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那是要我提醒平章要小心西京。现在他们还没学,等学会了,立刻就能派上用场了。”
“也不是。文、吕、马之辈,只在洛阳办报,话只对洛阳城说,那是一点用都没有。东京城才是天下至中。”章惇冷笑着:“但他们的报纸却卖不到东京城来。来多少,就会被烧多少!没看《每日新闻》最后是什么结果,还有过去的那些小报,如今都没了踪影。”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论过去有多少联系,当洛阳的人想要把手伸入开封,在京城贵胄的眼中,就是来抢钱的。
吕嘉问越来越搞不懂了:“那子厚你请我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说的是辽国的风土风物,又不是大宋的内情,何须担忧。’‘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可好色者又不如好利者。越多人对有意于辽国,日后征北,就有越多的豪杰谋士纷纷来投。’”章惇问吕嘉问,“望之可知这两段话是谁说的?”
“不是前些日子蔡确和薛向说的嘛。”吕嘉问当然记得,“记得子厚你也帮了腔。还有张缲也是。现如今可是人人皆谈北事。就跟当年河湟开边时,人人皆谈西事一样。”
刚刚结束的战争使京城中最为火热的话题,介绍辽国内情的文集、笔记也是印书坊中最受欢迎的书籍。
依照朝廷律令。任何臣子在接待外国使臣,或是出使他国的时候,一言一行都要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作为奏章呈交朝廷。
比如现如今流传很广的《使辽语录》,就是两年前病逝、谥号忠文的陈襄将他担任国信使出使辽国时的记录结集,然后出版流传。苏颂最近也出版了一部使辽的记录,讲述了他出使辽国时的经历和见闻,这同样是他从自己旧日的记录中编纂出来的。
吕嘉问还听说最近有书商,向曾经出使过辽国乃至高丽的大臣们约稿,给出来的价格,甚至让吕嘉问都为之咋舌。可见如今讲述辽国的风土人情和山川地理的书籍有多么受欢迎。
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这一战的结果让士林一改过去对辽国的畏惧,开始对恢复失地有了信心。更有许多书生想一策成名,或是拿着对辽国的了解作为敲门砖,敲开一干重臣家的大门——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靠的就是书。
但民间对辽国的认识,却不是依靠这些书和读书人。能买书读书的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百姓还是依靠报纸来了解辽国。
“河东、河北两路鏖兵,没有两家报社开始邀请名家议论战局,京城的人心不会那么稳定。古北口的杨无敌庙,没有齐云快报刊载,没几个东京百姓会知道。辽国的国主年年巡游四方,春夏秋冬四捺钵之名还是靠了逐日快报的宣传,才在京城内普及开。两家快报的作用可不小。”吕嘉问说道。
“没错。”章惇点头,“这就是报纸的引导和教化之功……市井传言往往失真,道听途说而来的消息,并不可信。而朝廷的言论,还不如市井传闻让人信服。但报纸不同,从小处着手,几年下来,信用已经建立起来了。”
吕嘉问心中这时候已经有了点眉目,却还差一点没能捅破,紧锁着眉:“子厚的意思是?”
“借鸡生蛋!”
“借鸡生蛋?”
“没错,借鸡生蛋。有些话不方便在朝堂说,可以拿出去在报上说。虽然不是自家的,借来用用也无妨。”
有些东西就是不能抓在自己手里,也不能留在他人手中,就算不能控制,也得保持足够的影响力。
“气学讲究以实为证。列出户口人丁的数字,其实也是以实为证。我大宋国力远胜北虏。今日胜之,乃是必然。日后随着户口增长,还会越来越强。要说其中没有韩玉昆在后指使,望之,你信不信?”
吕嘉问皱起眉,摇了摇头,“但他控制不了。”
“也不需要控制啊。如臂使指难为,顺水推舟、借力打力、又有何难?借鸡生蛋难道那两家还敢拒绝不成?”章惇咧嘴冷笑了起来:“不,不可能拒绝的。平章若是借重他们来说话,他们可是会乐得不知自己姓谁!”
想一想,要是宰辅重臣都在报上写文章,那等于就是承认了两家报社的实力,更增添了快报的权威性。卖得肯定会更好,赚得也会更多。也不用再担心朝廷再跟他们过不去。哪能不巴上来奉承?
而且这两家快报既然新党用了,旧党就不会再用,甚至还会出言攻击。到时候,就算两大总社不愿意,也必须新党站在同一个阵营中了。
这件事还得尽快!
等洛阳那边有人先想到借用快报来说话那可就麻烦了……或许已经想到了,只是他们没能说服报社后面的贵胄富豪。毕竟现在谁当权谁得势还是很明显的。
对章惇的话,吕嘉问连连点头。
借重民间议论很多人都做过,可借重报纸来说话,却要转过好几道弯。毕竟快报的形式在过去就是传递流言蜚语的小报和揭帖,都是很多官员避之唯恐不及的。只是现在章惇一点破,就仿佛打开了一扇窗户。
“那我明日就去拜见平章,将这事与平章说了。”
“那就拜托了。”
章惇微微笑着,心道合则两利,也不知韩冈会不会承这个人情。
宰执天下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26)
蔡确依然留在宫中,临放衙时,他被皇后派来的中使给拦住了,说是皇后要见他。
蔡确欣然而往,只是他没想到,担任参知政事的曾布也被留了下来。
蔡确有些纳闷。皇后想要说什么保密话,或是私下里征询意见,只要留下一人就够了。同时留下两名并不和睦的宰辅,让蔡确想不透皇后到底要说什么?
瞥了曾布一眼,蔡确心道:留下的人也太多了。
不过说起来,也是两府的人太多了。等到吕惠卿和韩冈回来,人会显得更多。
两府已经都满员,如同被塞满的书箱,连一只笔都放不进去了。
正常情况下,皇帝肯定要唆使御史台为他分忧解难,可如今的皇后没有这个手腕。
到时候,皇后有没有清洗两府、给人腾位子的魄力?这可难说得很。
章献明肃刘后垂帘,曾下诏命重臣将家中子侄的名字呈上来,她将视情况重用。等名单一个个送上来后,刘皇后却翻了脸。只要是上了名单的人,就一个不用。
不用宰辅私亲,这当然是好事。可哪有这么玩的?这一下可是把宰辅重臣都得罪惨了。
还有这一回,司马光又是怎么灰头土脸的回洛阳的?
女人的心思不要猜。
蔡确有着切身体会,家中妻妾的心思都捉摸不透,皇后的心思怎么猜得透?
但也不需要他去猜了,皇后开口便是要议论的话题:“和议已经定下,连来自各路的援军都纷纷回返本镇。说起来韩、吕两枢密也都该让他们回来了。”
用眼角余光瞅瞅曾布,蔡确明白了,为什么皇后留自己和曾布下来。宰辅之中,坚持不让吕、韩二人回京的,除了王安石以外,就是自己和曾布了。
王安石不想女婿回来倡议气学、扰乱政局;蔡确只想挡住吕惠卿,免得他也升任宰相;而曾布则是韩冈、吕惠卿都想挡住。
曾布上前一步:“殿下,臣等只怕会辽人那边多生波折。”
“当初王韶活捉了吐蕃人,官家连夜亲笔草诏,要他回京。现在两位枢密的功劳比王韶当年大得多了,你们却说会伤了辽国的颜面,让和议再生波折。”
蔡确低着头。主持朝政半年多,原本生涩的皇后现在的确是不太容易糊弄了。
——只是不太容易。
曾布辩道:“镇守三路的主帅不在,臣等更怕辽国又起异心。”
“那就先让韩枢密回来。吕枢密去河东代替他,陕西交给郭逵。”
这个……皇后究竟是突发奇想,还是早有定计?
“但这对吕惠卿未免过苛,其恢复兴灵之功,不在韩冈退敌之下。”曾布只稍稍一顿,立刻又找到了借口:“如今迫于局势,吕惠卿与韩冈不得不在外稍留,以安地方。两人一为宣抚使、一为制置使,皆是非常之任,临危而授。如今和议已定,若是将吕惠卿调任河东,又何来临危之说?河东宣抚既不可授,难道任其为经略不成,这岂不是形同贬责?!且朝廷用人岂是儿戏,数ri一变,让世人如何看待?”
屏风后的声音断了,似乎是向皇后给驳得说不出话来。
蔡确轻声一叹,也仅仅是不容易罢了。
现在他对吕、韩的态度,也只是拖一拖,拖个半年,人心定了,回来也容易打发出去。何况两人在陕西,河东,要挑出错来也简单。
饼就这么大,嘴多了两张,每人分到的可就少了。
而且朝野内外都公认的,吕、韩皆是开国以来数得着的能吏。一旦他们进入中枢,参与朝政,除了王安石、章惇、薛向几人,其他还不得都给挤到一边站去?
王安石当年以一参知政事,让两相两参都靠边站,弄出来个生老病死苦的笑话来,韩冈和吕惠卿说不定也能做一做。
只是皇后要调回韩冈的心思越来越迫切,像曾布这样硬拦着,究竟还能拦到何时?
蔡确看着曾布,摇了摇头。曾布在政事堂中就是爹不亲娘不爱,被王安石生生压着,倒是变成了倔驴的脾气。
他起身,向屏风后行了一礼:“殿下。臣有一言。”
“相公请讲。”
关闭
“吕惠卿功高,当授节以开府。而郭逵在河北,领军ri久,不宜再留居大名,当迁。”
给吕惠卿一个开府仪同三司的名号,让他去做bei jing留守。郭逵加个节度使去河东好了。至于韩冈,当然就可以回来了。
“此事再议!”屏风后的声音饱含怒气。
蔡确愣了,难道自己说得还是太隐晦了?正要继续开口解释,曾布却快了一步。
“殿下。蔡相公之言,正合臣之心意。郭逵久在河北,军心归附,又不擅政事,当先行调回,授以节度之位,另择贤能以守大名。至于吕惠卿、韩冈,亦当厚加封赠,以安其心。”
屏风后的声音变得更加冷硬,“时候不早,吾也累了。相公,参政,你们且先退下吧!”
一阵环佩响,皇后竟是先行离开。
蔡确缓缓的转过身,死死盯着神se冷漠的曾布,视线似是要把他扎透一般,许久,化为一笑:
“这一回,可是多劳子宣了。”
……………………时隔多ri,折可大又回到了代州城。
前一次回代州没能见到韩冈,折可大正犹豫着是赶去瓶形寨,还是等着韩冈从瓶形寨回来——他要面禀韩冈的也不是什么要事急务,他的父亲早就写了公文用马递送往制置使司衙门了——可没两天就被田腴请去忻州城,去接收一批返回代州的流民。
“雁门县衙中六曹八班到处都缺人,实在抽不出人手。还有啊……那群石头里都要攥出油的jian胥滑吏,也靠不住。万一惹出事来,就是杀了他们头,枢密脸上也不好看。”
田腴当ri就这么在折可大面前叹着气。折可大抹不过情面,点头答应帮了这个忙。
将两千多人,总共八百余户百姓陆陆续续安排坐上有轨马车,一路送到了代州城,一通忙活的折可大才得以拖着步子走进代州的西城门。
“小乙哥。”
不知有谁在街上喊着人。
折可大望着前面,沿着西大街一直往前,到了谯楼再向北走百步,便是州衙的所在地。前ri在忻口寨就听说韩冈已经回到了代州城,可以直接往州衙去了。
“小乙哥!”
城门口人有些多,虽说才过去几ri,但眼瞅着代州城的元气好像又恢复了一点。大街两边的店铺也有好几家开张了,只是些茶肆、食铺之流的小门面,也不知是不是原来的铺子——折可大估计肯定不是原主,代州西门大街这么繁华的地段,要不开些收益高的店面,根本赚不回租金来,而且有好几家门头上的匾额也对不上——可看起来就是有了些人气,不复之前的萧瑟零丁。
“小乙哥!”
折可大继续随着人流向前走,想早些赶去州衙,然后可以回去好生睡上一觉。突然间袖子就被人扯住了,耳边又是一声喊,折可大回头一看,才反应过来就是在叫自己。
那是他所认识的人,韩冈重用的秦琬的弟弟秦玑,平ri里寻常见的,只是招呼自己时的称呼不对。
“小乙哥?”折可大一头雾水。
虽然在府州时,也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但那也是少年时的记忆了。折可大可从来没有想到秦玑会用这般亲近的称呼。
只是当他茫然环顾左右,秦玑是不是在招呼另一个人的时候,却发现他要拜会的对象,正一身儒士青衫的坐在路边的店铺里。
一条布幡从铺中探出,看招牌是个卖冷淘的小店。不过再看看门额上的善庆堂三个字,以及铺中的摆设,倒是不难看出又是一个鸠占鹊巢的路边摊。
三张方桌,十二只小凳,就摆在店中靠门处。做面的摊子则在里面一点的内门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在摊子上忙碌着,旁边有一个仈jiu岁的小丫头帮忙打下手。而韩冈坐得四平八稳,等着上菜的模样。
“枢…”
乍看见韩冈就坐在路边摊子上,折可大惊出了一身汗,刚开口就听得背后一声咳嗽。折可大不愧是折家家主的继承人,反应倒是很快,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上前问好:
“数ri不见,可还安好?”
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称呼韩冈,只能含糊过去。
“小乙,过来坐。”
韩冈很大方指了指桌子侧面的凳子,示意折可大坐过来。
折可大斜着身子坐了下来,只挨了半边凳子。凑近了,他低声道:“枢密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代州西门口的陈冷淘可是有名的。面好,酱料也好。”韩冈又指了指陪着坐下来的秦玑,“秦二昨天吃过了,回来说好。今天左右闲得无事,就出来尝个鲜。”
‘闲得无事?’
折可大张了张嘴,想扯着满是灰土的衣襟说一说自己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可再一想,还是乖乖的断了这个念头。
韩冈是不管民事的制置使,推荐贤才,安定郡国,那是他两府中人的权力。但州县中人事已定,再要插手地方事务,就说不过去了。所以他现在的确闲。至于自己,小虾米一样,倒不用担心会给人揪出来找茬。
宰执天下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27)
轻咳了一下,折可大换了话题:“战事才结束几天,辽贼那边定然有人心不死,万一派了刺客过来……”
韩冈笑了:“我一路走过来,在这里坐了有一阵子了,可没人认出来。”
代州城中士兵近距离看见过韩冈的极少数,韩冈换了一身衣服坐在城门口的店铺中,人来人往的,硬是没人把堂堂的枢密副使给认出来。
“自家人都认不出,还指望外人能认得我?!”
韩冈摇摇头,人要衣冠,这话一点不错。没穿官袍,走在路上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谁还会正眼看在小摊上吃凉面的人?
“可事有万一……”
“小乙你看看周围再说。”韩冈拍拍折可大的肩膀,让他回头看。
折可大依言往周围一扫,顿时就没话了。
这家小店中,只有三个亲兵占了两张桌子。但街对面的几家店铺里,却都有韩冈的亲兵坐着。两三个人一组,各自点了一桌子的菜,筷子慢吞吞的动,眼睛却都在瞄着这边。看模样,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抢出来。
韩冈用兵向来求稳,这一回微服出巡竟也是防备森严。折可大本来只是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可看到韩冈身边的阵势,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
“勉仲,可知枢密又去了哪里?”
韩冈今天没有出巡的预定,章楶也没听说有什么突发事件。可是他在衙中,却左找右找找不到人,只听到下面的人回报,说是枢密换了身便装出去逛街了。
实际上已经担负起了知州之责的章楶,现在忙得恨不得一天能当两天用。听到韩冈竟然悠然自得的去逛街,自是气得七窍生烟。但是没奈何,他手上的事少不了要韩冈来处理,最后也只能找到了黄裳头上。
黄裳正在准备功课,在和议签订后已经有好些ri子没参与衙中事务了。他在韩冈身边做幕僚,已经积功升到了从八品的卫尉寺丞,进入了京官的行列。就算ri后不再立功,熬资历下去,也能晋身朝官的行列。但他还是想考一个进士出来,有出身和没出身,在官场上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当几名陌生的同僚坐在一起,首先会做的便是序年甲论科第。你一个二十一岁登科二甲十九名,我一个三十岁登科一甲榜眼,一个个有出身的同僚报了自己中进士的时间和名字,自家最后却来一句没出身。那样的情况,想想都觉得心中发寒。
就算才高名高如韩冈,做到了从七品的国子监博士都还要去考进士,甚至宁可放弃面圣的机会,也要先留在陕西考一个贡举的资格出来。黄裳不糊涂,知道想要走得更远,更稳,就必须要有一个进士的出身。
一甲、二甲不指望了,三甲同进士也行啊。只要打通上进的路就行。抱着这样的想法,自从和议之后便ri夜苦读,韩冈等人也不打扰他,让他安静地准备考试。不想章楶却找了过来。
“枢密?不知道。”黄裳摇头,“是出去了吗?”
“勉仲你也不知道啊。说是去逛街了。”章楶说话的时候就在咬牙,心中发恨,只是跟着又叹了一声,“城中人心尚未安定,来往的又多是没关防的流民,枢密贸然出外,万一遇上几个辽贼派来的刺客该如何是好?”
黄裳闻言神se一凛:“……枢密身边跟了什么人?”
“枢密身边的亲卫都跟出去了。”
黄裳舒了口气:“那就不用担心了。枢密身边有那群亲卫,比我们在衙门里都安全。”他“怎么急着找枢密?”
“开封那边有回音了。”
“是召枢密回京……”黄裳说着自己就摇头,要召韩冈回京,肯定是中使背着圣谕来,要设香案接旨,哪里会这般无声无息,“是枢密奏章的回复?”
“嗯。”
“朝廷那边怎么说了?”
关闭
“朝廷那边看起来不想让枢密回去呢!”
黄裳的眼睛瞪了起来,惊异道:“全都准了?!”
“是啊。”章楶叹了一声,“没想到都准了。”
之前他们这些幕僚就推测过朝廷可能会有的反应。以韩冈的功劳和声望,如果朝廷那边当真不想让韩冈回京,只会用怀柔的手段,免得他气急败坏直接撕破脸来上表告御状。
现在韩冈的每一份荐书都得到了批准,那么朝廷的用意就很明显了,不想给韩冈回京的借口。希望韩冈能留在河东,再镇守一段时间。
“而且里面也没有召我和诚伯入京陛见。”
章楶和田腴任官代州,以常例说得让他们先回京城一趟。尤其是章楶,朝臣出知边地要郡,当先经过陛见、问对的环节,让天子确认他的能力是否适任。而田腴任知县,从选人直接转京官,也应该陛见才是。韩冈当年在河湟,升到了从七品的国子监博士都没有入京,那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例子。而现在的河东又不是兵凶战危、须臾间离不得人的时候,章楶、田腴完全可以离开。
“王平章这是怕质夫兄你和诚伯回京陛见之后,引动皇后调回枢密的心思……一点机会都不留。”
“枢密会怎么做?”章楶想要找韩冈,正是想问一问韩冈的打算。否则这件事吊在心里,便没办法安心做事了。
黄裳摇摇头,摊开手,韩冈也没有跟他说过对策。他的恩主虽很少隐瞒什么,但总是喜欢把要采用的手段藏在ri常的对话里,一个不注意就会忽略过去。对此,黄裳也没办法:“不知道,不过既然枢密今天能安心逛街,肯定是有办法的。”
提起韩冈逛街,章楶心中就发堵:“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至少等枢密把布局完成吧。”
“枢密的棋艺……”
章楶和黄裳对视一眼,又都笑了起来。
……………………
“别看了,既然坐下来了,该点菜了。”韩冈敲了敲桌子,提醒折可大,“秦二哥说,这家铺子的味道就是太原的知味楼都比不上,代州这里也留不久了,不尝一尝岂不是可惜。”
“秀才公,俺这里最好的不是面和酱。是醋,是好醋。”老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很是自豪的夸着,放下了一个小瓷钵,盖子一开,酸溜溜的味道就钻了出来,“是真正的并州老醋。”
“哦?那就更要尝尝了。”韩冈充满了期待。
天下醋以并州最佳——并州就是太原——并州的醋就是在京城也是有名的,河东人爱吃醋则更有名。韩冈当年在河东时也没少吃,很是有几分怀念。
不比千年之后,想买哪个地方的特产,总有办法买得到。但在这个时代,许多地方的特产,由于储存和运输的原因,就算他已经是天下间数得着的高官显宦,也没办法吃得到。或是尝不到正宗的原味。他在东京的那段ri子,对并州老醋可是久违了。
在河东军中,醋跟酱都是必备品,比酒都重要。
在《武经总要》中,还记载着如何能随身携带酱醋之类的调味品。将干净的麻布放进醋中浸泡,然后拿出来晒干,再浸泡,再晒干,直到麻布吸足了醋,晾干后就可以随身携带了。吃饭时,只要剪下一片丢进汤中,就等于加了一大勺陈醋。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