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韩冈却不耽搁,“如萧禧辈,贪功好利,只为一己之私,挟持贵主,方有了今日的局面。若贵国在兴灵的兵马不南下,我朝官军又如何会北上?如今的残局虽非贵主本意,乃是萧禧之流致祸,可七八年来,贵国种种行事真的对大辽有利吗?得到不过是毫末之利,丢掉的却是两国之间几十年积累的信任。即便这一回打不起来,但下一回呢?有那群贪心之辈逼着尚父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兵胁大宋,南北大战只是或迟或早的问题。”
韩冈将责任往萧禧身上推,折干默默的听着,不发一言。
“而且贵主上若是兴兵南下攻我大宋,真的能看到黄河南岸土地?若是败了,可就全完了。辽国国中,虎视眈眈的不知凡几。猛虎虽能慑服百兽,可一旦有伤有病,难以支撑,就是狐狸也能欺上门了。不过这也是贵主上一劳永逸的机会。”
“可西平六州怎么办?”折干问道。
这才是关键性的问题。想要解决如今迫在眉睫的战乱,兴灵的归属必须有一个定论。
“……总之先坐下来谈。与其打打杀杀,坐下来谈才符合大宋和大辽的利益。”韩冈说道,“要解决兴灵之事却也不难。我朝太祖皇帝曾经立封桩库,意欲以库中银绢赎买燕云故地,只可惜没能遂愿。如今效此法来解决兴灵之争,就看贵主上到底愿不愿意了。”
他眼神变得锋锐起来,紧紧锁住折干:“兴灵和黑山河间地本来就是贵国空手得来,捡了我朝的便宜,如今黑山河间地是贵主的宫帐所在,我国无意夺取。但兴灵的归属……还是可以议论一下的。”
韩冈话也只能说到这里,能不能成事说不准,空口白牙的想要耶律乙辛承认兴灵归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关键还是得赢。
“不要多抱幻想,准备打仗吧!”
从都亭驿回来,韩冈就对来访的苏颂这么说道。
不好好的打上一仗,耶律乙辛是不会坐下来好好谈的,也不可能静下心来听人说话。就像有人发了癔症,清清脆脆的一巴掌才是最好的治病药物。
“能赢吗?”苏颂问道。
“什么才叫赢?”韩冈反问,“退兵,歼敌,还是灭国?”
“……只求退兵当如何?”
“那就不需要太担心。”韩冈有着坚定的信心。
举国之战,并不是皇帝、权臣动动念头就能开始的。虽然说辽国的军事作风,一贯是因粮于敌,物资、粮秣皆从敌人那里抢过来,但是从幅员万里的疆土中动员出足够的兵力,依然要用上两三个月的时间。
耶律乙辛带兵驻扎在南京道上,本意就是做出一个威胁的姿态。种谔做的事,韩冈都为之吃惊不小,以耶律乙辛为首的辽国朝廷,要是能想到照惯例敲诈一番最后会是这个结果,那才叫见鬼。
可以肯定的说,辽国为全面战争所做的准备几乎为零。如果耶律乙辛很快的就挥兵南下,那就只会是单纯的报复性质。而一旦他准备全面动员的话,大宋这边则不会比他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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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18)
宰辅们在福宁殿中,当着皇帝皇后的面,定下对辽方略的消息,在当天的晚些时候便传遍了京城。
一个月来的众说纷纭终于有了一个定论。而韩冈出宫后便直往都亭驿而去,形同最后通牒的行为也更添了一分真实感。
战争突如其来,且迫在眉睫,同时不再局限于西北边境,而是更为贴近京城的河北。东京城上上上下都无法再置身事外,将战争视为千里之外的他人事了——辽师一旦破了三关,接下来挡在他们和开封府之间的障碍,除了大名府的兵马,就只剩黄河了。
韩冈回到家里的时候,府中内外也同样早早的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吃饭的时候,王旖还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安心好了,辽人打不到京城来。郭仲通去了大名府,由他坐镇河北,辽人少不了要吃些苦头。朝廷为了这一战早做了多年的准备,甲胄弓弩天天往北运,辽人再不来,库房可都要装不下了!”
韩冈知道,转到了明天,一些与王旖交好的命妇就会来家里打听消息。借由夫人之口传话出去,安抚一下人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都是钱藻累事。”方才放衙时,韩冈还碰见了张璪,倒是聊了两句。张璪的抱怨,也不是没有道理。
在边事渐起的时候,开封府最需要的就是稳定,但钱藻现在一个已经去职的知府,就算朝廷为了京城稳定,让他留到吕嘉问抵京后再离职,可他如何能使唤得动府中的那些个大爷?
忤逆开封府,孝顺御史台。开封府中胥吏的人品,一向是有口皆碑的。
所以在韩冈这边,也需要分担一点责任。
吃过饭,利用消食时间问了一下儿女们功课,晚上剩下的一点时间,韩冈照例来到了他的书房中。
坐在桌边,靠着椅背,看着堆在桌上的东西,韩冈有点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他每天要处理的事不多,但要考虑的事则太多了,心神上有些累。
书房里面,六尺多宽的桌案上,被各色书册、纸张占了半幅桌面去。就在韩冈的手边,一边是备课的教材,再有几天,等程颢一行抵京,太子赵佣就要开始出阁就学了。另一边则是韩冈带回来的《自然》第一期的定稿稿件,这些天,他利用零零碎碎的时间,重新审阅、修订了一遍。
国子监的印书坊,已经准备刻板了,就等着稿件送过去。第一期韩冈只准备印三百份,分送亲朋好友差不多就能送完了。如果还有需求,再开印也不难,毕竟是刻出来的雕版,而不是需要重新排版的活字。
但雕版的成本不低,且好雕工的人工更高。这也是为什么京师、杭州、福建这三个印书行业中心,京师的书比杭州版的书要贵,而福建版则最便宜的原因。而在京师中,又以国子监版的质量最高,监中的雕工,在木版上刻出来的字,就是标准的三馆楷书。
印刷术若是能有个大发展,书籍的价格便能下降不少。对文化和科学的发展,其意义不言而喻。韩冈自然不会忘记四大发明之中的‘大’字,究竟是包含了什么样的现实意义。
不过韩冈没有一开始就好高骛远。排版印刷不是他专业领域,只有一点粗浅的常识。能做的,也只是指出一个方向,然后让工匠们去努力。就跟他在军器监中所做的一样。而所谓的方向,自然是活字印刷。
韩冈曾亲耳从沈括嘴里听过毕昇这个名字,那是他将话题引到印刷术时听说的——因为正好是沈括的堂兄弟,收藏了毕昇留下来了一堆胶泥活字。在沈括出版的笔记中,也有这一条记录,甚至还将跟韩冈的一番对话也记录了下来,比另一个是空中的《梦溪笔谈》中多了不少内容。
毕昇是仁宗时在杭州开的印书坊,此时早已不在人世,遗产都成了沈家的收藏,但技术还是流传了开来。到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不说杭州,就是京城中的活字坊也不止一家。利用活字印的佛偈、佛经的小册子,相国寺门外就有的卖,《蹴鞠快报》现在也都是用活字印刷了。
只是不是胶泥活字,而是木活字,基本上都是软木,制造和排版都挺方便,只是印刷质量不好,比最差的福建版还要差,错字漏字是正常现象,排版不齐更是活字印刷的特征。因为活字字模磨损,而使得隔几行就有一两个字字体模糊,也一直都无法避免。
至于铅活字还没有着落。韩冈记得是铅活字是三种金属的合金,似乎是可以避免热.胀冷缩的问题。可他只记得铅和锡,剩下一个究竟是什么全然忘光了,所以韩冈考虑着先用铅锡合金凑合。
不过印刷术的第一要务终究还是油墨。如今的印刷用墨很难用到金属活字上,需要油性的墨汁。
韩冈对油墨不陌生,还记得他前世时,经常被考卷和讲义上的油墨弄得手上一团黑,甚至还帮老师用蜡版刷过考卷。
有了油印技术,与铅活字配合,有着极大的潜力,发展下去,应该就是后世标准的活字印刷术了。
韩冈去年回到京城,准备在学术上用心的时候,就开始未雨绸缪,写信给冯从义让他去找人搭个摊子。虽然他懂得不多,但油墨这个名字就是最关键的提示,剩下的就是让匠师们去一点点实验好了。
这件事,来回只用了半年多就有了结果。就在年前,韩冈便收到了从巩州捎来的油墨成品。减去书信在路上的时间,以及冯从义寻找工匠的耽搁,真正花在研究上的,只有一两个月。
不过当韩冈打开包裹,看到几个当啷落在桌上的墨块,心情却就只能用啼笑皆非来形容了。
墨要怎么做?很简单,就是收集炭黑,混合上胶,一番炮制就能成黑沉沉硬邦邦如同石头一般的墨块了。大体的流程便是如此,剩下的质量好坏就只是细节问题。其中作为字墨本体的炭黑,多是烧油脂丰富的木料来制取,也有烧煤块的,而冯从义招来的墨工,看到油墨二字,便聪明的烧油取炭。
冯从义找的工匠自然是一流的墨工。因为韩冈在信上说,多试几种油料,找出最合适的配方,所以他创建性的将菜油、猪油、松油、石油混在一起烧。冯从义在信上也说了,混合的比例的确很重要,而他聘来的墨工已经通过大量的实验,找到了一个绝佳的配方比例,烧出来的炭黑是一流的。造出来的成墨不比当今一流的上品好墨稍逊,若是能从歙州【徽宗时改名徽州】找几个老墨工过去,甚至能造出不逊李庭珪父子的墨来。
而在父母的信中,也提及了此事。在信上,自家老娘还感叹韩冈终于像个文人了。终于开始在笔墨纸砚上做文章,不再是去发明打打杀杀的兵器甲胄了。
韩冈还能说什么?直接去信让冯从义看着办,能不能让墨也成为陇右的特产,就随他去好了。
而制造油墨的想法,也决定过几日在京城里找家印书坊来想办法好了。熙河路离得太远,许多话一下没说清楚,误会就大了,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澄清的。
喝了口热茶,韩冈坐正了身子。
新法印刷术事关千秋万代,份量之重比边关上的交锋都重要千百倍,可终究不是眼前的急务,现在需要考虑的终究还是眼前的这一战。
展开纸,提起笔,韩冈开始给李信写信。
这是这段时间来他写给李信的第二封信。对于这一战的必要性和意义,韩冈觉得需要向表兄分说明白。
宋人畏辽,就是因为从河北三关南下开封,是一马平川,只有黄河勉强算得上是天险。而辽国立国后,攻下开封一次,攻到开封府界又一次。对契丹铁骑的畏惧,那是百多年沉积下来的。
而西夏那边的威胁,就根本不放在京城军民的心上。在西夏兵锋最盛时,铁鹞子也从来没有杀到关中平原上,连延州、庆州等边境大城也没攻下来过。在三川口之败后,曾有人上书仁宗,要在潼关设防,但立刻就被驳了回去,都当成了笑话。
日后要想收复燕云,必须先扭转对辽人的畏惧之心。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战是好事。耶律乙辛猝不及防,仓促之下的军事行动还是比较好应对的。趁此机会便可逐步化解对契丹骑兵的畏惧。
自然,一切的前提是必须要赢。镇守广信遂城的李信,他在御辽之战中的地位将极其关键。
……………………
“这是韩资政的信?”
宋贤伸长了脖子,艳羡的看着李信手上的信纸。搜遍军中,有哪个武将会有一个稳做宰相的表弟?而且关系又那么好。
“可惜来得迟了。”李信一如既往的寡言,神色也是平平淡淡。将信折好收起,起身便走出厅门。
就在院中,此时正打横排着四颗人头,或龇牙,或瞠目,表情奇形怪状。
四枚首级皆是髡发,剃去顶心,四周留辫。
是契丹人。
“客人们已经来了啊……”李信轻声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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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19)
“李使君!”广信军的通判紧追在李信的身后,苍白的脸气急败坏,“城外的辽军可是过万数了!怎么能出战?!”
“我知道。”早换上了一身军袍的李信大步向前走着,虽说是在军州衙门里面,可迎面而来的属吏还不如穿着军服的将校多。一见到李信,立刻退到一旁行起军礼。
通判是文官,可因为李信的背景,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大小声,而李信对通判又很尊重,一年多来搭档得很和睦,只是今天却变了模样。
“李使君!南下的辽师气势汹汹,锋锐正盛。眼下兵力便已多达万余,后面可能会更多,遂城兵马远不足以拦住他们,不能出战啊!”
“我知道。”跨过一重黑漆的大门,前面的军官士卒就更多了。绕门后的照壁,在宽阔的院子对面,白虎节堂就在眼前。
通判喘着气,他跟李信的身高差不多,李信的步幅也不大也不快,却让他追得汗流浃背,“而且遂城兵马半数为马军,乃为了反攻辽境,并非用来阻截辽军。”
“我知道。”李信终于回头说了一句,“仲和兄勿忧,李信自有万全的把握。”大步跨入白虎节堂的正厅,双眼左右一扫,厅中人满为患,围着中央沙盘站了一圈人,广信军中有差事在身的将校大半都在这里。此外,还夹杂着几名文官,青色官袍在一群武将中分外显眼。
待行过礼,李信站在沙盘的上首处,通判在他身侧。李信低头看着自家的地盘,沉声问道:“谢坊口的人回来了吗?”
一名年轻的军校立刻回道:“回钤辖,谢坊口村的人刚刚从南门进城,连同当地军铺的人马全都回来了,百姓和铺兵都没有怎么折损。”
李信紧绷的脸稍稍缓和了一点:“已经安排下了?”
“梁安国方才已经去了。”
“还有哪家没回来?”李信低头,眉头又皱了起来。上面的属于宋军的小红旗,在遂城以北,已经看不到几面了。
“加上谢坊口,北界的军铺今天回来的已经有三家,除了已经确定被辽人攻破的黑山村、釜山村两铺……”那名军校低头看了下沙盘,然后抬头道:“北界十九铺就只剩庞家村和广门村两处。”然后那名军校的声音又低了点,“就在谢坊口的军民进城后,辽军缀着他们将城围上了,就是庞家村、广门村的人逃出来,现在也进不了城了。”
李信暗中叹了一口气,又道:“李参军,城中人口计点出来了?”
一名文臣装束的官员随即回道,“昨日下官奉命计点城中,连妇孺在内,共计三万又四百二十四人。今天入城的还没点算,但不会过千。”
李信轻吁了一口气,心情沉重从脸上就能看得出来。
广信军如果不算军户,民户总计三千八百,人口不到两万。但若是加上军户,则人口正好翻上一倍,军民总计四万。而现在退入遂城县城中的人口,点算出来只有三万出头。除去一部分南逃的百姓,那么至少有五六千人陷落在辽军手中。
广信边界上的军铺都是放在村子中,离遂城都不算远,但离辽境则更近。在数日前,辽军猝然犯境之后,有很多都没有来得及逃离。
若是韩冈的信或是朝廷的通报来得能早上一天,至少能免掉上千名百姓死伤,而北面的黑山、釜山两个村子,也不会一个人都跑不出来。庞家村和广门村眼下看起来也是凶多吉少,也不只还剩多少下来。
李信手扶着沙盘,站直了身子,横扫厅中的眼神犀利锋锐:“我想这几天下来诸位都清楚了,辽国这一回是想往大里打了。”
厅中静了下来,等待着李信的下文。
李信指着沙盘上:“雄州霸州那边情况尚未得知,但从地理来看,已经不是百年前了。依靠塘泊堤防,三关险固远胜以往。倒是广信军这边,只有稻田树木,是边界上最大的缺口,必然是辽军主攻的目标!”
有几个文官变得脸色发白,但武将们大多神色如常。
广信军东面是安肃军,安肃军的东面则是雄州,霸州。‘河北自雄州东际海,多积水,戎人患之,未尝敢由是路。’这是时人的说法。自从大宋这边想出了放水开塘以作边防的策略,“因陂泽之地,潴水为塞”,壅塞九河中徐、鲍、沙、唐等河流,形成众多水泊,河泊相连,位于雄州、霸州的瓦桥、益津和淤口三关便有了一条几近千里的水上长城。
虽说千里塘泊现在都是冰冻状态,可地势还在,堤坝也在,自是不利冲奔。虽不能说是大军难渡的天险,可也是够难熬的。而广信军这边,没有深阔的河道,只有依靠开辟水稻田来阻敌——就是隔邻的安肃军,在其北面还有一条黑芦堤,那是故燕长城的遗址,能做堤坝挡水,自然比起广信军要安全一点——现在水稻土冻得生硬,只靠田边的沟渠和栽种的榆柳,对辽军来说,只比过一趟小树林要方便。比起太宗、真宗的时候,广信军的战略位置已经更加危险了。
宋贤是广信军辖下的都巡检使,李信之下的第二人,他主动询问,“钤辖打算怎么做?”
“我们出战!”李信眼神更加犀利。武将们的反应都还算平静,甚至有几个年轻的都是一幅跃跃欲试的表情。
李信就任广信军知军之后,就陆续选拔了一干能力出众的军中子弟,任命这些人参赞军务。李信的本意是依照韩冈的心意建立一个参谋部,同时也打算通过这些军中子弟了解一下本地和本军的详情。换作其他外来的将领,打压当地势力还来不及,但李信他本人的背景、地位、能力、功绩和声望在,完全不担心被架空。加上李信本人手脚大方,从不克扣军饷来中饱私囊,只是一心练兵,倒是一下就拉拢住了一群希望有所作为的年轻军官。
方才说话的司户参军迟疑着,反对道:“知军,如今城外辽军势大,当是得以守城为上。”
“话的确如此,我也打算暂以守城为重。”李信顿了一下,“不过也不能任辽军放肆,趁其主力未至,给他们当头一棒。人马、军备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李参军不需担心。”
另一位文官则质疑道:“可依照方略,遂城兵马一开始只需坚守,待辽军南下后,再北进才是!”
“如果想坚守的话,除非被围困一年半载,否则绝难攻下遂城。但辽军南下,我等守边有责不说,总得试试对手的成色。若是我等连城也不敢出,岂不是让他们小看了?”
广信遂城并不是中原腹地或是江南水乡的那种城防脆弱的城市,而是河北有数的坚城。是河北防线的前沿要地,在对辽方略中,更是反攻入辽境的出发地。在河北西路,是数一数二的坚城,不亚于同在边境线上雄州城、霸州城。
如果要防守的话,李信完全可以安然高卧,什么事都不需要操心,将事情随便交给哪个部将就足够了。
说起来,只要河北的城池,都给修得跟铁桶一般,守将如果有决心坚守的话,没几个月别想攻下来。旧年的贝州王则之乱,官军占尽了人力优势,城中叛军也只是乌合之众,照样是费尽气力用了近一年才攻下贝州——虽说此事跟当时河北军军力废弛,以及平叛的主帅军事才能有关,但也可见河北城防的坚固。而且贝州并非边州,不过是河北内地一中州罢了。
即便边境诸城,因为澶渊之盟的缘故,被禁止增修加筑,即使修座城门,辽人也会遣使来质问。可历任守将都会想方设法找空子,整修城防体系,而朝廷也不会为此而吝啬钱粮。
但这样的闷守,并不合李信的性格,就像他的说法,总得先试一试成色。
“宋贤,在我出战后,你配合闻通判来守城!”
“巡城之事,交给梁安国。若有城中有异动,杀!”
“周和,习玉。你二人率本部随我出城!”
“秦继忠、康肇,你二人带所部马军一并出战!”
“选锋也随我出战。”
李信几句话就将任务分派下去,其实一切都做了预案,只要稍作修改就可以了。
一名名将校领命而出,李信回头对一言未发的通判道,“现在犯我广信的辽军有万余骑,如果我等不出城,他们必会分散开去劫掠乡里。只为百姓,也得出城一趟,拖上半日也是好的,也能让更多的百姓逃生。”
李信都说到这一步,通判也没有办法了:“使君有多少把握?怎么才五个指挥,实兵一千六七。”
李信笑道:“我不会离城太远,不然被围住就回不来了,只是要吸引辽军来围城。人少一点,正好调动,战事不遂,退起来也方便。”
“还望使君小心为是!”
“要小心的是辽人!”李信沉稳的声音中充满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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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0)
越界两日,攻入广信军境内的辽军,已经清扫了遂城以外所有的村落,但前锋军中作为主力的六千兵马一越过边界,便直接压到遂城之外,驻扎在城北偏东最近的一处村庄中,遥遥压制住城中守军。
两名主将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已经在小村子中歇了两日,纵然不去打草谷,下面的人不会短了他们身边的好处,可两人体内的血液已是躁动不已,恨不得能代替手下在宋人境内烧杀抢掠一番。但来自耶律乙辛的严令,让他们不敢少有违逆。
这一日城头上鼓声大噪,城外的辽军便如被惊起的飞虫,立刻活跃起来。
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也立刻从安营扎寨的村庄中出来——就是北面离遂城最近的村子,只有四里——率队抵近遂城,拿着千里镜望着城头上。
千里镜在契丹高层将领们手中也普及了,纵然从宋国流传过来的千里镜最次的也有五六百贯之多,但也没几人会在这件事上省钱。本也没有打算攻城,笨重榔槺的飞船没带上,但千里镜两人手上都有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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