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这便掀帘问道:“辽西太守赵威豪,你可识得”
“正是家兄。”赵延肃容下拜。刘备此问大有深意。言下之意,你的来头出身,我已知晓。
“本侯要入城,为何拦阻”
赵延抱拳答道:“将军乃汉室贵胄,天下知名。一路纵马驰聘,且车后拖行皆我大汉官军。人言可畏,请将军慎重。”
刘备笑着点头:“此等儜奴,飞扬跋扈,死不足惜。听闻中有一人,百姓避如鬼神,呼号‘路中捍鬼’。可有此事”
“这……”赵延欲言又止。
“看来你亦听闻。”刘备这便言道:“本侯今日便与民除害。将这群捍鬼交由北军中候处置。圣上若怪罪,本侯自当一力承担。尔等速速让开!”
“喏!”赵延还有何话说,这便挥手让行。偷眼看惨不忍睹的袁长水,心中不禁暗叹。洛阳公子们,怕是快活不了几天了。
临乡车队呼啸入城,直奔北宫。将一干人等丢在北军营前,又扬长而去。
“校尉!”互相解绑,军士纷纷来助袁术。
却被袁术怒目呵止。
“哎呦——”一路狂奔三十余里。浑身犹如散架一般,无处不痛。袁术躺在地上直抽冷气。思前想后,咧嘴一笑:“天下竟有人比我还横,有趣,有趣!”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上陵礼祭当日。长水校尉并一众亲随,被一路拖行,扔在北军大营之事,很快遍传洛阳。
当事一干人等,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不料传入陛下之耳。
这便招黄门令左丰询问。
左丰早已查得前后诸情。这便小心答道:“启禀陛下,乃因上陵礼祭时,一‘贵公子’看中了临乡侯车队骏马,便遣人来问,可否割爱……”
“后来呢”陛下又问。
“后来,临乡侯家眷出车答话,下人多有不敬,被刺一剑。”左丰斟酌着答道。
“再后来”陛下追问。
“再
1.29 负荆请罪
送走生母董太后。皇帝陛下思前想后,忽然开口:“张常侍”
“老奴在。”一直守在殿侧的中常侍张让,这便躬身应答。
“此事,果如左丰所言”
“一切皆如黄门令所言。乃是五官中郎将无礼在前,临乡侯出手惩治在后。”张让躬身答道。
陛下不禁笑道:“董重贪人美妾宝马,却让袁家子代他受过。被一女子削去发冠,竟还有脸进宫哭诉。朕的外戚,实在是不堪入目。如何能重用”
张让察言观色,领悟圣意,这便顺着说道:“袁家子,平日里也是张扬惯了。众人皆避其锋芒,不与相争。却偏偏惹上天家麒麟子。被骏马一路拖行,狂奔三十余里。依老奴料想,没有十天半月,怕是下不了床啦。”
陛下呵呵一笑,又问道:“众人皆避锋芒,为何临乡侯不避”
张让绞尽脑汁,略作思量,这便答道:“老奴以为,临乡侯少复祖爵,颇多任侠风气。又秉持忠义,行事利落果敢。为人素来清白。心中无愧,自当全无顾忌。”
“何以见得”陛下追问。
张让又偷看一眼陛下,心中更加笃定。这便接着说道:“献费连年看涨。三百里地却活民百万。与几个连城千里的大国诸侯相比,亦不逞多让。试想,三百里地能活民百万。三千里地又该多少临乡侯耻于蓄奴,年年足额缴纳献费,自当心中无愧。”
此话正中下怀。天子一声冷笑:“偷报瞒报,蓄奴储婢。又岂敢张扬故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只能任由袁家子张扬。满朝公卿,尸位素餐,中饱私囊者何其多。还有脸让朕以国为家。且问文武百官,又有几人能做到哪家不是坞堡纵横,美田遍野,牛羊如云,奴仆成群独让朕以国为家我呸!”
张让只赔笑,却不答话。
待冷笑落地,天子又问:“咦临乡侯两位义弟,又是何时来京”
张让答道:“陛下圣明。临乡侯原先两位义弟,皆留在封邑,并未同来。此二位,乃是新结拜。”
天子一愣:“何时何地”
张让又答:“去年刚到洛阳,便在前段太尉府内,一片桃林中结拜。”
“两位义弟又是何人”陛下顿时来了兴致。
张让耳目众多,自然门清:“二弟名唤关羽,乃是河东盐商之子。三弟名唤张飞,乃是涿县屠户之子。”
“……”天子听闻久久不语。
见天子无话,张让这便小心说道:“临乡侯起于微末,胸中颇多侠义。如今虽身居高位,却礼贤下士,爱民如子。宗亲诸刘,近日颇多议论。都说……”
“说什么”天子反问。
张让清了清嗓子,这便言道“都说,临乡侯虽出同根,却早已是旁杈末枝,与宗亲诸刘并非近亲。且家族身份低微,散落民间百余年,身染土气,与贱民无异。其人又喜结交草莽,自甘堕落。再有大典,不应入宗亲诸刘队列……”
天子果然发怒:“就他们高贵!月月领食高俸,犹不知足。却仍不时到宗正处哭穷,到宫中乞怜,朕不厌其烦。一个个肥头大耳,蠢笨如猪也就罢了。自身碌碌无为,却要嫌弃同宗血亲。养这群蠢猪,除了充充天家门脸,还有何用还有何用!”
张让急忙五体投地,连呼陛下息怒。
“罢了。都起来吧。”天子长出一口气:“传我口谕。临乡侯,赐金(铜)五百斤,缯二百匹,采女十人。两位义弟,各赐御酒十瓮,宝甲一具,锦袍一件。以示嘉许。”
“喏!”
随张让一同出殿的小黄门。见四下无人,这便愤愤不平言道:“阿父为何替那左丰说话。”
“呼——”中常侍一声长叹:“痴儿,为父不过是顺水行舟,讨圣上欢心罢了。”
“圣上竟对临乡侯如此眷顾,却不知是何故”小黄门又问。
“还看不出”张让低声言道:“外可御强敌,内安百万民。献费连年看涨,
1.30 洛阳小市
出府门,果见袁术坦露胸腹,跪在阶下。
双脚裹着的厚纱布,依稀还有血迹印出。
刘备并未居高喝问,而是一步步走下石阶,站在袁术面前。躬身言道:“校尉创伤未愈,何须如此”
“末将惭愧。”袁术抱拳道:“不明原委,一心只想着为好友出头。以下犯上,请将军海涵。”
“既如此,校尉且起身。”刘备示意左右将袁术扶起:“请堂内叙话。”
“请。”袁术咬牙迈步,随刘备一步步走入堂内。宾主落座,袁术已满头大汗。被马车一路拖拽,飞奔三十余里。创伤皆在足下。才将将包扎,便来请罪。乃至伤口崩裂,疼痛钻心。
刘备让绾儿姐取来华佗调配的伤药,亲为袁术更换。
袁术急忙推迟。刘备却笑称无妨。
偷看为自己涂抹伤药的刘备。袁术深藏眼底的戾气,渐渐隐去。自己能屈能伸,打不过这便认怂,堪称英雄。临乡侯何尝不是如此
亲自敷药,神态淡然。全无一丝勉强。乃真英雄也!
袁术心中又惊又佩。这便收拾心情,再不敢有报复之心。
“吴起为魏将而攻中山,军人有病疽者,吴起跪而自吮其脓,伤者之母泣。人问曰:‘将军于若子如是,尚何为而泣’对曰:‘吴起吮其父之创而父死,今是予又将死也,吾是以泣。’”
这便是吴起吮脓疗伤的典故。
吴起强魏扶楚,在魏创立武卒制,尽夺秦之河西之地。后因变法得罪贵族,遭其杀害。有《吴子兵法》传世。
袁术此时的心情,便如文中‘伤者之母’。
前有吴起吮脓疗伤,今有刘备亲自敷创。窥一斑而知全豹。
麾下兵勇,必为死士!
试想,一个身边皆是忠勇死士的豪杰,谁人敢捋其虎须!
想着临来时,颇多抱怨的好友董重,袁术一时竟汗如雨下。五官中郎将,大祸临头,犹不自知!
试想。遣一死士,夜入府中。屠尽全家老小,死无对证。又与临乡侯何干!
“啪嗒!”额前汗珠重摔落地。袁术浑身一凛,猛然醒悟。待刘备裹好白纱。袁术这便肃容下拜:“谢君侯不杀之恩。”
刘备亦回礼:“校尉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大哥!”听闻袁术上门,正在后院对练的关羽,张飞,急忙赶来。
刘备直身召唤:“二位贤弟,且上前来。”
“喏!”关羽身长九尺,张飞亦熊腰虎背。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刘备身侧。关羽之傲,张飞之猛,刘备之威。三英齐聚,气势冲天。袁术不由一窒。
这便肃容行礼:“袁术见过两位英雄。”
关羽、张飞,各自抱拳。
又说了些洛阳轶事,袁术便要起身告辞。刘备留他午宴,又命史涣以御赐安车送归。
袁术再三拜谢不提。
陪在刘备身侧,目送袁术远去的贾诩,回想这几日经历,不由心生感慨。前为郎官时,日日谨小慎微,处处陪着小心。生怕一步错,步步错。今为临乡侯府庶子兼领辅汉将军府主簿,方知有一位强势明主的诸多益处。
一句话,颐指气使。
府中诸事渐多。贾主簿高屋建瓴,算无遗策。麾下皆服。两位家丞书信徐荣、程普、史涣等将暗中询问。得到答复皆雷同:王佐之才。
随着下水管网日渐通连,令人作呕的恶臭,愈发消散。殖货里人来人往,刘备见马市颇为繁荣,殖货里深处,商肆亦多。这便去问洛阳令,能否在殖货里内,兴一座小市。将临乡诸多名产,尤其是楼桑赀库,亦在洛阳另设一家。
地址刘备已选好。乃是殖货里一处恶臭水潭临近的一圈屋舍。水潭原名‘金水潭’,非但不臭,且水清如兰。只因殖货里下水道被重车碾碎,污水横流,才将潭水染臭。
原本邻潭而居的富户,无人能忍恶臭,纷纷别居。老宅亦无人接手,大多空置。刘备以市价买来,原先宅院主人自当感激
1.31 绶带密诏
刘备听闻曹节亲自入宫,请来圣诏。心生感动。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便托黄门令左丰,问询太医令。取来曹节病症手札,六百里传回临乡,让华佗诊断。看可有良方医治。不求药到病除,便是能缓解症痛,令其安然辞世,亦算尽到心意。
岂料刘备无心之举,又一次改变历史。他不知道的是,正是曹节的暴病而亡,才让张让、赵忠等人上位。
换句话说。以曹节为首的老一代大内官纷纷暴毙,中生代的宦官才乘势而起。
许是蛰伏已久,终于得势。于是忘乎所以,变本加厉。横征暴敛,祸乱朝纲。为祸更甚。
这和怀才不遇是一个道理。
压抑越深,反扑越烈。
以曹节暴毙为分水岭。汉末宦官、外戚、党人的均势被打破。皇帝纵容,内官不知收敛,越发坐大。外戚难以制衡,只得联合外镇军阀。待董卓入京,时局终是崩坏。
何以至此
经由与左丰、曹节等人的相处。刘备渐渐心有所悟。
或许。在陛下看来,内官才是真正只忠于自己,而不是忠于世家豪右,亦或是天下万民的臣子。或者说,内官乃是陛下一家之臣。陛下虽贵为天子,号称‘富有四海’。时人亦常说‘家国天下’。然而天下真的是陛下一家之天下吗
只怕未必。
所以,站在陛下的角度来看,内官才是真正贴心,永不背叛的忠犬家奴。故多有纵容。
而这些宦官能屹立不倒。正如刘备少时感悟。既胆大包天,又谨守规矩。诸如曹节这样的大内官,刘备乘车远去,仍不忘跪地相送。足见一斑。
此次大长秋兼领尚书令抱恙入宫,只为达成刘备所愿。且不论垂垂将死,时日无多的曹节出于何种目的,刘备又岂能不念着他的好。
将心比心,宦官能有今时今日的滔天权势,又岂是侥幸得来
宦官、外戚、党人。三足鼎立,达成均势。对天子来说才是最佳结果。一旦失衡,必成大乱。
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十常侍之所以失控。曹节之死,便是开端。
事实上,刘备与曹节并无过多交集。初次见面,便是在酒家安氏的葬礼上。虽只有寥寥数语,刘备却觉得,先帝、太子与公主,三人之间定有极深的牵绊。不然以今时今日的身份,曹节又怎会抱恙在一个马市女酒家的葬礼上出现。
此次替刘备进宫陈情,亦是一样。
刘备甚是意外。
恩师来问缘由。刘备这便将与曹节的过往,细细道来。恩师亦不知曹节究竟为何如此善待刘备。
听闻刘备六百里去信临乡,替曹节寻医问药。恩师亦点头。
爱恨拎清,恩怨分明。却也不可因私废公。需在家国大事,大是大非面前,恪守大节。
恩师自幼便谆谆善诱,刘备自然知晓。
小姐姐们拆开太后所赐绶带,果见密诏。
蝇头小字皆写在方寸之间的一片白绢之上。细细看过,刘备这便松了口气。太后并非让刘备扯旗谋反、清君侧,干诸如此类,要掉脑袋的大事。无非是思母心切,想见一见远在临乡的亲人。
即便如此,亦需慎重。再说,如今北地冰封千里,通行不易。待春暖花开,徐徐图之。
消息却要尽快传进南宫。
想了想。刘备这便将上计时随车带来的诸多临乡名产,分成两份。托黄门令左丰献与两位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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