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目视伏地认输的上谷乌桓王,刘备又言道:“可惜晚了。大王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你要禁锢本王”难楼满脸不可思议。话说,三郡乌桓皆是汉庭策封,建制上与蓟国平级。作为大汉的诸侯王,刘备又岂敢擅自禁锢藩属国王!
“非也。”刘备摇头道:“大王性命难保。”
“你敢杀我”
“然也。”
“不怕我麾下数万勇士,二十万部族,南下报仇”难楼声嘶力竭。
“大王留在王庭的二十余万部族,此刻正被押往蓟国安次县。”刘备言语虽轻,却不啻五雷轰顶。
难楼浑身颤栗,冷汗连连:“你果真……引高车十二部南下寇关”
“非也。”刘备轻轻摇头:“乃是右北平乌延与辽西丘力居,联手抄掠上谷乌桓。”
“什、什、什么!”难楼一时间又如何能相信。丘力居不是自己的盟友吗!怎么会……
“三郡乌桓却又四部。少了大王这部,三家不多不少,刚好三郡。”刘备微微一笑:“我家三弟,‘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大王能幸免,正因孤欲借大王项上人头,洗刷污名,以正视听。”
“求王上保全家小。”难楼面如死灰,已知必死。
向来利落果敢的刘备,却并未答应。而是起身送别:“言尽于此,就此别过。”
难楼悲怆出声,宛如死狗,任由绣衣吏架出。
 
1.92 多子多福
西林邑,赛马场。
赛马开始前,五辆竞速赛车,已先行准备就绪。只是与以往排成一列不同。今日不知为何,五辆赛车却分列五个方向。
须臾,洗漱更衣,穿戴一新的上谷乌桓王难楼,便被押解入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四肢与脖颈,分用麻绳与五辆赛车相连。
上万观众这才醒悟。
王上……欲行车裂!
好可怕,好残忍,好兴奋。
据说场面极具震撼。后又夷难楼三族。首级硝制后,遍传安次。杀死老王,便是新王。二十万乌桓,这便死心塌地,追随“刘备大人”不提。
如田丰所言。战后如何收场,才是重点。
张纯,张举、难楼等一众贼酋首级,已六百里奔赴洛阳。各州郡文书亦如雪花般,送往朝堂。
河间、安平、中山等国,纷纷上表为刘备请功。而刘备奏请分封诸子的表书,亦被黄门令左丰呈到陛下面前。
洛阳内外,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皆在谈论蓟王事迹。
陛下升朝问政。
头一句便是:“蓟王之事,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群臣寂寂无声。
陛下环视众臣,这便将目光投向刚刚升任太尉的老臣杨赐。
“太尉既‘掌武事’,且问杨公,不知蓟王此番举动,合常理乎”
“回禀陛下。蓟王乃辅汉大将军,假节。出本部兵马,平定贼乱,合乎常理。”杨赐稳稳出列。
“太尉此言差矣。”大将军何进,出列驳斥:“蓟王乃‘都护西域辅汉大将军’。辖区在西域五十余国。兵发冀州,有逾越之嫌。”
“大将军此言,老臣不敢苟同。”杨赐反驳道:“天下十三州,皆我大汉疆土。难不成坐等时局糜烂,生灵涂炭蓟王先发檄文,又进表奏。再出兵平乱,有理有据。岂能以逾越论处。”
“那蓟王擅杀上谷乌桓大人难楼全家老幼,夷其三族,抄掠其部民二十余万,又当如何”大将军一系人马开始发力。
“难楼此人首鼠两端,行事多望风骑墙。彼时鲜卑势大,便里应外合,暗通曲款,抄掠边郡。今大汉势强,又俯首帖耳,反抄掠鲜卑。雄踞北境,犹不知足。今竟胆敢擅起刀兵,围困大汉封国。不臣之心,何须多言!”亦有人为杨赐助拳。
朝堂一时人声鼎沸,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方引经据典,据理力争。乱如闹市。
陛下也是练出来了。趁一方将将说完,这便见缝插针:“尚书台可有书文”
尚书令曹节这便附身答道:“甚多。有御史劾奏蓟王,擅杀内附藩王。亦有冀州六国上疏,为蓟国请功。蓟王亦有表奏呈上。”
“哦”陛下明知故问:“蓟王有何话说”
尚书令曹节寻章摘句,简而言之:“蓟王表奏,欲分四县与四子,立四侯国。”
陛下又问:“蓟王有二子,朕是知道。何来四子”
“回国就藩时,在舟船之上诞下三子,回国后,又诞下四子。二子皆是离京后所生,故而陛下未能知也。”曹节又答。
陛下笑道:“蓟王何其多子也。”
曹节赔笑:“蓟王祖上,前汉中山靖王有百二十子。依老奴看,蓟王亦是多子多福,大富大贵之相。子嗣许不弱先祖。”
“蓟王只有六县,百余子如何够分”陛下终于问出关键。朝中百官,顿时支起耳朵。
“这……”曹节岂能不知陛下所想。这便斟酌言道:“县内有城,城外有邑。或一乡一亭之地。总归要惠及子孙。”
见群臣各自思量,陛下又看向杨赐:“太尉。”
“老臣在。”
“蓟王上表分封四县,依公之见,该当如何”
“此乃陛下家事,外臣不敢多言。”杨赐躬身答道。
“大将军以为如何”陛下转向何进。
“这……陛下圣明。何须臣等妄言。”何进亦避嫌。
“臣有话说。”声音来自殿侧。
“何人殿内喧哗!”何进怒叱。
冷眼瞥向何进,便有光禄勋出列奏对:“乃曹议郎。”
光禄勋,九卿。秦汉时,负责守卫宫殿门户之宿卫之臣,后逐渐演变为总领宫内事物。先秦名‘郎中令’,郎与‘廊’同。从分工上说,殿外
1.93 少年长吏
蓟王行事缜密。恪守臣节。一举一动,皆有章可循。细想之下,并无僭越。
然凡有诸侯国兵强马盛,帝国上下皆心生警惕。前汉诸侯之祸,实在太过剧烈。如何能不慎之又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冀州贼乱虽除,余毒犹在。小股贼兵或呼啸山林,或纵横河汊,散布四野。蓟国兵力有限,一时间难以面面俱到。眼看寒冬将至,刘备正欲调配船只,助流民返乡。奈何海贼又来。大小船只三千艘,正奔渤海而来。除去巡逻小艇,大船皆被征调,恪守蓟国水路。
只需守住港口水砦,海贼粮尽必退。实无须过于担心。
三百里临乡,稻收已近尾声。刘备乘游麟号,往来巡视,心情越发轻松。洛阳已有六百里公文送到。果如四大府丞所料,此事无惊无险。陛下并未怪罪。
天平道举事在即。依陛下所想,横亘燕赵之间,毗邻冀州的蓟国,首当其冲,免不了战乱兵祸。刘备曾与陛下密谈,亦早知太平道即将举事。这才急忙回国,厉兵秣马,壮大己身。其中原委,陛下心知肚明。
关东能有刘备独当一面,与太平道决一死战。此,亦是陛下所乐见。
再者说。战事一起,蓟国孤悬在北,又岂能独善其身!
加之刘备乃天平道生死大敌,蓟国难免生灵涂炭。蓟王积攒家底,自当消耗一空。待战事终了,彼时之蓟国,还是此时之蓟国乎
陛下坐山观虎斗,终归是最后的赢家。
为以防万一。
陛下亦留有后手。没错,五十五国贵女。
何为贵女多半是王国公主。陛下让西域五十五国国王,择适龄公主,充斥蓟王后宫。这分明行的是美人计哇!
试想,五十五国公主,人均二子,便是百一十子。再加上刘备一正九侧,十王妃。
隐藏白金平价‘直追先祖’,完美达成。
那时,区区六县之地,分给百子。蓟国再强,又能如何
满朝文武,闻弦歌而知雅意。陛下此计,着实高妙无比。便是太尉杨赐亦一声暗叹。陛下果然聪慧。
臣等,拍马难及也。
船泊容城港。容城令卢俭,赶来接驾。收割完的稻田已开始蓄水保肥。远处一座大城,雄踞于水天之间。遥看容城水天一线,刘备欣然点头。比起初来时的烂泥地,可谓天壤之别。随行的上计令陈逸言道,容城令卢俭数年来,领容城居民围湖造田,不断深入西淀。新辟良田数十万亩。已纳编户二万,人口二十余万。堪称循吏。
容城一众官吏,多外派五县,喜获迁升。便是容城尉孙勉,也已食俸六百石。称城都尉。
容城内外三城,横竖六里。甚是气派。除去十里楼桑受地形所限。三百里临乡,皆是横竖五、六里的大城,各有民众十几、二十万。
刘备将最富裕的临乡,封给自己的嫡长子,亦是情理之中。
蓟国地势平坦,宜造大城。版筑夯土外包砖石,再围绕碧水清波,瓮城、谯楼、角楼、箭楼、马面、虎落,置堞墙,碉堡,上搭战棚以遮箭雨。防御完备,固若金汤。此城,别说太平乱军,便是帝国虎贲,急切间亦难攻克。
蓟国上至蓟王刘备,下到斗食小吏,多,年少有为。诸如年十五便出仕一方,屡见不鲜。没有经历过宦海沉浮,更无怀才不遇。整个人锐意进取,挥斥方遒。敢想敢干,敢为人先,不惧失败。又无瞻前顾后,蝇营狗苟之官场现形记。
蓟王唯德才是举。若年长却居人下,便要扪心自问。每日三省吾身,自己究竟短在哪里。
从百里白泽,别无寸土。到如今雄踞北地,这些“少年长吏”,着实居功至伟。
“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为长吏。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吏为秩,是为少吏。”而在蓟国,食俸千石而年少者,亦比比皆是。信手拈来:左右国相,北海一龙三士,恩师二子,崔琰三友,陈逸,刘涣,吕常……
而从“少吏”与“长吏”,相论的乃是年俸而非
1.94 贵不能言
赶来迎接王驾的百官队列,还有泰山四寇中的孙观、孙康二人。
除去难民不断拔营返乡,城中建好的民居,亦不断有人落户。刘备一问方知,皆是泰山人家。
因胡辅主政三台城,故而从山寨迁来的泰山人家,皆落户此城。颜良等人家眷,已先行迁入。颜良更是亲帅吴敦、尹礼、昌霸三位军曲候,领兵南下,迎接北上车队。
沿途匪患未除,小股蟊贼足以致命。自当谨慎。
先时,胡辅奔赴黄金台宣蓟王命。四寇五人问起城长食俸。胡辅答曰三百石。五人纷纷叫嚣太少。便要用自己的六百石俸与胡辅均分。被胡辅婉拒。又说,只需城内民众破万户,便可得食千石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五人与颜良一合计,便将山寨内家人,齐迁入三台城。好早日为胡辅凑足万户之数。
得知详情,刘备欣然点头。草莽英雄皆如此。只需交情到,便可为友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胡辅乃前大将军窦武孤孙,有一股与生俱来的侠义之气。与颜良等人也是对路。泰山人家落户三台城,蓟国上下皆乐见其成。如今水退,方圆五十里内,除去与容城交界处略窄。余下皆是三台城地面。先筑路通渠,改造荒地,再筑坝分水,向西淀圩田。凡新增之土,皆属蓟国所有,冀州诸国深受大恩,无人来争。
靠近城北的区域,脚手架已立起。城南还是尚未撤出的难民营地。
见蓟王车驾入城,民众纷纷让道行礼。穿过一处难民营地时,忽有隐隐约约的呼喊声,飘入车窗内。
“豫儿!豫儿!”
“停车。”闻哭声悲恸,刘备旋即言道。
“喏!”史涣这便令车夫勒停马车。
散布各处的绣衣吏,齐赶来护驾。手持追魂弩,目光警惕,扫过四周。确无埋伏,这才令车门开启,踏板落下。
见刘备下车,关羽亦翻身下马。
“大哥。”
“何人在营中哭泣。”刘备问道。
“应是流民。”关羽答道。
“且去一看。”
“嗯。”
绣衣吏前方开道,百官尾随其后。刘备和关羽一前一后,进入营地。
营内帐篷,稀稀落落。这几日难民结队南下,走了很多。哭声出自庵庐,必是家人患病。
刘备掀帘视之,只见一青年文士,正怀抱一半大少年,痛哭流涕。
刘备远远得见,并未打扰。而是将医官唤来相问。
医官答曰:少年久病缠身,乃至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家人送来,为时已晚。卑下已尽力而为,却未能见效。这便实言相告,好让其心有准备。
见文士身侧一妇人,身怀六甲,亦在垂泪。刘备这便问道:可是瘟疫
医官摇头:非也。
说话间,见妇人忽以手捂腹,面色苍白。医官急忙上前:夫人切勿激动。小心动了胎气。
心痛其子,妇人又如何能自持。眼看便要早产,青年文士更加手足无措。
刘备当机立断:“来人,速抬夫人上车,送往国医馆。”
“喏!”绣衣吏这便上前将孕妇连人带榻,抬出庵庐。青年文士这才看见一身王服的刘备。这便强忍悲痛,俯身行礼:“多谢王上相助。甄逸怀抱幼子,无法行礼。请王上恕罪。”
“无妨。”刘备近前言道:“令夫人身怀六甲,悲恸过度,似有早产之兆。此地并无妇产良医,且随我赶往楼桑国医馆,自有华大夫为夫人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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