并通知林阡!
千虑一失!!木华黎原以为林阡就算来救洛轻衣也会无头苍蝇,很容易空手而归、心急如焚,这个时候若再遭遇散谣攻心,刚好能铺垫其于州南老巢外之兵败、以至于被绊跌后或入魔或身死……然而,惊鲵撑得久,转魄找得快,他俩都比他想得还强,助林匪及时驾临、精准打击、毫无消耗!
此刻洛轻衣俨然得救,林匪已从西关凯旋,又或者他还没走,趁机正好在蒙古军内部勘察……散谣攻心?好像也不可能了,玄脉整个都没了——
刀气卷沙扑面而至:“玄黄皆碎”,天骄差一步,我林阡自己来!
“那下一仗……还怎么打……”速不台和完颜纲都面露难色,林阡太彪悍,一刀一锅端。
“就算没有玄脉散谣,只要你们奔袭到他本营,他一样会被我军攻心,只是强度弱一些而已……”木华黎缓了一缓,努力平复心情,“按照原定计划,你俩依旧往南,我先去,看看情况再议。”
事发地,漫山横尸,血流漂杵,直教木华黎扼腕长叹:太可惜!
玄脉覆灭可以再建,但人才丧失永不再返——帮木华黎剔出了旧转魄和惊鲵的依仁台一旦死去,今后就再也无人能快速破译宋谍信号!新转魄、惊鲵将会慢慢复苏,灭魂一脉更是消除顾忌、当场全活……
而且,玄脉覆灭之前,完全没留过“两个女谍哪个是洛轻衣”的哪怕一丁点痕迹,木华黎不知道依仁台到底掌握到了洛轻衣的什么破绽。换言之,洛轻衣就算现在无缝衔接进蒙古都可以!当然了,林阡会吸取程炜教训,大概率培训语言后再将她投入。
“林匪,林匪他,才,才走不久……”这时候,有人带着哭腔从死人堆里向木华黎求救,循声而去,竟是小曹王蜷缩一隅。
居然有幸存者……
“你是宋谍吗?”木华黎乍见他竟活着,不想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啊……”小曹王泪在眼角,嘴巴张成两个大。
“你老子的佩剑和枪,全是你干掉的。”木华黎说,曹王府连失两员大将,一剑胆,一枪魂,都是被小曹王推动。小曹王可以是被自己借刀杀人,难道不会是被林阡借去一箭双雕吗!
是了,虽然小曹王害战狼是自己计算好,但小曹王陷入困境疯狂求救却是不请自来!在那之前,木华黎和战狼是铁打的盟友,木华黎强调了多少遍别教小曹王来!
当然了木华黎不知道,适才表现极佳、入了自己法眼的完颜江潮,原是个左右逢源之狗贼,正是他在战前帮夔王写信哄来了小曹王……
木华黎只知道,本来洛轻衣可以名义上还等林阡来救、实际上早就被自己“一起杀”了,却是这小曹王坚决说,“一起关”,活像是给他战友争取时间!
竟被你这小子扮猪吃虎!?
“军师,不是说,今后不提了吗,他俩,是林匪杀的啊……”小曹王惊得鼻涕也拖了出来。
木华黎一怔,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说着此间乐不思蜀的阿斗,缓得一缓,自我嘲笑:木华黎,你是连失彻辰和依仁台,过于悲痛,以至于异想天开了。小曹王刚刚才到,新转魄却是很早就在。
“小王爷,林匪是怎么杀人的?”他刚好想评估一下林匪在被战狼消磨过以后的精神状态,看看能不能达到他所希冀的“与战狼两败俱伤”。
“那时,依仁台好像知道了洛轻衣是哪一个,可是你们玄脉的暗号我听不懂……”小曹王复述战况,先提供了一堆无效信息。
“有无凤箫吟同来?”木华黎问起林阡入魔与否的先决条件。
南宋风烟路 第1891章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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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仁台身为蒙谍头领,既天资过人,又踏实尽职,向来深得木华黎倚重。
当时当地,窥见洛轻衣破绽的他,由于即将以一人之力连剿林阡两张细作王牌,意气风发难免头脑发热,一时忘记先向小曹王这个挂名领导报备。
不论私,而论公。对惊鲵斩立决,便可向新转魄立威,尔后趁宋谍全面熄火,使玄脉彻底恢复,助速不台先下一城。所以何必对小曹王废话?
小曹王还没来得及摆官威:“发号施令,问过我吗!先出手后出手,哪个是惊鲵啊?你说话啊,你哑巴么!”依仁台就说不出话来了……
身陷重围的洛轻衣,前也杀气,后也危机,打也不是,不打更不是。眼看十面伏兵一涌而上、明显都已经确认她是哪个,心念一动,勉力出剑。但蓦地出不了也用不着出了,因为杀向她的数以百计刀枪剑戟、无一幸免瞬间就被压扫入异度空间……
视觉画面扭曲,双耳音量全消。霭霭若花出雾,辉辉似星映川。
还用问是谁来?刀锋掠血,是敌人头顶滔天漩涡,亦是她心中惊涛骇浪!
过刀都是鬼——震响声落,惊鲵竟反做了林阡猎杀玄脉的饵……
小曹王没上阵并且最早抱头蹲下所以才没死,这就好比春江水暖鸭先知——他是此地对林阡最闻风丧胆之人。
“太,太快了……”复述到这里,小曹王忍不住结巴,“我才躲起,他们就堆成,成山了。”
“就这么多?”木华黎才刚开始听,就完了?
“啊。”小曹王点头如鸡啄米,“就一刀。”见木华黎仍翘首以待,他忆起木华黎关注的是凤箫吟有没有来,一怔,“我没看见那悍妇……”
木华黎神色一狠,小曹王满头冷汗:“我,是真的……没看见……”
漫漫大地盈天雪,林阡出手,处处是刀,小曹王能看到吟儿才怪。
当木华黎的“灭口”一刀被扭转为林阡的灭口,吟儿随林阡一起护送那张陌生面孔离开险地,一步三回头,总是不相信这就是洛轻衣。
记忆里,那女子肤白胜雪,衣袂飘然,洁净不染,完美无瑕,封个第一美女都不为过。怎生……长得这般平平无奇?
“细作总是如此的。”轻衣开口,竟连声音都变了。
“这……”吟儿心中一恸,“怎么确定是轻衣姐姐?”
“‘镜花水月’,我看见了,这世间仅有轻衣会用。”林阡边行边答,回头看她时,仍是昔年眉目英挺,“轻衣,务必让你全身而退。”
“是。”她心一暖,转过脸来端详吟儿,亦和印象中别无二致,“可是盟主怎也深入虎穴?大腹便便还到处跑,可别再像上次那样生在半道。”
“哈哈,真是轻衣姐姐。”吟儿生熙河熙秦时,就是轻衣和妙真在身边,“这么巧,妙真在外面接应……咱们一起来,是想确保主公全身而退。”
吟儿并不是开玩笑,林阡刚和战狼决一死战过,伤势一定不轻,还没来得及给樊井医。理论上,林阡一个人其实不够,但潜行救人本就不宜大张旗鼓,况且林阡也不想惊动郝定的攻关大计,所以只能像陈旭建议的这般“轻装简从”。
“那赶紧出去。”轻衣立刻会意。主公近来降智厉害,她在敌营中不无耳闻。
“出去以后,是暂时休整,还是彻底退出,见机而定。”林阡抓紧时间对洛轻衣说,旧转魄和惊鲵的暗号被依仁台干扰,相当于两脉都已和蒙谍的玄黄同归于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经历休眠和重整,“当然了,还要看轻衣的意愿。”
“听凭主公决断。”她除了眼前人的安危之外,私底下本就无牵无挂。
“胜南,我怎么感觉……”吟儿到底身经百战,倏然意识到安全距离内来人。
“轻衣,先往妙真去。我二人目标太大,容易将你暴露,不宜再与你同行。”林阡的意思是,形势有变,趁轻衣还没露脸,先撤到妙真所在,他和吟儿殿后。
“放心,他还能打,且有我在。”吟儿举剑,对洛轻衣示意无碍。
“林匪竟还这般能打,只一刀,砍死八十六人!这说明,战狼根本没耗他多少……”木华黎清点尸体心惊胆寒,这还没算废墟下失联的那些!
先前鲲鹏问他,下一战怎么部署?
他回答说“等”,其实不完全是等外援,
等的是林阡在和战狼厮拼过后两败俱伤!等的是林阡随着时间推移、战力出现急剧下降——
对此,木华黎一度自信满满,绝顶高手过招,哪能一方战死,另一方毫无损耗?
“我曾希冀林阡疲于奔命、去州南被围点打援后不支、入魔……可眼前这情景,还得再把他状态往下拖几成……”木华黎原是为了给速不台的胜仗奠基才来案发地“看看情况”的,然而在看到这样的情况之后,差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可是……要怎么拖?”
“军师,探到疑似林匪夫妻二人,误入北冥老祖的阵法中。”侦察兵来报,竟用“疑似”字眼,显然是不敢靠太近、畏惧饮恨刀死神气息。
“当真?!哈哈哈哈,当真是天命啊。我军有望!”木华黎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精神一震,双目炯炯,“鲲鹏、巴鲁、江潮,我们去阵中会他一会!”
完颜江潮急于表现,自然一口答应;苏赫巴鲁虽然胆怯,却也因北冥老祖壮胆;三个高手,唯独最被给予厚望的鲲鹏不在近前,他本该是蒙古军保留实力最全的那个。
“临阵脱逃。这小子。”木华黎苦笑摇头。
“军师,我再去劝劝他?”完颜江潮问。
“罢了,我三人足够。”木华黎蹙眉,“让他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林阡和吟儿前脚刚送走轻衣,后脚就踩进了北冥老祖的迷阵,实在庆幸极了,还好轻衣离开!
“适才后方一直有信,是什么?”林阡安之若素,寻路时总算有空问吟儿。
“段姑娘,她急着走。”吟儿眼圈微微一红,“有重逢就有离别,果不其然。”
“终究没能帮她救回生父,哎,竟连她辞行都错过。”林阡驻足,知这一别可能不会再遇,难掩内疚、伤感、迷惘之意。不经意间,捂住心口,轻咳了几声。
“没事,等我们以后退隐江湖,记得寻她。徐夫人说过,离别是为了更好地重逢。”吟儿笑着来挽他手臂,正待触及,忽而一惊。
毫无预兆,光线一幻,他二人竟咫尺天涯。
“搞什么鬼!”须臾烟雾尽散,吟儿笑容还在嘴角,眼前全换成剑拔弩张的金蒙联军,唯独不见林阡。
但这些都是虾兵蟹将,零零散散二十人不到——十倍以上的当然集中在林阡那里。
排在前面的那些冲她大呼小叫,以为她行动不便,竟要她不战缴械;缩在后面的却瞻前顾后,因为他们见过她前段时间刚把哲别打成手下败将,只不过林阡来了才退居二线,一段时间没见,会否剑法生疏?
吟儿一凛,惜音当即出鞘,一舞剑气动四方:“哪来的虾蟹,钳比身还大!”同时发信弹给杨妙真,不管她能不能看得到都要发。
“首先,利用阵法机关,强行拆分凤箫吟。”木华黎三人是鼓足勇气才来战林阡的,不可能留一个能助林阡攀升的高手在侧,哪怕凤箫吟看似不便动武,也必须留给其余杂兵缠斗。
“为何不集中精锐先取凤箫吟?”苏赫巴鲁不解,他在川蜀偷袭过凤箫吟一次,潜意识里她比林阡适合对付得多,有这机会,何必舍易求难?
“注意分寸。我们并非要林阡在这里就入魔。这一战,只是要在他去州南之前,尽可能拖低他状态。”木华黎说,很简单,你杀凤箫吟,逼疯林阡,你自己不也陪葬?“只有他在州南大战里兵败,我们和金军才能靠一战彻底翻盘。”
“我懂军师意思。林阡入魔大致分轻微、中等、严重三种,若然轻微,仅仅状若疯癫,若然严重,势必毁天灭地。”完颜江潮点头,“我们要的,是折中。”
那种折中的入魔,才会使他兵败或身死,虽然不至于像战狼渴求的那样既身败又名裂,却能使己方付出最小的代价同时也规避最多的风险。这也是这些年来曹王、仆散揆都孜孜以求。
苏赫巴鲁没想到这完颜江潮一到木华黎近身就来跟自己抢地位,略带不忿,冷哼一声。
“可惜我三人都因封寒受伤,所幸天衍门阵法能够辅助。”木华黎知道,天衍门的七曜也能靠石、树、花鸟等天地万物阵列,尽管威力不如七个高手,但对林阡,刚好起到既封闭魔性又镇压战力的绝妙效果。
西关之役,他三人只需打头阵,其余百余骁骑为中坚,必能把林阡战力拖到五成以下!
精打细算,人算不如天算。
小曹王又给了个错误信息那就是林阡出刀杀依仁台很轻易。
那是要救洛轻衣于水火,能不奋激?一刀之后,其实林阡已经只到平素两成——
两日前封寒“煞星聚顶”的后劲还没过,今夜他本就是强撑着去打战狼的,旧伤未愈,又被战狼悲咒诸剑侵染,若非记着要保护吟儿,差点看到战狼自爆就吐血……忍到现在,好不容易才救出洛轻衣,没想到又遭遇北冥老祖刁钻的七曜阵,外加木华黎精挑细选的过百精锐……
激战连轴转,场场一挑多,若非他是林阡,早已走火入魔;何况此战迎面杀至的主帅还是三大阴毒,符咒燃焰,轮盘旋风,天守噬功,此起彼伏,集结合阵,极尽坑害……约莫坚持了一炷香后,林阡再如何平心静气,两成还是无可避免落到一成,最差的状态莫过于此。
蒙古军看不出他这体力耗尽,还以为是恰到好处,于是乎越战越勇,无异于火上浇油。苏赫巴鲁争功心切,眼看江潮这剑下去必能削掉林阡一块肉,匆匆来挤,怎料锋芒一掠、轰然雪光之灾,缓过神时,竟无端舍己救人,左手连轮盘带腕被林阡砍断……登时脸色惨白,血喷不止倒在地上,抽了几下就不动了。因小见大,围攻阵中金军蒙军骤然死伤堆叠,不刻林阡和吟儿彼此已经能清晰可见。
然而吟儿却并不能为了敌人的兵败如山倒而欣慰,相反,她大惊失色——
月光恣意篡改着林阡孤独的影子,他眉心的剑痕越来越明显,那里凝练着战狼以命魂铸就的战意。
锻炉谷之战,还没完!
“可千万别……”吟儿只怕自己最担心的那一幕发生了,林阡被佛经压制的魔性,终于对佛经产生了抗性……不堪回首,大散关前、万尺牢边,他浑身煞气举刀指着她魔性大发喊打喊杀的疯样,不到一年,又将重现!而她,惜音剑一时半刻仍然别指望阻截……
南宋风烟路 第1892章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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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赫巴鲁的这只断手,仅仅是对修罗场的献祭,是饮恨刀嗜血滥杀的起始。
那刀境,是吟儿不忍卒睹的“白草侵烟死,火燎深林枯”;此刻的林阡判若两人气盛怒发,斩风弑雪破天焚月,猎猎双刃如在召唤:黄泉都是酒,我踹你们下去喝!
木华黎眼睁睁望着那枭雄一边浴血擎刀一边任由人头在他衣袍下翻滚……冷不防自己左腹一阵痉挛,竟好像有内脏被他给生生挖走,眼前一黑,空前惶恐……
在木华黎的计划里,“林匪出现入魔迹象”理应发生在被围点打援的过程中;鉴于其状态太好,还需要蒙古军再往下砍一些,才好万无一失地去老神山入魔;而且是中等程度地入魔。
算无遗策,毕竟北冥老祖的七曜阵可以帮忙封锁林匪魔性——哪想到,林匪根本在锻炉谷就已经入魔!
也就是说,原本封寒和战狼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替木华黎把林阡的状态消耗干净了;加上战狼那“悲回风”存在针对性杀伤,林阡的入魔很可能等不到明天天亮。本该是重度入魔,但林阡自制力强,多方面因素一制衡,自然而然就正中木华黎下怀。
所以木华黎本来是再妙不过的卸磨杀驴,只要耐心等待,必定坐享其成,“掏心”“攻心”?哪个战术都能打!谁想,也不知是被鲲鹏吼懵,还是被小曹王唬傻,竟画蛇添足,过犹不及,害人害己,把自己本可坐收渔利的精锐也耗干净……
还愣着做什么?趁完颜江潮的天守剑堪堪挽起狂澜,木华黎一边大口吐血一边连滚带爬,失去理智连“撤”都不会只能声嘶力竭“跑啊——”然而整个战场几乎所有血人都想跑但一大半都缺胳膊断腿……
但若不拖着残躯逃,一旦卷入乱流,只能遭到拍碎、搅裂……所以,断成几截也要跑!
饮恨刀覆军杀将,顷刻间白骨累累,死于非命者相互枕籍,以至于杨妙真寻到此地,望见这满目疮痍还以为到了古代战场。
遍地尸体都被掏心,纵有装死都被榨干,火光下,血海里,唯独一双刀舔血舐腥杀得飞起,那疯魔睥睨众生恣意无情,若非被迟去片刻的惜音剑拼死格挡,只怕早把屠杀规模扩到了西关外的宋军阵地。
“师父……师母!”妙真脸色大变,缓得一缓,赶紧提枪冲上去助吟儿一臂之力。
林阡满耳的魔音原被吟儿的“大音希声”有所克制,满眼的黑影则在乍见妙真的一刹终于有片刻消停。难得清醒,他却睚眦尽裂地冲她吼出一句:“我已成魔,快杀了我,杀!!”
“师父?”历史重演,杨妙真倏然被震慑原处,她依稀有些懂了,梨花枪天命就是用来杀饮恨刀的!?
万里惊雷动,飓风中吟儿见妙真竟还呆滞、像是要习惯性服从,赶紧回剑压枪,厉声将她喝醒:“别杀他!当我死的吗!!”
“师母……”妙真一惊回魂,如何能杀师父,“要怎么办?!”提心吊胆,是因她深知,林阡的清醒稍纵即逝。
“将他绑回去!盟军自结七曜,给他度化!”吟儿与其说这是急中生智,不如说是久病成医。这一年来她始终担心林阡出抗性,毕竟如果他再度入魔,程度势必比以往哪次都严重,为防万一,她闲暇时当然考虑过对策。
“回盟军?”妙真始料未及,这不怕他把刀伸到自己人脖颈?
“没错。”留在敌境只会不断激起新杀戮,带他回盟军,一来有道德和感情约束,二来盟军高手最多,若他约束不了自身,他们有合力压制他的本事。然而,这个决定看似正确也最冒险,吟儿身为盟主若有后果必须负全责。
稍顷,妙真恢复平素理智,对这个决定全无异议:“对,盟军多数出自掀天匿地阵,结七曜阵会比天衍门更强……”正待上前,看林阡状若疯癫、随时随地再乱来,她不禁又犯了难:说得容易!怎么把他从敌境运出?又要途经何处,送去哪里,找谁度化?
吟儿也不是个缜密之人,完全没有全盘计划,然而火烧眉毛,哪管得了那么多,只能一步一步来:“你先抱住他!!”
“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妙真的脸霎时就热。
“抱紧、摁地上压住了!我有捆仙锁,绑起来再说!”吟儿麻利地从百宝袋取出一条捆仙锁,这是河东魔门之物,先前曹王和和尚锁过林阡一次但被他挣断,后来吟儿听说还有个升级版更结实便教邪后要了过来……见妙真还愣住不动,吟儿也一愣,“赶紧啊!”
“好……”妙真怕林阡过片刻又脱缰,机不可失,果断依着吟儿……但她实在排斥去抱林阡,灵光一现,“用不着那么麻烦!”梨花枪尖端本就缚着火药筒,枪击即喷射如雨,可使愚笨的敌人暂先昏眩倒地。
当下一人御剑,一人镇魔。与师母并肩作战,妙真虽手忙脚乱、心惊肉跳,却不再觉得这还是修罗血池。
凤、杨将林阡连拖带撑带回本营时,林阡魔性早已升级;但因他时不时自控,才使这病症间歇性发作。
为了不引起恐慌,途经之处,二人选择了避人耳目;送至何处,最近的是莫如帅帐。
身为掀天匿地阵阵眼之一,莫如当然对除魔责无旁贷。
“至于找谁度化,必须凑齐七曜。除了我们三个之外,还需天骄,独孤大侠,穆副寨主,还有闻因,不知伤重不重……”吟儿掐着指头算,高手务必从各大战区抽调。此情此境,还有什么会比林阡即将摧天毁地更重更急?而且,前线就算宋将空虚,料想死伤惨重的金蒙联军也掀不起什么水花。
“主母,您如何能算……”莫如连忙制止,“换成百里灵犀,如何?她也是个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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