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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染血的青石前,半截断手躺在元广的官靴前,鹅黄锦袖,玉指如葱,手心里还握着把小巧的匕首。

    那匕首的把上雕着梅花,是女儿家的护身之物——华郡主不懂武艺,她身边从无此物,相府里唯有元钰喜爱舞刀弄剑,梅花正是她所钟爱的。

    那半截断手并非华郡主的,而是元钰的。

    “钰儿!”华郡主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她看不见女儿的情形,元广却看得清。

    元钰的右手被元谦生生斩断,半截手臂泼着血,长风自城楼




第二百四十九章 爱恨皆有因(上)
    就像当年一样。

    城楼上下听得懂这话的只有两人——元广和华郡主。

    元广双目一睁,不知是惊还是怒,只连连点头,“好!好!你还记得那件事,你果然记恨上了爹。”

    父子两人说的是何事,百官一句也听不懂,只看见元谦在笑,笑出了刀光血影,叫人禁不住脊背生寒。

    那笑里含了太多的意味,是悲是苦,是怨是恨,别人看不清,连元谦自己也记不清了。

    幼时的记忆已模糊,他只记得那些日复一日的人和事,坐在暖榻前为他把脉的外祖父、递来面前的药碗、黑苦的汤药和满屋的药味儿。日子安静得无趣,唯有傍晚可盼。他记得西窗的窗台上摆着的花,记得红霞染花枝的静美,记得每日那时爹都会出现在屋外,背衬晚霞,高大如天。

    那时的爹正当盛年,那时的他身子不好,很少下榻,也从未出过南院,每日盼的就是从外面来的人。每当傍晚,他便会看着窗台,以致于如今想起幼时,仍记得窗台上的花,花依四时而换,没换过几回,府里便添了喜事。

    那日府里张灯结彩,连南院的树上都挂了红灯笼,他问丫鬟可是爹升官了,看见的却是丫鬟怜悯的眼神。那日,爹没来南院,次日一早带了名新妇来,爹说,日后这便是他的母亲。

    他的记忆里没有娘的模样,娘生下他就过世了,这新进府的母亲让他觉得陌生,从那日起,继母日日都来南院,嘘寒问暖,过问汤药吃食,爹便来得少了。过了一年,继母生下麟儿,爹就来得更少了。

    南院还是南院,吃穿用度一如从前,每日傍晚看着窗台上的花,却再盼不到人来。

    他问继母,爹呢为何不来南院”

    继母说,爹朝事繁忙。

    外祖父也说爹朝事繁忙,他若想见爹,身子好些了,可自去请安。

    于是,他熬着针灸的刺痛,并与外祖父相约瞒着他的身子日渐好转的事,只待有朝一日他能自己走出南院,给爹一个惊喜。这一瞒就是三年,终在那年爹生辰之日时,他走出南院,乘上一顶小轿到了花厅。

    那一年,他七岁。

    那一晚,他却没能见到爹。

    六弟那年到了启蒙的年纪,爹为他请了老师教他习字诵文,他却不肯用心,趁着爹生辰宴请之机偷偷溜出了学堂,跟着武艺师父学扎马步去了。爹在宴席上命人去唤六弟来,欲当众考他,不料撞破了他偷溜之事。那日爹失了颜面,由此发了雷霆之怒,将六弟关在祠堂受责悔过,继母赶去祠堂护着六弟,花厅里等着用家宴的人无人理会,饭菜温在厨房两个时辰,他等过了子时,爹都没来。

    那晚,他在花厅里吹了两个时辰的风,回到南院后就病了,爹却没来看他,连外祖父都来晚了。丫鬟告诉他,六弟年幼,受了责罚,又在祠堂里跪了大半夜,发了烧热,太皇太后都给惊动了,亲自来相府,看着御医们诊脉开方。外祖父身为御医院之首,待为六弟诊脉开方过后才请旨来南院看他,来时已是后半夜。

    他清晰地记得外祖父哀叹愤恨的神情和怜悯的目光,事后听丫鬟说,外祖父请旨时受了太皇太后的斥责,太皇太后责他不知轻重,竟允许他出来走动染了风寒。

    这话听着是关怀他,实际上就是嫌他病得不是时候吧

    他为此难过了两日,爹来南院看他时,他没问是否是六弟的烧热退了,爹才来看他的,他只问爹,六弟年幼,为何要对他发那雷霆之怒可是因为爹看重学问

    爹答,是。

    从那以后,除了每日忍着针灸之痛汤药之苦,他开始苦读诗书,想着若是学问好了,爹必能看重他。

    可是,他再一次失望了。

    年少至今,盛京子弟皆知他文采冠绝京城,爹初时还出言赞许,后来习以为常,便多是颔首而过了。而对六弟,爹很少赞许,倒是时常动怒,书房、祠堂,府里时常能听见两人的争吵声,他给爹请安时因两人的争吵而没能进屋的次数隔几日便有。

    很多时候,他羡慕六弟,争吵好过点头之情。

    很多时候,他不解,为何爹待六弟如此严苛,为何那般在意六弟的喜好言行。

    渐渐的,他懂了,从府里人的眼里,从朝中大臣们的眼里懂得的。嫡庶有别,从继母进府的那一刻,从六弟出生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嫡公子。六弟身子康健,性情忠义,武艺超群,乃是世间俊杰儿郎,有人中龙凤之姿,爹将期望都放在六弟身上,教之严苛,盼他成龙,而另一个身子孱弱的儿子成不成器则关系不重。

    爹的眼里只有六弟,他宁愿对着六弟大发雷霆,也不会对着他多言一句,怪不得外祖父在他渐渐懂事了之后要教他隐忍。

    爹不知他的身子哪年好起来的,不知外祖父研习祖传医典残卷里的针法多年,不知他为了好起来,冒死让外祖父在



第二百五十章 爱恨皆有因(下)
    那日,他问:“姑娘那日在茶楼里暗指在下有争进之心,敢问姑娘如何看出来的”

    兰月道:“公子听罢琴曲便即兴赋诗,想必是听得极为入心的,若非对此曲的意境感同身受,又怎会听得入心公子必有争进之心,只是公子的诗读之悠然豁达,字却藏锋敛颖,想必是不得不作悠然之态吧”

    他听罢便怔了,他的诗,他的字……他在相府这么多年,爹没看出来,兄弟姐妹没看出来,与他结发七年的妻子没看出来,倒叫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看了出来。

    他问:“那姑娘可知在下为何故作悠然豁达”

    兰月道:“公子锦服玉冠,出手阔绰,又能寻到小女子,身份必贵。士族子弟何以有争进之心却不显露,也不过是那些缘由,韬光养晦,自保以图后进罢了。”

    除了外祖父,兰月是这世间最懂他的人,纵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仿佛就在那天,他的心找到了安宁的去处。

    兰月说:“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忧苦,公子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兄弟众多,人心诡诈,欲争进却不敢出头。而我虽生在官家门第,可家中并非望族,人丁单薄,爹爹病故后,我想为后半生寻个出路却无人可求,处处碰壁。望族子弟有望族子弟的忧苦,其他人亦有其他人的难处,故而公子不必觉得孤苦,人人都有难言之苦。”

    他说:“后半生跟着我吧。”

    这是他一生里第一次的冲动,不假思索,凭心而为。他不赞同兰月的这番话,世上有不忧苦的人,比如六弟,但那天他并没有跟兰月争辩此事,而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那句话。

    他仍记得兰月那时的神情,仿佛随风浪漂泊的一叶小舟忽然入了避风港,海波粼粼,天日晴好。

    他与她皆是孤苦无依之人,那天起便成了彼此的依靠。

    他为兰月换了新的身份文牒,在城北买了间宅院,将她安置了下来。那段日子是他一生里最好的时光,他在内城,她在外城,他在城东,她在城北,不常相见却彼此相念。柳家是书香门第,兰月饱读诗书,琴棋书画造诣皆佳,他与她春日焚香抚琴,夏日赋诗赏荷,秋日临窗作画,冬日烹茶弈棋,倒真过了段悠闲日子。

    他们私定终身拜堂成亲,那年开春儿时,兰月怀了身孕,他欣喜若狂,相府却在此时重提续弦之事。

    他有些心烦意乱,但成大事者不可太过儿女情长,不过是收个女子在身边,日后谋得大业,废谁立谁还不是由他说了算因此府里议府里的亲事,他如往常那般过日子,为了不让兰月伤了胎气,他将续弦之事瞒了她。

    府里给他定了下陵郡长平侯的幺女,那小姐尚未及笄,于是便将日子先定了下来。一番甄选、通媒、合婚、小定,待将日子定下来时已是来年深秋,兰月已近临盆。

    每年深秋朝廷都有围猎的盛事,这等盛事本与他无关,奈何长平侯世子来了盛京,他不好一日都不作陪,于是那日见天气晴好,便在相府别院办了场秋诗会,邀长平侯世子和一些文人学子相聚,赏园斗诗。

    却没想到那日兰月忽然有临盆的迹象,丫鬟请了稳婆去,从清晨到夜里,孩子一直没能生出来,稳婆说是难产,只可保一人,丫鬟不敢做主,惊惶之下去了相府。

    他与兰月的事就这样事发了,爹大发雷霆,陶伯去别院请他回府,他问陶伯兰月如何,陶伯不肯多说,他心知不好,趁机夺了马车赶去外祖父府上,将他请到了外宅。到了外宅时,见兰月的丫鬟正被两个相府里的婆子架着,嘴里塞了帕子,稳婆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屋门开着,里面有两个婆子正压着兰月的手脚,另一个婆子正拿着湿帕子对兰月施以盖帛之刑。

    他用佩剑斩了那婆子,救下兰月时,她气息已弱,身下已见了红。

    稳婆进屋将已露了头的孩子接生出来,他的孩儿却因憋得太久,已然没了气息……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抱着那孩子的感觉,那小身子还温热,却没了气息,甚至没能看这世间一眼。屋里满是血气,他不记得外祖父何时进屋来的,不记得相府的人是何时来的,只记得那天夜里,花厅里灯火通明,气氛威沉。

    爹发了雷霆之怒,斥他养外室,丢了相府的脸面。继母责他糊涂,说他已和长平侯府订了亲事,嫡妻未过门,他养外室,还致外室怀了胎,也不想想这是他第一个孩儿,万一外室生出了庶长子,将来事发,相府的脸面无存,长平侯府那边又要如何交代

    幼时至今,爹头一回对他动怒,像对六弟那般要请家法,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相府的颜面。

    继母看似恨铁不成钢,话外之意却有些庆幸,庆幸兰月生的不是男孩儿,且孩子命薄,事情终究还可遮掩。

    那夜,他抱着夭折的孩儿跪在厅屋里,青砖冰凉,怀里冰凉,心更是一层一层的冷透。

    继母说,眼下长平侯世子就在京中,此事不可传扬出去,切不可被他知晓。

    爹命人去将外祖父传唤出来,不必再救治兰月,由她死了,把她们母女送出城外一同葬了。

    他拔出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咙,说不妨把他们一家三口一同葬了。爹怒极,他那一刻却前所未有的冷静,他知道爹必吃这套,不是他心疼他,舍不得他死,而是他刚刚和长平侯府定了亲事,他死了,姻亲之利也就没了。

    这场较量,谁重利,谁输。

    &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面楚歌
    他以死相逼,要见兰月,最终来相府见他的却不是兰月,而是姑母。

    姑母说,兰月未到临盆之期,那日忽然发作是因为得知了他要续弦的事。

    他买下那宅子后,为了不让兰月被街坊四邻指指点点,便称自己是在外走商的江湖中人,时常外出,将家眷安在了此处。日常所需之物皆有人送来,兰月性情娴静,很少外出,身边只有一个丫头服侍着,因此那丫头也不外出。他将续弦之事瞒下来时,并不担心兰月会知道,她平时都不出门,怀了身孕后只在院子里走动,更不会外出。

    但他没想到,世间总有意外之事。

    那日晨起后,兰月觉得闷,但身子笨重不想外出,听说近来朝廷有一年一度的围猎盛事,京中来了不少名门子弟,甚是热闹,于是便让丫鬟去外头走走,听听市井趣事,回来说给她听听。丫鬟在外头听说了他要续弦的事后慌慌张张地回来,兰月见她神色有异,追问之下得知实情便动了胎气,丫鬟慌忙请了稳婆来,到了夜里见兰月难产,自知惹了大祸,六神无主之下去了相府,这才生了后来的事。

    他跟兰月说孩子在相府,兰月便知道他在说谎,他要续弦,相府绝不会将庶长女抱回去。

    她心里清楚孩儿已经不在了,所以她要为孩儿报仇。

    这些话都是她自荐进宫时对姑母说的,她说柳家已经没落,她从未想过能进府做他的嫡妻,只因两情相悦才不在乎名分,没想到他竟会欺瞒她。若非如此,她不会动了胎气,孩儿也不会一出生就没了性命。

    她说,她不告而别进宫为妃是为了报复他,让他尝尝被心爱之人欺骗的滋味,她宁愿死在宫里,也不想再见他。

    姑母是如此说的,但他不信!

    他的身世全都告诉了兰月,她知道元家的图谋,他更愿意相信她对姑母说的这些都是为了取信于她。兰儿知道朝中无人愿将女儿送进宫里为妃,知道元家需要天下人认为圣上荒淫无道,知道如果她自愿进宫,姑母定会答应。他更愿意相信她进宫是另有目的,更愿意相信她是为了寻机会报复相府。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不愿相信兰月恨他,她到底为何要进宫,他想当面一问。

    而后,带她走。

    这世间唯一一个懂他的女子,只能是他的。

    那日,姑母走后他便病了,直到来年开春儿也不见好转,离续弦还有好些日子,他的身子却一日不比一日。于是,当他说想去城外庄子里住些日子看看春景时,府里便答应了。

    他在庄子里住到了入夏,圣驾启程前去江南时果然带上了兰月,他便迷晕了庄子里的人,绕道而行,前往江南。

    但当他赶到江南,看到的却是兰月的尸体。

    元谦惨笑一声,笑出了戾气,“那时我还是太天真,以为我到底是爹的孩儿,忽然不知所踪,你至少会派人寻我。没想到你连人都不派,倒是传信传得急,你知道我会去找兰月,于是命龙船上的侍卫杀了兰月,既绝了我的念头,又能等我自动现身,还可嫁祸给圣上,一举三得!”

    其实他早就看透了相府,他对元家来说并不重要,只是能拿来换取联姻之利的东西而已。但在乎利益也好,不是为了他也罢,至少相府出动人马千里找寻的人是他。

    如此卑微,如此可笑。

    这世间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去了,他心里唯一那点期望灭了,那还能剩下些什么

    仇恨罢了。

    “我已无家眷,事败不过一死,死的不过是我一人。爹看重的家眷却有很多,所以不要拿捏我,我可不在乎她们的性命。对爹来说,我不过是无可助益的原配之子,可有可无,对我来说,她们是鸠占鹊巢的贼人。手刃贼人,没人会手软,不信的话,可以试试。”元谦淡淡地笑了笑,城楼上的风忽然便如同刀子,凛冽割人,杀意冷寒。

    “住手!你要的手书给你!”元广高举手书,厉声阻止。

    元谦只笑,手起,刀落!

    这一刻,永寿宫里。

    大殿的左右角落里摆着两枝梧桐凤灯,金枝玉叶,宝目翠尾,两羽凤尾正对着殿门。

    步惜欢在殿门口,正陷入幼时的记忆里,那两羽凤尾无声无息地展开,羽下隐着密如细针般的暗孔。角落无光,杀机久藏,待到步惜欢晃神时方现,一现,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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