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另外遇了雨,马车只能停在台阶前,官员难免要冒着风雨走一段路。
林延潮摆了摆手,当下走进县衙里。
一名穿着青色袍服的官员上前道:“下官仪封县县丞见过大人,眼下河督与众官员都在厅里议事,大人是不是更衣后再过去。”
林延潮看了就官袍下摆湿了一点,靴子泥泞了一些,身上官袍倒也还是干净,于是道:“不必了。”
仪封县县丞心想,官员最重官仪官体,这人也是个不讲究的。
仪封县县丞又想对方连轿子也不坐,肯定官大不了哪去,也就懒得通姓名了,让一旁随从替林延潮引路。
林延潮扫了一眼,没有太在意,他心底眼下只有疏通贾鲁河之事,这样小事不会放在心里,直接步入大堂。
县丞正要挪步,一旁陈济川上前道:“这位老爷,请留步。”
县丞转过身问道:“何事”
陈济川道:“我们老爷的马,行了一日,十分疲乏。请找间清静的马舍,另外马料也要最好的。”
这县丞不由不快地道:“这些事,你吩咐其他人就好了,本官乃本县县丞,还需接待其他官员,哪里有空操此杂事。”
陈济川跟林延潮身旁多年,什么样的官员没打过交道。
当下他也不动怒或者甩脸色,而是笑着道:“不是听说大多官员都已是到了,正在厅里议事吗”
“大多,也就是没有全到。”县丞不耐烦地道。
“不知赞公还在等候何人呢”
听了这一句赞公,县丞脸上多了几分傲然,负手在后,已教训的口吻道:“你们老爷是怎么当官的连你们归德府同知林大人还没到,都不知道。你们这些做下人,也不知道提点……”
“我们家老爷就是林大人。我是他管家。”陈济川毫不客气地打断。
县丞满脸错愕,颤声道:“难道方才入内的,就是林司马……”
陈济川不屑答负手挺胸,对展明道:“你们随这位赞公先将马车,行李安顿好了!”
展明等众随从点了点头。
然后陈济川对县丞道:“有劳了赞公了。”
县丞慌忙躬身行礼道:“不敢当,赞公二字再也不要提,本官这就亲自去办。”
林延潮走过长廊,但见廊院下不少官差,随从或坐或立,显然都是陪同各自老爷来仪封的。
仪封县衙太小,这么多人一来,自显得拥挤。
开封府是大府,治下有四州二十八个县,这一次河道总督主持商议疏通贾鲁河的事,自然来的官员也就多了。
大雨瓢泼,雨水在打在垂下屋檐上,顺着势泼进了天井里。
耳里充斥着雨声,偶尔还有一两下雷声响过。
轰隆隆,又是闷雷响过。
林延潮心想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可是令今年河工大受影响,这二至四月之间,本就是修堤的时候,结果遭了大雨。
想到这里,林延潮已是到了议事的正堂。
这时还未到傍晚,但正堂上却已是盏上了灯。
李子华面南高坐,东首人多的显然是开封府的官员,大约来了二十几人,西首人少的自是归德府官员,不过五六人。
马,吴两位通判,府经历黄越都是愁眉苦脸,而开封府官员那边则是仗着人多,呱噪不住。
两边看来已是吵了有一阵了。
这边归德府官员见林延潮来了,都是一脸喜色,起身见礼。
堂上随着林延潮的到来,原本喧闹的地方,一下子鸦雀无声。
开封府官员一并目视步行而来林延潮,不约而同的闭口。
正在品茗歇息的李子华看了林延潮一眼,心道此子名声在外,还真有声势。人方到,已是令开封府的官员不敢轻言。
接着李子华又看林延潮官袍和靴子都是泥泞,显然是匆匆赶来未曾更衣,不由心道,此子是务实之人,不重虚名,看来今天之事有点难办,若是方才在堤上拿住他把柄就好了。
林延潮以官场礼节见礼,一旁开封府官员也是起身见礼。
然后林延潮入座,放眼看去,二十余名开封府官员坐得满满当当,相比下归德府这边人手有点少。
虽说议事不是打架,哪边人多哪边赢,但万一吵起架来,嗓门总是没人家大。
不过现在开封府归德府都没有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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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书院杂志
林延潮睡意已无,从凉椅上坐起来于院中踱步,现在已是万历十八年六月,自己致仕回乡一年多了,按照历史上算一算,申时行致仕马上就在眼前了,就算自己帮他清理了不少言官肘制,他能比历史上在位长一段日子,但是以目前的局势而言,也不会长多少了。
申时行一退,自己要复出就真的难了。
更不用说在海另一端的倭国,丰臣秀吉已是露出了侵吞大明的野心。
但整个明朝上下对于这位平秀吉还缺乏了解,他听闻还有的官员认为,他是福建沿海的岛民,然后流窜到倭国一举登上了尊位。
面对越来越近的侵朝之战,林延潮却在家赋闲,继续独善其身下去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林延潮却知道,此刻丝毫不得操之过急。
国家就如同马车一样前行,依靠的是惯性,到目前为止上下官员,都是依靠着惯性做事,天灾**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依靠着老祖宗的那一套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不需要跳出这个圈子。
至于天下是否与原先变得不一样了呢
而经过十年在京普及义学,京师里能够读书识字的人口已是接近百分之二十。
识字人口增加是很有好处的。
譬如报纸,整个天下销量最好的《新民报》上个月孙承宗告诉自己也不过刚刚超过八千份,远超过了当初的《燕京时报》。
就算不识字,百姓也可通过街边随处可见的茶馆,听听今日报纸说了什么。
欲先变法,必先开启民智,当然朝堂上还必须有官员支持,
自己的学生中孙承宗才升任侍讲,而郭正域数个月方调任河南参政,官至从三品。
林延潮从一离京,孙承宗办的《新民报》自己倒是一份不拉都看完了,应该来说自己离京后孙承宗算是接过了自己的大旗,一贯办报的宗旨。
只是孙承宗升任侍讲是出自中旨,林延潮就有些不明白天子的意思了。
想到这里,林延潮披了件衣裳。
林浅浅问道:“这么晚了去哪里”
林延潮道:“去书院。”
“早些回来,厨房里还有酸梅汤呢。”
林延潮点点头已是走到门外,他到了书院时,书院早已经落锁了。晚上书院是不许学生出门的以免扰乱了学生向学之心。
所以门子给林延潮开门时很惊异,林延潮则直接来至徐贞明的居处。
但见徐贞明的书斋还是亮着灯。
林延潮敲门后,徐贞明开门时吃了一惊:“山长这么迟了还不睡吗”
林延潮笑着道:“你不是也没有睡吗”
二人进了屋子,但见徐贞明正在起草明日讲课的讲义。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书院开办数月了,除了讲会之事外,我还有一个想法,其他书院都有办文集专门收录学生的文章,譬如濂江书院有闲草集如此,故而我打算我们书院也办一个。”
徐贞明笑着道:“我也是早有此意啊,只是当时书院草创,事情繁多,故而一时没有与山长提及。”
林延潮道:“这文集我打算办得与其他书院不同,有点效仿新民报的意思,但比新民报登载内容要更多,不过不是每旬两刊,而是每月两刊。”
徐贞明闻言哦地一声,想了想问道:“徐某当年在京师时对山长所办的新民报甚为喜欢,但书院与其办文集倒不如直接办成报纸,如此不是更方便。”
林延潮笑了笑道:“孺东兄有所不知,朝廷的报禁仍在,我们书院就算在福建也不好破这个例,如此会遭人口舌的。同时我们省城不比京师,读书识字的人毕竟没有那么多,百姓也没有京师富裕,故而想来想去这文集还是最好的,当然这文集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谈,我打算改个名字就叫杂志好了。”
徐贞明点点头道:“杂志,好名字,善!”
顿了顿徐贞明道:“既叫杂志,什么都说什么都谈,但还是要有个初衷所在。”
林延潮欣然道:“孺东兄所言极是啊,当年我与吏部主事顾宪成曾闲聊,他有句话是‘
官辇毂,志不在君父,官封疆,志不在民生,居水边林下,志不在世道,君子无取焉’。”
“你我现在居谁水边林下,所志的世道在哪里办书院就是教书育人,为朝廷培养可用之才。但想着更深远一些,就是开启民智,传授每个有志于学的少年圣贤之学。开启民智,就在于少年,少年智则中国智,少年强则中国强。”
徐贞明点点头,这说得是林延潮所撰的《少年中国》里的名句。
“故而我打算将此刊名为《少年杂志》,开启民智,重在少年,就是我办这杂志的初衷与主张。”
徐贞明拱手道:“山长真是有先见之明,事事想在我的前头。”
林延潮道:“这不敢当,孺东操持书院主要事务才是费心费力,说来林某这山长也是有实无名,故而只好想一想这些无用之事。”
“在徐某看来,这无用之事才是格局与眼界所在啊。”
林延潮笑了笑道:“当初倡立义学,在于重缓,恰如人向学,读书什么时候都不迟,但最好年少时候就去读,读得越久好处越大,这倡立义学就是如此。”
“至于办报,杂志,书院不同于倡立义学,此见效极快,报纸杂志一二年,书院三至五年就能见功,但林某一直怕自己利欲之心甚重,自己插手将事情给办坏了,故而不敢亲力亲为。故而能有孺东兄操持着,林某实在是感激不尽。”
徐贞明起身道:“山长这么说就言重了,从当初你支持我在京屯垦改水田为旱田,种植番薯,苞谷起,徐某就知道山长乃天纵之才,唯有跟随山长身旁,徐某才有立一番功业的机会。”
“诶,可惜孺东兄数年屯垦之功,结果便宜了李三才啊!此事我实在对不起你啊。”
徐贞明闻言大笑道:“山长以为徐某只有这点眼界吗功功过过,错错对对,你说得不算,我也说得不算
,朝廷也说得不算,将来自有后人评说,青史上自会还徐某一个公道。所以徐某不为自己计较,山长又何必为徐某计较呢如此就看太轻徐某为人了。”
林延潮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放在心头许久,今日才找机会与徐贞明说出。但徐贞明这番话令他心底石头落下。
二人当夜又聊了许久,都是办杂志的事,从种种细节到人选都聊了许久。
书院印书刊杂志本来就有天然的优势,而对于林延潮的鳌峰书院而言,每日学田收入,以及士绅赞助,使得书院里钱是用也用不完。
故而《少年杂志》就如此顺利的办下,成了林延潮办得一件实事。
而林延潮不知道就在自己办书院办杂志时,此事传到了身在无锡,同样在老家赋闲的顾宪成耳里。
顾宪成对于林延潮此举极为赞赏,于是也打算效仿林延潮讲学办书院之举。
于是一日顾宪成的学生正在家丁忧的高攀龙与无
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直言不讳
天已是大亮,但见乾清宫里,内侍从左至右熄灯,烛火一盏一盏的熄灭。
天子高坐垂帘之后,帘外之人看不清他面上的喜怒,这也是天子保持高深莫测的一等办法。
而垂帘外,首辅申时行安坐在那,不发一言,由着其他大臣向天子唇枪舌剑。
次辅许国昂然立在下首,不时扫过正在进言的兵部尚书王一鄂。
三辅四辅王锡爵,王家屏都在捻须凝思。
吏部尚书宋纁方才进言受挫后,就站在一旁不再出一言,似有几分怒气未平。
户部尚书石星听了王一鄂的话,眉头微动似要出面争执,但看了一眼垂帘之后却没有再说。
至于刑部尚书陆光祖似一直在盘算着什么,不知是不是等着有什么一鸣惊人之言。
而暂署工部的杨俊民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左都御史李世达则是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一般而言这样的廷议,若非他人动问,他一向不在上面说话的。
至于通政使朱震孟,大理寺卿卢维桢官位低微,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廷议中二人处于人微言轻的位子上,故而若没人询问,他们绝对不会出言。
但见兵部尚书王一鄂奏道:“……由言官们所奏而知,自万历十六年,蓟镇南兵屡屡鼓噪,协众要恩,其兵气愈骄,行愈横,最难束也,此已成蓟镇痼疾。”
这是一笔烂账啊。
所为蓟辽两镇的南兵,就是当年张居正当国时,用戚继光为将所编练。
当时戚继光镇守蓟镇时,以所募两万南军为师范,照南兵的架势编练北军。张居正当国时,有戚继光为总兵,蓟镇云集雄兵十几万,使蒙古不敢南犯。
但天子亲政后清算张居正,连戚继光也是跟着失势,并于万历十六年去世。
没有后台的南军顿时犹如后娘养的孩子,不受朝廷待见,拖欠军饷之事时有发生,甚至因此屡屡激起士卒鼓噪。
这些事情众朝臣都是心照不宣,就算有心为南兵说话,但因为顾忌天子的态度,也是不好说。
因此兵部尚书王一鄂上奏后,朝堂上陷入沉默,没有人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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