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再做羹汤的口味,怕是不合轻重,还请圣上见谅了。。”
孟氏犹在念叨着体己话,外间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随后上身批了件绢面仪甲而显得有些“沐猴而冠”为的内侍监常侍李文革,也仓促小跑进来低声喊道:
“圣主,咱们该上路了。。”
“上路?,上哪去?”
唐僖宗却是轻描淡写抿下一口羹道:
“当然是从自暗道潜出城去。。老奴已然与窦中郎说好了。。愿为圣上。。”
李文革有些忧急躬身道:
“寡人乃大唐天子,又能去哪里?”
唐僖宗却是不为所动的又饮了口汤水道
“无论是前去西山诸番借兵,还是暂避南诏,都可以暂保圣上一时的;只要留待有用之身。。。”
李文革不由着急的解释道:
“局面崩坏如斯,寡人愧见列祖列宗,早当身殉社稷了;更何况如今身子如此,怕是哪儿都不用去了?”
唐僖宗却是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而摸了摸仿若未闻而专心致志的孟贵妃鬓发才道:
“倒是蚕公你侍奉至今,尽心竭虑未尝有差,此刻却是无须再。。。”
“圣上啊!!老奴离了圣上,那还是老奴么?”
刹那间李文革却是老泪纵横的仆地哭喊道:
“也罢,那就令我君臣善始善终到最后一刻吧。。”
唐僖宗却是微微点头到:
“多谢圣上成全老奴。。”
然后李文革佝偻的后背也变得挺拔了许多,而慢慢起身靠坐在了宫室的门槛上。然后对着外间他带来的十多名内侍道:
“你们都各自寻找出路去吧!!!”
随着这些身影的相继仓皇散去,却又在前庭的花树当中匆匆跑过来一行人,又毫不犹豫越过数十级的台阶而登堂入室而来。然后才在内寝殿的帷幕前停下脚步,而由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通传到:
“臣仆求见圣上。。”
“却是林卿么?无需多礼进来说话吧,你也是来劝我巡幸的么?”
唐僖宗一下子就听出对方的声音来:而李文革也不由露出某种希翼的表情来,然后就见唐僖宗示意孟氏放下羹盏继续叹道:
“未想我大唐养士三百载,最后能够顾念左右的,便只有林卿和蚕公了。。只是如今寡人已不良于行,只能辜负你一番心意了。。”
随着踏入内殿的一行人等中分而开,露出来居中脸色灰白俨然有些未老先衰的寿王李杰,却是低着个头看都不看一眼。林深河才重新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还请圣上传位与寿王。。。”
“好。。好。。好啊,真是板荡见忠臣了。。”
听到这句话,卧榻上的唐僖宗的眉头一挑,却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么一个人,而又谓然叹息道:
“林度支,你这是想要做什么?杂家真是瞎了眼了。。。”
而李文革更是满脸愤慨的站起身来,用并不强壮的身板执拗挡在了林深河一行人等当前。
“蚕公见谅,只是为了皇嗣和帝统传延而已。。。”
林深河却不紧不慢的拱手恭声道:
“也罢,就允你又如何?”
唐僖宗却是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和嘲弄,而困倦至极的打了个哈欠道:然后又捏了捏孟贵妃的手。
“且去取我诸宝,再拿一份册书来吧。。”
待到红着眼睛而泪目欲垂的孟氏,将一应物件都取来之后,唐僖宗才慢条斯理的道:
“只是,待诏学士何在?。。”
随着这声叫唤,又见此行之中又颤颤巍巍的走出那位,被称为“鹧鸪学士”的侍御兼承制官郑谷来。唐僖宗却是心中愈发了然,这显然是早有蓄谋的结果了。
然而郑谷显然是心中有愧,而根本不敢抬头正视唐僖宗,而只是恭恭敬敬的稽首礼拜再三,然后就取过研磨好的文墨当场挥毫大书起来:
“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其宜也。天厌予邦,垂变以告,惟尔罔弗知。予虽不明,敢弗龚天命、格有德哉!今踵明皇旧典,禅位于寿邸,庸布告遐迩焉。”
很快一份墨迹新鲜并且用过大宝的禅位诏书就新鲜出炉了。然后唐僖宗又看着表情复杂而脸色怪异,始终没有抬头起来的寿王李杰道:
“吾弟好自为之吧!!”
接着唐僖宗又主动开口对着林深河道:
“其实,寡人当谢你一二啊。”
“圣上!。。何出此言?”
李文革却是有些诧异的惊呼道:
“若非林卿此番前来,大唐岂不就要就此亡在寡人之手了么?”
唐僖宗枯瘦的面上笑得有些难看道:
“既然如此,予由怎么不能不酬功呢?来人,再替予拟诏,加林卿同中书门下三品,晋尚书左丞,还望好生辅佐新主护持国统。。”
林深河不由不由心中一叹,却又微微心中一凛;这位天子居然在弥留之刻,还是想要玩弄这些帝王心术的手段,而给自己埋下猜忌和嫌疑的祸根么?然而此时此刻的他也已经无所谓,而只是觉得有些可笑的不再言语,只是拱手拜谢退到了一边。
于是,郑谷随即就称热打铁的在现成的白麻纸上,重新一气呵成起草了一份洋洋洒洒的《拜相诏》。然而,在字字句句的勾画之间,他心中却是滋味翻沉而不一而衷。
因为在此之前,当那位林都运专门把他招来之后,石破天惊一般的表明身份的那一刻,他几乎会以为自己会被人给杀了灭口才是;毕竟,谁又能想到天子所看重并委以“计相”要任的当红新贵居然会是。。若是天子任人眼光如此却也覆亡不冤了。
然而对方既然没有杀他而别有用处,却也当场给了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毕竟,郑谷虽然姓郑但是与五姓七望的荥阳郑关系不大,乃是袁州宜春(今江西宜春)人士,勉强算是一个出五服的远宗同姓而已。
因此,可以说郑谷现如今的家族和亲人都在太平军的控制之下。而已经具有大半天下的那位大都督,也曾经提及过他的才名和作品;乃至他有多位老友都在太平军的旗下效力,而愿意为之说项和求情一二。
再加上太平军方面已然初步确认过了,他郑守愚本人在京多年,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残民以逞或是阿附奸佞、助纣为虐的事迹,所以愿意给他一个有条件限制的特赦名额。
虽然不至于继续保留旧朝官职和出身,但是至少可以确保他身后子孙,不用像那些五姓七望为首的门阀世族一般,要打入另册而数代以内都不准求学、入仕和从事多种行当。所以在俨然走投无路的举城危亡之下,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对方了。
然而他有看了眼同样脸色好看不了多少的寿王李杰,或者说是当朝的新君;显然对于此事也早已经有所隐隐的猜测和了然了吧。唯有这位新出炉的太上天子还蒙在鼓里,尚且以为只是利令智昏的拥立投机而已。
却不知道,兴许彼辈只想要俘获一个相对体面和健康的末代天子,作为日后炫耀和彰显新朝仁德的门面,而不是一个沉疴不起而随时可能再床榻上断气的风中残烛而已。不过对于这位积重难还的主上,这种无知未尝不是件好事。
而在远处的天幕下,再度传来了巨大的声嚣和轰鸣声。然后又很快变成了一阵接一阵的欢呼雀跃声;以及逐渐变得整齐起来的歌声齐唱:
“赞太平,颂太平,再造太平好人间。。。”
“太平好,太平妙,太平军来太平了。。”
“贪官污吏全埋掉,土豪劣绅无可逃。。”
“入了义师打旧朝,吃饱穿暖少烦恼。。”
“太平好,太平妙,太平军来好世道。。”
“苛捐杂税都抹掉,赋税徭役轻飘飘。。”
“人人耕织得足饱,贫家穷汉全欢笑。。”
“太平好,太平妙,太平军来讲公道。。”
“不抢不杀不害人,作奸犯科不轻饶。。”
“士农工商皆得安,买卖公平人称好。。”
而在由隋文帝之子蜀王杨秀所修建的子城南门楼上,作为最后坚守的禁军大将,窦行实也只能手足无措的看着,在贼军的炮轰之下呈现出土崩瓦解之势的守军。
世代身为国戚家族之一的神策中郎将窦行实,倒是有为大唐尽忠到最后一刻的打算。然而,作为他部属的神策新军五营,却大多数都是选拔自西川各军,乃至不折不扣成都本地人士;眼见得到处已然尽数易手之下,却又怎么肯尽心抗拒到底呢?
所以,到了最后他甚至就连带着亲兵奋战于门内,但求一死都做不到。因为,那些亲兵毫不犹豫的抢走了他的铠甲和刀兵、弓箭,然后给他换上了普通百姓的破旧衣衫,就此乘乱逃进了内城的街坊之间。
唐残 第1016章 征师屯广武(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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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数日之后下游得到捷报的江陵城内,俨然再度笼罩和荡漾在了欢天喜地的庆祝气氛之中;因为哪怕是再愚钝之人,也知道随着旧朝天子的束手就擒,新的时代即将要到来了。
而在专程为此召开的扩大会议上,同样也是气氛热烈而欢欣鼓舞不已;以至于负责维持秩序和保持肃静的值日虞侯官,都没有能够让前来参加会议的军将和官员们,停下来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生。
“固守梓州州城的东川节度使宋浩开城出降了?”
“山西兴州境内的高仁厚残部,已经北上退入大散关了。。”
“如今西川地界内唯一成建制的官军,便就是遁入西山各羌的李茂贞部了。。”
“这么说,我军打破成都之后,居然俘获了两位陛下了?”
“可不止这两位两位,还有四位宰相在内的西川行在文武群臣百余人等呢;又有官属将吏军士约两万有余,各色旗仗卤布、文书档牍、钱粮甲械不计其数,。。”
“难道偌大的锦官城内,就没有多少为这旧朝死节的臣子么?”
“有啊,据说是个叫张浚的相公和神策右中尉西门君遂,带了一帮家丁、防阁,想要冲入子城的行在将马球小儿劫出来。。”
“然后呢?”
“然后就没然后了,那马球小儿根本就是病的起不了身,反倒是要赶他们走;然后这两厮大哭嚎啕着就自戕当庭了。。”
“对了,怎么会有两位?除了那位马球小儿之外,还有个谁人啊。。”
“据说临危受命的便是那位马球圣上的同母胞弟,寿王杰了;只是他这个圣上还没来得及坐上大位,在传位当日被本军俘获了。。”
“莫说其他的,现如今就是打着这位新科圣上的大驾卤薄到那梓州州城去,才让坚拒城内东川宋浩就此开门出降的。。”
“话说,你又怎么知晓的如此内情啊!”
“因为有咱们的人正在当场啊!就连那马球小儿都是咋们的人抢先一步控制住的。。”
“那西川小朝廷不完球,还真是没天理了。。”
“此言差已,若非是旧朝倒行逆施,从上到下一股脑儿都烂透了,咱们的人有怎么可能有可乘之机呢,更莫说混入那马球小儿身边了?”
“对对,这便是那马球小儿不应天命,自取其害的活该下场。。”
这时候,位于高堂空荡荡上座边上的金钟终于被敲响了起来;随后,在一众目不斜视少年卫士的簇拥之下,周淮安大步流星的走上了台座前,然后接受在场文武部属的轰然齐声礼拜到:
“参见王上。。惟愿金康永寿。。”
随后安然入座的周淮安,就中气十足的对着开门见山道:
“如今剑南三川初定,诸事繁冗,就无需再多礼了。传我令下:”
“诺。。”
在场众人不由肃然正身道:
“委任军事咨议杨师古为剑南三川善后处置大使,总专屯田安民、审刑治防、肃正清丈、钱谷赋役、平夷理边诸事。。”
“谨遵王命!”
略有些惊讶的杨师古在一片侧目之中上前顿首拜领道:他虽然对于自己的外放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从未想到会被委任以剑南三川如此大道的专责权柄。
然后就见周淮安又继续发号施令道到:
“以兴元府别设梁州戍防区,着第八军右郎将(老)关向应为戍防使。以驻队六营,定员五千五百。。”
“以泸州别设泸水戍防区,着第六军后厢郎将郭言为戍防使。。。以驻队五营,定员四千七百。。”
“传令成都府境内的渝州别遣军钟翼部,就地整编为太平第十二军,定额一万二千三百员,就近肃清东川十一州、三江各部土蛮。。”
“传令成都府境内的渝州讨击军王重霸部,就地整编为太平第十三军,定额一万四千五百员,继续平定西川十三州,并近界诸蛮、西山八国、云南安抚诸事。。”
“传令山东讨击军葛从周部,返回山西境内接受人员装备的补充和再整编,就此改编为关内西路讨击军,定额为两万三千名正员;”
“抽调其余两路的打击军(炮团)、掷弹队(发火箭和投掷器)技术兵器和战斗工程兵序列,优先补入;其余辅卒并夫役征发诸事,以三川善后司优先就地筹备和征调。。”
“传令江东(三路)、江西、湖南、两岭七路,各自征募三至五个补充营,在五月以前徒手抵达江陵待命;”
“传令峡江道征募两个补充营,自渝州沿江进入西川;山南东道征募七个补充营,自兴势道进入山南西道。。”
“江陵境内的第一军开始进入战前整备,所有军工生产全力转为战时状态;等到物资人员大致到位,便是我军重新入关之际,战役代号‘山高县’。”
“入关。。”
“入关。。”
“入关。。”
一片振臂疾呼之声随着响彻满堂,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在重新扩建后的王府后园之中,正当是晚春时节一副“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的美好景致。
一身银灰色缎花裙衫小挂件,正在一边看着一本已经装订成册的画集,一边与抱着孩子的张氏(骷髅精)说着一些体己的话儿。
她看起来又长大了一些;从娇巧玲珑的大洛丽塔进入了逐渐长开的乙女阶段;但是不变的是那欺霜赛雪得柔嫩肌理,娇软柔美的腰身,堪堪一握的圆润,裹在洁白罗袜里得纤细晶莹小腿,还有那越发顾盼生姿而灿若夜星的眸子。
“婉儿,听说成都已下,看来你与旧日亲族团聚之日相去不远了。。”
随后,张氏突然对着正在忙活的小挂件道:
“阿姐啊,我倒愿永无如此相见之日了。。”
小挂件却只是幽然叹息道:
“天下变成如此败坏不堪,多少人为之受苦受难,家破人亡,他岂非是难辞其咎?,是以相见倒不如不见,也不过是徒然各自难看而已。。”
“如今堪称的上是我亲人的,除了阿姐和郎君外,也就是这两个孩儿了。。。至于其他那些人,口口声声的劝我固宠和专爱,也不过是想要籍着我的由头,获得一些优待和宽赦而已。。”
“难道是张氏那边,有人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还是即此为由头有了什么痴心妄念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握住了张氏的手说宛然道:
“阿姐啊,且听我一声劝好么?兴许在私下里那些口口声声为你和孩儿们好的人儿,却未必是真心为你打算的,或许只是想要籍着这般机会,为自家利益和私欲开路呢?”
“反倒是郎君他在嘴上兴许说的不好听,但却是这世上唯一不会在乎我等出身来历和利害得失,而给予更多机会和选择的那人;”
“是以阿姐,日后勿论何时何地都莫要再唤我婉儿了;那个不喑世事的婉儿,已然随着崩灭的往事而去了,如今,就剩下与阿姐相濡以沫的菖蒲儿而已。。”
而在数百里的渝州境内,终于结束了自己不断横生枝节使命的林深河,也得以再度换船踏上了前往江陵的归途。自然了,如今与他一起作伴同行的,还有被严密看守和监管起来的唐僖宗。
为了保密和封锁消息的需要,他们甚至连夜单独乘船走的;而随行的数名医官则是负责用药物和各种辅助手段,吊住这位太上皇的一条性命;最不济也要等他到了江陵公开露面,并接受大都督的处置之后才能死。
林深河犹自在记得在成都城内,就站在这位半死不活昏阙过去的陛下身边,与闯进来的宰相张浚相互对峙下的那最后一幕:
“卿被良才,奈何从贼。。”
鬓角灰白而哪怕深处逆境,也不失气度雍容的张浚如是沉声道:
“抱歉,我本来就是太平军的人;只是没想到能够走到这一步的。”
林深河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更何况从今往后,我们才是官,你们才是贼。。”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听到这句话的张浚,却是突然就此高喊着横刀在颈而血溅当场。然后在旁的神策中尉西门君遂,也嚎啕大哭着用短刀捅穿了自己的胸口;他们带进来的那些部曲家丁见状,也当场溃乱而散,一场最后关头的突发危机就此消弭。
但不管怎么样,他总算可以恢复本来的身份,而原理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的虚假生涯,而回到过往的生活当中去了。想到这里他不由握住肚皮越发显怀的妻子李氏之手,却又有些隐隐的担忧和不安起来。
而在山南西道的兴元府北面的兴州境内,进入散关道/陈仓道、陈仓故道前,最后一处由官军盘踞的关隘——兴城关(今陕西略阳县南)前方。
被偕行北上的大唐新君也是最后一代天子李杰,也身穿全套衮服站在仪仗簇拥的苫盖之下,大声训斥和历数着关内守军“抗拒天命,逆势而为”的诸多罪过。
正当他在铁皮喇叭筒前喊得是口干舌燥,忍不住想要讨口水润润嗓之际,关城之内却突然在一阵接一阵,越来越明显起来的嚎啕大哭声中;突然就大开门户走出来了一群卸甲赤膊而涕泪横流的守军。
领头的赫然就是昔日忠武八都之首的大将鹿晏弘。
唐残 第1017章 分兵救朔方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
《三国演义·第九十三回》姜伯约归降孔明武乡侯骂死王朗
——我是分割线——
当然了,身为大唐新君也是最后一代末主李杰的劝降之旅,在经过了顺政、长举、河池、两当、梁泉、黄花等地的相继开城之后;最终还是被来自城头上的西川节度使高仁厚,亲手射向苫盖的一箭,所终止在了大散关的关墙下。
然而这时候,太平军的兵锋距离隶属于关内道的陈仓县地界,也就剩下了区区一道大散关所形成的十数里阻隔了。而从阵前辇车被搀扶下来的末主李杰,却是不顾声音嘶哑、身体疲累和惊吓的满身冷汗,满脸谦卑的对着正在观阵的葛从周道:
“庶人无能,不能令关内旧属幡然悔悟,还请将军恕罪则个。。”
“能够做到这一步也够了,你算是受惊了,还是下去好好歇息一二,日后还有所用处呢。。”
葛从周倒也没有什么多余颜色而淡声道:
“多谢将军。。多谢体谅。。”
脸色惨淡而鬓角灰白的末主李杰,亦是唯唯诺诺的不断倒退点头致谢着;直到离开了对方视线之后,这才恭顺无比的在左右军士看押和护送之下来到一个营帐当中。
随后他取来案子上摆设的水壶,毫无体面和仪态的灌了好几大口茶汤,从胡须和嘴角都溢出来好些;这才慢慢松弛下身体靠做在绳床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回想着这些日子的遭遇,现在苟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让他觉得弥足珍贵和庆幸的事情了。毕竟,相对于他那位病重垂危,而不知道是否就在下一刻咽气的兄长(唐僖宗),他无疑对于这些太平军更有用处一些。
而这些为数不多的用处,也就是他如今得以苟活一时,乃至继续存身下去的最大凭仗了。因此,不由他不谨小慎微而又竭尽全力配合那些人的一切要求,而卖力表现出自己作为旧朝末帝的最后一点作用和价值来。
至少相比那位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旁人所罗织的谎言和虚幻中不可自拔,念念不忘想要中兴振作的妄念当中皇兄;身为富贵闲人的他,却是更早一步已经看透了大厦将倾的局面之下,已然积重难还的本质和根源。
尤其是在被杨守亮、周宝等人,通过行在政变而推上了监国主政的那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也让他顿时明白了身为天子所面临的是如何绝望的现状。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各有心思和盘算,只是想要借着天子的权威和名分大义,为自己的私欲而牟利。而少数还算堪用的忠臣良将,则是不是死的死、逃的逃,就是明哲保身之下与那些“保扶功臣”同流合污起来。
因此,当皇兄带着勤王兵马兵临城下之际,他也毫不犹豫的带着文武群臣出降而跪请发落。因为他已经没有更多选择了,要么被反水的守军砍了脑袋奉做投名状,要么就是被攻入城内的官军斩首居功。
相比之下,极尽卑微的到皇兄身前求死的举动,反而让他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苟活下来同样是又代价的,仅仅是因为这位皇兄认为,让他活着或许是比直接死掉,更好的惩罚手段而已。
那段时间里,他只能满怀惊恐而不敢甘怨恨的承受着一切,顺应着那位皇兄的心意而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形容枯瘦而潦倒不堪,乃至神志不清的做出一些令人作呕的行举来,好通过看守之人让皇兄安心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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