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君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罗弘笙
人,就这么死了,纵身一跳就死了。
他妈的她跳崖跳台,都跳了那么多次怎么就没死呢
“少主。”
视线里有阴影罩下,她微微抬头来,无力道:“你怎么来了”
房氐以及流光、还有他带来的几个蜂巢成员,齐刷刷地站在她面前。
“路上收到消息,知道少主来了,所以赶过来。”房氐道。
啟麟手持腰间佩刀刀柄走过来,看了看君悦,又看了看房氐几人,问道:“你的人”
君悦偏过头去,不想理他。
啟麟讨了个没趣,转身要走。君悦却在他背后道:“等等。”
君悦沉声道:“厚葬他,不准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啟麟嘲讽,转过身来。“我倒想知道,姜离王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的”
君悦视线冷冷迎向他,仿若潭底的冰锥。“这个世界上,再厉害的人,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总有别人有的而他没有的东西。鄂王可别那么自信,君悦人虽卑微渺小,却也有火凤之心。惹急了我,谁也别想好过。”
啟麟鹰戾的目光直视着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双眸仿佛能冰冻一切。他一点也不觉得,眼前这个瘦小的男人只是在放大话而已。
他真的有那个本事。
就好比,刚才大庭广众之下给他的一巴掌。
普天之下,唯一打过他巴掌的人。
“将军。”
正此时,有个蜀兵匆匆跑来,禀报道:“太清宫那边有情况。”
君悦深邃如潭的视线落在那个兵身上,冷冷问道:“太清宫那边什么事”
那兵没有立即回答,先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主子点头允许,这才道:“太清宫被烧了,兄弟们从里面挖出了几具尸体,权将军请您去看看。”
“宫女太监”啟麟问道。
“不是。”那蜀兵道,“是...健全的男人。”
太清宫是历代皇帝居住的宫殿,除了宫女太监,以及侍寝的嫔妃外,他人无旨不得进入。
如今连城人...尸体在这里,那里面所谓的健全男人又是谁
突然的,她想起了连城临跳下来的一句话。
他说:对不起,杀了你所爱的人。
所爱的人...难道...
君悦猛的站起身来,也不等啟麟有所反应,然后撒腿飞也似地往太清宫方向跑去。
啟麟眸色一凛,紧步跟上,房氐等几人亦是。
太清宫已经被一把大火烧得只剩下残檐断壁,一片焦黑。掉下来的瓦片被砸得粉碎,混合着碎石散土。断裂的房梁横跨其间,加上东倒西歪的桌椅、博古架等等残骸,横七竖八。
残檐断壁中有些还没烧完,被人用水泼了之后,留下一缕垂死挣扎的白烟。有士兵正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将里面的尸体抬出来,一具一具码得整整齐齐,头对头脚对脚,就像菜市里挂得整齐烤鸭。
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一身焦肉,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鄂王,姜离王。”
权懿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一旁的啟囸嘴角咧开一串阴笑,朝君悦招了招手,笑道:“来来来,姜离王,你曾经在恒阳三年,想必是十分了解恒阳人的。不如你来认认,这都谁跟谁呀本王左看右看,他们都是一堆焦尸,长得都一个样,味道可真是难闻。”
说完,还抬手捂了捂鼻子。
这一串诛心的嘲讽,可真是等同于将人凌迟。
就连权懿和啟麟也不满地微微皱眉。
就像你杀了人家全家,却还逼着人家去认那是不是你全家的尸体一样,无疑是在人家心口上狠狠剜了一刀,生生把人家的心掏出来。
啟囸继续道:“哎呀,烧成这个样子,估计亲妈都认不出了,姜离王又不是他们亲戚,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哎,只可惜了,这算是挫骨扬灰吗这被烧死的人死后是入不了轮回的,因为已经魂飞魄散了,连下辈子都没有了……”
喋喋不休的讽笑在破败的太清宫前不绝于耳,聒噪极了,刺耳极了。
啟麟时刻关注着君悦的动静,真是替自己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子捏了一把冷汗。真当眼前这个男人的胆子和他身材一样瘦小吗
君悦深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前面那个浑身放肆的王八,垂在身侧的两拳渐渐攥紧,指甲陷进了掌心的肉里,手背血管凸起。她在极力控制着身体内那股躁动的杀意,控制着自己把这个王八一刀切。
可是,她忍不了了。
君悦猛的侧身,张开右手就握住了房氐手中的剑柄。
一百0一章 受着
赋城的雨势,终于在傍晚时分,蔓延到了恒阳。
呼啸的冷风拍打着敞开的木质窗隔,窗隔承受不住地左右摇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君悦便是在这一阵咯吱声响中,睁开了眼睛来。
殿内点着灯火,通亮灼眼。那豆大的火光仿佛光晕一般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虚虚实实地让人分不清那到底只是一点星火,还是一圈光圈。
耳边传来哗啦啦的雨声,电闪雷鸣,噼啪轰隆,好像雷公电母在打架一样,难舍难分,战局胶着。
“少主醒了。”
床边落下一个阴影,君悦微微抬眼看去,房氐端了药进来。
君悦手臂撑着上身坐了起来,只觉得浑身像压了什么东西般很是沉重,脑袋昏沉沉的,一时间竟不知深处何处所为何事,唯有胸口的地方疼得厉害。
“我怎么了”
房氐放下药碗的动作一顿,而后又恢复自然,道:“少主最近太累了,所以刚才晕过去了。”
“噼啪”的一道闪电劈来,殿内出现了瞬间的亮白。
这道闪电仿佛是一把砍刀一样,将她记忆的盒子一刀劈开来,里面纷纷杂杂的记忆瞬间哄散而出,一幕幕地在她脑中重现。
君悦的脸色,比这闪电的电光还要煞白。
“连琋。”她下意识的急忙抓住房氐的手腕,急道,“那具尸体...玉玦...”
她茫然地看着空空的手心,又急切的在床上一顿乱翻乱找,边找边道:“我的玉玦呢”
房氐看着她像是失去了理智的样子,内心说不出的心疼。自认识她到现在,他从未见她如此的慌乱茫然过。
“少主。”他忙按住了她双肩,阻止她道,“玉玦被鄂王拿去了。”
君悦寻找的动作一顿,“关他什么事,他拿我东西干嘛”
“说是拿去查一下那具尸体是否是...”余下的话,他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然而即便不说,君悦也知道是什么。
是谁是不是永宁王
正说着,门口传来流光的禀报,说是啟麟来了。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啟麟背手进来,身上已经褪下了盔甲,一身常服。如鹰的双眸俯视着床上略微憔悴的人,瞳孔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君悦看了他一眼,径自掀开被子,也不穿鞋,光着脚就踏上地面,走到桌边倒茶。
啟麟盯着她嫩白的双足,微微皱眉。耳边响起一声低沉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啟麟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手从背后伸出来,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了桌上,推至她面前。“物归原主。”
君悦只是看着,并没有拿回来。
啟麟继续道:“我查过,此玉唤做白虎玉,玉身通体白润,刻有虎纹。嘉文十七年,嘉文帝将此玉赐予五皇子连琋,之后便一直是五皇子持有。”
君悦没说话,右手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地很有规律,等着他的后话。
“那具尸体,军医验过,身高六尺,年龄在十五到二十岁之间。骨骼坚硬,牙齿姣好,说明他生前,应是养尊处优之人。
再加上根据士兵的描述,从攻进皇宫之后,便没见过永宁王的身影,就连皇室宗亲都少见,,想来他们是都聚集在此处。
那人临死都在紧握着这半枚玉玦,想必对他十分重要。再加上姜离王你当时的...反应,因此我判断他应是永宁王无疑。”
君悦敲打的手指终于停了,手指移动过去,将断成两半的那块玉玦拾了过来,指腹轻轻摩挲着,想要擦干净那上面本就没有的灰尘。
“你知道这玉为什么断成两半吗”她轻声问。
啟麟挑眉,“愿闻其详。”
君悦于是道:“当年嘉文帝大寿,说起来那时候鄂王也在,就在这皇宫的校场上。我被人设计,误入了人猎场。当时正有一只冷箭从城墙上射下来,我来不及反应,是他用这块玉玦挡住了那支冷箭,救了我的命。玉玦被箭支击断,一分为二。自那以后他拿一半,我收着一半。”
说起这事,鄂王也是有印象的。
那应该是三年还是四年前的事吧!那时候嘉文帝大寿,三国都派了使臣前来。那时候的他,连城,权懿,姬墨衔,意气风发,各有风采。
如今,物是人非。
“人已逝,还请姜离王节哀。”
他看着低垂着头看着手里玉玦的人,那心绪那神情,绝不是只是死个普通朋友那样的简单。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他一看到那人尸体的时候,伤心绝望到吐血。
就算他亲眼看着连城跳下来、亲眼看着连城死去也没有到吐血。
之前永宁王拖延吴国公主的婚事,他一直不解。而如今,他或许
一百0二章 空城
这场雨,一直下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也没结束。只是雨势小了点,也没了雷电交加。
房氐推门进去的时候,房间里空空如也,哪有主子的身影。他微微有些担心,召集流星等人去寻找。
大致找了一刻钟,人没找到,却隔着雨幕听到了串熟悉的音乐声传来,那是《隔忘川》。
只有姜离人才会吹的隔忘川。
姜离的习俗,如若是身边有亲人逝去,生者可以寻找一处高处,吹一曲“隔忘川”,阴阳想送。
如今这皇宫里,有心吹这曲子的也只有主子了。
几人寻着声音找去,果然在揽月台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消瘦,孤寂,落寞。
雨沾湿了她的乌发,眉眼,衣裳,往日张扬自信的一个人,此刻看起来却有着狼狈。
几人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直到一曲终了。房氐走上前去,手中雨伞遮在了她头上,劝道:“少主,回去吧!淋了雨怕是要生病。”
君悦手握横笛,望着前方雨幕之后空空落落的恒阳城,淡淡道:“这场雨,是我该受的。”
三十万军民,据说啟囸屠了三天三夜,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在昨夜一场大雨后,冲刷得干干净净。
所有人,所有事,都冲了干干净净。
君悦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沉沉道:“查到了吗到底是谁下令的屠城”
房氐的视线同她一样落在远方,道:“据说蜀军奉了鄂王的命令,以阻止恒阳城内疫情扩散为由,飞虎营为先锋,大开杀戒。
啟囸又让人在城内之人饮用的水源里下了药,导致齐军毫无反抗之力。吴军不想让蜀军独占这份功劳,所以也参与了进来。”
君悦嘲讽,“既然你已经把药送了进来,那疫情肯定得到了控制,又何来的疫情扩散。况且啟麟当时是跟我在一起的,他下的令,为什么人却没有到场”
“这中间的事属下也暂时还不清楚。只是世人眼里,屠城之事就是鄂王所为,只怕这牵扯到蜀国内部的帝位之争。”
君悦声音冷冷,“一个皇位,就让三十万军民做了牺牲品,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如果一个连城加一个连琋,不足以让她对这世道的恨,那三十万也足够了。
她恨,恨这些无视人命的刽子,恨这乱糟糟的世道,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身边多出了个人影,却不是房氐。
她微微侧头看去,没好气道:“你又来做什么”
权懿站在她旁边与她齐肩,俯视着揽月台下的地面,幽幽道:“我想上来看看,你昨日跳下去的时候在想什么”
君悦冷声道:“我说我是失足的你信吗”
权懿笑了笑,不说信也不说不信,略微惋惜地道:“这恒阳,以后就是一座空城了。”
空城
可不是嘛!连琋,寻你至此,怎奈一座空城。
胸口突的一阵疼痛,好像被一把铁杵插了一下,疼得她大雨天里生生冒了两滴冷汗,脸色煞白。
“你没事吧!”权懿感受到她呼吸的变化,转头担心地一问。
君悦咬牙忍着那痛楚过去,而后跟个没事人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五年,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在这里。这里有我认识的朋友,牵挂的爱人,敬重的君主。如今,不过一夜之间,半生回忆,半生认识的人,说没就没了,你觉得我能没事吗”
“半生”权懿不解此为何意
君悦嗤笑道:“你不知道我以前是个傻子吗五年前才醒来,不算是人生的开始吗”
权懿哦了声,原来是这个解释。
这么说倒也是,一个人的半生就这么一夜之间被抹干净,好像从来不存在过一样,搁谁谁都不好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