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祭酒
“乡民对我避如蛇蝎,老丈为何敢带我进门”
老人笑了笑。
“一来我看道长面善,不像歹人;二来我是这村子的里正,本就该我出面;三来么,我先前也是供奉太上老君的。”
“原来是老居士当面。”
李长安赶紧起身,道了句“无量天尊”。
老里正也还了一礼,又朝着屋内唤了一声。
“囡囡,还不给道长倒碗水来。”
顿时,一个小丫头腾腾腾地跑了进来,放下两碗水,没等着道士“谢谢”出口,又腾腾跑了出去,躲在门后,怯生生探出两个总角。
道士只好把这一声谢谢给了老里正,老里正摆了摆手,开门见山地问道:
“却不知道长为何而来”
李长安将这碗水一饮而尽,笑道:
“特为斩妖除魔而来”
“喔。”老人一个激灵蹦起来,满眼的惊喜,“道长会法术”
“略通一二,但……”
道士本想说比起手上贫乏的法术,他还是更擅长平砍。可这老人已经拿着半截话,兴匆匆跑出了大门。
“大家伙快过来,村里的那些个怪事有法子解决啦!”
………………
不消片刻,屋子里黑压压挤满了乡民,七嘴八舌吵得李长安一时失神。不得已,老里正把他们全撵进了院子,排好队一个个讲。
才到院子。
“道长!道长!”
人堆后头,一个邋遢汉子跳着脚连声高呼。
“请说。”
那汉子赶忙挤进来。
“我家屋子就在村西头,往常也无什么怪事,就是自一年前开始,每到夜里总有一个妖怪潜入厨房,拿舌头去舔灶台与木桶。”
妖怪道士闻言打起了精神。
“那妖怪长什么模样”
“七八岁孩童长短,只一只脚蹦踏,舌头却又宽又长。”
道士想了想,别说,这妖怪他还真有印象。
“应该是‘垢尝’。”他解释道,“是种被家中污垢吸引过来的小妖怪,你把家里仔细打扫一番,它自然就离去了。”
“不过么……”
李长安打量了几下这邋遢汉。乡下人终日为生计操劳,少有功夫打理自个儿,难免蓬头垢面了些,但眼前这人却是分外的邋遢。
“清扫屋子后,你呀最好再仔细洗个热水澡。”
“为啥”汉子不解。
“你想想,你若不洗澡,介时房子干净了,你却不干净,你说那‘垢尝’会去舔哪一个”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邋遢汉面红耳赤被挤到了一旁,一个六旬老汉扛着锄头取代了他的位置。老汉打着赤脚上边裹满了泥,想来刚从田土里回来。
“小老儿的浑家死了好些年了,近来却连连于我托梦,说是脖子被勒紧了,喘不得气。劳烦道长帮小老儿解解梦,是个凶兆还是吉兆”
“哪来什么凶吉”道士摇摇头,反问了一句。“多久没去扫墓了”
老汉闻言,一时间没有作答,只把锄头放下来杵在身前,幽幽叹了口气。
“不瞒道长,小老儿并不是本地人,是早些年逃难过来的。当年走得急,浑家的骸骨还有祖宗的牌位,都丢在了老家。近些年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但路上太乱,也就回不去了。仔细想想,估算着也有七八年了。”
道士沉吟了一阵。
“人活着的时候,魂魄存身于躯壳,死后若是没归于地府,魂魄多半存身于坟茔……”
老汉神色急切。
“我那浑家……”
李长安点点头。
“老丈你的亡妻频频托梦,说是脖颈被勒喘不得气,多半是藤蔓勒住了墓碑。你若有心,就托过路人带个口信,让家乡亲朋帮你打理一下坟墓吧。”
老汉神色恍惚拜谢辞去,场中也一时有些凝重。大抵是乡民们境遇相同,心有戚戚吧。
“道长,我也能问么”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道士转眼一看,却是老里正的小孙女在门后欲言又止。
“胡闹!”
老里正把脸一板,开口呵斥。
道士赶忙劝到:“小孩子灵性未泯,容易瞧见脏东西。老居士莫要置气,让囡囡说吧。”
老人犹疑了一下,终于点头应允,小丫头这才开口继续说道。
“我在家里,老是发现角落里有东西在活动,但爷爷总是不信,还说那是老鼠,可那东西明明没有尾巴,哪里是老鼠”
“你说的东西是不是它”
道士忽然指向东厨的屋檐,场中人齐涮涮看过去。
哗!
顿时,满院子的哗然。
但见青瓦与斗拱的夹角,被烟熏得乌黑的木梁上,簇拥着几个小家伙。黑乎乎的毛绒绒的一团,也找不到眼耳口鼻,看来柔软又蓬松。被众人的注视一惊,乱糟糟的一顿蹦踏,最后……
噗。
散成了几点软软的草灰,顺着瓦隙间渗下的阳光,轻飘飘往下落。
“那是烟团子,没什么危害的小妖精,至于出现的原因么……”
道士笑吟吟对老里正说道。
“老居士,你家的烟囱该找人通一通了。”
老人连连点头道谢。接着,一个粗实的农妇挤上前来,开了腔。周遭人都唤她“秀才婆”。
“我家那穷酸近来不晓得遭了什么瘟,前些日子一连睡了三天三夜,醒了就说自己在什么木卯州句象国当了大官,还成了驸马。这下好,书也不读了,田地也不照看了,娃儿也不管了,整日就躺在床上发梦!”
“除了嗜睡,身体精神可有妨碍”
一提到这个,她就来气。
“嘿!他吃饱喝足了就睡,比猪过得都好,能有什么妨碍”
妇人越说越气,连带周遭的邻居都数落了一通,道士赶紧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你家左近可有柳树”
她一拍大腿肉。
“后院就有一棵老柳。”
“柳树旁可有蚁穴”
“对对。”
妇人连连点头。
“树下便有一窝。”
“那就对头咯。”
第一百零六章 前夜
“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
“都说向兄气度非凡,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过奖过奖,杨贤弟仪表堂堂,年少有为,才是羡煞旁人呐。”
千佛寺寮房的院落前,两拨人泾渭分明,对持而立,看双方神态大有一言不合就血溅当场的意思。而在队伍前头,双方的领头人却是把臂寒暄,大有亲友重逢之感。若是旁人见了,少不得要惊掉下巴,概因这两人不是其他,那个锦衣中年是白莲教右使向计升,而旁边稍显年轻的一个,则是镇抚司龙骧卫新任指挥使杨之极。
要说这双方可谓生死仇敌,可这两位倒好,言语中的亲热,好似恨不得当场烧黄纸斩鸡头。
“都说向兄升任了贵教左使,可喜可贺!”
“杨贤弟新做了这龙骧卫指挥使的官儿,不也是同喜同喜”
“对!贵教的圣女是咱怀远侯的女儿,咱们双方可不就是一家人,岂不正是同喜同喜!”
“说得好!咱们正是一家。”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往日的些许误会……”
“咱们双方有误会么”
“是极是极!没有误会。那以后咱们可得多多走动。”
“当然,多多照会。”
…………………………
天色已晚,双方各自散开。
当然也没散多远,不过同一排寮房,左右两间厢房而已。
…………………………
“狗官。”
方进房门。
向左使便是一声咒骂,而后使了个眼色,手下一人立刻捏起法诀,在房中撒下禁制,又屏退左右,一时间房内只余三人。
向计升自是不比多说,他本是白莲教主的心腹之人,在教内声望隆重,白莲左使死后更是从右使迁为左使,成为下一任教主的不二人选。
至于另外两位都是教内护法。其中身形短小精瘦,神态却昂然倨傲的老者名叫黄太湖,是太湖里水贼出身,少时得有异术,能呼风唤雨、掀波起浪,有个诨号叫做“老蛟”。
另一人名唤倪万春,声名不显,世人只晓得其出身于梅山教,手段邪异,因梅山巫术多用符水,故此人称“水师”。方才设下禁制的就是此人。
向计升来回踱了几步,转过头,却没开口,只用双手比划,竟是用了手语。
“陈之极那狗官是党人出身,圣女出事之后,便忽然顶替了龙骧卫的老指挥使,做了龙骧卫的头头,想来是朝廷专门派来对付咱们的。两位护法,你们看此人如何”
“痴呆儒生哪儿懂江湖上的道道”
黄太湖面露不屑,立时也比划着回应。
“以为圣女的爹当了朝廷的官儿,就能与咱们握手言和相安无事我看又是个脑满肠肥的官老爷。可笑龙骧卫那帮子人,摊上这么个新上司。”
“不然。”
倪万春却皱起眉头,提出了异议。
“读书人最是皮里阳秋,恐怕不好相与。”
向计升看罢,却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两位说得都对,却都不尽然。”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这话倒也不错。这陈之极确实是一条牙尖嘴利的好狗!可惜狗就是狗,他的主子不让咬人,他也就只敢冲咱们摇尾巴而已。”
“不过么……”他冷笑一声,“管他叫与不叫尾巴摇与不摇这条狗,我们都打定了!”
这位新晋的白莲左使目光森冷。
“明日是这千佛寺法会最后一日,咱们双方可是约定好了,在这法会上握手言和,共沐佛恩了。在加上汇聚来的三教九流,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最好翻脸下手。”
他望向倪万春。
“圣女那边如何”
“人手都已安插下去了,保管无虞。”
他又转向黄太湖。
“明日法会上的准备如何”
“官兵、千佛寺和尚、龙骧卫以及参拜信徒,其中但凡我教中人都安排好了。”
向左使点了点头,却又突然问道:“这龙骧卫上下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厉害人物”
“死了燕行烈,罢了老指挥使,龙骧卫离心离德走了好些高手,需得咱们顾忌的大抵只剩下陈之极旁边那个道人。”
“此人是谁”
“龙图道人杨典清。”
“原来是龙虎山的牛鼻子,倒也算个棘手人物。”
倪万春迟疑了片刻。
“还有一事不知是不是真……”
“何事”
“郁州城传来消息,说是瞧见了一个短发的道人。”
“李玄霄!”
向左使凝眉沉吟不语。
…………………………
另一头。
“妖人。”
杨指挥使拂袖骂了一句,转头又问。
“如何”
在这件僧房中,同样只剩下几个龙骧卫的高层,都聚拢在一块铜镜当前,镜面上放着朦朦的光,里面似乎映着一个房间的模样,可惜像是蒙着一层水雾,什么也看不真切。
龙图道人摇了摇头,收起手上法诀,镜面上的微光顿时一敛,成了寻常铜镜模样。
“这些妖人倒也谨慎。”
杨之极也不气馁,只摇头笑了笑,再开口却只见嘴唇开合,没听着声音流出。
屋内其他人却是神色一凛,晓得这是在用唇语,谈要事了。
杨之极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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