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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一、赏画
宝钗笑道:“家里头的姐妹那里见不到好东西,倒是哥哥这样还巴巴的献出来,岂不知道贻笑大方之家。”
宝钗自谦,但宝玉却不如此认为,“那里的话儿,”宝玉笑道,“大哥哥的东西,没有不好了,素日里头我也时常在三妹妹那里看字帖,只是三妹妹小气的很,大哥送的字帖,不许我多瞧,今日有好东西,我是巴巴的等着看了。”
“我那里是小气的人,”探春笑道,“只是二哥哥你老是边喝茶边看字帖,万一把薛大哥送的字帖给弄污了,岂不是我的罪过,故此我才不给二哥哥瞧呢。”
薛蟠哈哈一笑,他吩咐杨枝等人把几个长条的盒子放在边上的黄花梨木大长桌上,众人纷纷起身,一起到了桌边,看着薛蟠要如何献宝,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几样东西,若不是我今个请客,才不拿出来给你们瞧。”
黛玉笑道,“莫非是蟠哥哥小时候写的字画吗若非如此,那里是如此珍贵的”
“你别笑话我,”薛蟠点了点黛玉的鼻子,“万一日后我这成了举世之文豪,写出千古名句,只怕我这字啊,就是一字千金,比如李太白,他的上阳台贴可是万金难求啊。”
天宝三年,李白与杜甫、高适同游王屋山阳台宫。李白欲寻访昔日故交道士司马承祯,待到达阳台观后,方知他已经仙逝,无缘再见。不见其人,惟睹其画,有感而作四言诗《上阳台》:
山高水长,物象千万,
非有老笔,清壮可穷。
十八日,上阳台书,太白。
《上阳台帖》一共二十五个字,其书苍劲雄浑而又气势飘逸,用笔纵放自如,雄健流畅,恰是《李白墓碑》中称其“思高笔逸”的绝佳写照。李白诗文光耀千古,所流传下来的书法作品唯独这么一副,可见其珍贵。
“外人是绝对难求的,可若是林妹妹呢,我倒是不如先写一些个给妹妹,到时候妹妹能卖字赚钱。”
黛玉笑道,“我才不要你的字儿,怎么宝姐姐的字儿写的文雅俊秀,蟠哥哥的字儿,我思来想去,也唯独只有横行霸道的螃蟹才能比拟了。”
众人皆笑:“那你还不赶紧着教他一教”
“我可不敢教,”黛玉笑道,“宫里头那么多师傅,若是我当了蟠哥哥的师傅,只怕一个个都要跑出来呵斥我不懂礼数呢。”
薛蟠不理会众人,只是先打开了一个长条的木盒子,把里头淡黄色的绫布卷开,只见到里头是一副画,绢素古朴,颜色黄褐色,显然已经是许多年保留下来的,里头的画儿倒也奇怪的很,素来无论是花鸟山水亦或者是人物,都是布局得当,远近高低,亦或者是轻重得当,不会犹如绸缎窗花之类的,都是重复反复的花纹图案,这一
幅画居然也和绸缎上的花纹一般,密密麻麻的堆砌了一整张绢素上,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到黄褐色的绢素上,大大小小画满了各色各样的飞禽,大小不一,图中画了鹡鸰、麻雀、鸠、龟、昆虫等动物二十余件,排列无序,但每一件动物都刻画得十分精确、细微,甚至从透视角度观之
一百一十二、看字
宝玉被开了这个玩笑,他也不生气,只是拉住了湘云,“你在薛大哥那里得不到便宜,反而来笑话我来了,我岂能容你,”他指了指画上的一只紫羽春燕,“你今个穿了紫色的衣裳,瞧着就是一只燕子了。”
湘云笑道:“荼糜香梦怯春寒,翠掩重门燕子闲。我若是燕子,岂不是最是闲散了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几个人说笑了一下,复又要薛蟠再拿好东西出来让大家伙瞧瞧,于是薛蟠复又拿了一副卷轴出来,拿出来一瞧,只见到隶秀美,墨迹淋漓,隐隐有出尘飘逸之风,当首两句:“山川之美,古来共谈。”
黛玉一见此字,不免就咦了一下,“这是陶弘景的《答谢中》”
“妹妹说对了。”薛蟠笑道,“只是是谁写的,还要妹妹猜一猜。”
“陶弘景擅长炼丹、天文地理,民间隐隐以真人称之,”探春连忙围了上去,凑近了仔细端详,“可从未有字迹墨宝存世,这一副字是谁书写的啊,是正一先生司马承祯仙人所书。”
陶弘景本来就是道教中人,于李白交好的唐代司马承祯亦是道士,他聪明伶俐,天性闲散,又精通文学,和王维、高适、李白等人交好,文学造诣也很深,古时候的道士,哦,大越朝的道士也一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陶弘景此作,表明山川之美,古来共谈,有高雅情怀的人才可能品味山川之美,将内心的感受与友人交流,是人生一大乐事。隐隐有出尘不羁绊于俗事之意,“别的红尘中人来写这字,自然是不妥,”李纨仔细的看了看,叹道,“也只有正一先生这样的仙人写了才符合其中真意啊。”
司马承祯善书篆、隶,自为一一体,号“金剪刀书”。这隶书写就的确是玄妙非常,探春喜写字,见到这字的确是高兴极了,“宝姐姐还说是什么不好的,”探春对着宝钗笑道,“这一幅字儿只怕是千金难求,寻常人见都见不到,我若不是有见过正一先生的字帖,只怕还不信这是他的字。”
“单单是字儿,还不算什么,但你们来瞧,”探春指了指底下题跋之处,“赠四明狂客,这是赠给贺知章的,算起来,两人相交深厚,但有这样送给要紧的诗人的物件,我可是从未听过。”
字画作品讲究的是有来头,然后再传承有序,这是司马承祯送给贺知章的文字,两人同为仙宗十友,交情颇深,后头一长段的题跋盖印等,陆陆续续表示了这么一副字画被多少人收藏,又盖了多少章,如此一一献示,虽然短短十几个字,反而是后世之人贴上去的题跋等长长的一段,众人一一赏玩,不由得一齐啧啧称妙,“哥哥那里得来的好东西”宝钗笑道,“我之前竟然也不曾见过。”
“哈哈,”薛蟠洋洋得意,听到宝钗如此说,摇头晃脑的说道,“我那一点好东西,若是被妹妹瞧见了,只怕都被你一股脑儿都搬走,自然要好生藏着。”
黛玉笑道,“宝姐姐不会如此,宝姐姐最是大方不过,那里会小鸡肚肠的,蟠哥哥又在说笑。”
“也不是说
一百一十三、水仙会
这些话倒也不必和这些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少女们讲,从某个角度来说,单纯的从艺术性来欣赏,反而是这些少女们知道这些艺术的难能可贵之处,不至于牛嚼牡丹,所托非人,这里看了两样好东西,几个人也很是知足,“到底是薛大兄弟的心思和寻常人不同,可巧极了,”李纨笑道,“咱们这些人,那里还想得出来这样的心思来这半夏堂,我原本还是大俗人一个,听了妹妹们这么谈字论画,顿时就觉得自己个雅了起来。”
“大嫂子说笑了,”迎春温柔说道,“我们素日里头跟着大嫂子读书认字的,那里还不知道你的诗文功夫,你若是俗人,只怕我们几个都是俗人了。”
众人都说:“很是如此,大嫂子何须谦逊。”
众人说笑了一阵子,复又催着薛蟠:“还有什么好东西,就请赶紧着拿上来吧。”湘云也很是高兴,她拿着那绣着《秾芳诗帖》手帕反复瞧了瞧,“今日瞧了这几样好东西,就觉得不虚此行,亦或者说,只怕等会酒都不必喝了,古人云秀色可餐,如今我字画都已然看饱,怎么后头难不成还有山珍海味不成”
黛玉笑道:“山珍海味是没有,只怕还有几块鹿肉脯,留着给大家伙烤了吃呢。”
湘云拉住黛玉不依,“好姐姐,你又来笑话我了!”
薛蟠笑道:“咱们可不是大内,没有多少好东西,这里头就剩下最后一件了,好不好的,大家伙瞧一瞧就是。”
薛蟠又拿了一个卷轴出来,只见到他徐徐摊开,众人见到宣纸上有溪水潺潺,泉石凛冽,水边有几株水仙花迎风招展,花叶做深绿色,花朵鹅黄,虽然是寥寥数笔,但十分的精致秀丽,且不露全景,只是在湖石边上露出倩影一角,叫人浮想联翩,众人看题跋,原来是前朝南宋大画家马远之作,马远乃是南宋四大家之一,素来其画别致有趣,不落俗套,这一副《寒石水仙图》上头还有南宋宁宗御览的小印,十分难得珍贵。
众人还在赏画,薛蟠又命人端了几盆水仙进来,这水仙和众人素日瞧见的颇为不同,水仙花一是单瓣,花冠色青白,花萼黄色,中间有金色的冠,形如盏状,花味清香,所以叫“玉台金盏”;另一种是重瓣,花瓣十余片卷成一簇,花冠下端轻黄而上端淡白,没有明显的付冠,名为“百叶水仙”或称“玉玲珑”,薛蟠命人带进来的水仙,样式有些像玉玲珑,但颜色却不是淡黄清白之色,而是紫花黄蕊,淡紫色的花瓣,深紫色的花心,十分神秘魅惑,“咦,这紫色的水仙可还未见过,”湘云说道,她走到了紫色水仙花的附近,“好香啊。”
这紫色水仙花儿一出,众人只觉得其余的花儿都闻不到香味了,满室只留下这水仙飘逸微幽的芬芳,众人放下那《寒石水仙图》,只见到仿汝窑的月牙白的水仙盆里头葱绿色的长叶,枝干修长,紫色花朵无风自动,微微摇曳,十分婀娜多姿,众人赏了一会花,宝钗笑道:“这紫色的水仙我从未见过,哥哥从那里得来的”
“是那佟舒送给我的,”薛蟠说道,他朝着众人解释,“天下水仙原本都出在漳州,不过松江的崇明岛处,也有水仙种植,这些年那边的能工巧匠培育出了这样紫色的水仙,听说进献了大内,所剩余的不多,咱们这里有了几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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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比诗
众人先看李纨所做,
李纨:
青装玉瓣世人夸,
仙子凌波醉彩霞。
独有清芬迎主客,
风流高雅女儿花。
探春笑道:“这最后两句最好,今日可不是主人雅吗不然怎么请得来如此好看的水仙。”薛蟠笑道,“主雅客来勤,我这大俗人若是能雅致一些,你们勤来来,那我可要雅起来了。”
众人又看迎春所作:
不寄淤泥叶自繁,借杯淡水绽娇妍。
台前看客痴迷语,君似梅花又似莲。
探春:
凌波仙子雪中娇,未沐春风香自飘。
纵使身临千顷水,一杯独取向根浇。
惜春:
冬月凌波素衣笼,紫花肌白玉玲珑。
仅需清水幽香度,馥郁檀心淡泊风。
三春风格各自不同,探春有独领风骚出众于寻常人之意,而迎春的诗句柔和许多且有种不争出众的意思在里头,惜春更是古怪,有些出尘的意思,湘云对着惜春笑道:“四妹妹这诗句做的有禅意,的确不俗,只是似乎不愿和众人争辉,这可没意思了,咱们好姐妹,自然要争得热热闹闹才好,若是都和你一般,只怕咱们今日都茹素罢了。”
众人又笑,接下去看宝玉:
根块寻常芽吐兰,由心刻剪上瓷盘。
分别已是一年整,送上清波共渡寒。
黛玉摇头:“你这话倒是有些意思,怎么有久别重逢之意难不成又把昔日和我见面的时候说以前见过的话”
湘云笑道:“二哥哥老是这样,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和林姐姐是初见,怎么就说是见过的这话儿也是一样,若是见过,只怕是可见他上辈子必然是水仙花神,不然岂有分别重逢之感”
宝玉笑道:“我何德何能,敢居花神之位若是上辈子能够侍奉这样阆苑仙葩,只怕是帮着浇水除草,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其余的不敢妄求。”
薛蟠看着宝玉若有所思,宝玉上一辈子的确是浇花的花匠,差不多是扮演了这种角色,所以黛玉这被子要用泪水还给宝玉,当然这些有些无稽之谈,但薛蟠穿越来这么扯的事情都发生了,这事儿,只怕也说不得有些来头。
宝钗见到薛蟠盯着宝玉发呆,“哥哥这是怎么了”宝钗笑道,“我做了一首,哥哥就不看了难不成是嫌弃我的”
薛蟠回过神来,笑道:“那里的话儿,我这不是要想着法子来夸你嘛。”
众人又看宝钗:
凌波起茎扬,
紫玉吐鹅黄。
六瓣偕和顺,
脉脉夜里香。
“端庄大气,落落大方,”李纨点头道,“委实是端正的很,和其余的人不同,且只是夜里放香,倒是有不争春的意思。”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湘云说道,“可见薛家哥哥和宝姐姐是一路子的人。”
宝钗和薛蟠相视一笑,众人都说李纨点评的极是,“宝姐姐做的极好。”
又是又来看湘云:
仙球玉体水盈怀,
翠臂婀娜巧匠裁。
自信寒梅应逊己,
托出玉盏报春来。
“到底是云儿,气势最足,”黛玉笑道,“自比水仙仙子,想着这梅君都比不上了,不放在眼里。”
湘云笑道:“若是没有这等自信,如何得来凌波如意我虽然傲气倒也知道轻重,梅君比不上我,我却是比不上林姐姐你,可别耍嘴皮子,等会我还要先瞧了你的才是。”
于是众人又看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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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五、一起
众人皆看着湘云,看她要说出什么,“清白一世无所欲,这少年人,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样的淡泊名利”湘云摇头自顾自的说道,“可见不符合少年心性,倒是老妖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