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与少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oy1048
他没有食言,在与女王那一行人分开之后,夜里在摇曳的篝火与灯笼照明之下,亨利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为他们讲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关于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故事。
历史是螺旋发展的,不知有谁曾说过这样的话。而又有谁人曾说过太阳底下无新事,一切眼下正在发生的东西都不过是过去许多年前曾有过的老调重弹。
确实是相当具有既视感的故事。
两个历来冲突不断的国度,某些危机正在酝酿之中,而许多人的意志都在其中交织,许多人做出了他们的选择,这些选择又引致了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历经过那一切的亨利到底会对这样的事情怎么想,洛安少女不得而知。
这些事情的信息量有些庞大,一时间她尚且无法理清全貌。
米拉感觉心口堵得慌。
本是希冀以了解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从而来拉近距离,如今在得知了真相之后,却又反而觉得他变成了某种距离遥远的存在。
一夜过后,自清晨开始几个小时的行进途中,三人皆是一言不发。
这是一种罕见的具有距离感的沉默,与之前那种只是安静享受彼此陪伴的沉默氛围不同。
像是初来乍到的生人,想要触碰却不知如何开口,因而下意识地就保持着距离。
这在过去都没有发生过,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都没有这么生疏和拘谨。
若问本心的话,米拉自然不愿如此。但她却也控制不了自己。
从海米尔宁海茵茨沃姆,到亨利梅尔。
她知道了前者的结束和后者的起源,但在这之间,那一段她并未同行的广阔冒险当中,又曾发生过多少事情呢。
米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自私,有些肤浅,有些孩子气。
这样的事情对于自己老师而言应当是不愿提及的过去,一些东西光是去回想大约就会像是揭伤疤一样苦痛——她理应是知道这一切的,因为她自身也有许多不愿意去回想的事物,而他从没问过那些。这并不完全是距离感,只是过去的她允许他有秘密,因为信任他在自己需要知道的时候便会告诉。
但人终归是会变的,逐渐长大的女孩内心当中的复杂情感即便是她自己也没能完全搞懂。所以她要求他说出来,他也照做了,可她在听完这一切以后,现在感到无比鄙视自己但却无可奈何地心里头想的全是——
“我只是你这漫长人生当中无数次冒险旅伴的其中之一吗”
在自己出生之前,他曾经历过许多事情,那些传奇故事当中并没有一位白发的洛安少女陪伴在身旁。
分明是自己想要得知所以询问,但在听完又擅自地感到落寞,感到彼此之间产生了距离,因而一整个早上都是闷闷不乐。她讨厌自己的这种不成熟的自私,但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人总是希望自己能成为别人心目中“特别”的存在,对米拉而言亨利毫无疑问是这个角色。
可对他来说呢
自己只是“又一个”一同上路的伙伴吗也许确实在一起很开心,有建立起深厚的情感,可这不过是“又一个”。
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米拉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与爱德华王子相遇之时他对于亨利的提问。
“你仍是人类吗”
当年的她并没有办法理解那个问题,在后面多多少少也猜到亨利的秘密之后,米拉曾认为那个提问应当是基于爱德华对他那漫长人生的理解而问出来的,只是对于寿命的询问。
而如今在知晓了整个故事的全貌之后,她彻底明白了爱德华所问问题的深层涵义。
你仍是人类吗
在历经了如此众多的事物,体会了如此众多的失去之后,你的心仍是人类吗。
她无法想象足足两个世纪的人生到底会经历多少的人与事。在他看来也许一切事物都不能算是具有新鲜感的,当所有的事情你都已经体会过无数次以后,又有什么东西还能激起你的兴趣,又有什么东西还能引起你的热爱
不论在之后看到多少的风景,一切都注定无法取代最初他眼中所见的景色。
不论在之后遇到过多少人,都注定没有办法取代他心中的。
那个她。
就连她也是吗——觉得自己很孩子气的米拉心情复杂闷闷不乐地垂着头。
他的世界已经回不去了。
这或许是如此漫长的时间以来他一直不愿意回到苏奥米尔的原因。因为若是不回来的话,他的内心之中就仍旧可以保有那个曾经故乡的印象。
自己老师在来到东海岸以后很明显地动摇了,他藏起了克莱默尔定做了新的武器,许多方面上都可以看出来是不想这份过去被这片土地的人察觉。
可他终究还是回来了,终究还是拔出了剑,一切可以说是命运使然,但在背后推动着他的人又莫不是一直陪伴的自己
这是他不愿意去触碰的过去,历经这么多年也许伤口仍旧没有愈合。
但自己以任性推动着,就想要得知这一切。而在得知了以后却又觉得自己也许对他而言始终不能算是特别的存在而擅自地感到落寞。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但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
他是。
被时间抛弃的人。
若能忘却的话,那想必会是一种无比欣慰的祝福吧。可他忘不掉,从他昨夜讲述那一切时所有生机勃勃的细节就可以看出来,亨利仍记着那一切,仍记着所有的一切。
正是这些认知使得他注定永远流浪。
他的身体回到了苏奥米尔,但越是前进路边似是而非的景色入眼越多,他就必然会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异乡人”
流浪在天地之间,已然找不到归去之地,那些熟悉的人与物都已是遥远的过去。他们都已逝去,不可避免地在时间这一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面前消失或是改变。
唯一不变的,只有他。
苏奥米尔还在,但已经不是亨利熟悉的那个苏奥米尔。
在离开之前他对大剑士们说“晚了二十年不要紧”,那是相同处境的人基于理解才能说出来的宽慰——可若是两百年呢
他回不去了。
属于海米尔宁海茵茨沃姆的苏奥米尔。
那个有着人民欢笑,有着白龙在天空中飞舞,有着他所熟知的银卫骑士团同伴。
有着萨妮娅的苏奥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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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已经没了。
是自己迫使他直面这一切的——米拉垂着头。
若能遗忘的话,若是自己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的话,想必是会想要遗忘,想要逃离的吧。
你仍是人吗
在历经了所有的这一切,无处归去的你。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你。
即便与他人谈笑风生,即便对于时下所产生的新生物品可以口若悬河地讨论。可在内心的深处,在那无人相伴于身旁的孤寂的深夜之中。
你仍会想起的吧。
那已回不去的一切。
而那时你便会深深地记起,深深地意识到。
自己不过是一个伪装成人类,置于他们之中,却始终无法真正融入的。
异乡人。
爱德华的提问,不是针对寿命的。
而是想知道他是否仍保有人类的心。
米拉曾是对这一点深信不疑的,但在了解了他的过去之后,她也不可避免地开始怀疑起来。
她想起了这一路上所遇到的许多事情,又想起了那些人与物,那些像是知道他过去的人基于那种认知而对他开口说出的话。
康斯坦丁大约是最直接的一个,他直接告诉了亨利这片土地已经没有他位置的事实。而那句“连自己开始的事情都无法善始善终”——这米拉原本以为是迁怒的话语,在贤者自己的解释之下,她也知晓了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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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节:蓝天白云
帕洛希亚高原的西北终点是塔尔瓦-苏塔防线,越过这里之后,除了少数小山,苏奥米尔再无绵延高地。入境者双眼所见的,正是传说中的童话国度,千湖与千岛之国苏奥米尔。
这景象有多美,是言语所难以形容。
在经历了帕尔尼拉的繁荣之后,真正进入到苏奥米尔较为传统的区域,令来自西海岸的洛安少女感到了丝丝熟悉。
相比起不可一世的帕德罗西帝国,苏奥米尔确实从总体上来说要更像西海岸的那些小王国。这一点不单单是政体和一些文化方面的东西,还有国家的城市化差距。
大规模商业化的帕德罗西帝国,总体上来说与南境城邦联盟十分相似——财富与工业被聚集到一处,商人们皆是在此贸易,如此循环往复。一座城邦当中人口密度极为庞大,并且整片区域内会有不止一座城市,以城市作为中心,小镇和村落的人也多是立志要前往城市打拼。
国家或是区域是以城市作为主体结构,超过6成的居民是居住在这种大型聚居点之中。
而相较之下苏奥米尔则是和西海岸的各个王国类似,虽有城堡,但只是作为军事用途。真正人口密集的大城仅有海茵茨沃姆陨星湖畔的欧罗拉城一处,其余7成以上的王国居民都是四散在境内各处,以小镇和村庄规模存在。
村镇里出生的人绝大多数没有离开家乡的打算,要么务农要么从事简单的手工艺制作:织布、皮具或是木器和铁器。这里没有那种大规模的商业来往交流,只是停留在自给自足的层次。
帕尔尼拉那种令人眼花缭乱甚至有些令人自感相形见绌的华美在这里无处可寻,人们的生活节奏相对缓慢,仍是传统自给自足的生活。
与面包房倚靠在一起的风车磨坊悠悠转动着,掌管它的人是整个村镇当中地位最高的乡绅。村民们将自己种植的作物收割之后,除了交税的部分余下的就送到磨坊来碾磨。之后又由旁边面包房里头的师傅烤制成面包。
碾磨和烤制自然都是收费的,除此之外再加上偶尔到来的旅行商贩,就构成了这种传统小村镇当中仅有的商业活动。
一行三人到来的时候吸引了不少的注意,穿得一身好装备还骑得起马的高等级佣兵并不多见,进入村镇时,门口两名只穿着简单羊毛御寒衣物带着小盾单手刀和长矛的自卫民兵几乎是双眼都移不开了。
不过他们的关注却并不包含警惕,从那站姿就可以看出来并没有露出明显戒备的模样,而只单纯是对于这些价格不菲的高档装备有所憧憬。
小村镇如此,一般都与战火无缘,因而也不会有什么领主贵族的大规模驻军。村镇上组织的民兵自卫队与其说是警戒外敌攻击的军队,倒不如说是逮逮小偷或者对付一下野猪之类的治安部队。
与这安详氛围相衬的悠闲的治安卫队,没有对着一行人明显地表露出来敌意,这种和善倒是有些令人怀念。
毕竟在进入苏奥米尔以后,他们似乎就一直在被人针对。
“——啊啊,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在进入村子以后立刻发出疲惫声音的人是咖莱瓦,尽管他是搬运工出身,但长途旅行所需要的东西和短途搬运有些区别。背篓的带子勒久了肩膀也确实十分酸痛,而且好巧不巧的是他皮靴靴底底也正好裂了。
尽管作为经验丰富的旅人,我们的贤者与洛安少女有带了维护工具组——由一个小木瓶子装着的针与过蜡亚麻线和一些碎布料和碎皮料组成——但咖莱瓦的靴底只是重新缝起来的话也就勉强顶用。考虑到接下去的季节会更加寒冷并且他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的缘故,换一双新的靴子看似小事,却成为了至关紧要的问题。
旅装之缝,旅中成洞。古人的话语虽有些在今日已经变了意思,但确实算得上是智慧结晶。长途旅行当中你会遇到的情况超乎想象,一旦麻痹大意,等下就会叫苦连连。
咖莱瓦所遇到的事情实际上便是如此。
作为皮凉鞋发源地的东海岸,如今随着大陆范围内的流行趋势,皮靴制作和西海岸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以一块厚牛皮作为鞋底而更薄的作为鞋身,鞋身和鞋底先是倒过来以绒面缝制,打孔时是从侧面打出,而不是直直将缝线置于鞋底。缝好之后再泡水变软,之后翻转过来,再对表面进行一些植物染色与涂蜡之类的处理,使得皮靴更加坚固耐用。
缝线在侧面的而不是直接在鞋底的做法,使得皮靴实际上相当耐穿。因为大部分道路都是柔软泥土路的缘故,这样的靴子好好保养的话穿上个一两年实际上没有问题。
但咖莱瓦正是在这一步出了毛病。
皮靴的接缝之类部位需要经常上蜂蜡进行保养,天气寒冷的时候抹完蜂蜡应当靠在火边烤一下。这样可以保证坚固耐用。
年青人因为不适应旅途而且自认白吃白喝不好的缘故,每天都在努力想方设法找事情做,除此之外还时常记载笔记。瞎忙活的结果就是,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好,皮靴缝线的部分因为潮湿和负重行走而开裂损坏。尽管临时用缝线重新加固好,但已经损坏的皮靴在步入9月沁凉的天气之中,行走在山间还是每每被寒气侵蚀。
我们的洛安少女自然是因为这件事情没少训斥他,而呆头呆脑的年青人也没能鼓起勇气来反驳,只是缩着脖子像个被老师训话的学生一样乖巧地坐着听训。
“要帮别人做事之前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就这样,那些事情你都别管了。”被米拉这样强硬地训斥,咖莱瓦也不好再去介入。一时间下来他反而变成了三人当中最闲的那一个,因为亨利和米拉能够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他只好停了下来,除了偶尔帮手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书写东西。
空闲时间一多了,本就空余量不大的笔记本一下子被写完。而在年青人苦恼着的时候,洛安少女则是从自己的物品当中翻出来了一本没写多少字的很大的笔记,送给了他。
考虑到纸张的昂贵程度,这令他有些受宠若惊。而米拉之后又将自己书本也借给他看,两人时常一起讨论某物的场景,令旁
边的亨利总有种自己有了两个弟子的错觉。
三人的旅行,确实比起两个人而言还要热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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