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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陆抗与羊牯的故事,折可大读书时曾经听说过。西晋之初,东吴都督陆逊之子陆抗与西晋大将羊牯各自领兵对峙在荆州。虽互为敌将,但陆抗赠羊牯以酒,羊牯回陆抗以药,两人皆是毫无疑心的饮用、服用。如此淳淳君子之风,让后人也为之欣羡不已。
只是韩冈完全不信任耶律乙辛,与其猜测他的本意究竟是好心还是恶意,还不如明白的告诉他‘我不信任你’来得痛快。
“枢密做事果然痛快!”折可大拍着腿,韩冈的行事作风实在很对他的胃口,“其实耶律乙辛哪里还会在这时候让枢密不顺心。还是讨好的意思居多。”
“管他到底是何意,照规矩来就是了。”
折可大点了点头,话又转回来:“那枢密提前去瓶形寨,到底是为了哪个贵客。”
“张孝杰……嗯,应该叫耶律孝杰。”





宰执天下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6)
【高估了自己的速度,还有一更赶不出来了,明天上午发。】
‘天气真是糟。’韩冈心里想着。
夏日无云的晴天,这是最不适合出游的天气之一。
炽烈的阳光将身子晒得滚热,脑门都发烫,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这样的天气,韩冈还要陪客。而且作陪的对象还是一个男人,这真的很伤士气,韩冈本人也是没精打采。表面上虽看不出来,心里却只想着早点吧客人打发了,自己好去补眠。
只是张孝杰的精神似乎很高,兴致高昂的在韩冈的作陪下,在瓶形寨的城墙上散着步。晒着如同炉火一般**辣的太阳。
战争已经结束了,差事也已交待得差不多了。之前韩冈受命与辽人谈判,在和议达成之后,当然也就没有了与使者打交道的权力。
可韩冈还是光明正大的款待张孝杰的到来,他都到了这个位置,需要避忌的地方已经很少了,凡事依着本心就行了。
何况张孝杰的任务是主持辽方交换战俘的行动,韩冈也只想等着他舒心了为止
礼物是规矩,韩冈不差这点收入。而接待客人则是人情,以张孝杰的身份,他也该出来接待。总不能东顾忌西顾忌,没得显出小家子气,在辽人面前丢了汉家的脸。
“都夏天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够快的。”张孝杰绕了小小的寨堡一半多了。
这座营地在代州城破之后不久便落入了辽国的手中,直到现在才还给大宋。虽然不是家乡,但张孝杰还是对失去了这座城寨惋惜不已。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韩冈笑说着,“无论地位的高低大小,时间的长短都是一模一样的。”
“枢密说得是。”张孝杰不愿意拽文,觑了个空,指着前方城下内侧的位置,那里有一篇空地,而且似乎正在举办者什么活动,“那里是做什么的?”
“是校场。”跟在后面的章楶代韩冈给出了一个让人满意的回答,
走近了一点,终于能看清楚校场上的活动。
烈日炎炎,毫无遮挡的校场如同烤炉一般。但校场上并不空旷,一群士兵正张弓搭箭,习武演射。
进驻这座城池,被预定驻扎此处的军队只用了一天安顿,然后便开始组织士兵训练。正常情况肯定不会如此,巡逻内外是正常的,但训练就不一样了,打扫营房还来不及呢。
也不知是不是韩中信故意拉了人过来表现一下。只是有些表面文章,的确也是必不可少的。总比空荡荡的校场外,一群士兵躲在树下乘凉,或是大包小包的提着行李在营房中乱作一团的要好。
两人立足的地方就在校场左侧上方,视野范围好得让人惊叹。
上场的士卒表现出来的箭术都不错。三十步外的射击,基本上都能上靶。虽然从城墙上的角度看不太清楚细节,不过听着校场上不时传来的叫好声,射中靶心的次数也不少。
其实论起步射,辽人也不一定能跟宋人相提并论。汉家最重视的就是箭术。三十六般兵器,弓为第一,十八般武艺,射术居首。
关西、河东、河北遍地的弓箭社、忠义社,尤其是在保甲法推广之后,那些主持保甲法的地方官员,为了在冬季校阅时有个好评价,总会想方设法挑选出擅长射术的保丁来。在军中,情况也差不多,都是极端重视远程兵器。
韩冈的箭术出众,在满朝的文官中或许能排进前十,甚至前三。而跟他一样习练射术的官员中,技术水平都是一流的也为数不少。但终究比不过真正以此为生的职业人士。
顶着太阳仔细的看了一阵,张孝杰转头回来对韩冈感叹道,“想不到贵军中有这么多善射之士。”
“演练而已,上了阵能有一半的实力就不错了。见笑了。见笑了。”韩冈不介意自曝其短,反正张孝杰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枢密当时能更胜一筹吧,听闻枢密箭术,不亚于当年的小陈状元……”
小陈状元就是陈尧咨,其兄陈尧叟也是状元,只是早上十几年。陈尧咨的箭术在宋辽都很有名,欧阳修还写了一篇《卖油翁》,拿着他的箭术,借卖油翁之口来说明熟能生巧的道理。
韩冈不觉得自己能在箭术上与陈尧咨的水平相媲美,他的水准比王舜臣差得多,胜过他的武将数不胜数。所以连连摆手:“当不起。当不起。梁武帝赞谢宣城,道其诗三日不读,便觉口臭。这箭术也相仿佛,三日不练,手便生了。韩冈已经不知有多少个三日没有拉弓射箭,哪里还敢自夸箭术。”
韩冈这般谦虚的话,让张孝杰哈哈笑了起来,“枢密不练,都已经力挽狂澜,要是练了,恐怕南北无人能挡了。”
“张相公说笑了。弓马于你我,不过是强身健体之用。当真轮到你我挥刀拉弓的时候,也就是穷途末路的时候了。”韩冈转身对着张孝杰,仗着过人一等的身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张孝杰:“相公怎么突然提起韩冈的弓马之术,难道有邀请韩冈会猎之意?”
韩冈的会猎自不是本意,而是开战委婉的说法。辽国好不容易才达成了和议,怎么也不能立刻就翻脸。就是想动手,也会留到耶律乙辛把国中安定下来再说。
张孝杰没想到韩冈的脸翻得这么快,一句话不痛快立刻就劈面打上来了。
要是过去,宋人何曾敢叫嚣开战,可韩冈现在提起会猎,却让张孝杰怎么也不敢接口。
“枢密也有心会猎?”他笑容可掬,“天下猎鹰,以鄙国的海东青为最,非是鹞子可比。若是枢密喜欢游猎,孝杰此处倒有一对海东青相赠。”
“相公有心了,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想必那对海东青是相公心头上最爱的东西,韩冈如何能夺君所爱?”
张孝杰故作无知,不敢硬顶,韩冈也不为己甚。张孝杰在辽国的身份并不在自己之下,眼下更重要的是交换俘虏,迎回被掳走的百姓,也没必要弄得针锋相对起来。
张孝杰又是哈哈两声笑,算是将方才的事给了结了。也不敢再去纠缠之前的对话,忙换过话题,“听说枢密身上还有一个编修药典的差事。”
“的确,是天子所命。连书名也是天子所起——本草纲目。”韩冈直言道:“编修药典,韩冈受命于天子。河东事若了,也就可以回去修书了。这一回,耽搁了不少时日,要补回来,不知又要多少时间。”
张孝杰干笑了两声,韩冈等于又是一棒子,只是他还有求于人,根本不好还手还嘴。
“南朝人文荟萃,枢密编修药典亦可谓是医家盛事,想必很快便能建功。反观我北朝,霜刀风剑磨砺出的男儿能耐苦寒,只是病症多出。当初,南朝赠以种痘法,鄙国上下感德甚深。如今两国误会已了,重修旧盟,若南朝能赠以医书,鄙国上下必感激涕零。”
“仅仅是医书?”韩冈笑问道。
“农、工二事的书籍,亦是鄙国所欲。”张孝杰眼神灼灼,他却不要儒家经典。
能成为一个文明的基础,儒家经典其价值和意义绝不是几本书和一个学派那么简单。意识形态虽虚无缥缈,却是一个国家的基础。
三纲五常,在后世是被抨击声讨的对象,但在这个时代,代表的是稳定的上下秩序,那是中原王朝立国的根基之一。
在这个时代,确立了国家的根本,随之而来的便是立文法,也就是设立统治制度。一旦订立了文法,就代表了国家的成形,威胁性将大大增强。当年王韶意欲讨平河湟众羌,也曾以木征将立文法为明面上的理由。
不过,对于辽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早就已经有了符合实际的制度,国家建立的时间更为长久。不过即便如此,辽国立国的两只脚,其中一只也还是儒学。
异族政权之所以难以延续得长久,就是因为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无法配合得上。辽国分南北官制,正是符合农耕、游牧同为国家根基的现状,故而能享国长久。
根基太深,地盘太大,这就是辽国的特点。对于这样的国家,想要做个一战而胜的美梦,那是完全不现实的。想也知道,不能随随便便就给敌人加强实力的机会。
“农工二事的书籍,只要贵国有心搜集当不难得到,何须韩冈涉足。”
韩冈一推干净,张孝杰微微苦笑,“农工之书不能给,那医书呢?”
韩冈这一回则放开了一点:“医者父母心,原也不当分内外。何况当时两国盟好,自无不允之力。”
“多谢枢密。”张孝杰向韩冈行了一礼,真心实意,不带半点作伪。
“不敢。”韩冈侧身避了一避,而后问道,“不过听闻贵国连成人也开始种痘了?”
张孝杰不知道韩冈为什么突然会冒出这一句。
“种痘法之前,纵使是贵胄之家,子女亦只能是十存三四。如今就算是平民,家中能安然长大的子女好歹也能是十之五六了。”张孝杰向着韩冈拱了拱手,“此皆是韩枢密之功。”
并不是我的功劳啊。
对于依靠后世的常识得到的名声,韩冈从来没有自傲过。那并不是自己的东西。可以当做工具来利用,但要拿来自我满足,或是享受他人的赞许,韩冈还是做不到自欺欺人。
“纵然没有韩冈,日后也会有人找到如何免疫痘疮的方子。”韩冈说的无比的真诚,“韩冈今日也不是想自吹自擂。种痘法今日可为韩冈之功,日后却不免要为韩冈之罪。”




宰执天下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7)
张孝杰眨了眨眼睛,疑惑起来:“枢密此话何意?”
“其实原因方才相公已经说了。过去贵胄家中,子女能成人只有十之三四。而如今庶民家中亦是十存五六……“这不仅仅是种痘法的功劳,也是因为卫生保健制度也随着种痘法一并传播了出去。在医疗卫生水平高的地区,连着好几个孩子都平平安安已经很常见了,”一对夫妻到最后,子女往往能有四五人成年。“
张孝杰沉吟着,“枢密的意思是长此以往,天下的户口会越来越多。迟早有一天,会多到养不活的地步?”
草原上偶尔会有这样的情况。部族中的人口多了,就必须打出去。要不出去抢地盘,光靠旧有的草场和水源,到最后只会饿死。可有些小部族人口增加了,却还是斗不过附近的大部族,要么举族迁移到水草丰茂的地方,要么就是干脆分家,让一部分部众离开,自谋生路。
不过那只是小部族,换成如大辽这样的国家,未开垦的土地,没有开辟的草场不知有多少,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哈哈,枢密实在是太多虑了。天下这么大,再多的人口也能养得活啊!纵然会有,那也是几百年后了。枢密乃是当世大贤,熟读经史,应该知道中原何曾有过三五百年的太平!“
一场改朝换代的大乱下来,死多少人都不足为奇,土地肯定都会空下来的。
“不是几百年,而是三五十年啊。贵国幅员万里,不下皇宋,人口却只有皇宋数路,当然不用担心。但皇宋疆域之内,适宜耕种的土地已经不剩多少了。人总是要吃饭的,可不会管土地够不够。难道能跟肚子讲道理,让人心甘情愿的饿死吗?”韩冈知道张孝杰想得通这个道理,“为了养活生民,就是蛮荒之地也要并吞。难道相公以为皇宋近年来开拓荆湖、平定南交,只是为了彰显国威不成?”
张孝杰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板着脸听着韩冈已经锋芒毕露的威胁。
“那时候,还没有种痘法。现在情况只会更坏一点。如果不能得到更多的土地来养活增加的人口,百年之后,世人提起韩冈,便是致乱天下的罪人啊。”
要不是说话的人是韩冈,而且还是就在韩冈身后亲耳听见,章楶肯定会认为那是哪个疯子发病时说的鬼话。只是韩冈透露的内容,以章楶的才智很容易便能理解。
婴幼儿死得少了,人口当然会剧增。现在因为种痘法推行时间还不长,一时还看不出来,可十几二十年后,出生的人口将会远大于死亡的人口,每年都要多出几百万张嘴,就等于需要增加上千万石的口粮。而补充这么多口粮,便意味着数以百万亩计的田地。
出生在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福建,章楶自幼便对缺乏田地的结果有着最为深刻的认识。在福建的很多地方,每年被溺死的新生儿不计其数,不为他事,仅仅是因为养不活。纵然被很多人诟病,历任地方官屡屡下令,但也无法禁止。
人口飞速增加,要么是更大规模的溺婴,要么是就是放弃种痘法,使得人口增速减缓。从儒者的角度来看,这么做是绝对不能够接受的。那么为了大宋能千秋万代,就必须要找到能够安置新增人口的办法。
要让更多张嘴吃饱饭,就需要有更多的土地。中原诸路,能利用的土地基本上都用上了,剩下的也只有围湖造田,伐林造田,或是从山上坡地开荒的办法了。
可随着大宋的疆域逐步扩张,尤其是对西北河湟、荆湖两路及南方交州的吞并和开发,使得大宋朝廷又多了一个选择。
张孝杰眼神阴冷。他此前绝没想到。纵然达成了和议,韩冈的心中依然是想着战争。
而且这不是韩冈一人的态度。就算没有韩冈,不论是谁在台上,只为了大宋的稳定,也必然要采取向外拓张的政策,那是形势使然。
不过他的神情很快就又缓和下来,韩冈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之后必有转折:“枢密这是在提醒孝杰,日后宋辽必有一战吗?枢密真可谓是仁人君子了。“
“相公当是知道韩冈这番肺腑之言的本意。“韩冈看得出来,张孝杰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其实大辽完全没有必要与皇宋为敌,皇宋也无意与大辽为敌。这个世界很大,远比现在所说的天下要大得多。”
“古时阴阳家有大九州、小九州之说,枢密可是说的此事。”
张孝杰好歹读过《史记》,知道在其中的《孟子荀卿列传》中有‘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的话,不过这不是儒家两先贤所说的话,而是阴阳家驺衍。
“诸子百家,虽惟儒最正,但其余各家也必有其理,若全然是谬谈,如何能流传?日常所谓的九州,中国之地,乃是大禹分赤县神州为之。‘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在此九州之外,又有如此九州者九。”
“那不是中国仅有天下的百分之一多一点?”
“贵我两国加起来倒是能有五十分之一了。”
“的确是够大的。”张孝杰点点头,似是同意,心中仍是不以为然。
世界虽大,诸国万邦数不胜数,可哪一家有宋国富庶呢?大辽的疆域虽广达万里,可多是贫瘠之地,哪里能与中原相提并论。不捉肥羊,难道还捉只剩骨头的老鼠吃吗?反过来想,在宋人的眼中,南方的瘴疠之地,又怎么比得上北方的故土?那同样是能养活上千万人的肥沃之地。道理是相通的。
韩冈自然知道张孝杰言不由衷,辽人心中的想法本来就是很明确的。
“不知相公知不知道,土地肥瘦程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尚书?禹贡》中曾经评论过天下九州土地,最好的是雍州,‘厥田惟上上’,而最差的则是扬州,‘厥田惟下下’,也就是如今的江南。”
《尚书》是儒家的根本典籍,张孝杰当然也读过这本经书,还记得《禹贡》中的内容,他点点头,“沧海桑田不外如是。”
江南富庶,在北国的眼中,只比黄金铺就的开封差上一点。而东京的繁华,又是江南的税赋支撑起来的。
“不然,其中有天地之功,更有人之力。”
“枢密何以如此说?”
“几千年来,汉家青史不绝,不曾闻江南有过遍及一州之地的海退地陷。而泰伯南迁,永嘉南渡却是史笔凿凿。”韩冈抬手指着南方,“数以亿万记的汉人将原本的瘴疠之地变成了现在的沃土。使得开封饮食皆仰赖江南供给。”
张孝杰明白了,但他不信:“从瘴疠到富庶,用了几千年啊。”
“顺其自然就要几千年,如果从头开始就一心拓殖,也就数十年之功。交州瘴疠之地,新服之土,如今亦已是粮赋百万石的望州了。”
交州的情况很特殊,以奴隶种植园经济为主,田赋按亩计取,数量不少,但人丁税就很少了,至于商税,因为交州几乎是只出不进,过、住两税的数量也只是普通军州的水平。但张孝杰是不可能知道这一点的,韩冈也不会说明。
韩冈顿了一顿,双手交叠起来,然后说道,“韩冈有一句想要转托张相公传给贵国尚父,俗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尚父的近忧毕竟只是癣癞之疾,以尚父之能,想必很快就会解决。但日后的隐忧,却没有那么简单。也要为儿孙们想想。如果有可能,你我兄弟之邦携手起来岂不是更好。”
张孝杰走了,韩冈的话让他变得心事重重。大辽暂时不用担心土地不够用,但宋国的情况,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韩冈的话中虽没有半句威胁,却从根本上说明了宋国未来开疆拓土的必然性。那不是通过说客,或是几场战争的胜利就能了解的对手。一旦宋辽为此交战,很有可能将会是不死不休的结果。到了那个时候,面对人口更多,也更加好战的南朝,辽国要考虑的,恐怕不是求胜,而是自保了。如果能够让宋国将注意力转向其他方向,对大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那就需要耶律乙辛的配合了。韩冈今天的这番话,当也是这个意思。
章楶的心情则同样起伏不定。
韩冈的一番话其实已经将他日后主政的目标给公布了出来,他同样是要开疆拓土,而不是内敛自守。但不是因为好大喜功,而是为了生存。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不会跟辽国为了幽云之地厮杀,因此而耗尽国力。而是会从田地更多,也容易下手的地方拓展国土,以养活更多的大宋子民。
“枢密的眼光之长远非吾等所能及。现在想想,也的确如此。人口日繁,迟早有土地用尽的一天。为了大宋百世万年,开疆拓土也是无奈。”章楶言出由衷。要是耶律乙辛能听进去就好了,免得他总是疑神疑鬼,而大宋的北方边境也就可以轻松一点了,“想必辽国的尚父殿下,也会仔细考虑枢密的话。”
韩冈摇摇头,章楶看似明白了,其实还是不明白:“有句俗语不知质夫听过没有?”
“什么俗语?”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章楶闻之一愣,放下手中的茶杯,倾身向前问道:“那枢密今天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
“都不是……”韩冈摇摇头,“我是公冶长啊!”
注1:公冶长。孔子的学生兼女婿,七十二贤人之一,传闻其能与禽兽语,乃是孔子弟子中最为精通外语的人才。




宰执天下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8)
流水声渐渐大了起来,官道前方的视野也开阔了,宋辽两国的边境正近在眼前。
前方道路旁的一处高坡上,是隶属于瓶形寨,位于最前沿的一处烽燧,也就是俗称的烽火台。
方方正正的烽燧,地基的位置比下面的官道就要高出近十丈,再加上烽燧本身的三丈高度。站在台上居高临下,不仅能直接观察到辽国国境内的动向,甚至还能作为阻敌的据点,阻挡来袭的辽军一时半刻,为后方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烽燧下是守兵烽子们的营房,就是两间土坯的屋子,围着屋子和烽火台有一圈不算高的土墙,但在上坡来的道路那一段处特别加厚加高了几分,已经类似于一些边境村寨周围的土围子了。
再往下的道路边,还能看到一座草房的地基,那是军巡铺。从瓶形寨出来的逻卒在国界上一圈绕下来,都会走到这里。在太平时日,肯定也会供往来的客商歇歇脚,喝水吃饭。
河东边境城寨外围的烽燧,只要靠在官道边,多半如此。七八个人一队,驻守在这一座烽燧中。同时照看着路边的递铺、巡铺。
不过这座烽燧,现在没有士兵在上面看守,空荡荡的,几条竖起的旗杆也看不到一面旗帜。烽燧的一边外墙上残留的箭矢,密得像是刺猬的后背。
“神臂弓。”音量极低的喃喃自语,除了韩中信本人,没第二人听得到。
入寇的辽军得到了代州的武库,烽火台中的守军,要面对的便是自家出产的强弓硬弩。墙上那甚为密集的箭矢痕迹,看不到几根长箭末端的翎尾,正是神臂弓射中后的印记。
投降了的瓶形寨上看不到战斗后的痕迹,而这一座边境上的烽燧,却明显的经过了箭雨的洗礼。辽军从代州攻来,逼降了瓶形寨的守军。这一座小小的烽火台却没有降。
韩中信世居关西,上溯三代都没跟辽人有过瓜葛。只是眼前的这座屹立在边境上的烽火台,让他想起了位于关西边境上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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