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善抬头对他羞涩的一笑,将书放在书篮里告辞离开了。
两个县令完全是依靠长命锁和癞头的口供来推断有案子发生,但是什么案子却是一无所知,但老周家这边却是一清二楚的,所以满宝回家找到周四郎一说这事,周四郎后背一下就冒出冷汗来了。
他咽了咽口水问,“你说唐县令问起了爹,还问起了小叔?”
满宝点头,“是不是我们出来这几天爹出事了?四哥,要不我和你一块儿回家吧。”
“别,”周四郎略微冷静了一些,强笑道“家里这么多哥哥在呢,能出什么事儿?真出事,他们也会使人来叫我们回去的,益州城距离罗江县又不远,一天就能到。”
白善也道“就是,你要不放心,我让大吉和你四哥一块儿回去。”
大吉……他不太能理解,他回去能有什么用?
周四郎现在却不能思考太多,下意识的便点头答应了。
大吉皱了皱眉,道“少爷,我回去也只能跑腿,还比不上您的一封信有用呢,您实在忧心,不如写一封信给老夫人,老夫人一句话可比小的亲自回去要有用得多。”
周四郎和满宝也眼巴巴的看着白善。
白善立即点头,“好,那我写一封信给周四哥带回去。”
大吉便退到了后面。
周四郎第二天一大早便出门了,可他速度还是远远比不上唐县令的。
他的信使昨天下午便出发,拿了他的手书快马往京城追去,一路上碰到驿站便换马,在第二天傍晚总算是追上了带着五辆马车的杨县令。
他跑了一天一夜,下马时腿都站不利索了。
万田不敢耽误,连忙叫人把他扶住,将他抬去见杨和书。
杨和书皱着眉,问道“这是出了什么紧要事,让你这么拼命的跑?”
信使说不出话来,从怀中将信掏出来奉上。
杨和书快速的接过信拆开看,他一目十行的扫过,然后便看着信发呆。
万田有些忐忑的叫了一声,“少爷?”
杨和书这才咬牙,恨恨地念了一句,“唐知鹤!!!”
万田立即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知鹤是唐县令的字,俩人关系好的时候自然是互相称字的,但这样连姓带字的叫,就意味着少爷很生气。
杨和书将唐鹤的信丢到一旁,虽然很生气他的自作主张,但还是压下了脾气道“伺候笔墨。”
万田立刻退下去准备文房四宝,杨和书思索片刻,对信使道“信我让他们送回去,这事已经不急了。”
信使便松了一口气,真让他再连夜赶回去,恐怕得要命。
杨和书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唐县令的,还有一封则是给罗江县的手书,上面盖了他的印章。
他将两封信交给万田,道“你亲自带着人人送回去,先去一趟益州城,再回罗江县。”
他沉吟道“就算打草惊蛇了,周家无权无势,他们也什么都做不了,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只是你要去盯着唐鹤,别让他什么手段都往人身上使。”
他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新麦种是从周家里出的,当时他来的时候,我据实报上去了,谁也不知道他记了多少。”
万田吓了一跳,他一直跟在主子身边,自然知道少爷说的“他”是谁,他咽了咽口水,连忙应下。
杨和书这才坐直了身体,道“你不必进京去了,就留在罗江县帮一帮唐鹤吧。”
破案这样的事自然是用不到万田的,他留下多半还是盯着唐鹤,让他不要把罗江县搅得太乱。
当然,万田也没这样的本事,他能做的不过是在唐大人跟前多晃几圈,让他鸡蛋他家少爷,不要太过分。
万田领了命令,点了两个人后便骑着快马往回走,虽然少爷说了不急,但他还是跑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黑的看不见路了才停下露宿。
而此时,老周家一家子大人正围着火炉沉默的发愁。
从周四郎到家开始,他们家的气氛便有些凝重,老周头叹了一口气,钱氏看了他一眼,对周大郎道“你和二郎去一趟癞子家,把他带过来吧。”
“那村长那里要不要说一声?”
第七百八十章 癞头
钱氏沉吟了一下后摇头道“先把癞头叫过来,因为这件事已经找了村长好多次了。”
人情这东西越用越薄,所以能不用的时候还是不要用。
周大郎应了一声,和周二郎一起出门,摸黑往癞头家去。
癞头家才吃完饭,哪怕是在正月里没什么忙的,他们家也依然吃得很晚,因为癞头爹娘要带着孙子上山打柴,挑到县城一担柴能换一些钱,回来的晚,吃的也就晚。
癞头一吃饱就把碗筷丢下,转身就要回屋去,周大郎和周二郎都不用敲门,因为他们家根本就没大门,直接走进院子里冲要回屋的癞子道“癞子,你出来一下。”
癞子看到老周家的人就有些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惊胆战的问,“干,干嘛?”
癞子爹连忙起身道“大郎和二郎来了,要不要进屋吃点儿?”
周大郎和他平辈,但年纪却比他小,连忙笑道“不用,大哥吃吧,我们在家里都吃过了,我找癞头有点儿事问。”
“什么事啊,是不是这小子祸祸你家东西了?一会儿我揍他。”
“不是,”周大郎有些为难,周二郎接口道“是我娘让我们来问的,癞头,你家村口那块地要不要腾出来种姜块?要是种,回头我家给你留些姜块。”
癞头娘立即接口道“要的,要的,就是太麻烦婶子了,还劳烦她惦记我们。”
周大郎笑道“应该的。”
“就是嫂子也知道,我娘那人就爱唠叨,村长前段时间也说,癞头总这么往外花钱也不行,所以我娘找癞头过去说说话。”
癞头爹娘没怀疑,村长因为癞头赌钱的事没少找上门来劝说,而钱氏也的确是村里出了名的热心人,谁家里有点儿什么事她都喜欢帮忙,于是没再拦着。
周大郎和周二郎就上前一左一右的拉住癞头,“走吧,我娘正在家里等着你呢。”
癞头总觉得心头有点儿发凉,挣扎着不肯跟他们走。
癞头爹娘见了还帮着劝,“你就跟你两个叔过去听一听吧,长辈们都是为了你好……”
于是癞头就被拉到了老周家。
老周家在家的五兄弟齐刷刷的看着癞头,老周头和钱氏坐在正中的两边椅子上,小钱氏在县城做生意,并不知道家里的事,所以现在老周家的儿媳妇都由冯氏带着远远的坐在院子里,正把着院门。
癞头觉得,他简直进了比县衙大牢还恐怖的地方,两股有些战战。
周二郎转身把堂屋的门给关上了,还给冯氏使了一个眼色。
冯氏就对一头雾水的方氏和陆氏道“你们回屋去看孩子吧,我和你们三嫂在这儿做做针线。”
方氏看了眼昏暗的天色,默默的起身。
陆氏进门比方氏还晚些,更不知道家里的事了,于是回小院的时候忍不住拉住方氏问,“四嫂,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方氏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估摸着是家里的一些旧事,等老五回去了你可以问一问老五。”
陆氏没再问。
屋里,大家团团围住癞头,周二郎一巴掌拍在癞头的肩膀上,明明没怎么用力,癞头却脚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众人……
周二郎无言的伸手拉住他,问道“癞头,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癞头连连摇头。
“你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周二郎问道“你混迹赌场,平常也没少骗人坑人,怎么这几日见了我们家人就跟老鼠见了狗似的到处躲?”
周大郎忍不住咳嗽一声,横了周二郎一眼,说谁是狗呢?
他上前一步,把癞头拉起来按坐在椅子上,沉着脸道“癞头,事儿我们也都知道了,这都是自己人,你也没必要瞒着我们,趁早跟我们说了,我们还能想办法解决。”
这能有什么办法?
癞头沉默着没说话。
钱氏一直盯着癞头看,见状道“癞头,说起来这事就该我们家解决的,以前是没办法,但现在老四在外头做生意也认识了些能耐人,你要是早些跟我们说了,我们也能想办法解决,不然等外头的人找上门来……”
癞头打了一个寒颤,连忙道“叔婆,这事可跟我没关系,当年小叔公下葬我就跟着抬了一下棺材而已,是你们家不许我们往外说,我们才不说的。”
钱氏绷紧了脊背,问道“你都跟官老爷说什么了?”
“我,我什么都没说,”癞头道“杨大人还打我板子,夹我手指头了,但我啥都没说,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我,我敢往外说吗?”
钱氏就松了一口气,问道“那杨大人有没有说他是打哪儿知道的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啊,我突然被抓到衙门,一开口就是问小叔公的事,我,我哪敢说呀?”
“杨县令怎么问的?”
“就问小叔公是不是回来过,对了,杨县令还说有人看到过小叔公回来,问起怎么确定商州死的那个周银就是小叔公……”
钱氏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又问了癞头几句,确定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后便看了周大郎一眼。
周大郎立即转身拿过一篮子的姜块给他,道“这是家里埋的姜块,因为是要做种,都选的最好的,埋得好好的,正月一过,天气多少就要回暖了,你拿回家去给你娘,记得用草木灰混着沙土埋住,等把村口的那块地整出来就下种。”
癞头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还真是为了种姜的事找他?
钱氏看着他叹气,“大柱呀,你家大牛年纪也不小了,你真打算一辈子混在赌场里过日子?这种姜虽然比不上种地,可好歹是个进项,现在我家老四又找了益州城的主顾,你们种出来的姜,就算在县城卖不出去,便宜些给老四带到益州城去,一斤也能赚个十几文,村口那三分多的地,用心些,攒个几年就可以给大牛说门亲事了。”
癞头听着心中触动,接过篮子应了一声,已经很多年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了,都是叫他癞头癞头,他自己都快要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第七百八十一章 本性难移(给书友“锦衣卫:蓉蓉”的打赏加更5)
他拿着篮子和钱往家里走去,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可两家就这么几百步的距离,走着走着,癞头摸着钱的手就越来越热,本来想交给父母的钱下意识的往怀里一拢。
他觉得今天的运气是近年来最好的,毕竟平白多了一篮子姜不说,还多了十文钱,说不定他真的能时来运转,就赢了呢?
癞头快步往家里去,将手中的篮子交给父母,然后回屋去摸了最后一把钱,便拢了衣服往外走。
癞头爹看见,忍不住问了一声,“你这是干嘛去?”
“出去走走,晚上不回来了。”
癞头爹闻言脸色有些难看,通常他这么说的时候就是去赌钱的,他连忙追出去,却只看得见癞头的背影了,他气得一跺脚,又是一个晚上没睡着觉。
癞头一走,周家人便又聚在一起继续开会,并不知道癞头从他们这儿出去后转身就赌钱去了。
老周头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当年小弟回来的情景,皱着眉道“他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在路上碰见熟人打个招呼也是可能的。”
钱氏却道“他一走六七年,人都变了样儿,就是见着了也认不出,前儿我们家给他办丧事的时候,认识的亲朋基本上都上门了,也从没听人提起过那年有人见过他。”
“而且十多年前的事了,就算碰到也早忘了,怎么会这会儿提起?”钱氏道“杨县令说那话,恐怕是唬癞头的。”
周四郎左右看了看,问“那杨县令是打哪儿知道小叔的?”
钱氏叹气道“事情恐怕出在丧报上。”
她怀疑道“你们说,是不是死在商州的那个叫周银的家人找到了,所以……”
老周头就懊恼的按头道“当时光想着给他名正言顺的下葬了。”
“怕什么?”钱氏横了他一眼道“真是因为这个我们倒不怕了,官衙找上门来,我们只管说什么都不知道,衙门说了那是我们家周银,我们自然就认下了。”
周大郎道“癞头太慌张了,杨大人那么聪明,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钱氏便咬了咬牙道“只要没人供出来,那他们就没证据,也就是猜测而已,拿我们没什么办法的。”
周五郎问道“娘,你就这么相信癞头啊,万一他说了呢?”
“他要是说了,我们现在还能坐在家里吗?”周四郎横了他一眼道“癞头肯定没说,既然他被揍了都没招供,以后应该也不会,而且这会子杨县令也不在县里。”
老周头问“他去哪儿了?”
“满宝说杨县令要成亲了,得回京城去,这会儿估计在路上呢。”
老周家人就齐齐松了一口气,人不在县里,那暂时就不用着急了,他们也可以缓一缓,想一想杨县令要是找上门来问他们要怎么回答。
老周家松懈下来,钱氏就和周四郎道“你明天还是去益州城陪着满宝吧,要看紧了她,别叫她被杨县令给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