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桢中地处丝路要道。扼葱岭东西咽喉,中原商贾,凡经南道,皆要在此修整歇脚,而后西逾葱岭,前往贵霜,安息及罗马各国。而从贵霜、安息及罗马等国东逾葱岭,欲往中原的西域游商,亦要在此城驻足歇马。
汉通西域以来。东西方商贾,云集桢中城。在此开市贸易,互通有无。使原本这座葱岭脚下的小城塞,日渐繁荣。
数百年来。桢中城多次扩建,建宁年间已颇具规模。
距凉州刺史孟陀围城,已过十年。十年间,自立为王的和得,苦心经营,多次加固扩建,桢中城已成铜墙铁壁,号称葱岭绝城。又广招兵马,屯兵数千。
此时此刻。
头戴金师子冠,高居王座在疏勒王和德,将手中莎车王亲笔手书,看了数遍。这才微微抬头,冲殿中使者居高喝问:“消息是否属实”
莎车王使,这便躬身答道:“回禀大王,此消息乃出当今龟兹太王后之口,自然千真万确。”
“莎车王,准备遣多少兵马”
“轻骑五千。”
疏勒王嗤鼻一笑:“长史有精骑万余,龟兹亦可发兵一万。区区五千兵马,岂堪大用”
“大王有所不知。”使者这便言道:“长史虽有精骑一万,却要屯守数城。此时,它乾城中不过两千兵马。今龟兹新王登基,时局动荡,民心不定。龟兹将士亦未能尽数归心,岂能为长史所用故需留大半兵马驻守龟兹,以防有变。我家大王虽只出轻骑五千,却可从乞伏部再借鲜卑突骑一万!加上大王五千精骑,足有两万大军。十倍于长史。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焉能不胜
此乃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等长史尽收龟兹人心,西域诸国皆为其所用。那时,如班都护故事,合诸国大军,兴兵讨伐大王。则形势危矣!”
疏勒王又笑:“十年前,凉州刺史孟陀,遣任涉等率各国三万人马围我桢中城,血战四十余日不下,粮尽撤围。十年后,桢中城固若金汤,早已今非昔比。长史再来,孤又有何所惧”
使者点头称善。却又转而言道:“有道是事不宜迟。汉庭常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前有大宛王匿宝马、杀汉使,虽远距万里,大汉亦兴兵伐之。围城四十余日,破其外城,宛大恐,走入中城,共杀王,持其头以降。后有前龟兹王杀校尉赖丹,七年后大汉兴兵讨伐,老王虽死,血仇未灭,斩贵族姑翼,以祭赖丹。
前有大宛,万里之遥。后有赖丹,远隔七载。敢问大王,可知何为‘虽远必诛’”
“……”疏勒王沉默不语。
“无论距离长短,年代久远。有仇必报,便是大汉行事。”使者微微一顿:“十年前,孟陀、任涉,籍籍无名,大王侥幸得胜。十年后,长史名震北疆西域,屡战屡胜,挟威而来。兵强马壮,麾下皆虎贲。大王可有必胜之把握”
“……”疏勒王哑口无言。
莎车使者,一针见血。
煌煌四百年,大汉虎威犹在。先灭匈奴,后灭鲜卑。十年前虽侥幸获胜,却至今未能得汉庭宽恕策封。新仇旧恨,未曾勾销。长史必然兴兵问罪。难不成,也学大宛,共杀王,持吾头以降
不行。需先发制人。
心念至此,疏勒王便已意动:“龟兹王太后,虽是莎车公主,却也未必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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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7 尘埃落定
自从入它乾城牢营,已有十余日。
每日狱卒皆好酒好菜款待,却不见长史出城。辅国侯心中越发焦急。一得空闲,便将前后诸事细细回想。确定并无疏漏。我教行事如此隐秘,长史必不曾窥破。为何按兵不动
长史将我等遍游诸国,乃行诱敌之计。囚车在前,大军伏后。一旦莎车兴兵来救,必遭埋伏。那时,长史便可名正言顺,杀王太后,问罪莎车国。威服诸国,一石数鸟。
若如此。长史必会驱囚车南下,沿葱岭河驶向莎车国才对啊。为何入城十日,却动静全无。辅国侯百思不解。
与此同时。
疏勒与莎车两国,斥候往来不断。一日数达,互通消息。这日,便有斥候来报。言,长史一行已押囚车南下。正往疏勒、莎车而来。
疏勒王这便乘夜出城,引军东进。沿途封锁消息,在边境一小城驻扎。
“疏勒国,都白山南百余里。都城方五里。国内有大城十二,小城数十,胜兵者二千人。王戴金师子冠。土多稻、粟、麻、麦、铜、铁、锦、雌黄。南有黄河,西带葱岭,东去龟兹千五百里。”
又过一日夜后。莎车王亲领五千轻骑,并一万鲜卑精骑,如约而至。
疏勒王大喜。
事成矣!
这便与莎车王杀白马,登坛为誓,歃血为盟。相约事成后,结秦晋之好,联手并吞西域南北诸国。三路大军遂合兵一处。两万余骑直取长史车队。
一切都那么的完美。
长史便有数千伏兵,又能如何!
辅国侯果然大才。
长史欲诱敌先发。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诡计。岂料辅国侯将计就计,合疏勒、莎车、乞伏部三路大军,反戈一击。长史善奇谋,常亲身涉险。
岂料今以身噬虎,自寻死路!
三路大军奔驰一日,人马俱疲。本欲就地扎营,养精蓄锐。不料莎车王却说兵贵神速。距长史扎营处,只有百里之遥。为防夜长梦多,可行夜袭。
有理。
人马饱食,稍作休息,三路大军乘夜出发。
直取长史囚车营地。
翻过一座荒丘,灯火通明的兵车营地,陡入眼帘。
疏勒王热血上涌,奋然抽刀,“杀!”
“杀——”
劲马奔冲,势如轰雷。
疏勒王一马当先,杀入营地。麾下骑兵四处掠过,却未见一人。
“大王,乃是空营!”
未及反应,忽听鸣镝射空。四面举火如昼,杀声四起。
“哼哼!”疏勒王冷声一笑:“长史果设伏兵。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区区两千兵马,如何杀退我两万大军!”
“左右!”疏勒王挥刀一指:“且随我反杀长史!”
“喏!”
正待反杀伏兵。忽见一骑血流满脸,奔至身前,泣声言道:“不好了,大王!乞伏突骑并莎车轻骑,不知何故,竟左右夹击我军!”
“什、什么!”疏勒王目瞪口呆:“莎车王与鲜卑突骑,夹攻我军”
“已将我军首尾截断,正欲合围!”又有一骑重伤来报。
“中计了!”疏勒王两眼一黑,险倒栽下马。急忙死夹马腹,稳住身形。大喝道:“速与我突围!”
“喏!”
见疏勒王领数百人冲缺而去。关羽、张飞相视而笑。主簿与掾史,计成矣!
“三弟,且去招降乱军。”
“哦!”张飞这便纵马上前,大声呼喝:“和得已逃,降者免死!”
“和得已逃,降者免死!”麾下突骑齐声呼喝。
与关、张二人,心情截然不同。
见和得冲缺而走,莎车王率军急追。有道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让和得逃回老巢,从此龟缩不出。待养精蓄锐,长史又远去,莎车大祸临头!
这还了得!
一边慌不择路,一边咬牙死追。
不断有马匹力竭倒地,双方兵士竞相落马。疏勒王麾下兵马越来越少。待狂奔一夜,冲入国境。各城守军,纷纷来援。莎车王这才含恨收兵。
不敢停留。收拢败军,一路马不停蹄,如丧家之犬。直赶到桢中城下,这才齐齐松
1.158 含笑九泉
“久闻‘一亿主簿’大名。”辅国侯这便直身回礼。
李儒面露得色:“儒,今日终可报主公知遇之恩矣。”
“愿闻其详。”皆是多智之辈,一定要撑住场面,不可轻易认输啊。
李儒侧坐在刘备身后,伸手为主公添杯:“此乃瞒天过海之计也。”
“莫非,将我等一路押解至此,乃是行障眼法。”辅国侯笑问。
“然也。”李儒轻轻放下木勺,这便言道:“此来,不为问罪莎车。乃为一雪前耻。十年前,疏勒杀王自立。凉州刺史兴兵讨伐,竟拒不认罪。置大汉天威如无物。此等逆贼,必灭之以儆效尤!”
辅国侯这才醒悟:“原来是为疏勒。”
“正所谓‘利从近取,害以远隔’。兵法有云:‘远交近攻’,儒从未听闻‘近交远攻’。疏勒与莎车彼此相邻。两国相距不过五百里。而莎车却距龟兹两千里。若我是莎车王,是更惧疏勒,还是更惧龟兹”
李儒此言,意思很明白。先攻取近敌有利,越过近敌先去攻取远敌反而有害。道理也很简单。从战争后勤上说,距离越远成本越高;补给线越长,越容易被截断粮道。且远征在外,临近国家万一背盟偷袭,回援不及,则灭国矣。
见辅国侯面色惨白。李儒接着言道:“于是,在囚车西行前,主公便派人结好莎车。许以重利,暗中结盟。又让莎车出使疏勒,诈说联手抗敌。疏勒与大汉本就有间隙。和得杀王自立,整日惴惴不安。便与莎车一拍即合,共组联军。为诱使疏勒出兵,亦为莎车王壮胆。便又引出乞伏部鲜卑,结成三家联盟。乞伏鲜卑藏身葱岭,行踪飘忽不定。且与大汉有血仇。疏勒王自不疑有他。然而,所谓乞伏鲜卑,乃是秃发鲜卑假扮,行偷梁换柱之计也!疏勒王果倾巢而出。三家联手,一为袭杀我等以绝后患;二为救辅国侯逃出囚笼,送一个顺水人情。却反被另两家合围,只带寥寥数百骑返回。岂料戏掾史趁疏勒王领兵远去,守备空虚,已里应外合,攻占桢中城。此时,和得一众亲信,皆已是阶下囚。”
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辅国侯,亦满头大汗。
李儒又补一刀:“此计能成,莎车王功不可没。”正是莎车王的出面,让疏勒王深信不疑。又是他的遮掩,让秃发鲜卑假扮乞伏鲜卑顺理成章。
从始至终。李儒皆没提及一人,龟兹王太后。
然而,这才是辅国侯最想知道的。
刘备这便言道:“先前,我命人传出风声,欲杀王太后,以绝后患。便是行打草惊蛇。王太后忧怖之下,果亲入死牢,找你密谈,欲行背水一战,绝地反击。我又以王太后性命相挟,令莎车王合谋此计。如今功成,王太后性命无忧。想必,此也是辅国侯乐见其成吧。”
“谢长史。”辅国侯肃容行礼。
喝完杯中酒,忽闻楼下欢呼不断。侧目一看,只见一队囚车正缓缓驶入内城,排列在已搭建完毕的高台之下。车内皆是藏身‘吉天下’商肆的太平教徒。
“长史焉知我与王太后有私情”虽心中忐忑,可辅国侯还是问出口。却又生怕刘备答他,‘乃是王太后为立功自效,换取性命’。
“本不知也。”刘备平静的摇头:“我只知,王太后在龟兹朝堂必有同盟。料想,生死关头,王太后必会露出马脚,却不料乃是辅国侯。”
“长史真神人也。”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辅国侯这便投子认输:“长史此计之所以能成,乃因我牵挂王太后安危是其一。心有不甘是其二。二十年卧薪尝胆,眼看便可功成名就时,却一败涂地。若换成一般人,只会认罪伏法。而诸如我等自认为多智之辈,却想着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化险为夷,再扳回一局。见王太后亲下死牢,便以为天赐良机。虽心中也有怀疑,又侥幸以为天无绝人之路,万一成功呢便欲放手一搏。以求能只手翻天。心有痴
1.159 威震西域
号称铁壁铜墙,固若金汤的桢中城,竟一日陷落。(丝路)南道第一强国之主,亦成阶下囚,全家老幼正被解往它乾城中。
消息传出,西域巨震。
新任长史,威著西域。
听闻,又传令拘弥王定兴、于阗王安国,轻车入城。
话说。元嘉二年(151年),先有西域长史王敬受拘弥王成国所欺,贪功杀于阗王建。于阗将领输僰(bo)不服,反杀王敬,于阗国人又杀输僰,立(于阗王)建子,安国为王。
藩国岂能自立
时任敦煌太守马达闻讯,欲出兵问罪,先帝不许。招回马达,另派宋亮为敦煌太守。宋亮按兵不动,于阗人把已枭首的输僰人头献上,便不了了之。诸国颇多微词,亦有轻视。
正因见大汉不作为。建宁元年(168年),才有疏勒王于猎中被叔父和得所杀,和得进而自立为王。引出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熹平四年(175)。新任于阗王安国,为报父仇,率军攻入拘弥国。大败之,杀拘弥王。时汉戊巳校尉、西域长史分别发兵,辅立拘弥侍子定兴,为新任拘弥王。
于阗于是强盛。户增至三万二千,人口八万三千,有兵三万。在贵霜和大汉的影响下,于阗王还曾铸币。铭文一面是汉文重量单位,一面用佉卢文记王名,名“汉佉二体钱”。正面汉字篆书“重廿四铢铜钱”;背面佉卢文“大王王中之王,伟大者,矩伽罗摩耶安”。
藩国岂敢铸币。
先有拘弥王成国杀于阗王建。后有于阗王安国反杀拘弥王成国。
两国相杀,汉朝皆不能禁。遂被诸国所轻。乃至国国相吞,西域大乱。
故而,刘备政令一出。西域诸国,有人拍手称快,有人惊惧难安。总之,上下震动。皆拭目以待。
拘弥、于阗俱是南道诸国。刘备欲通丝路,两国势必降服。
长史出塞数月,先平龟兹,后定疏勒。南北两大国,皆俯首称臣。余下小国又岂敢忤逆长史虎威!
接长史令。拘弥王定兴、于阗王安国,岂敢怠慢。这便沐浴更衣,与家人告别,轻车简从,前往它乾城。百官流泪俯首,只怕大王此去,恐再难归。
关于两国与大汉的恩恩怨怨,刘备早已尽知。
除去始作俑者拘弥王成国。此事还有两个关键人物。在席间,亲手杀死于阗王建的拘弥主簿秦牧。以及攻杀西域长史王敬的于阗大将输僰。
输僰已死。却不知主簿秦牧,今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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