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蝴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唯刀百辟
因为淮真提起想出门挑些礼物给努南太太带去,顺带找理发店剪个头发。一不留神将陈老太夸高兴了,等姐妹两洗漱了,换好衣服出门时,陈老太太拿出一张自己绣的红肚子小鸟手帕给淮真,说带这个,美国人都觉得这个最贵重,从前陈教授念大学时,她寄东西给他,苏绣过海关时是要抽税一大笔税的。 淮真好说歹说,说是她本人的心意,这样不合适,陈老太太才将手帕收了回去。又同她介绍,可以去城西的华人社区买一张国内的小幅挂毯。虽然那儿都是骗美国人的玩意儿,唯独地毯不一样。因为从前丝绸之路去欧洲,地毯总归还是中国的最好,也不会很贵。 听说她要剪头发,又给她推荐剪发店——“华人社区倒是便宜,但多剪得不好;玲珍可以带淮真去尼法街,上次你妈妈烫葛丽泰嘉宝在《流浪汉彼得》里那个造型那一家,贵会贵一些,好看的不得了!” 女孩们还没洗漱妥当,陈教授借了修理公司电话打回来,说已经送走西泽,一切顺利,叫淮真放心。因他一会儿得回去学校讲课,午饭后才回来,如果需要他开车载她们要出门去,得晚些时候了。 刘玲珍说她们坐计价车出门。 陈老太一听就来气——“这里太阳不知多晒,一晒就黑,像什么样” 玲珍就说——“我们到十字街口去坐计价车,一样也不晒!” 老太太拦不住,临出门给她们一人塞了只水果,说美国苹果汁多,多吃水果不易晒黑;又叫她们早些时候回来,免得错过午饭。 曼丽得去学校上课,理发店是玲珍陪着去的。不等淮真问起,玲珍嘴关不住似的跟她将家事都交待得一清二楚,譬如一家人虽说都瞒着陈老太让她信以为曼丽是亲生女儿,不过老太太也不傻,恐怕一早就猜出来了,对曼丽也是一样的好。曼丽乖巧懂事讨人喜欢,老太也觉得异国他乡伶仃辛苦,同为华人本该互相帮衬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半个孙女来宠着。 尼法街理发店倒不太远,就在十字街口右转。时间还很早,两人到时倒是有个大学生模样的华人青年在那里理发,请理发师替他修剪成“美国陆军式”——听他抱怨说是因为学校白人男学生一般都一个礼拜修理一次头发,而且早起都一种发膏或者淡油,不抹的很容易被嘲笑。他剪陆军式,不止省了发膏钱,还可以两礼拜来一次理发店。 陆军式修剪得很快,快剪完时,那位理发师傅询问淮真想要什么发式。淮真大致描述了一下,说想像中学男学生一样露出一半耳朵的长短。 理发师傅问她,是不是想要看起来很像精灵似的那种。 淮真不明白他说的“精灵”是什么感觉,只说:像个男孩似的就对了。 那华人青年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说,那怎么行 理发师傅随没听懂他那句中文,但大概还是能猜到,瞥了他一眼,说,她很适合剪这么短。 青年不信,非要留下来看。 理发师傅倒是个熟手,剪得飞快,三五下就剪出个雏形,问那华人青年:是不是很像精灵 华人青年不置可否,仍觉得女孩子将头发剪这样短不太得体。 一个白人太太牵着狗等在外头,想给自己和狗都电烫个卷发,一双湖蓝眼珠盯着淮真左看右看,问理发师傅说:实在太好看了,也能给我剪这样吗 理发师傅便问淮真觉得喜欢吗 她说很好看。 理发师傅得意得不行,说,他从前可是是给葛丽泰嘉宝做过电影造型的,他可从不在不同人身上做同一款发式。 好看是好看,人工费也的确很贵,统共花掉了一美金。那青年学生说那位太太的才叫贵,特意叫理发师给她用香水洗发,这样烫下来得花上两美金。 临出门,淮真被橱窗上挂的一本《星期画报》吸引——封面是个亚裔女子,穿了件灰底纹中袖单长衫,孔雀蓝的纽子从前襟到身体左侧一路到臀际,往下顺其自然开衩,露出两条纤长的腿。长衫是薄纱款,胸前若隐若现可见两点。她手头拿了只纹了红胸鸟儿的半透明纱织折扇,独独遮住半只眼。 淮真盯着画报看了半晌:“这是……” 玲珍比她还要先认出这号响当当的杂志封面人物:“叶 110.堪萨斯城4 临出门, 淮真接到陈教授电话, 到十字街口的影楼去照了个相。从前听说白人照相馆贵,哪知竟然贵成这样, 六张六寸照一共花了二十二美金。不过这是第一次乘飞机必须要提供的——后续到了纽约, 去六所大学联盟的跨文化会议也需要一张。 照相师是个很帅的白人小伙, 手臂上纹条蛇, 照相时一直夸淮真发型很美,说如果他为广告做海报拍摄工作,一定请她去当模特。 淮真笑着问他可以给什么当模特 小帅哥想了想,说也许某一款果汁。因为很多果汁广告都说能让人保持青春与苗条, 正好你看起来很阳光轻盈。 淮真沉思了一阵。 小帅哥接着说,噢, 对了, 早餐麦片更适合——你看起来像吃东西很有食欲那种人。 淮真听完笑了, 相机趁机将她抓拍下来。 不得不说,这是个相当好的摄影师,看到相片那一瞬间, 淮真差点都信以为自己够资格当广告模特。 临出门前, 淮真借用电话拨回旧金山中国城, 接电话的是阿福。 她很简洁的向阿福讲了自己的近况,说自己一切都很好,又问家里怎么样。 阿福听起来相当高兴, 告诉她家中一切顺利, 最近唐人街外头经济实在不景气, 好多意大利人都想和他们合伙做洗衣生意,他正在与罗文商量云云。又叫她出门在外千万别省着,该花就花,要是没钱了就打电话回家,他们叫富国快递给她汇款。 因知道她借宿旁人家中,阿福也不好讲太多,只叫她到了下一个地方有空再打回家。 草草向家中报个平安,淮真心里也安心些。 盐湖城与堪萨斯城都没有专门的客运机场,航班也只是范美航空从奥克兰飞往d.c.的一班,不过除非是波音航空加压客舱,这年头大部分航程都是低空飞行,沿途会在一些城市市郊的临时停机坪停靠很多次。盐湖城市郊的西瓦利城,与堪萨斯城附近的劳伦斯,都是这趟航程的停靠点。 早晨十点两个女孩拥抱作别,淮真邀请她们常去三藩市玩。 玲珍偷偷告诉她:“我们都建议曼丽考斯坦福或者加州理工大学,因为她数学很不赖;或者你来犹他大学,不过据舅舅说,假如你真的能在会场上发表那番演讲,东岸不知多少大学会抢着让你入学。” 淮真笑着说,“总之三藩市离盐湖城很近。” 玲珍说,“当然,跟东岸比起来是很近。” 作别女孩们,开车送淮真去机场的路上,陈教授说,“恒慕义博士的事请千万不用担心。而且,如果东岸坚持排华,菲利普教授也表示,假如你愿意申请,他会接受你来犹他大学做他的学生。” 也不知是觉察她有些紧张,故意安慰她才这么说。不过听起来确实十分受用。 汽车约莫十一点钟抵达西瓦利的停机坪,那里搭了一个很简易的等候大厅。因为陈教授一会还得返回学校,又因她抵达堪萨斯的旅店,也会向陈家致电报平安,所以与陈教授告别也很简单。 盐湖城天很冷,她往灰色大衣外又罩了条手织的暗红色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仍冻得直哆嗦。其实也有紧张的情绪在里面——因为等会儿要见到的人物,是大名鼎鼎“美国研究亚洲协会最重要的成员”,确确实实从前她实在教科书里见到过的伟大人物,对她来说属于活化石一流,不紧张也奇怪。 她在候机厅自动售卖机上想买一杯热可可给自己暖暖手——美国这年头喜欢开发各种各样的自动售卖机:报纸售卖机、安全|套售卖机、三明治售卖机、热饮售卖机,机器总是坏掉,还需要顾客打电话叫人来修理——为了节省人力,又搞不好自动化的典范。 因为手冻得很僵,她在钱包里摸索了半天才摸出几枚二十五分的硬币。投币等待时,她嘴里念念有词的背诵着见到博士后的开场白—— “hummel博士你好,我叫xx。请原谅我冒昧前来打扰,因从前博士在燕京大学任教时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十分佩服博士对于中国历史的渊博知识与深刻的理解。我阅读过博士写的《超国家的国家主义》,非常喜欢,也因此关注起区域化的超国家现象。这次前往纽约,恰好听pro. chan说恒博士也会搭乘这班航空……”背着背着淮真自己也翻了个白眼,换了个相当嫌弃自己的调调说:“原谅我讲了这么多鬼话,究其原因就是想和博士攀谈,搞不好能帮我指点一下这该死的稿件。” 但凡紧张时她就会这样,事先准备好流利的开场白,会让她接下来的情绪都放松很多。 冷不丁背后咳嗽响起, 111.堪萨斯城5 博士与她一路都没闲着, 嘴都讲干了,连带她那瓶依云也给喝了个干净。 淮真唰唰的在笔记本上记着, 记了满满四页。 客机飞的很低, 离地不过四千至六千英尺距离。客舱不是加压的,淮真后排坐了个老太太, 晕机晕得厉害, 几乎埋头离不开呕吐盆,到后头呕出的只有黄水。客舱里弥漫着呕吐物的味道,乘务只得将舷窗打开。 螺旋桨声震天,冷空气嗖嗖灌进来,直吹到她头顶, 她压根都没在意。 飞机落地劳伦斯,恒博士的朋友开车接他去独立城, 而她得乘坐城际巴士前往堪萨斯城独立大街。两人很快分道扬镳,甚至没有多少告别语, 因为飞机上已经说得足够多了。 直到坐上巴士,她那在四千尺高空吹了四小时冷风的脑袋才觉得有点神经痛,螺旋桨嗡嗡的巨响仍在耳边回响。 同样萦绕不去的还有恒博士讲的最后一番话。 他说, 对西方来说, 中国实在太老太老,像个病榻上将死的垂暮老人, 身上因积劳成疾爬满虱子。尽管她仍是神秘莫测的, 而年富力强的西方却没有耐心剥开肮脏腐朽的外衣, 去发掘更多的未解之谜;他们只想费尽心力的掳掠、去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笔遗产, 最后一滴血。西方对于中国的理解有太多偏差与误解,对于中国的最后印象,便永远停留在她奄奄一息、垂垂老矣的一刻,永不会记得她最初最原始的模样。 淮真说,您这样好像在形容一个妓|女——羊脂球。 博士笑了一下,说可不是吗中国男人是杀手,中国女人是妓|女——西方人永恒的刻板印象。在西方人眼里,中国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个妓|女、嫖|客、皮条客、苦力……等一切下等的、乱离之人的总和。我不是在贬低东方,我只是在描述一个误解过的印象的总和。 淮真说我知道。 博士接着说,所以,比起看到一个谢了顶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或者一个油嘴滑舌的小伙子,我想会场会有很多人更愿意看到一个俏丽、活泼的女孩来述说这古老的中国,这会为这份发言增添更多华彩。虽然这样讲也许会使你不不甚愉快,好像所有人只在意年轻的外表,而不注重内涵。事实上,这两者根本不能剥离开来。你天真、自然、本能、直率,看上去像没有经历过任何苦难,毫无束缚、不羁洒脱,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我所期待看到的,从烂泥朽木堆里开出一朵自在的花儿,脆弱,却有着无穷的生命力——这恰恰是你的优势。 大巴在堪萨斯城的市政厅停下,距离那传说中casino区神秘的费丽达旅店还有一条街区的步行距离。时值傍晚,差一刻六点,淮真顺着独立大街与密苏里河慢慢往卡普里岛溜达过去,路上起码经过了三个公园,四个喷泉。城市看起来十分悠闲,一家三口在下班后,在余晖下的公园草坪上坐着看报,或者玩一些简单的互动游戏。等待过街时,一辆载满旅客、满带笑声的旅行巴士从淮真面前慢悠悠开过,巴士红色身躯上用喷漆喷了:kansas city - heart of america! 是不是但凡不临海,不临国,左右不着的内陆中心,恰好有知名河流流过城市中央,就统统可以叫作xx之心譬如塞纳河流过的布鲁塞尔和多瑙河分割城市的布达佩斯,不知为着什么,也统统自称为“欧洲之心”。 堪萨斯城跟布达佩斯也很相似:一条河流分割,这边属于堪萨斯州,那一头属于密苏里州。赌场区正好在区域的正中心——尚未过桥,夜幕还没升上来,赌场区的霓虹灯率先亮了起来。桥上有许多推销霓虹灯管的小贩,胸前挂了只皮箱,打开的皮箱里摆着五六种颜色与弯曲度灯管,灯管接在箱中的电路上,他一摁,像打开了七彩魔盒似的。但这一招并没有为他吸引周遭的商户前来,反倒有不少孩童围在周围,为霓虹灯的炫彩惊呼驻足。 按照陈教授写的地址,找到费力达旅社时,天已近黑透,街道却热闹到近乎拥堵。除开赌场,这里应该还有许多别的产业。几乎每经过两家casino,就能看见一家旅舍、酒吧或者将器具明目张胆摆在外头的成|人|用品店。casino街边多得是招徕顾客的站|街|女,大冬天穿着单薄的深v衣衫与色彩斑斓的高跟,在橱窗外使劲想将胸脯抬得更高一点,竭尽所能搔首弄姿。 一个穿鳞片长裙的站|街女撅起臀部,在八音盒礼品店的橱窗前涂抹紫黑的唇膏。淮真走过时,那橱窗也清晰映出她的侧影:粉蓝格纹衬衫在橱窗里看起来近乎是紫色的,蓝色的毛线外套也染成近乎天幕的黑蓝,唯独她的脸颊与那双鞋显得格外的白。今早虽然洗过头,但经历了飞机舱那场风吹,后脑勺翘起了两簇不争气的呆毛。 那橱窗好似有魔力,使得淮真也驻足停下,用掌心试图将倔强的呆毛压下去,试了几次都有点无果。她又端详了一下自己:衣服虽然是女孩的,但因为生理特征不甚明显,所以倒也有点雌雄莫辩。既然如此,那簇不羁的毛发,此时倒也并不十分影响观瞻。 停留了十秒,淮真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那紫黑嘴唇的女郎正从橱窗里看着自己。视线在镜面相会,她看到了一双略微有些虚焦的灰蓝色眼睛。她应该有一点近视。 紧接着,她听见女郎很小声很小声的对自己说了句:“one dollar for once. two dollar for a night. 50 cent more, we can try something else. i may give you a surprise.” (干一次一刀,两刀一夜,多50分,有特殊项目 听声音,女郎似乎还很年轻,搞不好甚至和自己同岁。 淮真呆了一下,很快的摇了摇头。 女郎回头又看了眼橱窗,这下似乎对自己失掉了信心。她用手背抹掉了嘴唇上一大半的紫黑色口红,又破不甘心的抿了抿,似乎觉得这样会使她看起来好很多。她接着说,“maybe we can talk.” 周围都是流浪汉,兴许有扒手或者瘾症患者。淮真不敢掉以轻心的讲话,只对她微笑了一下,越过她看见路牌,199号。 又转头看向对面,对面有一家很大的casino,灯火通明的,将老虎机都摆到了街边。 她抬头,在casino的霓虹招牌旁边,看见了二楼挂着frida hotel的花花绿绿霓虹招牌,比起casino来说不甚显眼。二楼以上似乎都是旅店的房间,但很诡异的是,亮着灯的旅店窗玻璃透出的光是那种很暧昧的荔枝红色。 街边除了站街女郎,还有三五扎堆的流浪汉,肮脏街道上随时散发着一股一群男子汉一年没洗澡的臭味,还夹杂着随地大小便的骚臭味。 淮真一边过街,一边心想,美国人究竟哪里来的脸去嫌弃唐人街 frida hotel在街面上只有很窄的一小块门面,里面用砖砌了个柜台,过道很窄,几乎只能容两人侧身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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