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纵横之凉州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日新说313
现在阎行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一些事情一旦牵扯到权力和政治,天下人谁会相信这是汉室天子、忠臣义士自编自导的一出闹剧,他们能够壮士断腕,就是要自己承受自己的伤害,然后不择手段地将群情汹涌的间接伤害转移到阎行的身上。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敌不知其所攻。阴谋诡计之所以被人们所鄙弃,却依旧在权力争斗中屡试不爽,就是因为它从来就不是一场明面上的智斗博弈,也不会有你来我往,见招拆招的流程。
而绝佳的阴谋家,总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一手搅乱你的棋局,然后就一声不吭地隐入黑幕之中,让陷入混乱不堪境地的你,咬牙切齿却无从反击。
至于绝佳的阴谋家是谁是不甘充当傀儡的少年天子,是某些不满阎行专权的朝中大臣,还是现下对奉迎天子最热心的兖州,只依靠一点原本宏观上的先知,恐怕还不足以解决眼下在微观上剧变的现实问题。
“当时兖州使者在雒阳期间,可有异动”
周良摇了摇头,上前将袖中另一份名册递给了阎行,补充说道:
“这是与兖州使者有过接触的大臣的名单。”
阎行展开一看,只见名单上的人名官职密密麻麻,有三四十个之多,有上计、贡奉需要涉及的三公九卿、有曾与曹操、曹嵩同朝为官的旧友故交,有兖、豫两地出身的官员,有冀州的使者郭图,就连太师裴茂、军师祭酒荀攸也赫然在名单上。
接触的时间、方式,只要是校事能够查到的,也细细列了出来,或是公事办理,或是私交宴会,或是当众相逢的寥寥数语,或是不明内情的私交长谈,或是聊表心意的兖、豫土产,或是帮忙携带过来的家书
校事办事的方法虽然引人诟病,但是效率和作用却是十分明显的。
阎行也注意到了,兖州使团离开的时间在雒阳案发时间之前,名单上接触的人也没有天子內侍和射声校尉沮俊。
阎行重新收起了名单,抬头问道:
“元善以为,雒阳城中的大案与兖州奉迎天子无关”
周良沉吟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起初根据手中的情报和兖州使团的举动上看,良也觉得跟兖州的干系不大,校事甚至要将注意力转向河北的使者以及荆州的使者身上。不过随后雒阳工地纵火案的新进展,让良又将重点重新转到了兖州方面。”
听到周良说道案情的转变,阎行也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
“原本校事将涉及此案的众多民役、工匠纷纷下狱,想通过拷问追索元凶,但一来涉事人众,费时费力,二来严刑之下,冤狱迭生,矛头也一度被误指向了荆州方面。”
“所幸后来有将作大匠梁邵府中奴仆告讦,揭发此事乃是其主梁邵暗中指使,纵火之人已被灭口,埋于后院之中,其奴心惧,因此出首自告,校事得此消息,遂立马出动缉拿梁邵。”
将作大匠原本就是掌管宫室修建的官员,虽然到了雒阳之后没有实权,但营建天子宫殿本身就是一项涉及土木建筑、宗法礼制、天文地理等学问的复杂工程,也不是光靠骠骑将军的掾史佐吏就能够解决的,因此朝中大臣在营建宫殿上依旧拥有一定的指挥权。
阎行对梁邵没有太多印象,但相信堂堂一个将作大匠,在营建过程中偷偷动手脚,还是有很大可能性的。
只是想到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要对付那些不露山水、老奸巨猾的汉室老臣,也许由骠骑将军府颁布法令鼓励亲属下人出告,会比动用校事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来追查破案,要更高效率也更容易出成果。
这个念头在阎行心中一动,宛如蔓草般疯长,他只好暂时按下这个念头,继续问道:
“那梁邵收捕招供了吗”
周良摇了摇头,有些可惜地说道:
“那梁邵原本就因为府中逃奴而生了警惕之心,一听校事入府,当即逃入府中密室,待到校事在密室找到他时,已经畏罪服毒自杀了。不过校事因为如逃奴出告所言,在后院挖到了尸首,坐实了梁邵涉案的可能性,于是收捕梁邵一家大小,在牢狱中严刑拷问,想要循此追索背后是否还有其他涉案人员。”
阎行想到了名单之中,就有梁邵的名字,再想到周良谈到的案情转折,出声问道:
“与兖州使者有关”
“关系不大,王必与梁邵有过短暂接触,但案发之前,兖州使者已经离开雒阳,筹划纵火的时间点也衔接不上。不过从拷问梁家的老小、奴婢后,倒是得知了一个重要情报。”
“纵火案发之前,有游士登门拜见,求为宾客,虽然梁邵没有将其收为府中门客,但却在后来又接见了那名游士两次,
第489章 谋国之人亦谋身(上)
阎行的话很轻,但语气却像是泰山压顶的沉重。
周良闻言双腿发软,身子微颤,但还是咬牙坚持说道:
“确实如此,卷宗之上,举证确凿,确实是骠骑将军府发出的通关文书。”
在得到了周良肯定确认的承诺之后,阎行身上的气势才慢慢减去,他脸露沉思,只是说了一句“孤知矣!”,就没有再开言了。
这可苦了侍立禀告的周良,他除了要禀报三桩大案的侦查进展以及结果,还要请示阎行关于府中校事接下来的下一步行动。
等到了看见阎行稍稍回过神来之后,双腿发酸的周良连忙开声说道:
“明公,那校事接下来如何行事”
阎行抬眼看了一下周良,沉吟了一会,回应道:
“宫中的人手继续留着,直到天子的心病好了为止。至于城中的大臣,哪些该加强监视,哪些要安插探子,哪些又可以撤走人手的,就按照此次校事盘查的嫌疑程度来决定,拟定完了名单之后再交由我过目。而那些无关紧要的工匠民役、庶民游士,回去就放了吧,雒阳的牢狱已经塞满了人,弹劾校事的奏章、文书,尚书台和将军府也都装满了好几大筐了!”
“诺!”
周良听了阎行的话之后,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道:
“那关于通关文书的事情”
“此事校事就莫要再管了,交由府中西曹处置,你先下去吧!”
得知阎行的心意,周良的内心也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之前作出的判断没错,这府中和内宅果然是校事万万不能碰触的禁忌。
同时他心中也有了几分得意,有了阎行当面的肯定和指示,那因为稳住雒阳城局势而饱受诟病的校事接下来行事,也依旧可以保持底气十足了。
在周良小心翼翼退下之后,面色凝重的阎行又从案头的众多文书中抽出了一卷名册,这是骠骑将军府的掾史名册,上至长史、下至佐吏,所有人的名字都写在了这上面。
阎行的手指慢慢顺着竹简的纹理划过一个个名字:留府长史严授、军师祭酒戏志才、荀攸、司直贾逵、西曹掾裴徽、军谋掾周良、主簿孙资、司马毌丘兴、文学掾司马朗、掾属杨俊、郑浑、令史司马芝、杜畿、记室书佐裴绾
骠骑将军府发出的通关文书,每一份在府中都有备案记录,只要顺藤摸瓜,很容易就能够通过那一份文书找到与兖州游士董仁有牵连的人,只是除了这个人之外,这偌大的骠骑将军府,数量众多的掾史佐吏,是否又潜藏了其他别有用心之人呢
兖州,昌邑。
随着时间进入七月份,酷热的气候开始转凉,秋天成熟的麦子、粟米也在陆续收割入库。
而树荫下,时日无多的寒蝉则凄切地声声鸣叫,好似在与这个秋风渐萧瑟的世道作最后的告别。
长须花白、眼角两侧爬满皱纹的程昱静坐在自家的堂上,闭眼假寐,休憩养神,挺拔的身躯一动不动,颌下花白胡须随着吹入堂中的习习凉风微微抖动,这一静一动之间,画面盎然生趣。
虽然年纪已经五十有余,在时下算得上是高寿老人,但宛如寒蝉进入秋季的程昱身体却一直硬朗得很,甚至还能够骑得了马,受得了道路颠簸,担任东平相的他收到州府的召令,只花了两天时间,就从寿张赶到了昌邑。
不过,眼下在静坐假寐的程昱身上,却看不到任何一丝智谋出众、雷厉风行的良臣谋士的形象,看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样子,和一个劳作田间、闲暇歇脚的老丈也无多大区别。
长子程武脚步轻轻地走入了堂中,怀抱着几卷书册的他看了看堂上的自家父亲一眼,就小心地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地慢慢走过去,准备将父亲要的书册放到案几上,然后就转身离开,不打扰到父亲的休憩静坐。
只是到了案几前,近距离地看着自家父亲脸上清晰可见的眼褶子,程武想到了近日在州府之中听到的传闻,心绪不由扰动,一时间竟然忘记挪动了步伐。
“有事”
程武正想着自家心中的事情,静坐假寐的程昱却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有神,直射自家长子程武,程武不禁吓了一下,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册,退到堂下向自家父亲见礼。
待到见礼完毕,程武这颗心才算稍稍稳定下来,想起自家父亲刚刚的询问,他连忙出声答道:
“儿刚刚在想,大人今日竟然没有前去州府”
“呵呵,老了,骑马赶了这么长的路,老朽不堪,昨日又见过了曹公,今日州中无事,索性留在家中。”
“大人老当益壮,上马驱驰比孩儿还要敏捷,怎么能够称得上是老朽。”
听到程昱自嘲年老,程武闻言连忙恭维自家的父亲,不过他随即话音一转,目光闪烁地说道:
“只是孩儿听说曹公又将对外用兵,现下州府各曹正忙得火热,大人怎能说是州中无事呢。”
程昱闻言,眼中透出了一股意味深长的光芒,自家的长子刚过三旬,曾在州府供职佐吏,现下又即将被外放为一县令、长,正是年轻力壮、野心勃勃的年纪,对一些不胫而走的消息格外上心。
“说吧,这次你又想知道些什么”程昱拂动衣袂,开门见山,看着自己的长子问道。
程武露出了一丝讪笑,但也径直说道:
第490章 谋国之人亦谋身(下)
“这样听起来,似乎董都尉的方略更优。”程武在心中暗自想道,不过他抬头,看到自家父亲那洞若观火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被父亲知晓,他有点怏怏然,但还是耐不住好奇心,继续问道:
“大人,那再然后呢”
“呵呵,再然后,就是荀文若出言了!”程昱抚了抚颌下飘飘的花白长须,悠悠说道:
“荀文若是个君子,郭、董之争,他原本也是默不作声,奈何期间曹公不置臧否,频频目询,荀文若于是也起身出言。”
“他说道,州府之中,韩浩、枣祗、任峻等人,早有推行屯田之议,只是先前州中鏖兵、士民叛乱,加上众议各异,因此搁置不用。现如今,州兵新取豫州,又得了汝南、颍川黄巾诸多粮草、人口、耕牛、种子,正好可以先在豫州试行。”
“先在豫州境内颁布屯田令,将黄巾治下人口编户齐民,推行屯田,同时仿制河东在民间推广的短犁、翻车,推广到豫州、兖州治下之地。就这样,可以先试行一岁,等施行的结果出来后,再决定是否进一步在军中颁布安家令、军屯令等政令。”
“然后他又话锋一转,谈到了袁本初四世三公,威震河朔,名重天下,治下冀州户口稠密,百姓殷富,幽州士马强盛,民风剽悍,加上青州、并州之地,势力冠绝关东群雄。”
“荀文若看似中允,话中之意,不外乎是河东的‘治胜’可以效法,但河北的‘人胜’却非常力可及,态度俨然就是支持董公仁的了。”
“争论的最后,就是曹公决意要采用董公仁的建策了。”
程昱淡淡地讲完了当日州府大堂上真正发生的一切,随后陷入了缄口沉默之中,反倒是听得入神的程武忍不住开口说道:
“既然荀君支持董都尉,曹公也采纳了董都尉的建策,那这样看来,两者相比之下,显然是董都尉的建策方为上策。那难怪,有堂外待命、察言观色的小吏传言说,郭君此议过后,拂袖不悦地离开,怕是受到了曹公的冷遇了。”
“哼,此乃愚夫妄议!”程昱冷哼一声,脸色怫然不悦。
受了自家父亲的训斥,程武缩了缩脑袋,这一次他真感觉到了父亲的怒气,只好小心翼翼地求教:
“儿愚笨,还请大人点明。”
“这两人的献策,都只能称得上是良策,郭奉孝为曹公谋的是实实在在的眼前之利,而董公仁为曹公谋的虽是长远之利,可要担的后患也是不容忽视的。堂上之人,或争议,或附和,或决断,不过是心中最初所想不同罢了。”
“郭奉孝初入幕府,参军机之重,深受曹公重用,也背负众人的异议,他一门心思想要辅佐曹公在这乱世之中开创霸业,因此主张联袁取阎,一来可以迅速帮助曹公建功立业,二来也是验证其胸中所学,扬名当下,以塞庸人之口。”
“董公仁则不然,他才名已显,奈何得罪袁氏,单骑出奔。因此曹公顾忌邺城的态度,虽知其才,却也只能冷藏,不能显用。所以他为了在兖州出头,既不惜冒险西入雒阳,施展纵横之术,而今又献上‘刺二虎’之策,就是为了借袁阎相斗之机,使得兖州抽身独立于河北之外,如此则曹公为了日后抗衡河北,必然要重用于他。”
“至于荀文若,君子也,凭他的才智旁观,难道看不出二策各有优劣之所以要赞同董公仁之策,那是因为君子不党,郭奉孝是他举荐给曹公的,郭奉孝虽然才气过人,但却也恃才而骄,先前出使就已经和王必生出不和,以至于书信两封,各陈己见,尔后又越过长史王必,去见邺城使者郭图,虽说是行大事不拘小节,但这也引起了诸人的更多的忌恨和非议。”
“眼下他又与董公仁相争,人言可畏,郭奉孝行事遭人非议,荀文若再支持他,落到曹公眼中,就难免有结党之嫌了。此时让郭奉孝吃亏,不仅是保全郭奉孝,使他避免成为众矢之的,更是在间接地保护自身啊。”
“智者不仅善于谋国,也善于谋身啊,堂上之人无不皆是智谋卓绝之士,哪怕是常常身处众矢之的的郭奉孝,你怎么知道这就不是他特有的谋身之道他越是想要建功扬名,就越会不顾一切地帮助曹公成就霸业,曹公乃是明主,自然看明白这一点,今后不仅不会因为他不拘小节、身负非议而冷遇他,反而会更加地信重他郭奉孝!”
程昱说了这最后一句之后,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其实在当时,包括坐在堂上的曹操,旁观的程昱都揣测出了他内心的一些心意出来。
在曹操心目中,阎行虽然列居朝堂高位,手握强军、法令森明,称得上潜在的强敌,但和现实上已经地跨四州、将会南向以争天下的袁绍这位大敌相比,地位还是要稍逊一筹的。
这从曹操和袁绍虽为同盟,背靠背互帮互助,但却不露声色地收留了董昭、孔融等反袁士人,并一直密切关注河北战局的变化等日常细节,就可以看出来了。
攻灭阎行,曹操得河南、弘农,袁绍得河内、河东,哪怕曹操再加上一个天子,相比起袁绍,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的,因此将袁绍视为大敌的曹操,就算知道董昭的建策风险巨大,也会在最后继续采用董昭的建策。
在程昱内心千回百转之际,程武也慢慢从咀嚼自家父亲的话语中回味过来,他抬头看了看程昱,想到了刚刚程昱下的论断:在乱世之中,才气过人的郭嘉自有他的一套处世方法,他不仅不会因为遭受其他同僚非议以及此次争论落了下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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