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终于是准备出来了?”
“大概是想提一提士气吧。”
“会不会有援军?”
“远探拦子马哪个都没回报。这一马平川,大股的宋军出来后还能瞒得了人?”
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换着想法。在两人望远镜中,遂城的城门中开,两列贯甲持矛的宋军骑兵从城门中鱼贯而出,越过吊桥后,在城壕外分列官道左右。
遂城算是军城,城外并没有民居聚居,最近的村落也在三里外。一里之内连大一点的树木都没有,只有官道上,还有些酒家和亭舍,只是已经给烧得干净。有着足够的布阵空间。
“两个指挥啊,站得倒是整齐。”耶律菩萨保笑了一声。那些骑兵,即是军阵的一部分,也当是保护列阵时脆弱的军队的作用。只是在他眼里,实在不值一提。
萧敌古烈也回以不屑的一哼:“也只是整齐罢了。倒是甲不错,到时一家一半。”
“行啊,这事好说。”耶律菩萨保一口应承。还没攻入宋境时,还有提心吊胆,现在倒是一分一毫的担心都没有了。他所在的这一支进兵顺利无比,最前面的都已经杀进保州了,都不见有宋军出战的,在边界上也没人出来阻截,哪里还会将宋军放在眼中?他们两人可都是多次参与过征讨国中叛乱的战争,从女直人打到阻卜人,没一个好对付的。
面对出战的宋军,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视线的落点却是放在城头上。如果城上的防守稍有松懈,他们就要试一试能不能趁机冲入城中,可惜云集在城头上的神臂弓和极为显眼的八牛弩让两人不敢冒险。
紧接在骑兵之后,则是步卒。上下一身雪亮的铁甲,连脸都给遮住,拿着长矛带着弓弩,亦是分作两部,在两部骑兵外侧列阵站定。
“倒是光鲜!”耶律菩萨保咕哝了一声,对宋军不屑一顾,但对他们的装备眼红无比。
“押阵的是谁?”萧敌古烈想知道谁领军出阵。两翼看起来已经站定了,只留下了中央的空隙。
一面赤红色的大纛就在这时从城中缓缓移出,旗面血红,而边缘上则镶了一圈黑边。一个斗大的黑色篆字文的‘李’字,绣在旗面正中央,在旗帜之下则是十几骑骑兵以及一批步卒。
辽军中起了一点骚动,能用上这面大纛的自然不会是底层的将领。
“呵,竟是李钤辖亲自出来了。”耶律菩萨保瞪大眼睛叹了一句,便回头笑道:“药师奴,你家主人弟子的表兄出来喽!”
小名药师奴的萧敌古烈立刻返过来嘲笑回去:“菩萨保,你不是靠那李钤辖的表弟来保佑吗?不知跟李钤辖对上阵,人家还保不保你了?”
“没药上菩萨,也还有文殊师利、观音、大势至诸菩萨呢。可药师奴,你可是人家家中子啊!”
“不闻菩萨都有亲吗?开罪了药上菩萨,文殊、观音怎么还会保你?”
两人对视一眼,却是放声大笑。
萧敌古烈大笑着回顾左右,“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一片寂静,片刻后嘎嘎如鸭鸣的干哑笑声才一个跟一个响了起来。两人身侧的部将和亲兵聪明的都知道要奉承,但偏偏笑不出来,却又不敢不笑,只能从脸上挤出笑来,看着就怪,听着也怪,一下就冷了场。
韩冈在辽国民间口耳相传,是药师琉璃光如来,也就是药师王佛的座下弟子药上菩萨转生,随着种痘法在辽国的推广,虔信佛教的辽人多有人尊称他一声韩菩萨。
萧敌古烈,小名药师奴,而耶律菩萨保,更是直接把小名当成大名来用。辽人信佛,药师奴、菩萨奴,佛奴、观音奴,菩萨保、观音保,这都是辽国国中极普遍的名号,作小名的极多,沿用到大名上也不少,就是在官场上,也多有撞名的情况。
萧敌古烈,耶律菩萨保拿着民间的传言说笑,敬意不见半分,却是戏谑之意更多,自然是对李信并不放在心上。契丹的骄横乃是一贯如此,对南朝的将领根本都不放在心上,尤其前几年还逼着宋人割地。西平六州的失陷,也不过确认了耶律余里是个蠢货,而当地的头下军各个废物罢了。只是下面的人不配合,比起上层的贵族,地位越低的百姓越是对佛教虔信,对韩冈也更为敬畏。
闹了个没趣,耶律菩萨保咂了咂嘴。看着依然拥在城头上的一排宋军,又不无遗憾的叹了一声,“可惜李信胆小得跟鹧鸪一般,都出战了,还让那么多人守在城上作甚?”
“自然是因为没胆子啊!”萧敌古烈心中不屑,笑了几声后,脸色一冷,阴狠狠的问道:“要不要杀过去?!”
耶律菩萨奴摇摇头,“还是再等等吧。既然李信出战了,应该不会装装样子就缩回去。”
“详稳,总管,不可小觑那李信。”跟在两人身后,是易州的兵马都监,“李信做了多年的将领,南征北战,陕西、荆南、广西、河北,天南地北都镇守过。打过的仗几十数百,杀过的人成千上万,不是普通的角色。”
萧敌古烈立刻一声冷喝:“想那李信,打的杀的不过是些猪狗一般的蛮夷,可有比得上我契丹男儿的?!”
“都能让南人欺负,哪里比得上我大契丹!”
“脚趾头都比不上啊!”
众皆大笑,纷纷附和,终于不再冷场了。易州兵马都监嘴唇动了动,也没再说什么了。
跟随大纛和李信同出的只有三百余人,却是个个高大雄壮,站在最中央的位置,气势硬是压倒了两翼人数更多的骑兵、步卒。
当这一群人出阵,就没有士兵在后,最后出来的,是一辆鼓车,被十几名推着从城门中缓缓驶出。一出城门,节奏徐缓的鼓声立刻就传遍四野。
鼓声不停,鼓车也没有停,随着鼓车驶上吊桥,刚刚站定的宋军军阵就开始前进了。
马军提着缰绳,小碎步的前进,而步兵则踏着鼓点,一步步的徐步向前。
脚步声与鼓声汇合一处,不见一丝乱,每一步都撼动着旁观者的心神。从濠河边前行了百步之多,方才停了下来。
辽军的两名主将一开始还挂着不屑的笑意,可随着宋军军阵的移动,笑容也渐渐收敛。到最后,出城的宋军前行百步而阵列不乱,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的脸色全都变了。
兵法云,军阵有气,望气可知强弱。耶律菩萨奴两人自然不懂什么望气法,但能不能打那是一目了然。
列阵简单,但列阵后在进退中保持队形,难度可就要翻了番的往上涨。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纵然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十步一驻足,二十步一整列,正常的步军阵列绝不可能一口气向前走上百余步。
出阵的宋军总数不过一千五六,但这一千五六,却绝对是精锐。军行如山岳,缓缓压了过来,甚至给人以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打不打?”耶律菩萨保低声道。
宋军军阵所处的位置,已经越过了城上守军的保护范围。除了八牛弩,就连神臂弓都没办法在这个距离伤人了。宋军主动脱出城墙上的保护,看起来就是要堂堂正正的打上一仗,这边照理说也不能
萧敌古烈犹豫着。阵列不战是契丹对宋军时的惯例。自尊心什么的,根本不放在他们的身上。往石头、树桩上撞的那是走投无路的兔子,不是青牛白马八部落的子孙。
但对面的宋军这时又有了动作,居于阵后一名骑手从马背上下来,穿过前方的军阵,径直来到阵前。那面血红的大纛就跟在他身后,同样从阵后来到阵前。而在那骑手的另一侧,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小卒,背着一捆标枪,也是亦步亦趋。
当那名骑手在阵前站定,随行在后的大纛被掌旗官用足了气力,一下夯进了土中,旗面猎猎随风,斗大的‘李’字飞扬,城头上猛然一阵欢呼,连鼓声也陡然间高亢了许多。
辽军一方寂静无声,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脸色阴冷,死死那名金盔金甲的骑手。易州兵马都监在后小声道:“那就是遂城主将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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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1)
李信的大纛就在全阵的前方,他本人也立于阵前。身后三百亲兵前后分作五排,阵型远比两侧更为单薄。
在宋军的两翼,骑兵解蹬下马,步兵倒是照常拿着神臂弓。
这分明就是陷阱的模样,但这个陷阱上的饵料却香喷喷的诱人垂涎欲滴。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将果子从树上摘下来。
李信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凭借这人数不过千五的精锐,就能胜过数倍的对手?
易州兵马都监在后开口:“李信精擅飞矛之术,听说他在广信军中特意挑选了一批身高体健的军汉,专门教习飞矛,号为选锋。对面跟在李信背后的,似乎就是那选锋军。”
萧敌古烈向后瞥了一眼,这名州都监别的本事不知道,这包打听的手段倒是一流的。
“不就是标牌手!?”耶律菩萨保听说过,宋军步卒中也有拿着标枪盾牌的士兵,远者投枪,近者挺枪直刺,御敌用盾。
“只有标枪,没有盾牌。只攻不守。”萧敌古烈放下了千里镜,他没看到盾牌。只看到被扎在地上的标枪如林。
以善守而著称的宋军,放弃了盾牌,当然是有一份自信在。但落在辽人的眼里,则就是挑衅。
鼓声沉沉,出战的宋军只有一千五六,莫说鹿角,连拒马枪都没有。这是极为明显的挑衅,或者叫做挑战。
麾下大军近万,面对远少于己的敌军,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不愿堕了自己的名声。何况遂城主将出战,只要能杀了他,边界上的这一要隘将会唾手可得,功劳绝不会小。
“不能不打了!”萧敌古烈猛一咬牙,“若说精兵,我大辽也有!”
对宋人的军阵,不想打那就直接绕过去,反正步卒不可能列着阵去追骑兵。而若是想打的话,那就以重兵将之围困。然后如同狼群一般绕行左右,通过不断的骚扰和试探,消耗宋军的精力和士气,包围上一日半日,再强的军队也要崩溃。
萧敌古烈举起了手,招来了三名亲信将领。
“合里只。”他对领头的年轻将领指着阵前的李信:“看到他了没有!”
萧合里只点头道:“看到了。”
“把他的脑袋拿回来!”
“是!”没有豪言壮语,萧合里只简单的行礼接令。在他看来,不过只比吃饭喝水稍稍费事而已。
随即萧敌古烈又点起了后面的两名将领,“你们从两边攻,让两边的宋人忙一点!”
身经百战的将领,不需要吩咐太多。萧敌古烈号令一出,三部兵马随即奔行出阵。
号角声中,三支千人队分头而行,包抄向前方的宋军阵列。
“竟然都是铁甲!”
宋军的行列中不少人心中一凛,来自对面的银光刺痛了他们的眼睛。宋人对辽人的心理优势,有大一部分来自于更好的兵器和甲胄,看见了同样一身铁甲的辽军,不少人的心中都有了动摇。
虽说辽国的钢铁业终究不如大宋,但水力锻锤还是流传到了辽国。只是由于工匠和机械制造水平的关系,甲胄兵器的产量不过大宋的百分之一二,可装备一部分精锐,还是不成问题。绝大多数骑兵同样装备了半身甲,式样基本上就是最简陋的那一种。不过铁甲就是铁甲,再简陋的铁甲对箭矢的防御力,也能提高了几个等级。
“铁甲而已。”
李信探手从身边的亲卫手中接过了一支飞矛,提在手中。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选锋们也跟着摆好了架势。
就是神臂弓射出的劲矢,面对铁甲也只能俯首,不可能一击便能致人重伤。但契丹铁骑身上那一套同样是前后两片组合而成的胸甲,却挡不住沉重锐利的飞矛。三斤多重的点钢飞矛,只要命中,不论是人是马,少说也能带去半条命。
虽说李家嫡传的飞矛之术,只要是称手的长短兵都能拿来掷人,韩冈的老娘就使得一手好擀面杖,但惯常用的标枪,其形制重量也有定制。
并非军中常见的飞铊,那仅仅是盈尺长的精铁短枪,也非南方标牌手惯用的四尺标枪。而是长六尺,重四斤,点了钢的单尖矛。枪尖锋锐无俦,重心更是恰到好处,左右盘旋时极为称手,投掷时更是能顺畅的将全力灌注进去。
这是军器监给韩冈面子,李信写信申请铁匠打造飞矛之后,直接从监中派了上工到广信军的弓弩院来,听候李信的指派,所造出的飞矛,成本甚至可比斩马刀,威力却也不遑多让。
骑兵飞驰,越过城外的田地,踏着犹如生铁一般的冻土,没有草木的地面上,一片黄土飞扬。大地在铁蹄下震颤着,如雷音从地面响起。
将兵马每五六百分作一部,前后多列,轮番冲阵,此乃是辽人克敌故伎。但李信出兵不多,站位紧密,攻击宋军的骑兵若是铺开来反倒浪费了人力。辽军的三支千人队便各自以百人队前后分列,相隔二三十步。在奔行中,自然而然的便分了开来,有如浪潮一般向宋军涌去。
冲击两翼的辽军领先一步,直冲目标而去。
百步之内,快马瞬息可至。神臂弓一射之后,便无再射的机会。一旦剪除了羽翼,宋人的中军再强也只能授首。
面对辽军的汹汹来势,李信安排在两翼的步卒各自转向,面对外侧包抄袭来的敌军。下马的骑兵都用短戟将战马的缰绳固定在了地上,张开了随身携带的神臂弓。不过除此之外,阵中的宋人没有任何反应,呆若木鸡,沉稳得让人心寒。
百步不发箭,八十步不发箭,到了六十步,奔行在最前的辽军骑兵,忽的向外一转,在阵前打横而过,后阵的骑兵一排排的紧随在后,脆弱侧面暴露在箭矢的射程中,但依然没有引得宋军发箭。
李信在广信军逐日练兵,一手鞭子,一手银钱,用了一年多才练出了区区五六个指挥可堪一战的精兵。他们并没有多少本事,只是听话,不闻号令,便不敢有所异动。
目标是李信的萧合里只,同样带着麾下骑兵在五六十步外兜了一圈,都没看到宋人中军有半点虚怯的模样。
转回到出发地,萧合里只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先一步回转的侧翼兵马又早一步启动了。
六十步冲不动,那就四十步,一步步突前,不信宋人还能忍得住。只要神臂弓一用,没有拒马、没有鹿角,这样的军阵,接下来只能任人鱼肉。
辽军最后一队刚刚从阵前横过,这第一队又上来了。声势更猛,速度也更快。
城头上观战的文官武将,士兵百姓,心都提了起来,前一回辽人似乎只是试探,这一回来势汹汹,一旦应对失措,失去了弓弩的官军可就会直面辽骑的冲击。
面对冲得更近的辽人骑兵,两翼的阵列依然不动如山,虽说细看起来,已经有不少人的手在颤抖,但长年累月交替的鞭笞和赏赐,让他们养成了受命后方才敢动手的习惯。
四十步的时候,第一波辽军士兵在阵前回转,而马背上的骑兵也在转向时趁机张弓射箭,划着高高的弧线,落向宋军的阵列。小小的骚动无伤大局,后方城头上的人们松了一口气,战马的冲击力有限,两轮无功,第三轮必然会直冲而来,确定了敌军的来势,也就好应对了。
但下一刻,他们的脸色就惨白了下去。攻击中军的敌骑千余,却没有绕行,而是直奔中军大纛而来。
“辽狗!!”城上的宋贤厉声大叫。
两翼的骑兵最前面的两波都绕回去了,这就给人了一个中军也会回绕的错觉,偏偏这里是直冲过来。一点点错觉,就能乱了标枪投射的时机,九州之错,再无挽回的余地。
一声尖利的号角声就在同时自远方传来,两翼阵列前正一**冲过来的辽军也突然不再转向,踏着最激烈的步点,配合着中军如浪卷而上。
中军大纛下,可只有三百人应对。
恐惧在一瞬间攥紧了城上所有人的心。
萧合里只紧紧盯着站在阵前的李信,与坐骑一起飞速的接近。人和马仿佛融合了在一起,躁动的血液将力量传到了枪尖。但他在敌人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动摇,只看到了宋军的主将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然后带着风声一挥而下,直指前方,直指向自己。
大纛猛烈摇动,鼓音随之一变,暴喝声同时在阵中响起,两翼步卒和马军射出了上弦已久的箭矢,而李信身后,第一排的选锋重重的向前踏步,一丛标枪刹那间便腾起在空中。
何为选锋?
‘兵法曰:兵无选锋曰北。昔齐以伎击强,魏以武卒奋,秦以锐士胜,汉有三河侠士剑客奇才,吴谓之解烦,齐谓之决命,唐则谓之跳荡,是皆选锋之别名。’
‘须乔健出众、武艺轶格者,部为别队,大约十人选一,万人选千。所选务寡,要在必当!’
遂城军中六千余将士,李信只选出了三百。军中标牌手二十步中的为合格,而李信麾下选锋皆是三十步向上。
人数虽只有三百,却能作乾坤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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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2)
冲在最前的合里只只看到一丛飞矛直扑面而来,自己就像主动迎上去一般。他立刻低头俯身,紧紧贴着马背。但下一刻,胯下的坐骑惨嘶人立,合里只只觉得天旋地转,重重的栽下马来。就在他坠马之前,张大的眼睛中,映出了一支支飞矛扎进了儿郎们身体的画面。
第一排掷出的飞矛扫过阵前。最后一排的选锋大步前冲,越过了前面的同伴,冲到了阵前振臂一挥,紧接着又是一排快步而上。五排选锋轮次上前,滚筒一般飞掷出手中的铁矛。长枪入肉的闷声接连响起,人和马的惨叫声伴随左右。
笼竿城外,七矛杀七将。
梅山之中,单骑制敌寨。
李信掌中的飞矛是他克敌制胜的法宝,不过到了南征之时,他培养出来的选锋便替代了掌中飞矛,为他博来胜利。
在沉重犀利的飞矛之前,坚固的铁甲如同纸张一般脆弱。点钢枪尖轻易的撕开了甲胄,一下扎进了脆弱的**中。人也好、战马也好,都经不住来自三十步外的飞矛一击。
李信提矛在手,身侧的亲卫还抱着十几支,尚是一矛未发,可冲在最前的那一批辽军战士,竟是在眨眼间给选锋一扫而空。
滚倒在地的人马,挡住了将赶上来的后排骑兵。慢下来的骑兵,更成了一支支投枪最好的目标。就在几个呼吸的时间中,选锋一排排的上前,随身携带的飞矛一支接一支的投出。
哀哀人声,喑喑马鸣,血色大纛前三十步的距离如同天堑。大宋选锋以辽军人马的尸体和血水,在阵前画下了一条生死线。
合里只恍恍惚惚的从尸堆中爬了起来,他的头盔掉了,却幸运的没有受伤,那一支飞来的铁矛从他的背甲上划过,把坐骑的臀部给扎穿,却只让合里只掉下马来。
背后一片声大叫着,合里只头脑昏昏,什么都没听清。他犹记得要盯着,但不远处那名宋将手中那支显眼的长矛,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过来,胸前就传来一下猛烈的冲击。合里只向后一仰,眼前就不再是近在眼前却接近不了的敌阵,而变成了阴云密布的天空。他脑中浑浑噩噩,只觉得身上气力突然不见了,再低头时,却见胸口上不知何时一支长枪,正如旗杆般骄傲的竖起。
辽国年轻的战将眼中的光芒消失不见,双手垂了下来。李信脱手而出的飞矛,竟是将他前后连铁甲一并贯穿,长长的矛尖从身后探出,撑着尸身而不倒。
城上城下一片彩声暴起,李信面无得色,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从亲卫手中接过另一支飞矛。
看前方,就在被钉在地上而不倒的尸身之后,辽军骑兵已顿步停足,怯弱的不敢再向前。再瞥眼向两翼看过去,那里的情况如何?
前后交错的齐声怒喝,适时的从左右两侧传来。怒喝声的伴奏下,只见如浪尖碎影的刀光直劈而下,在惨呼声中,染得鲜红。
弓弩都是越近威力越大,抵近至二三十步,从神臂弓射出的木羽短矢,比不上标枪的威力,但瞄准了战马射过去的箭矢,也给辽军带来了不小的损失,但最可怕的,却是后方的骑兵在避让中失去了冲击力。
射击之后,步军没有再给重弩上弦。直接丢下了神臂弓,换上了斩马刀。宋军的步军阵列,紧密的阵型肩膀几乎挨着肩膀,高高举起的斩马刀只能看到雪亮的刀锋连成一线。李信连拒马枪都不准备便将八百步卒带出来,就是因为依仗着斩马刀的存在。
来自身后的鼓声,节奏又变了,沉重而缓慢,宋军步卒便用力的踏着鼓点,一步步缓缓向前,逆着如同洪流一般辽军骑兵,挥着刀毫无怯意的反冲而上。
刀锋倒卷,前方的刀光方落,侧方和后方的刀刃就紧跟着劈斩下来。步兵的阵列远比骑兵紧密,阵前的一名辽军骑兵,就要面对三五柄长刀。进退不得,抵挡不住,被反冲上来的斩马刀劈砍得血肉横飞。
一步一喝,一喝一刀,陌刀阵前,人马皆碎。
来自交锋处的惨叫声传遍了战场,见前面的同袍被砍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后面跟上来的契丹铁骑立刻转向,无论是包抄,还是回撤,都强于拥堵在阵前。
只是迟了。
同样射空了弩箭,又拔出了锁住缰绳的短戟,用力向冲到步军阵前的辽骑投出,宋军骑兵便纷纷翻身上马,配合着步卒的攻势,斜斜的向阵前辽军的侧翼撞过去。正欲转向离开的辽军铁骑被当头堵上了去路。宋军步骑左右交击,辽军军势一乱,瞬间溃败,毫无还手之力。
李信在遂城练兵经年,无干没、无空饷,抚行伍如亲子,训士卒如严父,精力和金钱不断的投入进来,也只练出这不到两千的强兵。但就是靠这出战的千五强兵,他便让七十余年未与宋军交手的辽人,终于用性命明白了为何先人会传下‘阵列不战’这句四字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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