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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煞七十二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祭酒

    “还余多少人”

    此刻,身后的回应声疲敝欲死。

    “七人。”

    李长安依旧是那一个字。

    “走。”

    …………

    又是一刻钟,转瞬即过。

    眼前。

    熟悉的洞窟“大厅”,熟悉的透着微光的道口,以及践入血浆的绫罗,染上污浊的床榻……一切都如前日李长安造访时一样,连那日里砍下的头颅也还在血浆里浸泡着。

    这正是化魔窟的尽头,再往前,通过对面那透着微光的甬道,便是曾经供奉三身佛的佛堂,如今尸佛的巢穴了。

    可此时,此处却相较于洞窟前段安静空旷许多。

    没有蜂拥而上的尸群,也没了漫天飘飞的黄符,只有通往佛堂的甬道前,几具静坐不动的“和尚”。

    毗卢帽、锦袈裟,正是千佛寺特产:肉身佛。

    三身佛都已然坠入魔道,它们自然不可幸免。

    但相较于之前斩杀的活尸,它们的异化程度委实要“客气”许多,不过长些红毛,生对獠牙罢了。

    配着阴惨的风声,混着晦暗的火光,跌坐在血浆腐尸之间,倒也有些别样的和谐之感。

    但李长安却丝毫不敢小觑。

    说句俏皮话,这可是关底守卫,也算是小boss了吧。

    他抹了把脸上血沫,习惯发问:

    “还剩……”

    半截戛然而止的话语在空荡荡的洞窟中回荡。

    因为他意识到,此时此刻,哪里还需得着多问。

    只略一回顾。

    左侧,是塌着腰杆、气喘如牛的老水匪黄太湖;右侧,是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龙图道人;身后,则是一直处在众人保护中的“小和尚”空衍。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先前矢志相随的三十六人,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抵不住魔音诵经断续掉队退去了。便是眼下这三人……

    “如何”

    李长安低声询问,声音沙哑,好似两片砂布磨出来的。

    龙图一路走来,嘴上一刻不停地念诵着: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这是净心神咒,他全靠此咒强撑至此。

    此刻闻言不便回话,可那一对通红的眼睛望过来,只透着两个字:

    惭愧。

    老水匪好似个破风箱,艰难吞吐了好几口浊气,这才抬起头来。

    却见着他一张老脸上,根根血管、经络虬结凸起,青红交错分外渗人。

    “顶不住了,老夫的脑浆子都被这破经给念沸了,要是还年轻个几岁……”他语气全是不甘,恶狠狠刮了几眼前头的肉身佛,又看向李长安。

    “你这道人还能支撑”

    道士按剑点头。

    “果然厉害。”

    他嘿笑一声。

    “怪不得少主栽在了你的手上。”

    你家少主人是栽在了判官手上,虽然我也砍了他一剑。

    道士心头暗想,却也懒得反驳,只回过身来,一边默默恢复体力、法力,一边仔细打量这几具肉身佛。

    他晓得,这最后一关,只能由他一人一剑独自来闯了!

    可,忽然间。

    “李玄霄。”

    那黄太湖没由来地郑重唤了一声道士名号。

    “何事”

    “此番入这窟中,费我许多气力,折我许多弟兄,皆是因你一句:圣女就在窟中。是也不是”

    李长安虽不解他为何突然说出这番话,但也坦然承认:

    “是。”

    “那好!那你给老夫听清楚了!”他戟指着道士,语气凶狠,“老夫不管它尸佛死不死,也不管这郁州活不活,我只要你把圣女给我带出来!”

    这话未免太蛮横,前路凶险未知,谁人敢打包票

    但李长安却也不与他争辩,只反问道:

    “若是令教圣女已死”

    当时还有一口气,现在谁晓得

    可哪想黄太湖半点纠缠也无,反而当即斩钉截铁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道士沉默熟久,终于应允。

    “然。”

    “好!”

    黄太湖猛地大喝一身,这副老朽残躯好似又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忽而俯身,将双手摁进地上血浆,口中快速诵咏着些模糊不清的字句,听来颇似闽南土语。

    随即。

    李长安诧异地发现,脚下粘稠的血浆突然好似活水流淌起来。

    而身后,几人来时的方向竟隐隐传来些波涛涌动声。

    &




第一百二十章 最后一搏
    李长安自问不是个出口成脏的人。

    但此时此刻,人在半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望着笑得勾魂夺魄的白莲圣女,亦或说顶着白莲圣女脑袋的尸佛。

    他脑子里只有一句。

    “日你娘的空衍和尚,没得一句话打准了哩!”

    直接说一个“逃”字,要死咩!

    但是,尽管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道士手底下却丝毫不曾含糊。

    半点迟疑也无。

    挥出的长剑愈是迅疾了几分。

    可是万万没想到,一道厉风忽自窟顶破空而来,李长安只来得运剑格挡,整个人便被扫飞出去,狠狠掼倒在地。

    身子好像焉掉的皮球,在坚硬的石面上弹滚了几下,好悬没背过气去。一时间,他只听得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哀嚎。

    可半分痛呼的空隙也无。

    方坠地,道士心中便警铃大作,忍着剧痛,不假思索翻滚而出。

    “噗嗤。”

    石屑飞溅中。

    便有一物呼啸而下,贯入了他先前所处的石面。

    道士不敢大意,一连滚出十余步,这才翻身而起,抬头望去。

    那竟是一根山藤。

    手腕粗细,无有枝叶,青灰斑驳,从尸佛身后弹出来,像是一条巨型蠕虫,蠕动了一阵。

    “咔嚓。”

    从地上剜出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块,轻轻一抖。

    石块化作碎屑,扑簌簌洒落一地。

    露出藤蔓顶端分裂成三瓣,张合不定的“口器”。

    李长安认得这东西,化魔窟沿途的石壁上,到处都生满了这玩意儿,可没想到……他望了眼地上新鲜的石坑,心里有些发凉。

    然而祸不单行。

    洞窟四面忽的不间断响起些岩壳破裂之声。

    顿时便见得石壁上条条皲裂飞速蔓延。

    俄尔。

    数十条一般模样的藤蔓自石壁中钻出,立在尸佛身后,尖端对着李长安轻轻颤动,好似一群毒蛇正在昂首吐杏。

    而那尸佛,或是说白莲圣女已然轻启红唇。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魔音如同潮汐再度袭脑而来。

    李长安喃喃道:

    “狗日哩。”

    下一秒。

    藤蔓如同暴雨,飙射而至。

    …………

    李长安辗转腾挪,手中剑光飞转,仿若绚丽光幕徐徐展开。

    然而,那数十条藤蔓攻杀之势密如骤雨,更兼势大力沉,每每呼啸而下,便溅起石屑纷飞。

    实在让人左支右拙,难以济事。

    不消片刻,道士身上又添上十数处新伤。

    俄尔。

    一条藤蔓如同铁鞭扫来。

    道士实在难以应对,只好勉力侧了侧身子,拿肩膀硬吃了一击。

    顿时。

    左肩没了知觉,人也如同断线的风筝飘了出去,最后挂在石壁上,徐徐滑下。而身上的衣甲也被这一鞭子抽散,破烂的甲片划破胸膛血流如注。

    但至始至终,手中剑却从不曾撒手。

    “道长!”

    突然,道口处传来一声稚嫩而尖利的呼唤。

    却是小和尚抱着脑袋痛呼着滚入堂中。

    “左手三排第四格。”

    李长安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的石壁上打着一排排格子,也不晓得存放着些什么。

    他只是一闪身,让过条刺来的藤蔓,找到小和尚所言的格子,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陶壶。这其实是老和尚师傅的金身骨灰,可道士哪晓得这些,只连忙追问:

    “这是什么怎么用”

    可那小和尚已然脑疼欲裂,哪里还答得出话。

    而眼看着又一轮藤蔓将要打过来,李长安管他三七二十一,抄起罐子就砸向那尸佛。

    可半道上便被抽了个粉碎,金身骨灰洒了出来,被那藤蔓搅得满窟都是,不知不觉间,乃至于落到了佛堂角落的“杂物”中。

    那些杂物不是其他,正是白莲圣女“驾临”化魔窟前,千佛寺和尚嫌弃有碍瞻观,而搬去角落的卖相不佳的金身佛像!

    这金身与金身甫一交汇,顿时放出璀璨的金光。

    那诵经声骤然一变,《大悲咒》还是那个《大悲咒》,但却从折磨人的魔音变回了佛音,令人神清气爽。便是那被尸佛操纵的魔藤,也失去控制只无目标地胡乱狂舞。

    “道长快走!”

    却是空衍又能艰难发声。

    逃

    但道士的眼中却透出一股子执拗与决绝。

    诛杀不得此魔,又哪里去逃!

    “来不及的……”

    空衍又道。

    但道士却是充耳不闻,只是奋力向前。

    他穿过乱舞的魔藤,角落的佛光骤然一减。

    他跃上莲台,佛光已是暗淡微弱。

    他挥出长剑,佛光溘然而灭。

    “啪。”

    空气里一声脆响。

    一条藤蔓宛如皮鞭抽在剑上,长剑终于脱手而出。

    但是。

    长剑飞出之前,剑锋却已然斩下圣女大半个脖子,仅剩一小块皮肉与躯干相连。

    道士已然是杀红了眼,纵使再无兵刃,却不退反进。

    他灵巧地绕开尸佛抓来的手臂,攀上了它的脖颈,一屁股坐在尸佛头上,抓起这颗美人头,奋力一扯。

    “唵!哑!吽!”

    顿时。

    尸佛残余的三个头颅同时开声。

    这声音既是怒吼,也是惨嚎,更似雷鸣。

    震得李长安眼冒金星、七窍涌血,震得地动山摇、碎石乱滚。

    而也在此时。

    一道血水自道口涌入,霎时间,席卷整个佛堂。

    李长安半点准备也无,就被卷入血波之中。一时间,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

    一是——黄太湖来了

    二是——老子不会游泳!

    可他没法拒绝,也没法反驳,反倒是灌了几口污浊血水,最后也只能拽着扯下来的头颅不放。

    终于,他被人提着后衣领,拽出血水。

    七晕八素、迷迷糊糊间,听得有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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