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是他杨元的子孙。
元帝紧紧握住杨碌的手,
“是,朕只相信你,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太子。”
杨碌受宠若惊,虽然这些年来,他确实受父皇宠爱,但却从未得到过这般绝对的信任,父皇向来信任一分为三,大哥死后,也一分为二,杨晟就算是分得再少,也始终是会分到宠爱的正经出身,拥有同样的继位资格。
他本以为,杨晟如今是太子,父皇又将朝堂的权利全然交诸杨晟手上,父皇便会将所有的心力都分给太子,却没想到,父皇竟然仍然愿意对他委以重任。
杨碌的眼神起伏,若非当时在鄞州逃跑半路撞上西青五皇子,他靠装疯卖傻假装过路的疯子蒙混过关,导致失去了所有盘缠和身份令牌。
只怕现如今,坐上太子之位的,便是他吧。
杨碌的眼神阴沉。
元帝说话极慢,说一个字要停留许久,似乎在缓气,不时便有内侍送上汤药。
杨碌道,
“当真要去寻您还没有过继时的那些兄弟吗”
内侍看着托盘,听着的话,缓缓将托盘放下。
杨碌道,
“只是父皇,您要儿臣寻那些亲王郡王要做什么”
内侍直起身子,恭敬地站到了一旁。
元帝低声说着什么,说了许久。内侍始终低着头站在原地,待元帝说完之后,又将汤药端下去换了一碗新汤药上来。
内侍摩挲着掌心,或许还能活十天,亦或是五天,最多,一定不会超过半个月了。
不肯和亲归去来(27)
不肯和亲归去来(27)
杨晟和少府同时看向声援,关无忘正将帘子放下,便上前行礼道,
“臣见过太子殿下。”
杨晟道,
“太傅这话中之意,是劝本宫去漠北十三城”
关无忘笑,
“那是自然,如今长安之中没有您的兵马,您一定也觉得处处都被掣肘,既然您已经掌握了朝堂,为何就不能掌握住兵权”
杨晟面色犹豫。
关无忘道,
“太子殿下别忘了,兵权才是话语权,否则,宫家是怎么在长安之中掀起之前那场腥风血雨的难道不是因为手握兵权所以才有资格嚣张吗”
杨晟面色凝重,
“太傅所言不无道理。”
关无忘一拱手道,
“这前朝之事,自然有臣,和您的诸位臣下一同守住,保证太子殿下走前什么模样,回来之后还会是什么模样。”
杨晟深思,而少府悄悄退到关无忘身后,果然这些碰钉子的事情还是要交给廷尉大人,不交给廷尉大人,只怕自己是多少要吃点苦头的。
少府抬头偷偷看了关无忘一眼,发现关无忘亦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中尽是毫不经心的嘲讽。
少府以为是嘲讽他胆小,而关无忘嘲讽的不过是他谄媚逢迎,唯唯诺诺罢了。
科举出身的朝臣,学富五车,却这般奴颜婢膝地对一个半大的孩犊,说出去只怕笑掉大牙。
从前读的书,不知是读给了自己,还是读给了主子。
杨晟返过身去,面对着太子的莽座,他脑海之中倒映的,却是那把金碧辉煌的龙椅。
在所有人看来,宫家是依附于他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亲手将他送上太子之位。
但是,他深知宫家的心并不在他这一边,他甚至看不穿宫家到底要做些什么。
宫家一边便表面臣服与他,暗地里却与他没有任何瓜葛,一边又连同申家和左家,还有数个朝廷重臣,而这些人,恰巧都是他的人。
宫长诀之前承诺要嫁给他,他以为这也代表着是宫家在向他示好。而如今宫长诀的态度与之前几乎判若两人,却不知是宫家的态度,还是她的态度了。
如今想来宫家,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向他示好过,但却真正的与朝中各个大臣紧密联系。
甚至与关无忘也保持着联系。
只怕如今宫家不进不退,是想要看到底他能不能坐上皇位,到底值不值得宫家投诚,若是他值得,如今宫家能与他身边的人联系在一起,便是一朝向他臣服也不觉得奇怪。但若是他不能登位,宫家随时倒戈向别的方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杨晟的十指搭在窗框上,食指在框上轻轻敲着。
只是他却不知道宫家哪方都不倒戈却与他紧密联系的原因,并不是等待时机,保持中立。能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投入正确的一方中。
而是因为宫家手握着他身边的所有资源,一朝一夕之间便可让他一无所有。
现有的所有派别都不值得宫家跟随,宫家要扶立的,只是宫家要扶立的人。
宫长诀坐在窗台旁边,梳妗试探道,
“小姐今日还出去吗”
宫长诀没有回头,却托着下巴笑道,
“想必近日都出不去了,难不成要让五皇子知道我是宫家长女吗”
梳妗闻言松了一口气,
“小姐知道便是。”
两人谈笑,却乍闻前院嘈杂。
宫长诀起身走到外院去看,却见宫霑拿着一张纸在看,而周围小厮则忙上忙下将东西拿出院子。
宫长诀眼尖,一下子就看出是装盔甲和兵器用的箱子。
宫长诀惊道,
“叔父”
宫霑看向宫长诀,下意识将纸藏在背后,这般的动作,宫长诀无比熟悉,每每宫霑和宫韫要出征应战,且是严峻的战役时,他们都会下意识把消息藏住不告诉她和母亲,免得她们担忧。
宫长诀站在不远处看着宫霑,心下已经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宫元龄却是从她后面跑出来,直奔向宫霑,
“叔父,边关危急了是不是”
宫霑只是沉默不语。
宫元龄急得直掉眼泪,
“叔父,您说话啊。”
宫长诀只是站在那里,和宫霑一样,同样面色凝重地沉默。
宫元龄摇着宫霑的手臂,泪落如雨,
“叔父,是不是父亲……父亲他……”
宫霑缓缓道,
“放心,没有。”
但他眼中的情绪并没有半分轻松,只是依旧沉重,似乎已经沉入这阴沉的天色之中。
宫长诀心如鼓擂,一字一句艰难地问道,
“叔父,难道西青已经发现了京城里根本没有我们的人吗”
宫霑握紧手中的纸,
“敌军潜入我们的阵营之中,杀了骠骑将军与游骑将军。”
宫霑沉默片刻,
“还有沈副将。”
宫长诀眼前恍然是那夜申行姝看着烟火流泪的模样。
还有当初花灯节时,那个隔着画屏与她对诗的清雅公子。
沈烨死了,那申行姝呢,在长安之中苦苦等着他建功立业回来娶她的申行姝呢
宫元龄闻言,竟是跌坐在地上,
“李…将军死了”
宫元龄拽住宫霑的衣角,斗大的泪珠滚滚流下,
“怎么可能,叔父,您们可有弄错李将军怎么可能会死,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骠骑将军,姓李,是宫韫一手提拔上来的。时常出入宫府。
宫长诀似乎明白过来,为何宫元龄痛哭至此。
因为李将军对她的意义,就是沈烨对申行姝的意义。
宫长诀脑中竟猛然遁入一段记忆,暗黑的地牢里面,宫元龄被凌辱,最后,最后满眼血腥冲进来的那个人,就是李望。
她当时受了极大的惊吓,当场晕倒过去,依稀之间,能见那个向来鲁莽没有分寸的青年小心翼翼地用衣衫包裹起宫元龄。
那般没心没肺,也从来不重视繁文缛节的一个人,竟
不肯和亲归去来(27)
不肯和亲归去来(27)
世界如碎玉崩塌了,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
就是这样的日子,宫长诀看着宫霑,骑在马上,慢慢消失在大雪之中,看着他一去不回头的背影,忽然觉得一切似乎都在朝她难以预料和把握的方向走了。
好大的雪,像她降生的那一日一样大。兜头兜脸地撒下来,落满人的一生,凝在睫毛和眉毛上,触目即是近在咫尺的冰雪。
她是天生的孤煞命,生来与离别二字紧紧相连。
但她是受上天眷顾的,世间能有多少人,有这般重来一次的机会
能有机会见到那些失去的亲人爱人。
她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她不想再听从小时候就一直听见的哀乐,也不想陪着母亲再摆灵堂。
不想穿粗麻的孝衣,那些衣服太粗糙了,总是有竖起的毛刺,扎得人的心都在疼,止不住地流血,那些毛刺扎进心里,就再也拔不出来。
宫长诀泪盈于睫,真的太疼了,那些衣服,真的太疼了,她不想再穿孝衣,不想了,再也不要送走任何一个人。
她再也不想了。
宫长诀不知不觉间竟泪流满面,梳妗见了,忙扶住宫长诀,
“小姐,您怎么哭了,没关系的,老爷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宫长诀揪住披风,手上的青筋都暴起了,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太疼了,这衣衫穿在人身上,像是枷锁一样,我不要再穿了。”
“我…不要再穿了。”
梳妗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宫元龄却是一把抱住宫长诀,一遍遍重复道,
“长姐,不会穿孝衣的,这一次,咱们都会平平安安的,父亲和叔父都会好好地回来。”
梳妗听见孝衣两个字,一下子就明白了宫长诀的意思。
奴仆跪了一地,宫元龄安慰着宫长诀不哭,自己却已经泪流满面。
若是能阖家团圆,谁想不时便要与下一个亲人天人永隔
可是将门,就是有这样的命运。
雪纷纷扬扬地飘洒着,天边却是起了日头,耀眼得难以直视。
照得那些铺满的雪的路都在发光,那些路的尽头好像都变成了一个光点,不管路有多长,都凝聚成一个点。
这个世间,一瞬间没有了路。
边关失去三员大将,宫霑前去补上,西青从京城拨出十万人,似乎已经不再那么惧怕大周的“埋伏”。若是西青反应过来一切,开始反扑,大周必定在劫难逃。
大周的路,似乎也走到尽头了,摇摇欲坠,下一刻,就要化为一个光点,而后消失。
杨碌和几个元帝的亲兄弟站在殿上,元帝看着杨碌,眸光赞许。
元帝还未过继之时,与这些兄弟还算是关系尚可。当元帝继位时,也都象征性地给这些往日兄弟封了王爷,给了府邸。只是太多年过去了,他又身处高位,几乎是几十年未曾见过面说过话。
几个所谓的王爷在殿内只觉得束手束脚。
元帝缓缓道,
“朕如今身躯已经不如从前,这个天下,往后还是你们的。”
他语气极缓,说出来的话却让几位王爷被吓得不轻。
闻言,几个王爷猛地跪下,
“陛下何出此言!”
几个挂名王爷一向害怕旁人说他们有异心,因为有了一个能当皇帝的兄弟就会痴心妄想自己也能,元帝这话一出来,几分挂名王爷几乎要被吓破胆。
杨碌忙一个一个将王爷们扶起来,
“王叔们何必如此,父皇与王叔们流着同样的血,怎会猜忌你们呢。”
内侍只是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一边,听着这些可笑的话语。
正是因为流着同样的血,才会有这些厮杀。
杨碌道,
“请几位王叔来,主要是因为如今朝堂已经基本归在太子殿下手中,但太子殿下到底是年幼,难当大任,想要请几位王叔辅佐一二。”
难当大任四个字一出,众人就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杨碌敢当着陛下的面说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
陛下…根本就不看好太子殿下。
当初立太子殿下,只怕是再无别的选择才这么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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