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如此,如此……”
见他心系怀中病子,刘备又道:“且让令公子与我同行。”
“这如何使得……”甄逸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刘备将少年轻轻接过,示意青年文士起身同行。
绣衣吏已将甄逸发妻送入车驾。刘备正欲将独子送入,不料又有二男四女,计六童子,从营地冲出,围住马车,不愿与父母分离。
刘备当机立断:“且同车前往。”
甄逸心乱如麻,亦顾不得许多。将子女逐
1.95 互相成全
“何以知之”甄逸起身回礼。
相者刘良一愣。旋即笑答:“公子,何不拭目以待”
“如此,多谢告知。”甄逸乃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关于看相这种事,多半置之一笑罢了。
目送刘良离开,甄逸这便安心照看妻儿家小不提。
病舍,既是舍,自然功能齐备。母子二人可安心养病。刘备又命人安排精舍,供家人暂居,衣食暂且无忧。然上蔡令却已无法按时赴任。乱象显露,以后当如何生活,乃是摆在甄逸面前的一道难题。家中子女众多,眼看夫人年内便要诞下第八子,嗷嗷待哺。不出仕为官,在这乱世之中又该如何过活。
正所谓未雨绸缪,甄逸需早做打断。
甄夫人亦知书达理。见夫君眉头紧锁,知他心忧前程,这便柔声宽慰道:“夫君饱读圣贤书,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且蓟王又与我母子有救之恩。夫君何不登黄金台,一展长才”
甄逸喜上眉梢:“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待你与豫儿病愈,为夫这便赴黄金台一试。”
话说。相者刘良亦随冀州民众,北上避乱。偶感风寒,便入楼桑国医馆治病。所住病舍,正好在隔壁。今病已痊愈,正欲出院,刚走到门前,却偶听甄逸夫妻对话,这便口出箴言。
辞别二人,刘良并未远走,而是直奔黄金台。
黄金台上四方馆,馆长乃朱建平。此人精通相术,于街巷之间为人相面,效果非常灵验。书载,曹丕做五官将时,请他看相,朱建平说:“将军寿命八十,四十会有小难,愿您多多保重”。又对曹彪说:“您将统领藩邦,五十七岁时有刀兵之灾。要妥善预防。”结果曹丕四十去世,曹彪五十七岁时,犯了与王凌合谋罪,被赐死。
类似预言,无不应验。因为很多,不胜枚举。却只有司空王昶、征北将军程喜、中领军王肃与实际情况有差别。
正因他的妙算,大多准确无误。时人将他与平原郡相士管公明并称为“朱”、“管”。
按照刘备的认知,预知命运这种事,实在很不科学。难不成朱建平和管公明,也和自己一样,有一缕残魂穿越而来然而,想想也不可能。书上所载的时下人物,不过寥寥数百人。五千万百姓中,朱建平和管公明又能记住多少人的生死。岂能人人都灵验。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当绣衣吏将朱建平的日常,事无巨细,皆告知刘备后。刘备这才幡然醒悟。
大数据理论。
相者,有一个遍布大汉十三州的人员网络。比如刘良,便是游走在冀州的相者。平日走街串巷,一边与人看相,一边搜集记录风闻。因为精通相术,对人物的面相记忆、描述皆深刻。于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如悬胆,口大容拳,耳白于面,龙凤之眼,虎豹之音,伏犀贯顶,骨有九起,头角峥嵘,两眉双飞入鬓,两颧斜插天苍……诸如此类,皆能过目不忘。
又诸如“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等,有天生异相,亦或是声名远扬的人物的面容,皆被相者默记在心,结合相术与风闻等,评定人物优劣等级,然后著录于笔端。再上报‘大相者’。如此积少成多,天下人物尽入脑中。
朱建平,便是所谓的“大相者”。大相者通过相者记录的寥寥数语,便可将一个人的容貌在脑海中复原。此乃相者不传之秘。刘备称呼为“人脑相机”。
以颜良、文丑,田丰,三人为例。一见面,三人相貌,朱建平已与脑海中储存的面相,相呼应。也就知此人大概出身,记录三人相貌的相者,又给出如何评价。诸如田丰这样的名士,相者给出的综合评语为“天姿朅杰,权略多奇”,评定等级为“国士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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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海贼围城
蓟国横亘在燕赵之交,号称九河之地。
境内九条大河,枝津纵横,水网遍地。督亢泽、掘鲤淀、雍奴薮,等大小陂泽,星罗棋布。正因丰水,刘备才得以筑堤圩田,令蓟国季季大熟,丰衣足食。
随着流民陆续返乡,稻作之后,蓟国各城便趁秋末冬初,土壤尚未冻结,通渠筑堤,引水圩田。类似工作,熟练工最多的自然是三百里临乡各城。颗粒归仓后,田间日常管理老农便可。青壮劳力,这便纷纷驱牛车前往五县,整备旱地改水田。赚取一日百钱的工钱。
夫妻二人,足月可领六千钱。亦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蓟国机关术,由上而下,惠及全国。农人的牛车,吃住行亦十分方便。平日并排停在路边,随堤坝陂渠而走。节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宝贵的时间。机关车搭建的庵庐,亦在牛车营地之中。可就近治疗工伤病患。至于安保,自有蓟国完善的亭邮置驿体系负责。
五县田赋另算。单三百里临乡,本季共缴新谷二百万石。再加上二百万亩官田收获的一千二百万石,临乡今季得粮一千四百万石。又是大丰之年。蓟国太仓令,大兄刘文,请增筑城仓的上疏,刘备已批复。凡蓟国新修港口,皆要增筑城仓。港口建仓,能借漕运之便。
丰年多禾。农人依然惜售,皆囤入自家仓楼。便是田中禾花鲤的收入,已足够开销。除此之外,院中药圃、租赁商肆、织造毛毯、修路通渠,不一而足,皆有进项。生活自然富足。
蓟国百姓多迁徙而来。辗转千里,辘辘饥肠,路上磨难,记忆犹新。自然惜粮。
王上少时督造宅院,楼桑一户齐民院中有:前楼、后楼、仓楼、望楼、水塔、双阙楼、四角楼。计十楼。余下各城,因增筑城墙,兼顾防御功能的四座角楼和骑在墙头的覆道皆省去,只需建前楼、后楼、仓楼、望楼、水塔、双阙楼,六楼便可。
饶是如此,城中万户居民,亦起六万座高楼。可想而知,放眼望去,是何等的鳞次栉比,高楼林立。人行其间,又是何等的气象万千。恰逢节日,彩灯高悬,堆光如昼。繁华盛景,可称天上人间。
后世有一个专属名词:“建城史”,说的便是诸如这般的繁华城市。人皆城居,从春秋战国始,筑城就成了历代国君,乐此不疲的国之大事。
蓟王刘备,更是其中翘楚。
收到海贼大举来犯的邸报。刘备这便中断建城大计。乘游麟号,会同蓟国水军明轮舰,浩浩荡荡驶往渤海。
雍奴薮,雍奴城。
围绕城池的隔水大堤,已被机关船修造完毕。靠近城墙的水泽深挖取土,变成了天然的护城河。与城内水网相接。
见千艘赤马舟逆入泽薮,浩浩荡荡向雍奴城扑来。立在修葺一新的城头,钟繇举目四望,这才幡然醒悟:“先时,王上户户分粮一百石。我本以为乃是行笼络人心之举。今日方知,王上早已料到海贼会大举围城,故备足粮秣,固守城池。海贼远道而来,随船能带多少粮草不出足月,必粮尽而退。”
身旁绣衣吏什长,这便言道:“王上令明庭固守待援。想必亦知海贼远来,只求速战。”
“然也。”俯瞰千条赤马上叫嚣不断的贼寇,钟繇气定神闲。
“城中只有兵丁百人。如何防守,还请明廷定夺。”什长又道。
“此事易耳。”钟繇笑答:“武库内有弩千张,乃上次与粮秣同时运来。从渔人中招募身强体健者,持弩守备。海贼泛舟而来,并无攻城诸器,急切间又如何能攻下。”
“喏。”什长这便下城安排。
伸手摸了摸袖中好友荀攸送来的锦囊妙计。钟繇一声长叹:“公达奇谋百出,我不如也。”
赤马舟上贼寇亦未想到,城外会建起一圈垱水堤。
1.97 莫问神鬼
雍奴城内高脚楼并船楼林立,各家各户见缝插针。城内建筑千篇一律,杂乱无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要找到太平道内应,何其困难。故与一般奸细深居简出,谨小慎微不同。雍奴城内的内应,却大张旗鼓,开了家渔人酒垆。
只需循着城中为数不多的光亮,终能辗转抵达。
路上顺来一件蓑衣披上身,管承假扮起渔人亦有模有样。所谓靠水吃水。在未做贼前,他确是水上讨生活的渔夫。
夜已深,酒垆中只有宿醉不醒的酒客两三个。四处看过,并无异常。管承这才戒备着走入。不等坐稳,酒家保便笑脸上前。
待管承低声吐出暗语。酒保脸上笑容,顿时一僵。不露声色的的放下酒具,这便转身将垆中酒客好言撵走,伸头左右看过,这便闭门歇业。再隔门侧耳倾听,确认无误,终能微微松了口气。
收拾心情,转身向正自斟自饮的管承走去。
“你是何人,为何知我教暗语。”
“我便是管承。”说着便取下斗笠,靠近油灯,显出相貌。
“原来是管渠帅!”酒家保这才放心:“自从巫祝无故失踪,管渠帅亦不知所踪。卑下便整日提心吊胆。今日得见渠帅,终能松一口气。却不知……巫祝何在”
管承面色一黯:“为护我而被人害了性命。”
“唉……”酒家保亦叹了口气。转而又问道:“听闻城外有千艘赤马,可是随渠帅来寻仇乎”
“然也。”管承咬牙切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贵教可愿助我行事”
“我教自当全力以赴。且不知,渠帅要卑下如何相助”
“城外大堤何时所筑,可藏有暗闸”管承直问出口。
“有。”酒家保重重点头:“为便于渔船出入,长堤四周皆藏有水门。只需掀开竹棚遮挡,便可窥见。”
“原来如此!”管承大喜:“水门藏于何处”
“渠帅稍待。”说着,酒家保转身上楼。须臾,便取下一卷白绢。展开视之,正是城中水网涵管分布图。
“自渠帅走后,县长便大张旗鼓,改造城池。地下陶管皆是蓟国机关船运来,并用船吊沉入沟渠。卑下暗中记下走向,便是为了日后所需。不曾想,这么快便用到。”
管承细细看过遍布城内的地下管网,这便问道:“此管何用”
“乃为排水。”酒家保答道:“听几个在县治当差的酒客说,县长要造一座水城。管道便是为了将城内积水排出。”
“原来如此。”管承这便了然:“无怪长堤暗藏水门。”
此行异常顺利,真乃天助我也。见还有时间,管承又问道:“且跟我说说,这些天城中都有何事。”
“先有蓟王运来十万石粮食,分给城内渔家。后有三千户海贼迁入城中……”酒家保这才醒悟。
“可知我家人现在何处”管承急忙问道。
“听闻暂居在治所船楼内。”酒家保竟也知道。
一想到娇妻美妾皆成他人禁脔,管承不禁怒火中烧:“事不宜迟,我这便返回。明日,便是破城之日!”
酒家保抱拳相送:“卑下祝渠帅一战功成,一雪前耻!”
管承目光闪烁,正要杀人灭口。
忽听酒垆大门被人大力擂响:“酒家速速开门!平日待客到鸡鸣,今日怎就早早关门了事”
“渠帅且走后门。”事不宜迟,酒家保急忙引路。
“嗯!”管承不及多想,这便闪入后室。
酒家保飞快收拾好一切,这便快步冲上前堂,开门迎客:“原是邱大哥。今日客人早走,见无生意可做,便想偷个懒,早些歇息。”
“既如此,为何门前灯笼仍在高挂。”
“谢邱大哥提醒,却是忘了熄灯。”
“既未熄灯,便让我喝上两杯如何。”
“有何不可”
二人对话渐不可闻,
1.98 水火相济
猛见飞爪勾住雉堞,临时招募的渔夫,纷纷惊恐避让。眼看贼人已探出半颗脑袋,被后发一刀削去。
上半截脑袋翻转落地,两只贼眼仍滴溜乱转。
绣衣吏奋起一刀,火星迸溅。手中百炼雁翎钢刀将黑乎乎的铁爪应声剁断。
“啊——”一串海贼惊叫落水。
绣衣吏冲渔夫喊道:“城内便是一家老小,若贼人破城该当如何!”
一语惊醒梦中人。渔夫们这便咬牙上前,附身下射。
落水海贼水性极佳。纷纷潜游到横在河中的赤马舟后侧,借船篷遮掩,浮出水面。
当中有一宿贼,喷出口中的河水时,忽然皱眉。河水…为何有股鱼腥之味贴近水面嗅了嗅,腥气随之入鼻。伸手扶住舟身,猛然沉入水中。
睁眼四看,顿时目眦欲裂!
只见。贴近水面的水体之中,悬浮着一个个渔家常用的革囊。与充气浮于水上的气囊不同。这些革囊中,装满了澄清透明的——鱼油!
许多革囊已被城头弓箭射破。囊中油液正不断渗漏。油轻而不溶于水。于是,漏油纷纷上浮,泛着朵朵油花,浮在水面。放眼望去,整个护城河水皆飘着一层鱼油。
一眼望去,水下油囊,成百上千。此乃早已设下的陷阱!
油囊半油半气。用麻绳缀在河底砖石之上。只需割断麻绳,油囊便会上浮。绳上配重,确保油囊浮在临近水面之下。却不会显露踪迹。船上贼人仰面与城头守军互射,舱内桨舵手专注划船避让同伴,一船人等,又如何会想起往水下去看。
若非有宿贼攻城落水,尝到鱼腥。又如何能觉察到。
宿贼肝胆欲裂,这便反身向身后垱水大堤游去。却被当成逃兵,半路遭同伴鱼叉刺中要害。临死前,想出声示警。可话到嘴边,却凶残一笑,口中汩汩涌血,仰面而亡。
鱼腥味渐被血腥味遮掩。船上贼寇与城头守军激战正酣,又岂能察觉。
时间分秒流逝,眼看日上中天。在一什绣衣吏和百余守军的带领下,一千精壮渔夫,越战越勇。数次击退海贼攻城。所谓熟能生巧。强弩实在是太好用,而渔人的准星,亦在平日用鱼叉叉鱼中,训练的十分精准。只需习惯了手中强弩的击发轨迹,便可自行修正。如此便可越射越准。城头距水面不过数丈之遥。只需不是眼瞎,大差不差,当胸一箭,便足以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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