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辜明已一言之后,在场之人,有数个眼皮一跳。
有人张了张嘴,然后又是合上。
林延潮这时道:“对于淤田之事,本官本不愿声张,但辜知府,下官可以担保此事其中没有猫腻。相反辜知府执意要追查其中真相,将此事扩大,对你而言没有好处。”
也有南阳府知府也是皱眉道:“是啊,适可而止,不要牵连过甚,如此反而易造成归德百姓动荡不安。”
有数名官员道:“是啊,本官也以为此举不妥。”
辜明已点点头道:“既是几位大人求情,那么也好,林同知,眼下铁证如山,本府劝你一句,莫要冥顽不灵,早日伏法认罪。如此也不用牵连他人,一个人全担了。”
辜明已面上十分惋惜地道:“汝尚且年轻,一时利欲熏心也是可以理解,天子未必不会法外容情,但在这之前,你需将心掏出来,向天子,向诸位大人,向河南百姓悔过!否则汝只有万劫不复,没有人可以保你。”
林延潮还未说话,马玉即抢着道:“辜府台,咱家知道付知远身为知府,对淤田之事必然知情,就算没有贪污之罪,但也有包庇嫌疑,要一并治罪!”
“正是如此。”
辜明已点了点头,坐回椅中喝了口茶,似乎看不出他方才将一名出身翰林,天子钦点状元的官员,推入深渊之,所谓举重若轻,就是如此了。
而现在林延潮,除了戴上镣铐,已与阶下囚无二。
现在二堂上气氛十分凝重。
辜明已方才一步一步以言语造势,最后竟将林延潮逼到不得不主动认罪的地步。
马玉甚是得意,方才因潞王就藩之事上,被众官员反对的难堪,已是没有了。
众官员被压的不敢说一句话,一句话,你们敢反对潞王就藩,就别想保住乌纱帽。
马玉冷笑道:“林延潮,你实在是负天心,当初太后,皇上是如何看重你的,而你呢三番五次反对太后,天子陛下就是养一条狗,都比你忠心!”
想到方才被林延潮质问压得不能动弹的屈辱,马玉此刻吐气扬眉。
面对这一幕,林延潮反是讥笑道:“忠心论及这二字,马公公是谁的狗又是对谁忠心是朱翊镠吗”
“你!大胆!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潞王的名讳也是你叫的”马玉气得脸上涨红。
林延潮冷然道:“吾只闻圣人与天子的名讳不能叫,几时亲王名讳不能叫!朱翊镠岂可与圣人与天子并列”
辜明已起身向杨一魁道:“此人失心疯了,此乃败犬之吠,抚台,下官恳请将林延潮当场拿下,明正典刑!”
林延潮扫过辜明已一眼,斥道:“我与马公公话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
辜明已大怒向杨一魁,龚大器,杨一桂三人道:“抚台,藩台,臬台,恳请三位大人立即将林延潮拿下!”
面对辜明已的问询,杨一魁看了一眼手里的状纸,然后轻描淡写的道:“林同知之罪,本院晓得了,但今日集议乃论潞王就藩之事,却不是审官员贪墨的案子。此案待今日集议过后再问!”
辜明已闻言惊呆了。
一旁左布政使龚大器道:“正是,一码归一码,潞王就藩事大,贪墨之事可以等事后再定。”
连主刑名的按察使杨一桂也是道:“本官也以为可以等一等,案子什么时候查都行。”
辜明已所有的精心算计,在这一席话下都泡汤了。他方才所有指证林延潮的话,也成了废话。
林延潮逼近马玉,神色坚定地道:“马公公,你方才问我忠得是谁我告诉你,林某不忠于谁,唯忠于是天下的万民!”
“先贤有云,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亦次次之,更不用说朱翊镠,他算老几”
马玉对堂上官员求助道:“这样悖逆之言,你们当官的都眼瞎了吗还不速速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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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2章 万民书
却说马玉身死的消息,第一时间知道的却不是朝廷。
这样的事虽闻者骇人,但不会是军情或者重大民情那么的急报。
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的,乃是在京的徽州商会,山西商会。
徽商,晋商乃是天下最大的盐商聚落。
这一次河南盐政动荡,最后盐政是归朝廷,还是归潞王,这样的事盐商们当然是最关切的。
所以林延潮打死马玉的事,先在徽州商会,山西商会这等地方传播。盐商们知道了其背后的官员,宗室,马上也就知道了。
琐琐碎碎的消息传出,众人们大概总结出这样观点,马玉想用淤田案,打压河南官员里两个刺头,以推就璐王就藩之事。
见付知远被打伤后,林延潮迫于无奈杀了马玉,这背后很可能有河南官场上下的支持。除了杀马玉,在反对璐王就藩上,大概是河南官场上下一致的态度。
璐王不久也得知消息。
璐王大婚后,已是搬离了皇宫,自己在宫外设府。
璐王正在用膳,这一顿饭食十分奢侈,值二三十两,论排场只逊于太后,天子。
璐王刚用膳完,吩咐了厨师几句,如羊羔炖得老了,鲈鱼不够新鲜的话。然后璐王就看见从慈宁宫来得太监,以及王府里的官员,亲信都侯在屋外。
璐王见此一幕,不由问道:“是不是有出了什么事了”
从慈宁宫来的太监上前道:“王爷,马玉在河南叫人给打死了。”
璐王闻言惊愕了半响了。下面的人将事情来由说了一遍。
璐王闻言后,仰头道:“孤不就是向皇兄求几亩薄田赡养,几两银子花花,下面的官员要如此欺孤吗”
“又是这个林延潮,上一次他令孤背负骂名,为天下人指责,这一次又打死了马玉,天下藩王那么多,为何偏偏是他一定要和孤过不去。”
“他是怎么了孤王是不是上辈子与他有什么冤仇”
慈宁宫的太监安抚着璐王道:“太后已是知道此事了,让我来与王爷说先宽心,太后说这一次绝不能让林延潮讨了好去,一定要重重办的,璐王你等着太后为你出气就是。”
璐王道:“上次官员叩阙,已是令母后与皇兄失和,孤怎么敢拿这事去劳烦她。孤只是不明白,几万顷藩田多吗这天下都是皇兄”
“几百万两银子多吗我大明富有四海,又不是给不起,为什么这些官员们都容不下我呢一定要为难孤呢”
慈宁宫太监垂泪道:“王爷息怒啊!千不好万不好都是林延潮的错,你可不能因此动怒,伤了龙体啊。”
璐王闻言良久不语,陡然间他又看见了,当初在乾清宫前一名官员手捧奏章上殿时,那道坚定的身影。
这一幕顿时扎得他心底一痛。
这时候屋外陡然飘起大雪,林延潮杀马玉之事也随着这场大雪,疾袭京城大街小巷。
在京城国子监附近一处府邸中。
鹅毛大雪里,十几名官员在客厅徘徊。
书房里当今礼部侍郎沈鲤与保定巡抚宋纁相对而坐。
沈鲤举起双手在火炉边暖手,而宋纁则是反复拿着几封书信在看,良久后长长叹了口气:“你可要想好了,你这决定一下,就是帮了申时行。”
沈鲤想了想道:“大义之下,个人恩怨就不谈了吧,再说林延潮虽是申时行门生,但他却正是我辈。”
宋纁点点头道:“中官如此横行无忌,林宗海敢拼着自己前程不要也要杀之,此人行事实有胆气,确乃国之栋梁!”
沈鲤道:“林宗海不说了,而今我们却要帮他把事情办好,否则他就是白白牺牲了。”
宋纁道:“不错,璐王仗着自己是陛下亲弟弟,狮子大开口,我等河南在京官员如何能不义愤填膺。连付知远,林延潮犹自为了百姓凭着性命不要,我们又如何不为乡里百姓尽力。”
“你看看堂外官员,他们之中也不乏血诚。”
沈鲤看了一眼屋外,心道这些人不乏是来趁着这一次林延潮杀马玉之事,来为自己搏取民望的,这是一个成为清流官员的大好机会。
但沈鲤却道:“宋兄说得好,其实某以为救林延潮与救河南百姓两件事就是一件事。”
“清议由沈某主持就是,总之不能令竖阉猖狂!”
片刻后二人推开了屋门,外头那些等了半天了官员一并聚过来。
宗伯,抚台,恩师各等称呼。
沈鲤点点头道:“我与宋兄已一并商议过了,上书救林延潮,阻璐王就藩!”
闻言下面的官员一并欢呼!
“苍天怜悯,不令忠臣义士孤行!”
“学生请附名在末!”
“晚生请附名尽绵薄之力!”
慷慨激昂之词,在府里响起,几乎震得下落的雪花一滞。
随着璐王,官员间势力暗流涌动,林延潮杀马玉之事,也是传开,渐渐不是秘密。
先是安徽会馆,山西会馆这样读书人在京多的地方,之后在京的读书人也陆续知道了。
这样的事初听起来仿佛不可思议。
读书人听说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啥,林三元竟当堂杀人了”
大多数人听到后都是这个反应,以至于很少人说:“哪个官员这么大的胆子,居然连宫里的中官都敢杀!”
武将杀人不奇怪,读书人杀人,那倒是少了。
不是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有的就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读书人做事总是用瞻前顾后,婆婆妈妈来形容的。
如林延潮这样状元出身,三元及第的文魁,居然也会干用花瓶爆头的事,读书人都是不可思议的。
但是这也并非是什么离谱的事!
有的读书人不由想起了,当年土木堡之变后,众文官群殴打死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的事。
当时是户科给事中王竑,先用朝笏殴,再动口咬,然后百官一拥而上才打死马顺的。论官位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自是比马玉高了许多,但一个是单挑,一个是围殴意义就不同了。
李白戏高力士,为读书人津津乐道,就是佩服这样不阿权势的气节。
林延潮此举可比当年诛十常侍。
士林们议论纷纷,但大体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都是听某些掌握内幕的人传了一两句。
这样的事没有一个官方的说法来,大家也不能知道详尽。有的读书人就焦急去询问河南籍官员。
但这样官员们都是支支吾吾的,不肯给一个说法。
就在这时云南道御史上书弹劾林延潮杀马玉一事。
文官杀中官,闻所未闻,听所未听,古今罕有。当然在辜明已的奏章里,林延潮恼羞成怒,为了掩盖淤田案真相杀人,奏章里提及杨一魁等省里高官给林延潮行事以庇护,令此子肆无忌惮。
此事终于有了一个真相!
若说之前林延潮为百姓所杀,尚可怜之,但这贪墨淤田一事坐实,你会相信一名贪官为民杀了宫里来的太监
这简直是笑话。
此事真相如何顿时又扑朔迷离。
奏章抵至通政司,第一时间知道的就是官员。
有明一朝,文官与太监从
917.感谢书友们
昨晚发烧发了一个晚上,想了很多,早上起来看了大家留言,都是满满的关心,如同我的家人一样。我这人平时朋友不多,但在小说里能认识到大家,我很荣幸,也很感动,在这里说声谢谢。
谢谢在我没有及时更新时,仍给予了足够的体谅关心。
现在对一个三十而立的人来说,现在的生活包括工作,家庭,业余休闲三部分。
三者何等兼顾,是一个难题,大家到了我这个年纪都会有感受。。
年少时,我常挂在口头上一句话是,事业未成,何以为家。
但现在事业有了轨道,在大家认可下,本书成绩一直很好,同时建立温暖家庭,所以想的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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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2章 新河旧河
轰隆隆的大雨一直下个不停。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马车的雨遮,油布上。
林延潮略微挑起车帘,看见马车已是进入了仪封县县城。
低矮的屋舍,狭窄的县大街。
在官兵的维持下,衣裳褴褛的百姓站在屋檐下,目光木然地看着一行入城的官员仪仗。
中州重镇仪封县就是如此。
因‘仪封人请见于夫子’而名载论语的古县仪封,在林延潮心目中顿有几分落差。
甚至连归德旁考城县,经过林延潮去年一年的治理,都比仪封县好上些许。
来至仪封县县衙,林延潮下了马车,这时雨骤然变大,仪封的天色浸在黑蒙蒙之中。
陈济川等左右随从,连忙给林延潮撑了伞,但即便如此,些许雨水还是透过伞打在林延潮的官袍上。
仪封县县衙门前的门子慌忙上来迎接,他们心底都有些讶异。
一般官员出行都是坐轿,轿子可以直接抬过衙门口入轿厅停放,如此风雨都不会沾了一丝半点。
而眼前这官员只是坐马车,马车是比轿子快了许多,但免不了颠簸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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