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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再说杨难敌,一口气跑出十多里地去,见并无追兵赶来,这才勒停坐骑。等天明后收拢败兵,十停里竟然折了三停——当然啦,被杀被俘的其实不多,大多数是黑夜中跑散了——而且遍寻不见杨次的踪影。随即有士卒禀报,说我瞧见杨次将军被官兵所俘,杨难敌当场便老实不客气,将数千秦州败兵尽数吞并了。

    然后派人潜入河池去打探消息,这才知道,官军来救杨坚头是真的,猛将甄随亲至也是真的,但入城的也就两三百人而已杨难敌大怒,当即指挥大军返身杀回。

    这时候甄随正在督促着杨坚头重新招募兵马,并且搜杀奸细修缮城防,闻听敌讯,上城一看,地平线上乌压压的全都是人,旌旗招展,几乎不下万众。他知道靠自己手下这不足三百人,是很难守得住这座小城的,而杨坚头所部晋氐又都派不上多大用场。于是干脆下令打开西门,自己寻了一匹马,立马门前,横矛大叫道:老爷便是甄随,国家拜为武卫将军!素闻杨难敌乃氐中健者,可敢来决一生死吗?!

    杨难敌不禁苦笑道:不意我浴血百战,竟然一时不察,败于此莽夫之手!根本不理会甄随的挑战,直接领着大军就冲杀过来了。

    甄随被迫退返城中,组织防守事宜,同时在城内大搜粮秣,做好了一旦城破,好循原路逃归故道的准备




第三十四章、天命之贼
    甄随苦守河池城,基本上是被杨难敌逼着打,毫无还手之力。终究双方兵力对比太过悬殊,加上河池城又才刚易过手,城防工事破绽百出,若非杨难敌忌惮于甄随的勇名,不敢全力押上,以免无益地损耗士卒,或许用不了五天,甄将军便只有弃城逃亡一条路可走了。

    其实这次攻守战,另两人所发挥的作用要比甄随来得更大,一是杨坚头,二是辛怀远。杨坚头原有一名幼子,此前在逃亡途中不幸失散,等他跟着甄随返回河池之后,竟然听说此子已被杨难敌所杀杨坚头当场哭倒在地,指天发誓跟老哥誓不两立——终究是你亲侄子呀,你就真下得去这般狠手?我将来一定要砍下你的脑袋,给我儿子偿命!

    杨坚头的部族,在河池城破后遭到杨难敌的血腥清洗,城内可以说是家家哀哭户户戴孝,无不对杨难敌恨入骨髓,因而在杨坚头的煽动下,他们不要命地涌上城头,与攻方展开恶斗。虽然因为缺乏训练,交换比并不好看,却也给攻军造成了相当的杀伤,使杨难敌迟迟难以得手。

    至于辛攀,此人并非纯粹的文弱书生,对于军事也是有一定了解认知甚至是经验的,想当初留在家乡管理族务的时候,他就曾经组织民壮,多次打退过盗匪乱兵乃至氐羌的袭扰。所以说他比较擅长防守战,正是在其辅佐下,甄随才能够多次打退杨难敌的进攻。

    而就甄随本人来说,他的性格从来是朝前冲,并不喜欢防守仗,更缺乏独自指挥一场守城战的经验。甄随这个郁闷啊,他心说我自从跟随大都督以来,除了在蒋集岗因为大都督马惊先遁,吃过一场败仗外,啥时候打得这么窝火过?可是敌我态势如此,他又不傻,也不想死,就不可能再打开城门冲杀出去。

    杨难敌也是一员合格的军事统帅,氐中豪雄,而且论用兵的柔韧性和严密性来说,更在甄随之上。此前遭受夜袭,纯属闭门家中坐,祸事天上来,根本料想不到的事情,然而吃一堑,长一智,杨难敌在城下扎营,刁斗森严,防御严密,势不可能再重蹈覆辙了。甄随想要故伎重施,再搞夜袭,却根本无隙可乘。

    甄随是没有宗教信仰的,既不信道,也不信佛,但他有中国人传统的敬天法祖的习惯,所以在围城中,时时向上天和祖宗祈祷,希望自己可以逃过这场劫数。他有时候忍不住就想,我家世代为贼为寇,难道是因为自己悖逆祖宗成法,改做官兵了,所以祖宗才因此惩罚自己吗?

    这也是没法可想的事情啊,若非山寨被官兵所破,部族星散,他又怎么可能给王导为奴,继而上了裴该的船呢?如今手底下没有一个本族蛮子,全是仰慕裴该的中国士兵,他就想再重操旧业,也没这个条件哪!

    甄随盼望着后军可以尽快赶到,但是计点时日,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恐怕休想因为后军随身还携带着相当多的粮秣物资,则走起从故道到河池的小路来,必然如辛攀所说,日行不过二十里。自己能够扛过十天半个月吗?玄啊

    同时甄随还担心,即便后军赶到,恐怕也无济于事。不在于后军中没有他这般猛将坐镇,主要是兵员素质水平,距离自己带来这三百人差得太多了。劫火中营离开徐州的时候,也不过一千来人,进入长安后,很快扩充到两三千,等到裴该留台关中,开始再次大爆兵,瞬间就满额到了五千。

    这五千人中,老兵数量其实并不多——不少被调往别营,还有到河南种地去的——新卒虽然经过了将近半年严苛的训练,终究没怎么见过大阵仗,战意和组织力都要大打折扣。甄随之所以挑选精锐急行,把后军远远甩开,就也有对那些兵的能力不报太大希望的缘由在内。

    他心说可别后军赶来,疲乏混乱,结果反倒让杨难敌给包了饺子。我吃一场败仗无所谓,若是把整个劫火中营都折进去了,哪还有脸归见裴大都督啊?而且日后我在诸将面前还抬得起头来吗?

    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干脆战死在这儿得了!

    他某次于城上护守,在打退了敌军的一轮进攻后,就瘫软在地,随口问身旁的亲信部曲:汝等将来,打算怎么死法?

    有人回答说,要回去娶妻生子,然后老死床箦;还有人说,不愿年老体衰,等活到四十,儿女满堂后,就干脆一刀抹了脖子算了;更有人趁机表忠心,说:唯愿为将军奋战而死!

    甄随微微苦笑,道:男子大丈夫,岂可老病而终啊,还是战死来得干脆。我必要身带百矢,刀矛之创数十处,于阵前死而不倒,这方是男儿本色!

    好在老天爷还是眷顾这蛮子的,杨难敌猛攻河池城达九日之久,眼看城破在即,甄随正在犹豫是逃亡好呢还是干脆战死好呢,他却突然间退兵了,一夕之间,西蹿无踪。辛攀杨坚头都不禁跪地向上天礼拜,酬感天恩,甄随却愣愣地想着:难道是因为我还没有子女传承,所以祖宗不肯让我就死吗?

    那么杨难敌为何而退兵呢?一来是打探到了官兵的增援即将抵达。

    在杨难敌想来,官兵来救河池,不会就这么两三百人,而必有大军在后,恐怕是担心河池城难以久守,所以甄随这蛮子才冒险率精锐先行。那么一旦对方援军赶到,我还有取胜的希望吗?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他才不肯全力攻打河池,而想要保存实力。

    他派出很多探子到东方去侦察,因为得着消息,大批官军经小路来援河池,估计两三天后就会到了,正在急筹应对之策,突然间又传来一个消息,才使他不禁望城兴叹,被迫铩羽而归。

    这个消息就是:宕昌羌发兵而东,有袭击他的老窝下辩之意。

    宕昌在下辩之西,位于羌水上游,羌人聚居,有种落数十。永嘉初年,这些羌部逐渐联合起来,形成了一个大的部族联盟,胜兵达六七千之多。不过宕昌羌的酋大却并非羌种,而是一名晋人,姓梁名懃,本籍乌氏——也就是说,他跟梁芬是同族,论起来算是梁芬的从侄。

    梁懃是先代移居宕昌的,渐得晋羌拥戴,逐渐成势。他本人并无野心,只想保家卫乡,却因为族属矛盾,难免与仇池氐结下了深仇。仇池宕昌之间相争仇杀非止一日,在原本的历史上,杨难敌之所以不肯全力攻打河池,就也有担心宕昌袭其后路的缘由在。这回若不是杨次带了几千秦州兵来,壮大其势,他也不会急着来打兄弟杨坚头。

    本来以为自家既然势大,又找上了司马保这个靠山,宕昌梁氏当不敢轻举妄动。谁想梁懃一直在关注着下辩的动向,当听说杨难敌兵败河池的消息后,胆气陡壮,就此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杨难敌闻讯,不敢再在河池城下多做耽搁,被迫退兵回去,防堵宕昌。

    甄随就这样逃过了一劫,不久后胡焱也率后军赶到,于是联名上奏长安,汇报这一仗经过,并且求取进一步的谕示。

    按照杨坚头的意思,既然官军大举来援,就应当趁胜追击,直取下辩,砍下我大哥的狗头。他为此反复求恳甄随等人,但这回甄随不敢再冒险了,一口就否决了他的提议。

    甄随的意思,如今野外粮谷尚未收获,你就城内这些储粮,已经被杨难敌糟蹋过一道了,还剩下多少呢?如何资供我全军西进?况且杨难敌兵不下万,我只有五千人,而且远来疲惫,一旦攻守易势,胜算并不见得很大啊。关键是你手下那些氐众,用来守城或许勉强敷用,带着出征我对他们真没啥信心。

    可是胡焱辛攀都劝他,不可一口回绝杨坚头,免伤氐人之心,所以才借口向长安请求谕示,暂且加以敷衍——我们此来,本是为了救你,大都督可没有说要主动进攻杨难敌啊。

    消息报至长安,裴嶷不禁喟叹:这蛮子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这都能让他守住了河池?从前在美阳也是如此,明明是无谋地急进,偏偏就马到功成你说杨难敌退个啥啊,再加一把劲儿,这蛮子不就完了吗?

    裴该也不禁暗想:究竟谁是主角啊?其实这蛮子才是穿越者吧,竟然带着天命之子的命格

    他问裴嶷,该当如何答复。裴嶷回答说:据彼等奏中所言,自故道而抵河池,道路险狭难行,转运不易,则一旦进取下辩失利,关中无可救援,反成蛇足。且杨氏久据武都,势成割据,幸得其兄弟相争,朝廷才有插手的机会。若助杨坚头杀杨难敌,恐是又造一氐王也。不如维持均势,待明公率师上陇,夺取上邽,再自北道南下,可一举而定武都,不至于反为他人做嫁衣裳。

    最后这个比喻,本是后世语,但因为裴该经常说起,所以裴嶷也学会了。

    裴该就此下令,命留劫火中营一部于河池,助杨坚头守城,甄随等人率主力即刻折返故道屯守,以待军向上邽。

    这回随信还绑来了杨次,裴诜等素恨此人,于是向裴该请命,将其押赴刑场,明正典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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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年秋季,河朔大蝗——真所谓风水轮流传,今天到你家石勒为此而被迫暂缓了对厌次的攻伐,全力抚安幽并冀三州现有的领土。

    相比起来,关中尚算风调雨顺,是个平年,而且税收所得,更在往岁平年之上。

    主要是如今的关中,自耕农很少,将近一半产出来自于世家大族的庄园,更多一些则由留台直接控制的军屯和民屯供应。屯田制度对于尽快恢复生产力是作用明显的,这种非自然经济形式,在生产上可以形成一定的分工和协作,在分配上也有利于商品的流通。最关键是把扩大再生产的职能完全收归官府,大大有助于物资的征集和调配。

    中国传统的小农经济是非常原始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如欧洲中世纪的庄园经济,但它同时也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中央政权的稳固,有助于维持大帝国形态。裴该承认,就理论上而言,若在中国施行西式庄园经济,有可能使得资本主义萌芽更早产生,工业革命可能会在东方而非西方率先展开,但这可能要以丧失大的一统中华帝国,以及造成长年兵燹,甚至于一战类型的残酷战争为代价,所以他不敢冒这个险。

    再者说了,自秦汉以来,大一统的观念便已深入人心,仅以裴该一人之能,恐怕也难以彻底改变国内的经济形态。盛行于六朝的世族庄园经济,就在隋唐遭到严重破坏,从此只能作为自然经济的补充,而不能再度站上前台,就是明显的例证。

    但他终究可以利用战乱的契机,削弱世族庄园经济,而暂时性开展国家庄园经济——也就是屯田。屯田的好处是很明显的,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分工协作,扩大农业生产,所得超过半数归入国家府库,税收比自然经济状态下增长了一倍还不止。但屯田的害处也不少,首先就是官府投入的管理成本过高,这在通讯交通水平低下的古代是非常不切实际的,更难长久维持,其次以中国的社会土壤,农民也不可能长期受国家庄园压榨而仍旧保持活力。

    因此只能作为临时性举措,裴该对屯户承诺,只要踏踏实实为国家垦殖五年,就有分田分地的资格,可以一定程度上恢复家庭式的小农经济。希望在此之前,可以改革和完善旧有的官吏制度管理体系,将来仍能够代替族权维持一定的农村协作吧。

    拉回来说,本年关中收成不错,仓库充盈之后,自然就该对外用兵了。按照原计划,裴该亲提四万大军,西征秦州,所过之处,各城邑无不望风归降。终究司马保复用张春杨次,导致人心丧尽,就没有谁再肯来救他。不仅如此,羽檄传处,凉州牧张寔也遣司马韩璞抚戎将军张阆率军一万南下,进取南安。

    唯独肯来救援司马保的,只有陇城的陈安,他与杨曼王连等率晋戎联军四千,直奔上邽而来



第三十五章、中箭
    陈安等先期抵达上邽城下,但司马保却听信了张春所言,闭门不纳,只命陈安率部在城北扎营,与城池呈犄角之势。

    陈安得报大怒,恨声道:张春必是害怕我入城后,将会砍他的狗头,故而不敢放我等入城也——真正小人心胸!

    但实际上他还真是这么想的,此来上邽,就是打算趁机诛杀张春。如今的形势哪怕是个瞎子都能瞧得出来,则陈安虽然对司马保仍怀故主之谊,有感激之情,若非想杀张春,却也没必要特意跑来自蹈死地。

    然后他扎下大营不久,裴该便率军赶到了。甄随也自故道来合,建议说:应当先破陈安,则守兵必然胆落——末将请命去攻陈安。

    裴该笑道:汝是闻陈安勇名,故欲生搏之吧?正待答应,王堂从旁边跳出来,说:我军中勇者,岂止甄军佐一人?末将愿先去攻陈安,若不能胜,军佐再出不迟!

    裴该便命王堂率蓬山左营前往,王堂近垒叫阵,陈安披挂而出,远远地就喊:汝即是甄随么?王堂大怒,喝道:某乃大司马麾下骁将王堂,特来取汝性命,区区陇上匹夫,又何必甄将军动手?

    陈安摆摆手:若非甄随来,无人能破我垒——汝可退去,换他来战过。

    王堂闻言更怒,便即列队前冲,陈安据垒而守,连续三次打退了裴军的进攻。但他也不由得心惊,对杨曼王连说:只道官军中唯甄随最勇,所部也皆骁卒,不想这藉藉无名的蓬山营也如此能战。今敌稍多于我,我凭垒坚,尚可守护,异日若发大部来,可该如何应对才好啊?

    派人急入上邽城,希望在自己再次遭到进攻的时候,城中可以派兵杀出来援护夹击——要不然不让我进城,而命我城外扎营,是为的什么啊?张春倒是也知道这是唯一的胜机了——若能通过内外夹击,击败裴该这一部,就有可能大挫敌势,有助于长期坚守。但他自身怯懦,不敢亲自出城来战,又不敢倾城而出,最终只派了一千多人相助陈安。

    王堂分一部抵御城内兵马,才一照面,敌即崩溃。可是陈安趁此机会发起了一次迅猛的反突击,他亲自步行出垒,一手长矛,一手大刀,直入裴军阵中。王堂恼怒来迎,与陈安对战数合,竟不能敌,被迫后退。

    就这样厮杀了一整个白天,黄昏时分各自退去。蓬山左营计点伤亡,不下三百,杀俘敌兵与此相当——不过多数是砍的城里出来的人马,陈安本队损失有限。

    王堂悻悻然回大营来见裴该,一进帐就先瞧见甄随那张丑脸上堆满了幸灾乐祸的哂笑。王堂更感羞愧,单膝跪倒说:陈安甚勇,所部也颇精锐,加之筑垒多日,工事已完,末将猛攻一日,竟不能克,特来请罪。还望大都督允末将明日再战,必要生擒陈安,献于戏下!

    甄随笑道:我早说汝不是那陈安的对手,若是我去,早便取下他首级了。转过头去请令:明日还是由我去打陈安吧。

    裴该摆手道:我今日见那陈安双手执械,踏垒而战,甚为骁勇,且其部也肯为之死斗,可见说他在陇上甚得人心,并非诓语。都是我中国好男儿,实不忍见此生死搏杀兄弟相残明日我当亲往,谕其来降,若不肯时,卿等再攻不迟。

    于是第二天一早,裴该便率诸将吏及部曲三千人,靠近陈安营垒,唤其出来搭话。陈安甲胄俱全,率兵开营而出,远远地就一拱手:陈安拜见大司马,因有甲胄在身,不能跪见,大司马请勿怪罪。

    裴该扬着竹杖笑道:然而,是谁命将军着甲的?朝廷行台皆无令旨,劳将军离陇城而来上邽。随即双眉一轩,沉声道:司马保怙恶不悛,朝命讨伐,难道将军欲党附叛逆,为他殉死不成么?!

    陈安忙道:末将本为陇上庶民,受先王(司马模)简拔为将,故不忍见其子受缚,这才赶来相救。其实南阳王并无失德,皆受张春杨次小人挑唆,才敢违抗朝命,前大都督擒斩杨次,陇上晋戎俱感大德。今请暂退,则末将必杀张春,使南阳王上奏谢罪

    裴该厉声道:秦二世若不失德,赵高何由擅政?岂有司马保贤明,而能为小人所蒙蔽之理啊?朝命使司马保入京谢罪,彼不肯往,我故前来相迎。随即竖起两枚手指来:我可放将军入上邽城,期以二日,请斩张春头,并使司马保开城迎降,否则一旦城破,难免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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