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桓端,怎么连你都这般不可理喻!”完颜承晖看李君前鞭法呈现出控制全场之势,气得连自己武器都握不稳了,提高嗓门,怒斥桓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圣旨已下,定论早有,你还论什么‘反抗’喊什么冤枉?眼下你最该做的是弃械认罪求宽恕,而不是将这姓李的外贼引狼入室!简直岂有此理,大逆不道!!”
李君前不得不又为桓端惊撼,是了,如果上级自己偏私,那又如何来解释属下的废公?忽然间心念一动,这位完颜承晖代表的居然是“圣旨”?!也就是说——“将花帽军全体蒙在鼓里,榨到干为止了再卸磨杀驴”,这么阴狠的做法,居然……既是夔王提示黄掴胆大包天,也是金帝授意黄掴肆无忌惮!不仅合乎法理,而且合乎圣意!
原来黄掴才是个最大的双面间谍,金帝和夔王的两份工他都打着!从三大高手和完颜承晖的入局早晚来看,黄掴极有可能更倾向于在暗处为夔王服务……金帝大概还不知道夔王的意图,所以最近几日亲自调遣完颜承晖、纥石烈执中等人领兵入局,名义上协助黄掴剿山东匪,实际俨然是要他谨防花帽军的拒捕或反弹。可惜这道密旨却对夔王正中下怀,轻易送来了人手以及话语权——所以,金帝竟亲手帮助夔王夺权!
气愤中的桓端虽然理智少了些,却哪能到此还看不透:“完颜承晖,圣旨就是正确的?!且不说圣上他坑杀功臣、自毁长城、极尽昏聩,这一战,他更还为奸人做嫁衣而不自知!信不信,此战你完颜承晖其实是孤家寡人,蒲鲜万奴和黄掴他们全都不是忠臣,圣上的兵马之外还围着夔王府的兵!?夔王的目的是要我们这些人一起死在这里!有朝一日,圣上他必会醒悟,追悔莫及!”
完颜承晖虽被震慑,沉默片刻,终还是不相信他的话:“圣旨,就是正确的。什么夔王,哪来夔王。纥石烈桓端,你疯魔了!!”素来忠君爱国的完颜承晖,怎可能接受这么离奇的表现和说法。
“莫多说了,削他!”李君前一开口,桓端本能添力往承晖削,竟不由自主听了李君前的号令;这一刀下去完颜承晖径直被掀退数步,与此同时李君前“脚如铁”将蒲鲜万奴踹开并以“拳如电”把黄掴锁定身后。
太快了,一眨眼功夫,黄掴就被转过身来的桓端一刀封住喉咙:“谁敢过来!”想不到淮西战场势均力敌的李君前和纥石烈桓端,此番化敌为友合作起来竟如此顺畅,两个人本也都是果决爽快之人,一旦桓端彻底冲破皇权桎梏,实力碾压十几回合之后,整个中军帐都如同被水火风雷扫荡过了一番。
“放了大人!”黄掴的邻近援军赶紧围上来救,未及醒悟,便已被李君前带来的盟军将士伏击:“来得好,教你们插翅难逃!”“好大口气反客为主,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泰山,向来我山东人地盘!”金宋双方一言不合短兵相接。
“阵法何解?”“有种就杀了我!”而这一刻,桓端和黄掴怒目相对,原先上下级眼神的交汇俱是死敌才有。
“看来黄掴大人铁了心要当夔王府死士,将自己的一腔热血献给新主奠基之用?不知新主会如何纪念你呢。”桓端制伏并冷嘲黄掴的同时,李君前则持鞭阻止蒲鲜万奴和完颜承晖等人靠前。
“叛贼闭嘴!胡说什么!!”黄掴的慌张表现,既说明黄掴对夔王并没有真正达到甘于牺牲的地步,也证明完颜承晖确实是误上贼船、不明就里。
正自僵持,突然轰一声巨响炸在天边却震颤心肺,令帐内外正自厮拼的众人全觉魂悸魄动。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越来越近,仿如有另一个时空在身边剧烈翻滚却看不见摸不着。很快,又有远方金兵大喊奔前,于兵流外聒噪不休:“大人……大阵恐已坍塌过半……”“楚将军、花帽十一剑手和执中大人还在阵中……”
“草包,不是给过他地图!!”黄掴一惊。像纥石烈执中、完颜江山这些甘做鱼饵的,事先都对阵法的诀窍有所掌握,力求在阵法坍塌前甩开宋军和花帽军及时走出,然而此时他们还……
“黄掴,莫要为了纥石烈执中就让步,他死不足惜!”蒲鲜万奴看黄掴似乎动摇,禁不住地大吼。谁人谁鬼,渐次分层。
“大人,不止他们,还有,还有……”不刻,“伪控弦庄”也来禀报具体消息。还有谁?还有元凶王爷的心腹完颜江山也在阵中没出得来,但这个名字,他们无法当着忠于圣上的完颜承晖的面说出口——因为完颜江山曾经是陇右战场的过街老鼠,谁都心照不宣,那是元凶的人,金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天底下最大的反贼。
完颜江山也没走出?这使黄掴和蒲鲜万奴眉间都泛起波澜。如果此刻不是被李君前和桓端胁迫,他们大可悄悄派一波金兵去应急救护,可现在,危难当头唯一的办法竟真是解除阵法?如此岂非要放出徐辕楚风月吗,可是,那会引起怎样不堪设想的后果!黄掴和蒲鲜万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陷入沉思:该如何对完颜江山和大局做出取舍!?
李君前屏气凝息,隐约听得出元凶王爷对这些人的亲疏关系:最可以确定的就是,阵中那个不能说的人是元凶王爷的不可失去;而相反的,纥石烈执中,草包……爱死不死。
第1673章 划得清浊,各回其彀(3)
不同于完颜江山重创楚风月激起徐辕战意导致被困,纥石烈执中他,当真是个草包——
先被慕容茯苓的强兵打出了身份打忘了路径,然后被百里飘云一把飞戟打得失禁,紧接着……被曹王的老阵法打得哭爹喊妈。
本来还可以给百里飘云柳闻因等人制造“前有绝路,后有追兵”的死境,不过,不好意思,纥石烈执中作为追兵,不记得怎么走这木桩阵了……
跟在宋军后面歪歪扭扭在那些木桩上挪了一小段,纥石烈执中的兵简直是舍己为人送给毒蛇们去填饱肚子的:“江大人救命啊……”“百里少主,我,我,我不敢了……”
因为笨的缘故,初衷要困人,结果反被困……
即便纥石烈执中雷声大没雨点还送温暖,百里飘云等人望着前方突兀升起的强弓劲弩仍是一筹莫展。唯一有能力临场破阵的陈军师,尚且因为饥寒交迫半昏半醒……
千钧一发,危在旦夕,柳闻因忽然听到背后响起这样的声音:“闻因姐姐……”
原以为是错觉,但好像又很清晰。柳闻因下意识地一喜回头,震惊地发现十步之遥有女子一袭红衣,持枪伫立,缨上隐隐血迹,裙下尽是毒蛇尸体。
天命危金,杨妙真!她的到来,宣告了局面从这里开始真正地打破和倾斜。
“你……一个人?被谁陷进来的?其它人呢,失散了吗!”柳闻因急忙飞身跃去。
“自己进的,没其它人。你们接二连三地陷进来,王敏和展徽合计过时间地点之后,算给了我下一个入口。”杨妙真回答。她和他们都不一样,无人引诱,自行入阵。
“托主公的福,还好红袄寨今次是合作的。”飘云边打流矢边叹侥幸。王敏和展徽本来都已经分家了,此战却能够聚到一起计算阵法,宋军真正是众人拾柴火焰高。
“为何……你要找入口进?”闻因一愣,在这个人人都想出阵的约莫半个时辰里,大概只有她杨妙真一人,竟一门心思地从外面入阵。
“我常听师母津津乐道,这阵法她是怎么闯的。我也想闯闯看。”杨妙真一如既往的嘴硬心软。临危逆行,又怎可能真的是跟盟主比高低?她杨妙真,满心都是要抗金啊。
“这敢情好!”闻因眼中一亮,忽然意识到,妙真是老天爷送给她和飘云的另外三分之一!
“跟着我。我攻,你辅。”妙真说罢已引领破阵,枪身横扫如梨花纷飞,闻因紧随她步法辗转,枪锋纵击似骑龙攀天。
不经意间,脚下的木桩似乎轻易就汇成坦途,她俩一先一后时而并肩,面对前方的万箭齐发,如昨般排开千万重浪。
“下面你攻我辅……”妙真又边行边指挥,白皙的脸上写满不符年纪的淡定。
寒星枪里涌出的星星点点都是冰雪,与梨花枪炽热的枪尖相遇后互补,淬出一大片血色气雾,又好看,又杀伤……左冲右突之余,柳闻因由衷地微笑起来:妙真,我说我此战好像缺些什么,缺个百里飘云的江星衍啊!
“闯过这关,一起去救徐辕哥哥?”“嗯。”默契寻回,渐入佳境,不仅很快便走出了木桩阵范畴,双喜临门的是陈军师清醒了不少、徐辕和完颜江山的大战隔着一片竹林也依稀可见。
但不容喘息,那时流沙大阵的震动频率已愈发密集,九鼎阵内不少人都早就头破血流。飘云闻因妙真等人才刚要迎难而上,两处交界的地面突然就发生倾斜,江星衍更是险些被石砸伤,所幸飘云习惯性救急,飞身而去一刀将石劈得粉碎。
“江星衍?!”奋战才休,杨妙真陡然发现星衍藏在人群,语声大变,大怒提枪,“我哥哥的账,跟你好好算算!”
“那就算啊!”江星衍虽和飘云同行,却渐渐已疏离成两个队列,他被迫和纥石烈执中那帮告饶的部下们站到了一起,本就尴尬,恼羞成怒。
“先出去再算!?”闻因急忙挽住妙真的手臂,“妙真,阵法快要崩坏。”
“……好。”妙真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却目光如炬地丢下一句,“今次我宋军通力合作抗金,万望众位能与奸人划清界限!”
“那是自然!”这方面慕容茯苓和杨妙真一样嫉恶如仇。
“谁忠谁奸,你杨妙真说了算?!”江星衍的泪不停在眼眶里打转,根本是看在飘云的面上才学会容忍。
“唉。”闻因长叹一声,只觉妙真既是破局者也预示着隐患。
这段插曲自然使原还喜上眉梢的众人内心袭上一层阴霾,一路紧张地往徐辕方向循声而去却一个个都沉默不语。
渐行渐近,众人因清晰看到徐辕和完颜江山在九鼎阵里角逐而喜高于忧,但也很快就发现:这场属于高手之间的决斗、等闲之辈很难插手。
“此人是……完颜江山!!”柳闻因才刚站定,蓦然发现那是杀父之仇,他虽稍作乔装,化成灰都认得!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柳闻因直接就抢下了徐辕身边那难得的一个近身之位。他二人同属掀天匿地阵阵眼,相互间的配合本就有加成,因此柳闻因的携枪入局直接抵消了九鼎阵对完颜江山的加强,使得徐辕和他的刀法对决终于可以全凭各自的自身实力。
然而,并不能让宋军掉以轻心的是,徐辕此时的状态并不优于完颜江山,一来他的固有体力就在适才已经被九鼎阵消磨殆尽,二来,早先的愤怒爆发是他平生首次,他不习惯这种状态的飞速上升和下滑,就在这一刻他的实力基本跌到谷底,三来,只怕他的状态还会继续下跌,因为血泊中的那个女子久久未醒、形似已死去多时了。
“这,这不是……”杨妙真才刚因为江星衍制止愤怒,又看到楚风月不省人事却被徐辕的百步穿杨军死死护着以防自己靠近,顿然震惊原地,眼中全然迷离。
“当务之急,先寻出口。”陈旭察言观色,立即抓回杨妙真思绪,“这大阵是完颜永琏昔年按照易经排布,其中的套接勾连、排列组合、细节构造都有规律,妙真姑娘,还请帮我个忙,将你所知知无不言……”
“好吧……”妙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所有的话咽下去,然而满心的疑虑却如何收敛得了,走到陈旭身边的整个过程都是一步三回头。
当是时,慕容茯苓负责对周边金兵剑拔弩张,百里飘云则一边快速调整状态,一边开始观察起九鼎小阵——这些混乱冲撞的九鼎、九舟、九石,眼下几乎全靠闻因的一手漂亮功夫拦截,它们本身有无缺陷,好让闻因她更轻松?还有,应当如何唤回天骄理智、使他能够恢复素日稳定?
二十回合间,尽管有柳闻因协同作战,徐辕仍还是错误百出,使宋方一度屈居绝对劣势,然则,正是要他徐辕彻底击败完颜江山,才有可能带宋军闯过此关、离最终的出口更近一步……
第1674章 双肩挑担,如何行路
“天骄!”百步穿杨军和花帽军共同期待。
“徐辕哥哥。”好像闻因也找到了此间来?
迟迟没有风月的声音,只能幻想昔年她未语人先羞:“徐大哥……”
所有过去的现在的、缥缈的现实的同时贯穿脑海,那一刻徐辕也体力透支感觉似灵魂出窍。若非柳闻因一杆枪穿影掠风拼死相帮,他恐怕也早已伤到要害而出师未捷身先死。
自适才爆发到极限后他的状态就一落千丈,触底后屡屡失误频频受伤几乎是个必然。光靠这样的冯虚刀哪够打败完颜江山,非但不能救闻因于危难,反而还拖她的后腿吗。可笑,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武林天骄,居然也会像今天这般发挥失常……一束流光闪过,伴随一声激响,他的血顺着貔虎刀拉转出的方向大肆喷溅,染血的落叶也飒飒坠回他的衣袍……
惊呼声中他为了身后要护的这些人仍然努力站稳了脚跟,浑噩中凭最后的一缕意识,艰难从记忆深处寻回父亲和师父传授给他的最初心法,“凡事以静为基、以随顺为法”,趁着闻因给他撑得的一息时间,放舍诸缘,休息万念——眼下他身受重伤,只够以命搏出唯一仅有的一击,方能挣得一丝对完颜江山的胜算;但在这种极端不稳的刀法输出下,若是仅仅内蕴第四层归空诀,九成会对完颜江山以卵击石……
说来惭愧,不同于主公在实战中往往几回合境界飙升,他徐辕从第二层到第四层就花了十多年,只觉再往上已没什么可能——但此刻,所有人都需要他再往上哪怕丝毫来破局——然而你有需求就一定会实现吗!该有的参悟到底在哪里?!压力排山倒海之际,可恨他根本无法放舍诸缘,心里填塞的万念居然还大部分都关乎那个生死未卜的女人。
可恨,也可爱。
“天骄,已经不能失去。”黔灵峰上倔强固执的黑衣少年。
“天骄哪一天真的懂爱了,也许就会明白。”短刀谷里多愁善感的清雅女子。
他们说的,原是客观存在的,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就陪着那个女人去,满脑子都是她也曾天真无邪的笑脸:“背上这伤,也是你裹的?我很喜欢,像石头一样地喜欢。”然而这些年来他却长久不能洒脱恣意纵情任性,只因各种规则框架死死束缚住了他、制造出一个清静耿直几乎可以用绝情来形容的武林天骄,这一刻它们也一如既往、操控他机械性地挥斩出冯虚刀该有的沛然大气……
心和身、精神与肢体本来就是一个整体,于是那一刻谁都清楚地看见,当是时徐辕刀中,表象的无垠无边还在死撑,内涵里七成的正气却被另三成满到溢出的妖气入侵,照这速度,片刻后就将完全颠倒——既想遵循固有,又想超脱自由?如此打破常规的矛盾组合,给谁承受都可能走火入魔,看来徐辕也一样不能幸免……
青芒黑气交替变化的一刹之间,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又惊心动魄的是,最终却是厚重青芒决然突围而出,并迅速蔓延开来席卷了整座九鼎阵,那妖气非但没能攻陷正气、反倒迅速被融化成了深情厚意裹挟缠绕——怎么回事,看似完全不容的异物,居然被徐辕的坚强意志和坦荡胸怀包容,产生了一种可以说否极泰来的奇迹!冯虚刀彷如脱胎换骨,威力可怕到了极致……
怎么回事?参悟在此——“双肩挑担,如何行路?”“我早已经豁出去。你这条路再难走,我都一定奉陪到底。”这是徐辕曾对林阡的质疑和接受,他现在,也一样承诺给自己和风月!
即将得胜的完颜江山万万没有想到,危急关头被他压迫到绝路的徐辕,刀中反弹出一式看似回光返照的绝招,争如粗犷的风景里多了些细腻而浓郁的点缀……这才知,纯粹的无边无际不是最磅礴,愈柔愈刚才是真正的刚柔并济;世人所见“妖气”,其实本身就被并蓄于正气里,绝不是什么从外入侵的异物,只不过,要驯服它的野性,需要天大的决心罢了。
回光返照?为何徐辕这道刀光这般持久,经久不衰?完颜江山尚未格挡开前几招,就被一股悍然巨力强行击飞开去,不幸落在了乱竹间被手铐锁死,刚挣扎起身就口吐鲜血无力动弹——原来,就在九鼎阵和貔虎刀的夹击下,柳闻因的极力辅助下,楚风月的鲜血感召下,徐辕武力不仅提升了他所希望的“丝毫”,他的第五层就这般出乎意料地来了!
归空诀和冯虚刀二者之间,几十年来从未交汇到如此契合。它俩就好比至阴和至阳的两种试剂,一旦接触,迅速混溶,释放出大量的光和热,反应过后再一拆为二各自存储。而方才的这一刀,光芒之强,内气之热,都是前所未见,故而余威不断——领悟真谛,打破壁垒,激发潜能,全因徐辕不再犹豫,空前果决,举手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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