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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郭逵的声音很轻,却又足够沉重。这意味着河东局势仍在持续恶化,而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郭忠义的声音更为沉重:“是的,寿阳城外已经有辽兵出没。平定军的人现在就在外面,等候大人接见。”
寿阳是太原辖下,过了寿阳还有一个平定军【今阳泉市】,直到过了平定军的承天军寨【娘子关】,才是河北地界的真定府。
寿阳和平定军都是属于河东,但面临敌侵,却遣人来河北寻求支援,更进一步印证了太原府的危局。
“现在连井陉中都有辽军出没,可见榆次县多半已落入了贼手。”郭忠义双眉间聚起的沟壑,已被忧心所填满,“代州陷落,太原门户洞开,河东可用之兵已经不剩多少了。河东若有个万一,河北可也难保全这是唇亡齿寒啊。”
郭逵摇了摇头,“韩冈今早遣人送来的信,你难道没看?他既然那么有把握,何须为他担心?”
郭忠义眉头皱得更厉害,正想再说,外面的亲兵正好进来禀报,“枢密,丰、谷两将军求见。”
丰祥和谷维德都是自河东领兵来援的将领,为太原军中的正将。这时候求见,到底为了什么郭逵也能做大心中有数。
之前他将河东的战况瞒了七八天,现在终于瞒不下去了。
两名将领被引到郭逵面前,行过礼后,根本就不站起身,直挺挺跪着。
“你们想要做什么?”郭逵几十年的军队不是白混的,这两人到底想的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丰祥和谷维德对视一眼,齐声道:“末将所领部众,都在担心家中老小。太原局势危殆,不免会有人担心,不知他们留在太原的家人是否安康。”
“想必新任河东制置使,也就是新任的枢密副使,两位都认识吧?”郭逵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接了一句反问。
丰祥和谷维德当然知道他们当然知道。在听说韩冈将去河东坐镇,下面的军校士卒很多都兴奋,都说有了韩冈,河东就安稳了。可是现在看情况,就是药王弟子也不顶用。
两人各自眼里都透着狐疑,不知道郭逵为什么提起韩冈。
“这是他的信。”郭逵将韩冈今天所写的信函特意拿了出来,让人递给两名将河东籍的将领:“若有人胆敢抗命,乃至懈怠,可斩之勿论!”
郭逵语气森然,但两名将领却早习惯了郭逵的眼神,正要一条条的述说自己的迫不得已。只是郭逵却根本不给他们时间:“也别跟老夫说什么军心,韩玉昆在信中也是说了,你们能在河北将辽贼打得越狠,就越能逼着耶律乙辛将河东的贼寇调回去!”
一句话就将大门给关上了,让两位将校无功而返。
郭逵绝不会放人,在他的计划中,来自河东的这两万人不能有任何闪失。
从一开始,郭逵就没想过能在边境上的第一线将辽军阻截住——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是准备以自边境到大名这数百里的土地作为战场。
边境上霸州、雄州、保州一线的兵马虽众,但任务只是迟滞辽军的攻势,打下辽军的气焰,第一要务是保守住这几个战略要点,等到辽军更进一步南侵,各军州的兵马就可以反攻入辽境。
决战的战场在大名周边,这是郭逵事先预定好的,但局势的发展,却让出乎他的意料。谁也想不到,河北没事,反倒是河东出事了。而原本会赶来支援的辽军,现在都往河东去了。
只是在边境线上的辽军,终究还有着近五万兵马,而南京道中,却还有刚刚从东京道调来的至少三万渤海、女真各部族的头下军。加上本来属于南京道的一部分戍守军队,郭逵将要面对的将是十万人马。
稍晚一点的时候,帅府行辕中的大小官员齐齐来到郭逵的面前,正式的军议是任何时候都少不了的,尤其是现在的辽军动向,以及对河东局势的应对,人人都想知道。。
不过有人更关心其中的一支辽军的,“不知枢密怎么看哪三支攻入河北腹地的北虏骑兵?”
现在两国的战场仍是拉锯在边境线略偏向大宋的一侧,大多数辽军的留守精兵拼尽了力气也没能再越雷池一步。不过千里之堤终有溃于蚁穴的道理。漫长的边境线,不可能用军队将其全数堵在国门之外,
这一段时间以来,甚至已经有多达三支,总数近万骑的宫分军攻入了河北腹地。不解决他们,官军的主力根本不可能大举反攻。此乃腹心之疾,一不小心能断送了所有人的性命。
“不要紧,有人正跟着他们。”郭逵坦然说道。
当那三支宫分军攻入了河北腹地后,郭逵立刻派出了手上大半的骑兵力量,分成六部,让他们追摄在辽军身后。不与其交战,而是紧紧跟随,进则跟进,退则同退。一幅虎视眈眈的姿态,配合着地方守军,逼得辽军不敢贸然分兵劫掠地方。
这六部官军分别跟着各自的目标亦步亦趋,轮流盯防,就像一道绳索入寇辽军的套在脖子上,随时都有其吊死在法场上的可能。
所以郭逵才这么放心,只要小心提防着那三支官军不被辽军给吞吃掉,那么他就有足够多的手段将三支宫分军最后给撕碎了吞下去。
“敢问枢密,接下来给怎么做?”
“攻打易州,这是河北救援河东最有效的手段。”
“枢密是要官军去攻易州?可那三支辽军怎么办?总不能放着吧。”
“我自会去将他们给解决了。腹心之疾必须尽快解决。”郭逵摇头道,“让广信军的李信为先锋,统领各部兵马!在本帅抵达易州之前,先行攻打。”
虽然郭逵说得隐晦,在座的文武官员哪个听不出来,郭逵这等于是将整个战役的指挥权交给了李信。
郭逵这是投桃报李。要不是韩冈在朝中屡屡相助,现在又置己身的安危于不顾,支持河北给与辽人决定性的一击,那么郭逵又怎么会不识趣,将李信给投闲置散了?。
何况李信的能力、经验、功绩,以及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和他手下的那一部精兵,足以让他就任易州之役实质上的指挥官。
而且韩冈面临河东的危局,不用担心李信不拼命。至于调到李信手下的将校,最差也有王安石和章惇在,也不愁有人但敢不听号令。
现在郭逵唯一担心的就是韩冈能在河东坚持住,若他能成功,那么自然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否则,天下局面糜烂将再难挽回。
……………………
刚刚离开铜鞮县城,章楶就被人给拦住了。
一名只有二十出头、身着武服的年轻人,被带到了新近就任河东制置使司参议的章楶面前。参议官此时骑在马上,虎着脸死死盯着身量比他高上不少的这名年轻士兵。
不仅是章楶,就是他身边的将校士卒,也是一个个眼露杀机。
“这什么意思?”
“参议没明白?那就是小人没说清楚了。”这名年轻人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平静沉稳得仿佛惯历了风浪的老水手,“小人得枢密相公的吩咐,命所有北上来援的官军,可在铜鞮县稍事休整,待大军齐集时再行北上。”
章楶的眼中闪起了凶光。虽然是文臣,却有着百战武将的威势。
他是章惇新近推荐到韩冈幕中,担任制置使司参议一职,算是高级幕僚。随着第一批从京城出发的骑兵一路北上,准备赶往太原与韩冈会合。
太原局势之危殆,从一匹接着一匹南下的信使身上就能看得分明。章楶恨不能插翅赶到韩冈所在的太谷县城。却没想到,离着太谷县还有一段距离,就有人敢明着来欺他。
他抬起手,几名亲兵便将腰刀抽出了半截。只等章楶一声令,便立刻拿下胡说八道的奸细,好生的拷问一番。
只是这个年轻人声音却依然平静:“小人不是辽人的奸细,所传的话,也是枢密相公亲口所言。”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一切都在这封信上。”
章楶的亲兵接过信,上上下下看了一通,然后方才交给他的主人。
章楶比他的亲兵看得更加仔细,上上下下的查验各项暗记,直到确认了外皮的真实性,才一把撕开了被火漆封好的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纸上没有文字,只有一排排奇怪的符号。但这就是信,这是韩冈和威胜军事先约定好的密书。
两边事先约定好用同一本书的同一版,以页数、行数和字序来代替具体的文字。满篇尽是数字,不拿到原本,根本就解读不出来,辽人的奸细自然无法伪造。
而且这些数字,完全不是文字,而是一些数字的代码,是码头上写在麻袋或是箱笼上的记号,也就是所谓的码子。辽人的奸细也不可能有这么偏门的常识,即便是章楶本人,也只能认出这是什么,却不知道哪个码子对应哪一个数字。
看了这份密信,章楶顿时便信了五分。不过真正让他释疑的,还是这名信使的身份给随行的人叫破了。
“参议,那是韩枢副家的家丁,小人曾跟他打过照面。”
章楶眼神一变:“你是韩枢副的家人?”
“小人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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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14)
萧十三和张孝杰已经抵达了太原。正遥遥望着太原城的城墙,惊讶于的这座城池的宏伟,那是绝不下于东京辽阳和南京析津的雄城。
“城内还能守上几天?”
“别的倒不清楚,只知道粮草足够。”
“普通的办法攻不下来呢。”
耶律乙辛的态度是见好就收,尚父殿下的亲信和军队离国过久过远,保不住后面就有人动起坏心思。
只是这并不代表会放弃土地,太原府固然不会占据,可代州是要跟宋人交换回西平六州的质物,不可能说丢就丢。
虽然隔得远,其实兴灵仍然可以算是黑山河间地的前沿屏障,萧十三和张孝杰两人都清楚,已经将自家的宫卫安置在黑山下的耶律乙辛,不会放弃贺兰山下的土地。
将国境线恢复到战争开始时,并从宋人那里得到让人满意的补偿,对于大辽就不算吃亏,对于耶律乙辛,那就更是让他在登临帝位时减去更多的阻力。
在萧十三和张孝杰而言,只有耶律乙辛登上皇位,或是他能做上周文、魏武、晋宣,他们才有未来。否则最终也只会是家破人亡的结果。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萧十三满心的感慨,他从来没有指挥过这样的战争,也没面对过这样的敌人,“说起来这十六个字对我大辽全民更加有用。”
‘乌合之众,不值一哂。黔驴技穷,技止此耳。’
这是张孝杰刚刚听说韩冈准备发动河东义军时所下的评语。但当真看到韩冈使人在河东散布的所谓《御寇备要》的时候,却就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并不是里面的内容吓到了张孝杰,而是他在那本小册子里面,看见的是韩冈的声明。是向所有河东百姓做出保证,朝廷不会与辽人善罢甘休。
不管怎么说,里面说的那些东西,能不能有成效是一回事,会给河东百姓带来什么样的刺激则是另外一回事。
韩冈在散布河东的这本《御寇备要》中是怎么说的?不要与侵略者硬拼,而是用不停地骚扰加以拖延,不要让强盗轻易带着赃物离开,否则日后将再无宁日。拖得时间越久,宋军赶来的援兵数目就越多。到最后,将会站到一个压倒性的优势。
韩冈在书中向所有河东百姓做了保证,一定会让贼寇血债血偿。这是把自己的脸面和声望与胜利挂钩起来。
这也代表了宋国朝廷绝不会息事宁人,甚至很难达成任何有利不利的。为了皇统承续,南朝的朝廷必须顾全药王弟子的脸面。只要宋国的皇太子还没有成人,两府就算做出了对韩冈不利的决定,那位正垂帘听政的皇后也能逼着王安石、韩绛把诏书扯碎了吃下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河东这边的局面不会继续恶化。能将帅府行辕放在太谷县,韩冈看起来就是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虽然太谷县在南面挺远的地方,但萧十三和张孝杰同时望向南方时,仍是一脸的凝重。
或是营地中,在半夜突然出现一支响箭;或是行进时,道边飞来几支箭矢、石块。这已经不是一起两起了,受伤的也不止一个两个。得到了韩冈的公然许诺和教导,宋人中,越来越多的乡兵甚至百姓,开始用他们最拿手的办法来骚扰辽军。
虽然说现在仅仅是癣癞之疾,但宋人几乎是人人都有潜在的动手能力,如果他们当真群起而攻之,纵然精锐如大辽,多多少少也会吃一个亏。蚊子多了也能叮死牛的!
而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充足的兵力是第一要务。
可遗憾的是,经过飞狐陉来援的也不过八千骑兵。对于现在萧十三和张孝杰想要达成的目标来说,只能说是不无小补。而且不会有再多了。
大队的骑兵从狭窄的山道进军,远比同样数目的步兵更为艰难。在崎岖的山道中行进,骑兵不会比步兵更快,而消耗的粮草则是五倍十倍——具体数目要看战马和骑兵的比例——而战马,只要还想让其能够继续作战,是不可能拿来驮运粮草的。
前一次来自于河北的援军,使得飞狐陉上各军寨所储存的粮草全都消耗一空,短时间内不可能再从南京道得到更多的援助——无论是粮草还是兵员。而西京道剩下的兵力要牵制宋人的麟府军,更加不能轻动。
现如今西京道上能动用的兵力差不多都来了,再多就得往更远处找。可不说路程远近的问题,仅仅是人马调动后,为了稳定地方而必不可少的人事和兵力上的调整和安排,就决定了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把人直接都抽走。草原上的阻卜诸族可没一家是省油的灯。
萧十三和张孝杰纵然身居高位,也想不出有解决的办法,只能摊着手苦笑。谁让这一场战争事发突然,远出双方预料?从一开始,辽国这一边就没有动员举国之力的打算,现在仓促调兵,哪里能调来多少?
“不如将阻卜部的人马一并招过来好了。”就在帐中,萧达摩得意洋洋的向一文一武两位主帅提着自己的建议。
这位萧十三族中的年轻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劫掠而来的战利品充斥了他的营帐,而代州首功的功绩也让他出尽了风头。这份持续了多日的兴奋,让他忽视了萧十三眼中猝然腾起的怒意。
“主意是不差,若阻卜大王府能调来两三万兵马,宋人在河东也就完了。”张孝杰先是笑着点点头,却又叹道:“只是他们离得太远啊,再快也要到一个月之后。如果这一回顺利的击败了宋人的援军,根本就不需要那些不听话的异族出力。若是我军反过来被宋人援军所击败,那么阻卜人来了反而会是大麻烦。”
“我大辽怎么会败?!”萧达摩的声音高亢,“纵然不胜,也能平手,到时候,赶来的阻卜人便能派上一点用场了。”
张孝杰在旁眯起了眼,几乎在冷笑。萧十三则恨不得用力给这位让他丢人现眼的族人一脚:“你丢铜板,有几次铜板竖起来过?!”
萧达摩被训得一头雾水,然后便抱头鼠窜。萧十三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回头过来,脸上又是尴尬的笑,“让相公见笑了。家里就没一个聪明的,一个个蠢得跟牛一般,除了敢拼命,也只剩个听话的好处了。”
“能听话难道还不够吗?”张孝杰哈哈笑,“我家几个小子,肯听话的可不多。”
耶律乙辛的信使在这一天稍晚的时候赶来了,带了耶律乙辛的吩咐,也稍带了他在过了石岭关后,在山道中被乱箭射击的消息。
“一路上挨了七八箭。都不是强弓,应该是宋人的百姓。”那名信使说得十分淡然,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
难道韩冈的那本小册子已经传到忻州?萧十三眼中有着遮掩不住的疑惑:“这才几天啊。”
“足够了。”张孝杰沉声道。
“是在哪里遇上的?”萧十三眼睛一瞪,“此等贼子当立刻剿灭!”
不过来自北方的信使摇摇头:“这并非目下急务。”
这是个好答案,萧十三和耶律乙辛都不准备改变得太多。耶律乙辛尚在南京道,并没有西来的打算,萧十三和张孝杰都觉得尚父殿下应该还另有一个计划。不过既然没有透露给自己,两人也没打算去猜测。现在集中兵力,将太原夺占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但这时候,又是一名亲兵滚着进来:“三交镇外的草料被烧了!”
萧十三蹭的跳了起来,张孝杰也差点没能坐住。
太原城外的草料场早一步就被宋人放弃,里面二十余万石的干草刍豆被一把火烧个精光。虽然早在预料之中,可萧十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是恨不得将城中下此命令的守将全都吊在路边的树上。
三交镇位于太原和忻州之间的山中通道的南端出口,是交通枢纽。名为镇,却有着不弱于军寨的防御能力,相当于城池。镇中存放的粮草数目极多,接近三十万石,有本来便存在库中的,也有新近劫掠来的,是萧十三现在敢于继续打着太原主意的底气之一。
“现在不知两位有何打算?”信使低声问道。
萧十三略作思忖,而后说道,“粮草只要去抢去夺,就不会缺少。可错过的机会就难以挽回了。我等依然会按照之间的计划,将宋人的援军给歼灭了。少了援军,太原城将会不攻自破。至于那些所谓义军义勇,更是不成气候,韩冈岂会将希望放在他们的身上?”
放开了让援军过来,只要一支接一支的将来援的宋军击败,太原城中守军很快就会不战自溃。不同方向同时进军,必然会有先后,只要有个两三天的差距,就足以解决任何一支宋军。
“这并非急务。”信使依然重复着这句话。
“那什么才算是急务?”萧十三心中不痛快已经表现在了脸上。
“尚父有何吩咐?”张孝杰则更为敏锐了一点。
“在我出来前,尚父只问了一句。”信使看了一下两名面前的两名重臣,耶律乙辛的左膀右臂,“韩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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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15)
风中的暖意越来越浓了。
战火如火如荼的日子里,春日的阳光却和煦得几乎让人忘了战争。
但也只是几乎。很多人都想忘掉,但没人敢忘。
太谷县中的气氛就像被拉开的弓,弓弦一点点的绷紧,几近崩裂,几乎让人窒息。
城中百姓脸上看不到笑容,酒店青楼更是没了生意。而太谷县城门因为附近已经有辽人的远探拦子马出没,也只在巳午未三个时辰开放。在这个时候,甚至连地痞泼皮、浮浪子弟都识趣的乖乖留在家里,让县衙变得好生清静。
整座县城中,唯一还有些生气的就只有韩冈的帅府行辕所在。只是行辕的位置并不是在县衙。
太谷县毕竟仅是县城,城中没有大规模的公共建筑,县衙和学校都算不上大。韩冈没去抢知县的地盘,也没理会几个富户的讨好,而是将他的帅府行辕放在了城南的名刹普慈寺,把一群和尚赶得到处跑。
太谷县大小庙宇数十,辽兵将至,城外光化寺、圆智寺等庙宇的僧侣大半都逃进了城中。理所当然的借住在城中的几间寺院中,挤得人满为患,连净信庵的比丘尼都不得不跟安禅寺的和尚做了邻居。
韩冈这么一来,普慈寺中上百个和尚被扫地出门,却是连一个秃头都不见踪影。大雄宝殿成了白虎节堂,就差把如来佛祖像给推了。倒是弥勒殿好一点,但也只是因为不算大且后面禅房足够住的缘故。
韩冈吃过午饭,在寺中闲逛消食,一时起意走近弥勒殿,就看见里面章楶跪在蒲团上。
“质夫求的什么?家宅平安?”韩冈笑着跨过门槛。
章楶仿佛没听到韩冈的玩笑,端端正正的拜了两拜,然后方起身回头:“都说枢副如六一,甚厌浮屠,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韩冈哈哈一笑:“至少我还没有给儿子取个‘和尚’做小名。”
六一居士欧阳修是有名的憎厌佛教,给儿子欧阳发取小名叫和尚。外人问他何故,却说贱名好养活,就跟平常百姓给子女起个阿猫阿狗一般。韩冈对佛门的态度虽与他差不多,却还不至于拿儿女的名字来开玩笑。
章楶抿了一下嘴,像笑又不是笑,显然对韩冈对佛门的态度不太适应。“方才章楶求的是战事顺遂。若这一回能胜过辽人,章楶愿重修金身为报。”
章楶信佛,韩冈却一点不信,不然也不会大模厮样的占了寺院。
抬头打量一下大肚带笑的弥勒佛,“质夫兄有所不知,这普慈寺在治平年间曾经重修过,金身一时用不着修。还不如修座塔,镇一镇辽人的阴魂!”韩冈笑意微敛,眼神有几分阴森,跟着却又咧开了嘴,“白塔其实不错,七层那是最好了。”
章楶皱了一下眉,却不打算细问韩冈究竟是什么意思,韩冈对佛门没有多少敬意,不会有好话的。
章楶拜佛起来,眼睛在弥勒殿转了一圈,却没找到一根没点过的香。韩冈将人赶得干净,他手下的亲兵将房子也打扫得干净,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叹了一口气,章楶算是放弃了,问韩冈:“枢副可是已经有十足把握了?”
韩冈摇头笑:“打仗嘛,一阵风都能改变胜负,谁敢说有十成,那肯定是骗人的。”
章楶眼神专注的盯着韩冈,沉声:“但至少有成算,否则枢副当不至于冒此风险。”
“质夫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这几日看了枢副的布置,有了几分信心。”章楶说道,“当然,还有枢副过去的战绩。”
韩冈苦笑摇头:“胜负之望,不当归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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