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之前自己的与邹元标的争论,申时行,许国为何去位,以及申时行推荐阁臣人选,这种种串联在一起其实都是关系都一件事。
林延潮恍然明白了,当即问道:“恩师所指得是不是天下之望与帝心之间”
申时行赞许地道:“这即是破题了。”
林延潮与申时行同时露出会心一笑的神情。
这道题目他是做出来了。
林延潮道:“学生不过一知半解,还请恩师解惑。”
申时行点点头道:“其实从宋归德任吏部尚书起,老夫即有告老还乡的念头,而你以为许歙县是因上谏国本之事才去,其实不然,以老夫对他多年的了解,自陆平湖任吏部尚书后,他即有求去之意。”
林延潮恍然道:“学生才想的恩师身子一直康健,为何在年初时突然提出致仕的想法。原来……”
申时行笑了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夫虽谈不上恋栈权位,但还是想为朝廷社稷多办一些事。”
“但是本朝阁臣,终究不是宰相。阁臣手中有无实权,在于百官是否服从,而阁臣位子稳不稳,则在于天子是否信任,缺一不可。”
说到这里,申时行叹了口气道:“当初杨巍致仕,老夫推举了几个人候补吏部尚书,天子却圈用了与我明和暗不和的宋纁。老夫即知陛下心意,故而之后老夫屡次求退,正在于此。”
听申时行这么说,林延潮也明白。
申时行此刻是退了,而且心底对天子肯定是有很多不满的,否则也不会这一次亲口对自己吐槽天子,在以往十几年里从未从申时行口中从未听到过半句对天子的不满。
至于为何宋纁,陆光祖任吏部,令申时行有求去之意那很显然。若是吏部尚书不是首辅属意的官员,那么首辅的权力就少了一半。
吏部尚书掌管官员的升迁,内阁大学士不掌握此,无论是三品以下官员的任命,以及廷推上选举官员阻力都将大增。正如申时行所言,阁臣有无实权在于官员的服从,若是无从影响官员的升迁,做不到恩由己出,那么官员又怎么会买他的账呢。
申时行如此说,林延潮也是不好接口。
书房外夕阳落山,那明暗不定的暮光正好照进来,正要照在申时行的脸上。
处于此刻的申时行,林延潮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若说对天子心底的揣摩,他可谓是无出其右。
林延潮道:“敢问恩师,那么下面的朝局会将是如何,还请赐教。”
申时行道:“问得好,经过张太岳之事,天子对于内阁大学士必生忌惮之心,就算老夫这十年来处处谨慎小心,但也不免有些遭忌。”
 
1249.第1233章 王太仓
第1233章 王太仓
万历十九年十月。
官场上人事变化,首先是身在南京的罗万化迁为吏部左侍郎,补了升任内阁大学士赵志皋的缺。
当时官场上的人都以为替补罗万化的会是吏部右侍郎王用汲,但没料到被罗万化捷足先登。
罗万化为王锡爵好友,也是他的心腹,当年因国本的事上谏惹怒了天子。但是这一次天子不计前嫌将罗万化招回,据说是王锡爵向推举之故。
由此可见身在老家王锡爵如何得天子信任。
天子青睐王锡爵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而此刻身在老家的王锡爵,却以省亲为名避居不赴京师。
现在太仓王府之中,王锡爵正为其母侍奉汤药。
王锡爵小时候得过痘症,多亏其母吴氏衣不解带照顾半月方才无事。而王锡爵侍母至孝也是天下皆知。
现在王锡爵一把年纪却是一个调羹一个调羹地喂她母亲喝茶,细致周到。
吴氏问道:“爵儿,听闻陛下屡召你进京,为何不去啊不要因娘的病而耽搁了,国事为重。”
王锡爵道:“娘,不要担心,国事自有许多大臣为陛下分忧,但娘却只有儿子。”
吴氏叹了口气道:“身为大臣你荣华富贵已极,娘当初也不指望你大富大贵,但是报效君王社稷,天下苍生之事,无论是老百姓还是一品大员都要去做啊。这不是娘一个人的话,也是你们王家的祖训啊。”
“娘的教诲儿子知道了。”王锡爵毕恭毕敬地答道。
王锡爵侍奉吴氏喝药后,又等着吴氏睡着这才退出了房门。
他关上房门后,走出大宅。
这王家的大宅在太仓有名的,富丽堂皇不可用言语来形容。更不用提王家的富庶那也是太仓首屈一指的。
不过这些不是王锡爵当官以后置办下来的,而是他的祖父王涌经营有道,当时就是太仓的巨富,到了父亲身上后,财富更是添了不知多少。
当年王锡爵为生员时,一次督学冯天驭来学府观风,读到王锡爵文章时赞叹不已,然后将王锡爵叫来看到底是何人有如此文采。冯天驭见王锡爵身穿的青布衫破了,不由惋惜地道:“你是不是家贫,所以家里怜惜一块衣布?”
这时一旁的人与督学冯天驭说了王锡爵的家境,冯天驭闻之惊赞不已道:“是老夫失言了。这孩子家境如此之富,不为纨绔子弟不说,竟然还懂的如此节约,将来之前途不可限量。”
当时王家身为巨富,却是好为善事,在民间很有乐善好施之名。而坐拥金山银山的王锡爵即便不入阁,也是可以凭着祖产过得很好的日子,这点倒不比申时行,一切都要靠自己去奋斗。
走到院中王锡爵但见儿子王衡站在一旁。王锡爵看向王衡问道:“何事”
王衡道:“陛下派人赏赐爹爹的重阳佳礼已是派人用驿骑千里从京师送到太仓来。”
王锡爵闻言捏须不语。
王衡偷看王锡爵脸色,然后道:“爹爹在乡省亲,天子居然还惦记在心,派人从京师千里送来节礼,此足见圣上在心底是多么看重爹爹啊。”
王锡爵点点头,当即朝北面的方向叩了三个头道:“天子隆恩,臣王锡爵就算三生三世也是报答不尽君恩啊。”
王衡搀扶王锡爵起身道:“陛下如此看重爹爹,爹爹为何久滞不归呢这三个月省亲之假早过去了。”
王锡爵闻言长叹口气,然后在庭院里找个石凳坐下。
满庭院花木映入眼中,这不过是王家大宅里的一角,但很多官宦人家庭院都远远比不上这里。
王锡爵道:“这太仓不好吗爹这么大把年纪,何必还要去京师受此苦寒呢”
王衡没料到父亲会这么说。王衡道:“陛下如此看重爹爹,在京久盼爹爹你回京呢。这一次赏赐了重阳佳礼就是明证啊。”
“爹爹我何尝不知。罗上虞因与国本之事,天子对他一直有嫌隙。但只因为我推举了他一次,这一次吏部左侍郎出缺,天子不计前嫌地启用了他。”
王衡闻言又惊又喜道:“爹爹,竟还有这事,你从不对儿子说过。”
王锡爵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此不足喜也。”
王锡爵用一等平静的口吻道出,王衡竟察觉不到这背后的用意。
王衡问道:“爹爹,这是何意孩儿不知。孩儿只是怕爹爹一再逗留,会令陛下失望啊。”
王锡爵道:“前几日,你申世伯给爹爹我来信了。”
“申世伯,他不是已是辞相了吗”
“他既是辞相了,当然对我要有个交代。我们是同年,又并为三鼎甲,又同在翰林院多年,一并在阁为相,他有几句肺腑之言对我说。”
“那么申世伯是要爹爹马上回京任首臣”
“不曾。”
“是让爹爹推迟回京。”
“也不曾。”
“那申世伯说了什么”
“就说了国本的事。他说他因国本之事求去,天下骂名都背负在他一人身上,以后还请我替他主张。”
王衡何等聪明听了王锡爵之言,立即懂了他父亲的言下之意。
“那么爹爹不愿意现在进京,就是怕因国本之事惹事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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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0.第1234章 变更
第1234章 变更
就在王锡爵滞乡不归时。
在申时行的书房里。
见申时行提及袁可立的事,林延潮却是一时不好说,这是个不好答的问题。
一面是知遇之恩。
一面则是天下人,以及学生们对自己的看法。
这时候唯独自己的看法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重要。
于是林延潮决定从心:“回禀恩师袁可立的事学生定当处置。”
“哦,如何处置”
林延潮道:“远贬谪官。”
申时行闻言道:“哦,听说他可是你的得意弟子啊。”
林延潮道:“那学生也当大义灭亲了,恩师提携学生之恩,更胜于当年徐华亭提携张太岳,学生必当犬马以报。恩师致仕之后,尽管在乡颐养天年,就算朝中有一个高新郑,学生也要护得恩师。”
众所周知徐阶可是晚节不保啊,退休之后在老家兼并了大量的田土,两个儿子都被高拱给充军流放了。
若非张居正在那边护着,徐阶就要晚景凄凉了。
林延潮又道:“不过以学生想来,学生也是过虑了。眼下辅相之中王太仓是恩师的同年,王山阴也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至于赵兰溪,张新建都是恩师举荐上来的,他们必是能知恩图报。”
“对于这袁可立冒犯恩师之威,学生将他远贬或罢官,就足以让天下人知道……”
申时行伸手一止道:“当年徐华亭以金赂给事戴凤翔,又让学生张江陵令给事陈三谟,罢了海瑞。被人称作是‘家居之罢相,能逐朝廷之风宪’最后晚节不保,老夫若真是贬了袁可立,不是也背上骂名”
“所以宗海啊,你可是绕着弯子用徐华亭的事来提醒老夫,来保你的学生吧”
我当然就是如此的意思……林延潮面上道:“恩师误会了,学生不敢,袁可立是学生的得意门生,学生管教无方,这才让他……”
“好了,”申时行打断道,“老夫本也没有处置他的意思,老夫不是徐华亭,你也不会是张江陵。”
林延潮闻言心底顿时舒了一口长气。
“老夫为官以来事事柔道处之,这样的事不计较比计较更好,只好唾面自干了。你也不必介怀,论迹不论心,世上无完人。”
林延潮听了申时行这一句论迹不论心,可谓差一点感激涕零了。
张居正,申时行是两等宰相,两等上司。
张居正嘛,作为一个下僚,遇到这样的上官整日在那边修理你,训斥你,你也知他一片为国为民之心,不针对你个人,等有一日他去位了,你反而会怀念他,甚至敬佩他。
但若是张居正又回来当官,你这时已非小官,你会受得了他
但申时行不一样了,你知道他没有为国家遮风挡雨,甚至私节不是那么好,属于多大本事办多少事那等宰相。但是他一旦走了,你会知道以后再也不会碰到这样的好领导了。
张居正这样的官员对于国家难求。
而申时行如此首辅对于林延潮而言难求。
不久林延潮向申时行告辞,临别之时问道:“不知恩师何时离京”
这时申时行送林延潮出门,申九,申用懋,申用嘉,李鸿,朱国祚等等都在一旁。
申时行闻言笑了笑道:“老夫三日后即是离京。不过你公务在身,就不要来相送了。老夫人老了,不愿再见这些离别之情,安安静静地回乡就是。你若是不忙,他日经过苏州时不妨顺路就来看看老夫。”
林延潮道:“学生……”
申时行道:“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但也不会难见一面。”
林延潮听申时行这番话,突然触动心肠,想起多年的仕途提携之恩哽咽道:“学生拜别老师,还请老师保重身子。”
说完林延潮向申时行一拜,并以学生礼节郑重三拜叩首。
这一幕令李鸿,朱国祚等对林延潮颇有微词者,对他都有些改观。
申时行闻言将林延潮扶了身子,感叹道:“老夫即将告老还乡,回忆起来事多曲意,愧对社稷苍生,亦有负皇恩。盼你以老夫为戒,在位时多为朝廷尽力,为苍生谋福祉,如此也算老夫为国家培养了一位栋梁之才。”
“学生谨记恩师教诲。恩师栽培之恩,学生没齿难忘。学生告辞!”
说完林延潮离去。
庭院中,申时行满脸萧瑟,一旁申用懋道:“爹,林世兄乃是厚道人,又是匡扶天下之才,他必然不会辜负爹之所望了。”
申时行闻言欣然道:“当然,我与嘉儿后日启程行路好了。”
“后日,不是三日后吗”
申时行捏须道:“当然是后日,怎么会是三日后。”
万历十九年十月,申时行,许国先后离京,王锡爵居乡滞留不归。
王家屏继任首辅,赵志皋,张位补位入阁。
朝堂政局变动极大,一时令朝堂上下官员们无所适从,不知何人在朝主张。
十月,朝廷颁新二十年大统历于天下。
礼部都给事中胡汝宁上本,倭夷与浙直闽广相对乘风扬帆数日即至,宜选求名将,并增设战船广募水兵于登莱,闽浙各地布防,内阁不能定夺,旨下兵部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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