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惠阿霓叹息着摇头,目光一直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秋冉身上。
“萍姨,算了。你想想,桃花从疯人院逃走的时候,正是松奉战役打得不可开交之时。我们自顾不暇,就算收到她的来信,也办法去接应宜鸢啊!而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袁克栋宁可把宜鸢送到疯人院,也不肯离婚。他又怎么会让我们去把宜鸢接回家”
“他当初不放宜鸢小姐,为什么这次又答应我们去把宜鸢小姐接回来。”萍海不解地问。
惠阿霓的目光瞟向闷不吭声的秋冉,叹道:“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结婚对象。所以法律上必须要和宜鸢离婚。”
“啊!”
这次不仅萍海吃惊,就连秋冉也抬起头来。
“少奶奶,姑爷又要和谁结婚啊他已经有好几位姨太太了,是从姨太太中挑的吗”
“不是。”惠阿霓深吸口气,“袁克栋这个人心思诡秘,松奉战役中,他帮助我们联纵合围,击退奉州。但也不想看见我们在北方独大。他向博彦提出要在参山建军事基地,就是为了牵制我们。而且,我还听说,他极有可能会娶奉州宋九小姐为妻。”
不懂军事的萍海听到这里也紧张起
来,病急乱投医地说:“大少奶奶,袁姑爷现在是五省联军总司令,如果真的娶了九小姐,我们可该怎么办啊!不如,我们叫宜室、宜画和宜维小姐回来。”
叫她们姐妹三人回来有什么用
惠阿霓瞪了萍海一眼,难道让她们站在袁克栋面前,丰俭由君,任他挑选
萍海也觉自己说错话,讪然改口,道:“瞧我,急起来就胡说八道。”
“小姐,我去吧。”默不作声的秋冉终于开口,“如果我能代替宜鸢小姐的话,袁克栋也就不会娶九小姐了。”他和奉州的联姻泡汤,松岛就安全了。
“是啊!”萍海高兴地一拍手,叫道:“秋冉和宜鸢小姐长得这么像,是可以的——”
“桃花没认出来,是
8 老师——岳沐修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一个聪明、端庄、美丽的淑女也不是
。打造一个气质脱俗的美人某些时候比造罗马还难,需要常年累年的训练和培养。需要一个家庭在时间、金钱、人力、物力上倾力的付出。更需要被培育者自身的努力和付出。
秋冉想要做宜鸢。说难听一点,是丑小鸭想做白天鹅。但她心意那么坚决,阿霓也被感动,不能不想尽办法来帮她。
她只希望,秋冉能够化险为夷,步步平安。
既然已经决定要帮,第一步就是把秋冉送走。惠阿霓对上官博彦谎称秋冉回江苑去了。其实是在松岛为她寻一处安静怡人的小楼,让她先住下。住在这里,当然不是休养生息,而是要内外兼修。
“秋冉,你已经决定要走这条路。那么就要走到极致。极致就是要让所有的人,哪怕就是上官宜鸢都不能说你不是她。外表像、容貌像是一回事,内在像,心气神像才是最要紧的。你要做到脱了皮、脱了肉还是宜鸢,才真的是成功。”
秋冉深吸口气,用力地点头。
惠阿霓饮了一口茶,慢慢说道:“宜鸢和你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身上的新。她接受新思想接受得多,整个人非常新锐和有想法。这点新是她身上的优点,也是致命的缺点。你要学到她的新,就成功了一半。”
“少奶奶,我要怎么学习她的新呢”
惠阿霓叹了口气,“你问我不是为难我吗我也是从小不念书的人。整个上官家能说出新是什么的人,除了宜鸢就是嘉禾。可惜嘉禾……”说到这里,阿霓的表情突然忧郁起来,摇着头,连舒几口长气,“罢了、罢了。我不懂没关系,就帮你找一个懂的人来教你。”
惠阿霓认识的人里面,数得上符合“新”这个条件,又信得过的人,寥寥无几。
想来想去,唯有一个岳沐修。
岳沐修是岳锦然的哥哥,信是绝对信的过的。岳沐修才思敏捷,是平京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又留学日本,攻读法学。若说新锐、新意、新思想,再没有比他更懂的人。更重要的是,岳沐修最近赋闲,就在江苑。而且他和秋冉也认识,秋冉的事情也算知根知底。
请岳沐修来,惠阿霓也盘算着另外的小算盘。七年前,她就曾想为两个人牵过一回红线。虽然后来被清逸从中劫胡,但现在情况不同。
岳沐修去岁丧偶,余在身边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正是身边需要女人的时候。
阿霓晓得,他心里还有秋冉。一个丧妻,一个失夫,让他来做秋冉的老师最合适不过。唯有岳沐修的宽厚和大爱才能治疗秋冉受伤的心。
惠阿霓的司马昭之心,秋冉怎能不明白。面对她的抗拒,阿霓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岳沐修不但是大学生还是留过洋的人,还有说比他更知道宜鸢的“新”是一种什么样的“新”。让他来当老师,再没有更合适的。再说,谁还能比他更尽心帮你,还能保守秘密你要是能找出第二个,我立马不提,就当没这回事!
话说到这份上,秋冉不好再说什么。
惠阿霓看秋冉低眉顺眼的,接着马上又说道:“你还别以为沐修一定会来当你的老师。他正儿八经的文化人,帮你做这事……”
秋冉紧张地问:“如果岳大哥不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惠阿霓将手里的扇子一扬,道:“就黄了呗!”
“不能黄、不能黄!”秋冉拽着阿霓的胳膊,焦急地摇头。
惠阿霓低头一笑,凑近她的耳边说道:“你不想事黄也行,那就得听我的。”
秋冉头像捣蒜似的,“我听你的,听你的。”
接到惠阿霓的邀请,岳沐修确实犹豫一下,就像阿霓说的,这不是什么好事。实又架不住阿霓的软磨硬泡。
“沐修哥,你就来松岛吧。就当是帮帮秋冉,她这样病急乱投医的,不是被人骗,就是自伤。你来做她的老师,至少可以看着她不做傻事。”
岳沐修的小屋子里,惠阿霓极力劝说这位清高的文化人。她知道要打动岳沐修,提钱是万万不可。能谈的是情、是义、是理。
“这不就是傻事吗”岳沐修的身后的书柜摆满书籍,满得都要从柜子里涌出来。他淡淡地说道:“秋冉这个想法有问题,你帮她就更有问题。”
说完,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拿起桌上的外文书低头看起来,表明这个问题不想再谈。
窗外起了一丝微风,吹得蓝色窗帘轻轻飘动。一抹倩影从窗前经过。
岳沐修猛地一抬头,再看门口,楚楚动人的秋冉已经掀开门口的挂帘走了进来。
“岳大哥!”她满眼含泪,“噗通”跪了下来。“求求你帮帮我吧!”
“秋冉,你这是干什么”岳沐修未有迟疑一秒,扔下手里的书本即去搀扶她。
“岳大哥,你不帮我,我就不起来!”秋冉期期艾艾地哭着,满脸泪痕。柔弱的模样可怜可爱,动人心魄。
岳沐修额头上的汗慢慢渗出来,他叹了口气,对身后的惠阿霓说道:“阿霓小姐,这一定是你教秋冉的鬼主意!你叫她起来,我可以答应做她的老师——”
听到岳沐修首肯,惠阿霓眉开眼笑,像怕他反悔,压着秋冉的脑袋磕了一个响头。
“这是拜师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沐修大哥,你可不能后悔!”
“阿霓,你这是干什么”岳沐修生气地说道:“我看与其让秋冉去报仇,不如你去,你的鬼点子比谁都多!”
惠阿霓吐了吐舌头
9 检验成果
三个月后
接宜鸢回家,这是上官博彦和袁克栋反复斡旋的结果。他是上官家的长子,有义务维护所有的弟弟、妹妹们。包括宜鸢和嘉禾。
宜鸢是他的妹妹,他不能看着她在外受苦。松奉战争的时候,是没办法帮救。现在,战争结束,他要把妹妹接回来。让她好好休养生息。理所当然。
殷蝶香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上,安详地转着手里的佛珠。佛堂里燃着青袅的檀香,待久了,衣物上也染上佛香。
供佛的人总是安静沉宁的,世事对于他们不过是必受的轮回之苦。
博彦站在母亲跟前,恭敬地等着她念完祝祷的经文,“母亲,过几天我和阿霓就去接宜鸢回家。”
殷蝶香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观音,说道:“袁家和我们上官家是一段孽缘。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后悔过无数次。不该逼着宜鸢嫁过去的。宜鸢现在过得半人半疯,袁家人有责任,我们也有。博彦啊——”
“母亲,我在。”博彦屈身过去,把殷蝶香从蒲团上扶起来,“有什么事,您说——”
殷蝶香看着自己的长子,他的脸多么像自己的丈夫,沉毅果敢,充满力量。
“不管怎样,博彦。宜鸢和宜室、宜画、宜维一样都是你妹妹。能帮的时候一定要帮她。懂吗”
她的手紧紧抓着儿子的手,传递的不仅仅是她的心愿。
宜鸢和嘉禾这对兄妹是苦藤上的一对苦果。她恨过他们的母亲。肖容心分走她丈夫的心,她也让她没有安宁。两人斗了大半辈子,谁赢了吗其实都没有。
逝者如斯,长辈的恩怨情仇就随着死去的人带到坟墓里去吧。不要再影响下一代了。
“母亲放心,儿子懂得。”博彦慎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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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鸢真的要回来了”
听到博彦的话后,阿霓惊得手里的筷子都要掉下来。她望了望身边的殷蝶香,后者向她点了点头。表示这件事是真。
博彦看着她惊讶的样子,说道:“宜鸢和袁克栋的婚姻早已经名存实亡。袁克栋把她撂在疯人院不管不问,我不能不管不问。她是我妹妹!”
阿霓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她本以为宜鸢回家的事早则半年,多则一年。就有充裕的时间让秋冉和沐修大哥好好培养感情。哪怕两人真没缘份,经过一年半载的训练,秋冉的功夫也该到家一些。现在博彦突然就要把宜鸢接回来,她的计划全乱了。
吃过午饭,惠阿霓趁着上街的空档。让司机把车开到营水街的后巷。这里有上官家的产业,一栋独门独院的小洋楼。小巧隐蔽,不招人注意。
惠阿霓刚一进门,听见汽车声的秋冉就从屋里迎出来。
“少奶奶——”
惠阿霓捂住她的嘴,说道:“你又叫我什么”
秋冉自拍一下脸颊,改口,道:“大嫂。”
听到这句大嫂,惠阿霓心里又悲又喜。说不出的各种滋味。
如果清逸还在,现在必然是和秋冉结婚了。这句“大嫂”是理当的称呼。
可惜,现在秋冉称她“大嫂”。是顶着宜鸢的身份,里面的况味真是用“难受”两字不能形容。
惠阿霓拉着秋冉的手,把她端详细看一番,笑着说道:“哎呦,我的小丫头变成大小姐了!”
秋冉红着脸,低声说道:“大嫂取笑我。”
惠阿霓有钱,也舍得花钱。一口气为秋冉订做一年的时新衣服,都是成套成套。
冬天是镶灰狐的长款黑色粗昵大衣,里面配浅黄色半透明色的改良旗袍。夏天是进口布料的百褶印花长裙,尖尖的白色皮鞋,再配上肉色的玻璃丝袜。秋冉头发剪短些,用火钳烫出服帖的波纹,帖服在脑后。本来的柳叶眉用镊子修得更细,用眉笔画出弯弯一道。
穷人家的女儿是能吃苦的女孩,老师教着,也发狠地学着。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不吃不喝不睡,二十四小时都拿来学习。
幸好从小跟着惠阿霓记账、打算盘,字写得还入人眼。刻意模仿之下,宜鸢的字能仿得六七分。从小干活干出的好身体,在舞蹈老师的调教下,交谊舞跳起来了,姿势不坏。唯独穿习惯了布鞋,脚比较宽,穿上高跟鞋摇摇晃晃像只丑小鸭。
秋冉发了狠心,每天穿着高跟鞋练习走路,跳舞。一整天下来,脚肿得像馒头一样。
每天一有空余,还要拿着宜鸢的照片,对着镜子不停端详、揣摩她的低头、微笑、嗔怒和面无表情。到了深夜要睡觉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书本,废寝忘食地学着。
她如此努力
,惠阿霓也不好再说劝解的话,她只怕秋冉这么用功下去,还没接近袁克栋自己先累病。
阿霓携着秋冉的手进到屋里,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这几天还好吗”
“挺好的。”秋冉端上凉白开,说道:“这几天,我跟着岳老师学诗文,老师教我做对子。可惜我太笨了,一点都领会不到精髓。”
惠阿霓喝了一口冷水,笑道:“领会不到是对的。宜鸢海派,学的是洋学,你要紧的是洋文。英语课上得如何”
秋冉低下头,支支吾吾地道:“一般。”
惠阿霓扫一眼房里的书桌,上面铺满写着蝌蚪文的洋文书。想一想,要一个原来是丫头的人短短数日做一个内外兼修的大小姐。确实挺为难人的。
10 谁来接她?
清晨的风吹拂着白色的窗帘。
天还才蒙蒙亮,岳沐修从窗外经过时,不经意看见秋冉正歪着脑袋趴在书桌上。
她侧头微屈,额前的头发徐徐飞动。粉色的唇嘟着,又似在呢喃。
岳沐修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去敲敲桌面,把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秋冉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好半天才对准焦距,“岳……老师……”她慌乱而迷糊地陡然站起来,突然地站立,让她眼前一片眩晕。
岳沐修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稳住怀里柔弱而摇摇欲坠的身体。秋冉忙推开他的手,满脸通红。
岳沐修拘束地收回手臂,“你这么早在这里,不会是昨天整晚都没回房吧”
秋冉摇头又点头,指了指桌上的书,“我想赶紧把这本书看完。”
岳沐修喵了一眼,淡淡地说道:“这本书很厚,你可以慢慢看。磨刀不误砍柴功。你得学会休息。”他担心的是,现在的秋冉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再继续地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绷断。
“不行、不行!”秋冉恐惧地摇头,对于她而言,时间是什么,是一分一秒流逝的河水。距离清逸的死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仇人还逍遥法外,亲人的痛却在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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