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泡沫时代

    岩桥慎一“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车子开上大路，往渡边家的老宅驶去。

    这是一处高级住宅区，高大的树木投下黑乎乎的阴影，更加显得幽静。在一座西式外观的气派房子前，渡边万由美让出租车停下来。

    “晚安。”

    渡边万由美下了车，从岩桥慎一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提包，和他道别。

    车门关上，出租车开走以后，她才进了大门。

    还不到八点半，佣人登纪江过来迎接她，“您回来了。”

    渡边万由美把换下来的外套递过去，听到登纪江问她：“您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渡边万由美问她，“母亲去休息了吗”

    登纪江回答说渡边美佐正在看电视。

    渡边万由美站在起居室外，看到渡边美佐津津有味的盯着电视屏幕。

    这样的渡边美佐，看上去更像老人了。这么想或许有些奇怪，但是，如果时常见她从容淡定，端着架子的做派，再见到她被电视节目吸引的样子，就不得不这么想。

    “母亲。”渡边万由美走进去。

    渡边美佐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你回来了。”

    “在看什么呢”

    “登纪江帮忙录的，富士台这一季的联谊节目。”

    渡边美佐跟她解释了几句，“虽然出场的男性们都很气派富有，不过，里面其实混着节目组的演员，参加的女孩子也许真的钓到金龟，也有可能会看走眼。”

    “抽鬼牌吗”渡边万由美回了一句。心里却想，这不是岩桥慎一给秋元康出的那个点子

    她有些意外，母亲怎么会对这样的节目感兴趣

    “这节目的气氛跟现在的世道挺合拍的。”渡边美佐说，“不过，参加节目的人和观众虽然被耍得团团转，制作节目的人倒是很清醒。”




350. 一份感性
    “哦”

    渡边万由美没有看过这节目，现在说起来，心里还在想着岩桥慎一跟她说过的有关节目的那三言两语，只是做了个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渡边美佐也不在意，自己说自己的。

    “准确来说，是只有头脑清醒，觉得这些东西、这个状态滑稽的人，才能想到要怎么才能把这种滑稽放大给观众看。”

    头脑清醒，渡边美佐的评价，渡边万由美也深以为然。

    “要我看来，”渡边美佐说，“能够想到制作这样的节目，去发现这些滑稽的东西，再用这种滑稽去戏弄别人。这种行为，多少显得有些恶劣。”

    虽然用的词是“恶劣”，渡边美佐的语气当中，并没有批判的意思。

    “台本制作人是秋元康君，他的小猫俱乐部结束以后，还以为要沉寂一段时间呢，没想到立刻就找到新的方向了。”

    渡边美佐说到这，思考了一下，评价道：“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节目跟小猫俱乐部有着一脉相承的地方……当然，本来就是同一个制作人。我所指的，是从节目当中感受到的这样一点‘恶劣’。”

    ……

    渡边美佐只字未提岩桥慎一和这档节目的关系。

    节目的演职人员名单上面并没有出现岩桥慎一的名字，但是在艺能界没有秘密。再加上这又是富士电视台制作的节目，渡边制作又跟富士电视台关系深厚，这点事根本瞒不住、当然也无需隐瞒。

    不仅无需隐瞒，还是长女夫妇过来吃饭的时候，女婿吉田正树主动提起来的这件事，他对岩桥慎一这个名字频频出现在耳边，甚至在为朝日电视台制作节目的同时，又这么快搭上了富士电视台的制作人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跟吉田美树不一样，吉田正树非但不讨厌岩桥慎一，还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一直想着会一会他。

    在这个女人之家里当女婿，不管是出于岳父过世后姐夫如父的责任——渡边美佐有意为万由美招赘，赘婿又一向难选，非得多费些心，又或是出于想要摆脱这种阴盛阳衰的情形，吉田正树对渡边万由美的婚事都颇为关注。

    要不是顾及吉田美树的想法，他大概很乐意跟渡边美佐聊一聊岩桥慎一。

    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节目里有岩桥慎一出谋划策的功劳，渡边美佐才想要看一看这到底是怎样一档节目。

    岩桥慎一从渡边制作离职以后自立门户，因为这个独立的选择，明明离开了事务所，却又使得渡边美佐反而比之前更加关注他，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之前的乐队选秀如果是因为里面有万由美的手笔，那这次特意看这档联谊节目，就真的只是为了他。

    本来带着审视的态度，没想到一开始看，又被节目给吊住胃口，为了知道接下来如何发展，“鬼”又是谁，开始让登纪江替她录这档节目。

    一连两档有岩桥慎一出谋划策的节目吸引到她，渡边美佐不得不承认，想得出这些点子的岩桥慎一，有那么点无师自通的担任综艺节目制作人的才能。

    ……

    “实际上，普通观众看节目的时候，要是发现了制作者释放出的这种恶劣，也会将这样的恶劣视作是滑稽的一部分，节目效果反而会更好。”渡边美佐一边看节目，给了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渡边万由美心想，看着节目的时候，能想到这些东西的母亲，大概不能称作是个普通观众。

    “制作者要是参透观众的这种想法，说不定是故意把这样的恶劣暴露出来给观众发现。”渡边万由美思考了一下，回道，这才算是开始发表自己的感想。

    渡边美佐赞许的点点头，“说得对，这恰好是幕后之人应该做的事。”

    不知不觉，本来是聊节目的母女两人，话题变成了对节目的分析。

    要这么说来，渡边万由美也不是个普通观众。职业的关系，使她们看待电视节目的角度和思考的东西也不同。

    “尤其是综艺节目的制作人，有时候就需要这么一点觉悟。”渡边美佐说，“那就是把自己也变成节目的养料，供观众的趣味生长。”

    “节目的养料”这种说法，却让渡边万由美心中一凛。

    刚才她眼中看着电视的普通老人渡边美佐顿时无影无踪，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个从容淡定、雷厉风行的渡边制作当家人。

    ……

    电视里，参加节目的女孩子当中，有两人同时看中了一位男士，确信他是真正的优质多金男。两位女孩子一旦同框，气氛就变得颇为微妙，活灵活现的展示出了女孩子之间的塑料姐妹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渡边美佐一边看，一边发表感想，“虽然都说现在是女孩子行情最高的时代，但是，优质的男性行情更高。小鸟在低处落脚，但最终还是想要飞上更高的枝头。”

    渡边万由美无言以对，想不到母亲竟然看这样的节目看得津津有味。

    “这样的节目”。

    这就是渡边万由美的全部感想。就算出点子的人是岩桥慎一，渡边万由美也不改这种看法。对她来说，无论如何也领略不到这种节目的魅力之所在。

    光是看岩桥慎一平时表现出来的个性，要说这节目是他的点子，大概会让一些人觉得意外。但是，渡边万由美觉得，正如母亲刚才所说的那样，就是他这种头脑清醒，保持冷静的人，才能想得出这种主意。

    “听正树说，这节目的收视率还不错，潜力挺足的。”

    渡边美佐这么说，让渡边万由美想起今晚跟岩桥慎一吃的那顿饭。她在心里想，就对待这档节目的看法来说的话，“忧心忡忡的佐藤良平桑”就是她了。

    岩桥慎一要是在这儿，把这话说出来，他肯定要哈哈大笑。

    而在她自比“忧心忡忡的佐藤良平桑”，不加迟疑的将自己的不感兴趣归为“小众”的做法当中，还带着她的一份感性。

    那是一份打从心底希望岩桥慎一能够成功的心意。



351. 最好时代
    渡边万由美想到岩桥慎一要是听到她那么说可能会有的反应，心里又觉得好笑，又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母亲没有问，她却主动告诉渡边美佐，“今天晚上，我跟岩桥一起吃的晚饭。”

    渡边万由美突然这么说，渡边美佐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却并不意外，只是淡然的应了一声，“是吗”顿了顿，才又道：“你跟岩桥相处的倒是挺不错。”

    “马上要出道，现在正是各种大事小情挤到一起的时候。”主动说起岩桥慎一的人是渡边万由美，可她却说不下去，有些生硬的转到了工作上面。

    她甚至不知道，或者说忘记了突然跟母亲说起岩桥慎一的原因是什么。

    这时，登纪江过来替渡边万由美送茶饮。

    渡边美佐觉察到女儿的情绪，替她打了个圆场，“他的乐队潜力无限，真令人期待。”不咸不淡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渡边万由美没做声，也配合着捧起了茶杯。

    ……

    岩桥慎一送了渡边万由美回家以后，哪儿都没再去，直接回了家。舒舒服服的休息放松了一晚，第二天又投入到工作当中。

    上午打电话预约，午后三点钟，他前往华纳先锋，和森高千里的执行制作人见面。

    新单曲发行了不太久，森高千里仍处在密集的打歌宣传期，整天奔波在各个电视台、广播局之间，还在商场之类的地方开办小型n，不管是高大上的宣传，还是看上去有点寒酸的见面会，各种各样的宣传手段多管齐下。

    已经红了的歌手还另当别论，仍要打知名度积攒人气的歌手，宣传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干。各种各样的宣传方式，不管做了以后收效如何，都有一用的必要。

    而她在台前忙个没完的时候，幕后负责她的人，为了能够利用起新单曲发行以后这段顺理成章的宣传期，只会更加忙碌。

    17岁发行以后，和华纳先锋签的合约里，还有一张没有投入制作，仍处在前期筹备阶段的单曲。今天岩桥慎一特意跑一趟唱片公司，执行制作人还以为他是来商谈新单曲的事，结果聊了两句，却还是为了这张已经发行的17岁。

    和签的是制作合约，按说单曲完成以后就跟岩桥慎一没什么关系了，但是，他想着借森高千里打响自己的招牌，因而格外上心，而华纳先锋那边，因为森高千里如今的形象和路线规划就有他的一份功劳，并且颇见成效，所以，也就尊重他的看法。

    这时，执行制作人也大大方方的和他聊起了这张单曲。

    “单曲的销售状况不错，反馈过来的评价，现在总体也以好评和中等评价居多，有线放送反馈的点播量也可以。”

    森高千里的执行制作人告诉岩桥慎一，“按现在这个情况的话，一定是比上一张单曲的表现要好的。看销售走势的反馈，库房里的存货全部销出去不成问题，应该还能再进行订单的追加。”

    执行制作人说到这，对他说了句：“岩桥桑，这一步可算是又走对了。”

    “虽说如此，但是还不太够，不是吗”岩桥慎一说出了执行制作人心中所想的话。

    没错，这样的高投入，光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小小走红一把，总觉得还是差了口气，有点不甘心。执行制作人的心中想法被他给说出来，脸上浮现出笑容，“确实是差了点火候。”

    “这张单曲算是张打开知名度的翻身之作，在前一张单曲积累了一定人气的情况下，思考要如何让更多人知道森高。”

    执行制作人实话实说，“决定要选择翻唱名曲的时候，也是有着这样的考量。制作期和宣传期，公司的投入也非常大。超越上一张单曲，这是被视作理所应当的事，并不值得夸耀。”

    虽然现在的成绩已经超过了及格线，但是，对急着望子成龙的家长来说，恐怕不会认为只要超过六十分的及格线就足够。

    “要说打开知名度，也未必只能靠音乐番组宣传。”岩桥慎一把话题引上自己的来意。

    执行制作人看向他，“岩桥桑的意思是”

    “其实，是偶然看到了一份关于森高桑这张单曲的乐评。”岩桥慎一把自己过来之前，特意去便利店买的那本拿出来，交过去。

    执行制作人接过杂志，看了一眼封面，露出了然的神情，“是佐藤良平桑的乐评吧。”

    “您已经看过了吗”岩桥慎一倒是不意外。

    执行制作人低下头，把杂志翻到刊登了那份乐评的页数，“毕竟是唱片公司，关注音乐杂志，收集乐评人的文章也是工作的一环。总不能旗下的歌手挨了骂也不知道。”

    最后一句显然是玩笑话，虽然不怎么好笑。

    “佐藤桑是的签约乐评人，风格一贯如此，算是他的个人特色。不过，就这篇乐评来说，未免显得有些无理取闹。”执行制作人评价道，“佐藤桑这次批判的并非是森高，而是时代要我说，这种文章就应该刊登到综合杂志上面才对。”

    岩桥慎一笑了笑，“所言极是。”对上执行制作人“你拿这本杂志来的理由是”的眼神，不紧不慢的说：“本来应该刊登到综合杂志上的文章放进了音乐杂志，照这样说的话，音乐宣传也未必要局限在音乐相关的东西上面了。”

    “嗯”执行制作人有点被绕晕了。

    “现在这个时代，既有佐藤桑这样忧心忡忡的人，也有因为这是黄金时代而欢呼雀跃的人。相比之下，果然还是欢呼雀跃的人要更多一些吧。”岩桥慎一说。

    执行制作人的语气理所当然，“哪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代呢就算有，那也是未来，未来只会越来越好。要我说，佐藤桑就是在博眼球罢了。”

    那倒未必。

    只要佐藤良平不是那种一边写着这种文章一边疯狂炒股买地的人，那么这位老兄看事情意外的透彻。

    但执行制作人“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代”的想法，才代表了大众的想法。



352. 宣传策略
    岩桥慎一心里这么想，脸上倒是一点不露，把话题转了回去，“虽然是有点跑题的乐评，但是，我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心里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

    “佐藤桑通过音乐联想到了时代，反过来说的话，也可以认为，森高桑的这支单曲，就拥有这么一种能够将音乐和时代联结起来的魅力。”

    “啊。”

    执行制作人听到岩桥慎一这个说法，神情缓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