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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这个‘民’,是真正的民——不止于‘旗’,亦不止于和‘旗’相对的那个‘民’,只要是中国人,就是‘民’——满是‘民’,汉是‘民’,蒙藏回维,都是‘民’!

    在清朝的官方语境之中,旗籍之外,皆称为民,即赵烈文和‘旗’相对的那个‘民’之谓。

    以此‘民’为‘民’,赵烈文说道,必然的,满汉蒙藏回维,便无分高下,无分贵贱,无分彼此,一视同仁!

    如此,便不能不抑满扬汉了!

    因为,目下,‘旗’‘民’分野,有高下有贵贱有彼此!

    就是说,曾国藩沉吟说道,为了‘混一满汉’,不能不先‘抑满扬汉’?

    是!

    嗯,或者可以这样说——曾国藩说道,这个‘抑满扬汉’,反过来,也证明了轩邸‘混一满汉’的绝大企图啊!

    是——爵相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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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壮怀激烈
    曾国藩叉开五指,捋了捋他疏落的花白胡子,嗯,好!惠甫,请继续!

    这盘大棋的第三子,赵烈文说道,乃是定汉语为通用语

    顿了顿,不过,定汉语为通用语,虽然一样有‘扬抑’的意思在里头,但主要还是为了‘混一’而且,不仅仅为了‘混一满汉’。

    嗯!曾国藩说道,通用语‘混一’的,是满汉蒙藏回维等中国一切族群嘛!不然,哪儿来的‘以成华夏’呢?

    最妙的是,赵烈文说道,定汉语为通用语,并不影响满语的‘国语’的地位你做你的‘国语’,我做我的‘通用语’,井水不犯河水!且有个极妙的说法:‘国语’高居庙堂;‘通用语’呢,那是全国各地跑腿儿办差的!

    顿了顿,如此,‘通用语’自矮‘国语’一等,就有满人对定汉语为通用语不怿,也只好心中暗自嘀咕,台面上,说不出什么来了!

    可实际上呢?过不了过久,满汉之外,蒙藏回维,都讲‘通用语’,谁还记得什么‘国语’?甚至,大约连‘庙堂’之上还有‘国语’这件物事,都不晓得了!

    不过,也实在怪不得别人满人自个儿也不讲满语了嘛!

    曾国藩点头含笑,轩邸‘最妙’‘极妙’之事,非止一端啊!

    赵烈文一笑。

    之前,谈及神机营出旗的时候,他也说过,最妙的是,如此几无可形容之举,在局中人而言,却是顺理成章的,云云。

    第四子,赵烈文收起笑容,就是刚刚的祭阎祭史以及祭宋岳鄂武穆王了

    微微一顿,至此,如前所述这个‘棋势’,就算呼之欲出了!甚至,可说是‘图穷匕见’了!

    曾国藩倒没想到赵烈文用图穷匕见的形容,他略做沉吟,微微颔首:

    是啊张弛之间,万钧之重!

    张弛之间,万钧之重爵相说的太好了!

    祭阎丽亨,曾国藩说道,自然有‘混一满汉’的深意,祭岳武穆,应该也有这层意思在里头这个迟一点儿再说;不过,祭史宪之?毕竟,这个‘祭’,不同祭阎祭岳不是什么表彰啊!

    爵相,其实是一样的!赵烈文说道,我是说祭阎祭史祭岳,其实一脉相承!

    顿了顿,通观《祭史可法一文,不过七个字前四个,‘痛其不争’!后三个,‘不见外’!若‘见外’了即不以其为自己人了,又何必‘痛其不争’?像高宗纯皇帝那样,说几句轻飘飘的漂亮话,就不结了?

    曾国藩目光霍的一跳,吊梢眉随即紧蹙,过了片刻,眉目舒展开来,然后,轻轻一拍自己的大腿这个动作,于曾国藩极其罕见:

    茅塞顿开!茅塞顿开!惠甫,见得深!见得深啊!

    顿了顿,‘既不论周殷,又何分旗汉?’进一步,‘本朝’‘胜国’之别,也可以泯灭了!‘今时今日,其惟知华夏矣!’

    不错!赵烈文说道,正是如此!

    曾国藩长长透出一口气来,用极感慨的语气说道:这个心胸,这个手笔确实了不得!了不得啊!

    是!还是那句话,我不能不替他写一个大大的‘服’字!

    好,曾国藩微笑说道,可以谈一谈祭宋岳鄂武穆王的事情了怎么样?盛况空前吧?

    赵烈文点头,盛况空前!

    整个西湖的北岸东起白堤的断桥,西迄杨公堤的环璧桥,全是兵!轩军刘玉林部嗯,番号曰‘独立第一师’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钉子似的扎在那儿,枪刺如林,刀光胜雪,气势夺人!

    岳庙门口的一条路,也全是兵!

    打从门楼开始,‘摆队’的就换成了近卫团的礼兵,门楼忠烈祠烈文侯祠辅文侯祠启忠祠墓阙墓道以及宋鄂王墓宋继忠侯墓前后,都摆了兵!

    岳坟我没有去过,曾国藩说道,想来,忠烈祠自然是正殿,祀岳武穆的;烈文侯祠辅文侯祠应该是祀张宗本牛伯远的吧?

    张宗本,即张宪,字宗本,追谥烈文侯。

    牛伯远,即牛皋,字伯远,追谥辅文侯。『一念永恒』。

    至于继忠侯,指的是岳云,追谥继忠侯。

    是!赵烈文说道,烈文侯辅文侯二祠,其实是忠烈祠的东西配殿,张宗本牛伯远为岳武穆左膀右臂,因此,左右陪祀。

    顿了顿,歉然说道,百密一疏,我忘了画一张西湖和岳坟的地形图给爵相看了!唉!

    曾国藩怡然说道:不妨事盛典之情形,我尽可以想象!惠甫,请你继续吧!

    是!

    启忠祠祭祀岳武穆的父母,及云雷霖震霭五子五媳,还有一位玉女银瓶。

    这位‘银瓶’,本名已湮灭了,据说是岳武穆的养女,岳武穆死后,抱银瓶跳井以殉,因此名‘银瓶’,称‘玉女’。

    至于是真有其人其事,还是后人附会的,就不可考了。

    这倒不紧要关键是,忠臣义士,自在人心!

    是!爵相睿见!

    顿了顿,赵烈文继续说道,是次盛典,仪仗上头,最大的特点,有三

    其一,打岳庙大门望出去,三十九门克虏伯大炮,一字沿湖排开,祭典开始,依次鸣放那个声势,真正叫惊天动地!就是十万铁骑,也未必比得了!

    曾国藩动容,三十九门?嗯,岳武穆三十九岁赍志以殁啊!

    是的!而且,巧的很‘克虏’二字,不正可以尽岳武穆之生平吗?

    啊,还真是巧了!

    除了这些,轩邸还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岳武穆为一代武圣,他的祭典,再没有比大炮更好的仪仗了!’

    武圣大炮仪仗曾国藩点头,嗯,言之成理!

    清朝钦定的武圣,是关羽,不过,这是做给普通老百姓看的,曾国藩赵烈文之流,自然不会怎么看重关羽,而是更认可辅政王的说法岳武穆为一代武圣。

    其二赵烈文说道,法驾卤簿!

    曾国藩神情变得凝重了,这个我也听说了这是以帝王之礼祭祀宋岳鄂武穆王了!

    可不是?赵烈文说道,各种旗纛麾幡氅幢幡伞盖扇,从门楼外头就开始陈设,一路摆到了宋岳鄂王的幕前,迎风招展,叫人眼花缭乱的嘿嘿,我也算开了眼界了!

    当然,有所酌减譬如,五辂减为四辂,少了一个象辂;豹尾枪由二十减为十六,黄直柄龙伞由八减为六,等等。

    不过,这个仪仗,较之亲王,依旧高了太多!说是‘帝王之礼’,一点儿也不过分!

    五辂,即天子乘用的五种车子,分别为玉辂金辂象辂革辂木辂。

    其三,是轩邸本人他居然穿了朝服!

    曾国藩大出意外,朝服?为什么呢?为隆重其事?可是

    可是大伙儿都有一个默喻:出于种种原因摆的上台面的摆不上台面的辅政王在着装上头,其实是扬戎抑朝。

    穿戎装,辅政王可以名正言顺的对皇太后和自己的皇帝老婆行军礼;穿朝服,那可就要行叩拜礼喽!

    不错,赵烈文一笑,对于轩邸来说,穿朝服,其实是自矮身份,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要穿朝服!

    这

    爵相,你晓得轩邸以下包括轩邸在内,参与祭祀的官员包括各省代表,对宋岳鄂武穆王行的是什么礼么?

    什么礼?

    二跪六叩!



第二二八章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啊!曾国藩轻轻的惊叹了一声,二跪六叩?

    微微一顿,我明白了——不着朝服,就不能行叩拜礼!

    赵烈文点头:不错!

    曾国藩沉吟了一下,圣祖仁皇帝祭明太祖,行的是三跪九叩礼——这个不好比拟,不去说他了——

    顿了一顿,圣祖仁皇帝祭大成至圣文宣先师,我记得,太常寺原先拟定的仪注,是圣祖仁皇帝行二跪六叩之礼,不用乐;圣祖仁皇帝则坚持,尊祀先师,应行三跪九叩礼,用乐——

    再顿一顿,于是——嗯,‘上乘舆入城,诣先师庙,至奎文阁前,降辇入斋,少憩,即步行升殿,跪读祝文,行三献礼,三跪九叩头’——惠甫,不晓得我记得对不对?

    爵相博闻强记,赵烈文说道,学生佩服之至!

    略略一顿,一字不差!——这是孔东塘《出山异数记里的话,彼时,衍圣公率孔颜曾孟仲五氏翰林院五经博士及族人曲阜官绅耆老侍驾陪祭,孔东塘厕身其间,祭礼之前前后后,皆所亲睹。

    孔东塘,即孔尚任,号东塘。

    祭孔祭岳,曾国藩说道,虽然行礼人受礼人的身份,都不相同,不过,勉强可以比拟——

    顿了顿,是次祭岳的仪注,隐约可以比拟祭孔了!

    确实如此!

    辅政王的身份,自然比不得皇帝,不过,他位在诸王之上,是事实上的摄政,某种意义上,说是假皇帝,亦无不可,因此,虽然轩王鄂王都是一字王,但究其竟,辅政王的地位,还是高过宋岳鄂王的。

    另一方面,岳飞的身份,比不得孔子——孔子是万世师表,皇帝在他面前,亦要执弟子礼,在中国的政治文化体系中,孔子已经跳出了人臣的范畴;岳飞呢,不管后人如何尊崇,无论如何,到底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臣子。

    因此,辅政王对宋岳鄂王行二跪六叩礼,那确实是尊崇备至,如曾国藩所言——帝王之礼了。

    礼成之后,赵烈文继续说道,轩邸宣示,将大修岳庙,踵事增华,还要铸一尊岳武穆的铜像——大约一丈又半的样子吧!

    哟!这可足有三个人高了!

    还不止——赵烈文说道,加上底座,至少四个人高了!

    顿了顿,而且,瞧轩邸那个意思,这位岳武穆,大约还是骑在马上的——或扬鞭,或执枪。

    跃马扬鞭?曾国藩微微讶异,有趣!这可是前所未有啊!

    或者挺枪跃马!赵烈文笑道,确实是前所未有!这一类的塑像,要么端坐,要么恭立,哪儿有这么逸兴遄飞的?

    不过,如此高大的一尊塑像,摆在哪里呢?

    自然是摆在忠烈祠的庭院里,赵烈文说道,忠烈祠里头,可是摆不下!

    顿了顿,到时候,进了大门,一转过照壁,嘿,岳武穆跃马扬鞭迎面而来了!

    忠烈祠里头,曾国藩说道,应该有岳鄂王的神像吧?

    有啊!不过,大约就是对那尊神像不满意,轩邸才要‘另起炉灶’的!

    曾国藩奇道,哪里不满意呢?

    轩邸说了,赵烈文说道,岳武穆壮怀激烈,忠烈祠里的那位,笑咪咪的,左看右看,看不出一点儿‘激烈’的意思啊!

    微微一顿,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了。

    那是,曾国藩微笑说道,这一类的塑像,都是恭敬肃穆的,哪儿有——哎,轩邸的想头,还真是矫矫不群啊!

    不过,赵烈文笑了笑,忠烈祠里的那位,可是头戴旒冕的,如果‘跃马扬鞭’,这个旒冕,戴还是不戴呢?若是‘挺枪跃马’,就更不必说了——那得顶盔掼甲呀!

    曾国藩也笑了笑,我倒是挺想看一看‘挺枪跃马’的岳武穆是什么样子呢!

    顿了顿,用感叹的语气说道,这番大修之后,岳庙的气象,一定是大不同了!有生之年,一定要找个机会,去拜谒一番!

    其实,赵烈文说道,本朝也曾经多次重修岳庙——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的祭典,这些事情,我还真不大晓得呢!

    哦?

    赵烈文扳着手指头:

    顺治八年,巡抚都御史范承谟重修。

    康熙二十一年,两淮转运使罗文瑜重修。

    康熙三十一年,杭州知府李铎重修,复建启忠祠,祀岳武穆父母;复建两庑,肖张宗本牛伯远像配祀。

    康熙四十七年,浙江总督范时崇重修。

    雍正九年,浙江总督李卫重修,于庙门前重建石牌坊,额曰‘碧血丹心’。

    嘉庆六年,浙江巡抚阮元重修,大门额曰‘岳王庙’。

    最近的一次,是同治三年,浙江布政使蒋益沣重修。

    以上,都勒石记载的。

    康熙年间,曾国藩沉吟说道,拢共修了三次——算是很频繁的了。

    明清之际,赵烈文说道,战火频仍,岳庙毁损的很厉害,半次一次的,也修不完——目下岳庙的格局,基本上是康熙年间这三次大修定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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