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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天色沉黯。
一众宰辅才从城中鱼贯而出,身后的右掖门就迫不及待的被合上了大门。
由于西北边事的缘故,宋辽两国已经处在了战争的边缘,京城中的百万军民已经都了解到了这一点,甚至由于谣言更能深入人心的缘故,年节前的气氛也变得紧张甚至诡异起来。
与辽人交手和与党项人交锋,完全是两回事。虽然平日里,也有许多人高声赞着一众名将的武勋,以及大宋官军的威猛,但事到临头,却还能保持着自信的已经不多了。
两府——确切的说是西府,在万马齐喑的现在,却还拥有着最为强烈的自信。
掌握着最充分的情报,也拥有着足够的战略判断,更对军事有着充分的了解,这让章惇、薛向,以及参赞军事的韩冈,对战局保持着强烈的信心。
——除了一件事,这场边境冲突到底会不会扩大成战争,这是他们都无法给予保证的。尤其是今日午后,来自于银夏路的奏报,让他们更多了一层忧虑。
章惇和韩冈并辔走在御街之上。一路沉默,快要到了州桥,章惇方才开口:“吕吉甫看起来压不住种五。”
“吕吉甫不是说有宣抚司总理西北边事,不日当可安定,请天子、皇后勿须忧虑。”
“他是要保着他的脸面。”章惇顿了一下,声音低低的给了一句评语:“顾头不顾腚。”
从边地发来的情报上看,种谔已经在调集银夏路的精兵强将,要跟辽人打上一仗了。要不然也不会奏报说要鄜延路出兵帮忙镇守夏州。
不过更为诡异的是宣抚使吕惠卿那边,他一直都在说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完全没有提种谔自把自为的行事。
吕惠卿的私心,京城这里不是看不明白。作为枢密使兼宣抚使都无法掌握住麾下将领,那么他想再进一步往宰相班中走,那可就是笑话了。
“也不知现在溥乐城那边怎么样了。”韩冈仰头望着夜空,阴云密布,看不见一颗星子。
“围城弥月,溥乐城下的辽军差不多快到极限了。”章惇说道:“种谔老于兵事,不会看不到这个时机。”
“这也要溥乐城不破。”
“哦?”章惇饶有兴致的回头,“玉昆你会担心溥乐城?”
韩冈沉默了一下,而后摇头,“……不担心。”
与溥乐城前线有着十天的军情延误,与京兆府之间也有五天的间隔。现在说不定就要出结果了。但朝廷所收到的最近一个消息,除了种谔的奏报,就是吕惠卿打算去延州坐镇。
去庆州远比去延州要更易于指挥,可吕惠卿偏偏选择了延州。
这不是指挥,而是压制。吕惠卿没脸说出来,但他不得不去弥补。
因为延州离夏州更近,因为鄜延路是种家的根本所在。
就是因为有了这份奏章,所以韩冈和章惇才会确定种谔肯定是将宣抚司丢在一边自行其事了。但换个角度,吕惠卿也是有自信最后能压住种谔,才没有上书指责——权衡利弊后,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和手段。
既然他都如此表态,两府也就只能暂时观望,而不会去插手宣抚司中事。
……………………
离灵州川边的大道大约两里的一处荒坡之后,种建中和他的麾下一众骑兵正耐心的等待着目标的到来。
地平线上的火光映红了半幅天空,耀德城中的熊熊烈焰卷起的滚滚热浪,远隔十里似乎还能感受得到。
呼吸中还有浓浓的血腥气,这是他们攻下耀德城的证明。虽然杀人放火的行为只过去了半日,很多人还沉醉在半日前的兴奋中,不过更多的人都已经半闭着眼,抓紧一切时间休息,以便能更快的恢复精力。
脚下的大地微微的颤动了起来,沙砾在地面上跳起了舞。
原本半眯的眼睛一下瞪圆,懒懒散散如同睡猫的种建中也豹子一般恢复了精神。
倚着战马,抱着弓刀在假寐的骑兵们也一个个跳了起来,他们守候的目标看来已经出现了。
之前就有了动静,但直到现在才让所有人都感受得到。
“人好多!”
一名精瘦干练的军官俯下身子,刚将耳朵贴上地面,就立刻叫了起来。
紧接着他的第二句话就是:“来的好快!”
“有多少人马?!”种建中紧张的问道。
“乱得很,听不太清楚,但至少在五千人以上!”那名军官抬起头,“十里开外,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到了。”
“五千……”种建中知道伏地听声的极限,一旦兵力多过一定数目,就无法细细分辨数目了。不过五千应该不会错,他相信自己手下这名军官的能力。而以辽人在溥乐城下的兵力数目,回师不应该超过三千——再多,剩下的兵力就不足以继续围城了!
可既然确定了现在回师的数目在五千人以上,那么就只会有一个可能。
“要准备动手了?”种建中的副将上来问道。
“找死吗?!”种建中骂了一句。现在不用伏地听声,也不用推断,只听这逆着夜风中都能传入耳中的声势就知道,溥乐城下的辽军肯定全回来了。上万大军行动,领头的肯定是精锐中的精锐,只要被缠上一时半刻,就别想走了。
“都上马,走!”
种建中放弃得很干脆,手上的兵力不到九百,想要伏击这般规模的对手,可是会崩坏了牙。
辽人的主力就在十里开外,因为人多的缘故,前锋的动静被掩盖了去,但推算起来,也就喝杯茶的时间就能到眼前了。再不走可就迟了。
要是再多两千就好了。种建中扯过缰绳的时候满心遗憾。若是手上有三千精兵,就算不全是骑兵,他也敢去赌上一把,给赶回来的辽军一个好看。甚至打出一个斩首五百以上的大捷出来。
跟之前河东路与藏头遮尾的契丹人打得几仗不一样,这可是与旗帜鲜明的辽师明明白白的较量!
这是能留名青史的功劳!国史上,自己绝对能留下一篇**成篇的列传!
可惜啊!!
种建中只想叹气。但又立刻收起心思,跳上马,领头就往东行去。
种建中的命令立刻得到八百多大宋骑兵的执行,远方传来的动静,其实已经让这群五天内绕行了近千里的勇士们心惊胆跳。
与辽军厮杀一场也没什么,反正之前连城池都攻下来了,士气正盛,再厮杀一场正合人意。要不然种建中又怎么会在路边设伏,准备再捞上一把?人心所向啊!
可冲到辽军面前送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齐刷刷的跳上马,打个呼哨就跟着种建中向东面飞驰而去。
夜风料峭,凌冽的寒意穿透了外罩的衣袍,种建中半日来在峰谷间急剧变化的心绪也逐渐沉淀下来。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可以冷静下来好好算一算今天的战果。
烧掉了屯满军粮的耀德城,连带着还灭掉了两支辎重队,斩首两百多,最重要的,是解救了溥乐城,怎么看也是一场大功劳了。
回头而望,淡淡月光下,奔驰在荒原上的八百多骑兵,深色的剪影正随着地形而起伏。一人双骑,队列又分散,一眼望过去,竟然充斥于视野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同路奔行。
驻泊在银夏路的七个将五万禁军,是从鄜延和永兴军两个经略司辖下的兵马中挑选出来的的精锐。种谔手上所掌握的马驼等牲畜的数量,比去年多了许多。能分给种建中的骑兵也比过去要多得多,而且还是一人双马,这在连骑兵都没有马匹的过去,根本不敢想象会有如今的场面。
不过凭借不到千人的骑兵,能攻下耀德城还是出乎意料,包括种建中,也肯定包括他的叔父种谔。
在出战前的计划中,种建中从他叔父那里领到的将令,也只是动摇辽人军心,骚扰进而破坏他们的补给线。为之后主力的决战,做好铺垫。
如果一切都依照计划,辽军因为补给线和后路受到干扰,必然要设法解决他这一支与苍蝇差不多的队伍。而以辽人的贪婪,又绝不会放弃在野战中击败种谔的想法,所以最终辽人将不得不将麾下主力一分为二。让种谔在决战开始的时候占据一定程度上的优势,进而将优势转化为胜势,甚至全歼兴灵的辽师主力。
可现在自己竟然攻下了耀德城,反而破坏了一开始的计划。溥乐城下的辽军全师而回,全歼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这样也好,种建中很是轻松的想着,至少不用担心叔父去攻打兴灵了——若真能在溥乐城下,将兴灵的辽军给全灭,他的五叔可是已经做好了一战收复兴灵,彻底挽回旧日遗憾的打算。
至于打下来的后果是什么,种谔是准备让京兆府的吕宣抚,京城的两府诸公,以及天子、皇后去头疼。一名边臣、战将、武夫,是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问题的!
尽管接下来很可能是种家被打压,甚至占据下来的土地都会被还回去,如今遍及西军要职的叔伯兄弟更是有可会被分散到全国各地,乃至贬官、降罪。
但只要辽国还与大宋为邻,不论如何被打压,种家的子弟终有被重新启用的一天。
击败辽军,这个胜利就是未来起复的本钱!就是长保种家家门不堕的希望!
虽然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了,不过能安安稳稳的保住门户,其实也不错。
种建中心情愉快的想着,挥鞭打马,将身后那千军万马、犹如九天惊雷的震动给抛诸脑后。
直到他会合了种朴、种师中,在两天后见到了种谔。
“走!”种谔在马上一扬马鞭,并没有在溥乐城久候的打算。
“去哪儿?”
种家的十七,十九和廿三三兄弟同时问道。
“兴灵!”种谔望着北面,眼中闪烁着灼灼精光,语气却尽其可能的平淡:“青铜峡的仁多零丁和叶孛麻攻入兴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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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22)
临到年节,国子监早就放了假。大门都关了,但南门附近的酒肆茶楼中,还是能看到许多衣着襕衫的士子。
明年就是科举之年,数以千计的贡生此时都从天下各州云集京城之中,国子监附近便是他们聚会最多的场所。
正午时分,黄裳也与几名士子坐在一间酒店的包厢中,虽然不是正店,也算是干净气派了。
“勉仲。”说话的士子跟黄裳有着同样的口音,他提着酒壶给黄裳倒酒,“西北之事,朝廷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说要打又不像,韩学士还跟辽使谈着买卖,一群商人都要上路了。可要说不打,看西北的模样,却是明明白白的要打上一场。”
礼部试考的自然主要是经义,但策问一项,还是免不了要与时政挂钩。看眼下的形势,很有可能是有关辽宋之间的题目。如果不能把握好朝廷对辽的基本态度,那么落榜是没话说的。若是把握好了,那么熙宁三年叶祖洽叶状元的运气,说不定也能落在自己的头上。
黄裳是韩冈的门客,也算是气学门生,甚至他本人就住在韩冈府中,此事国子监中尽人皆知。韩冈现如今就是一个没名分的西府执政,在军事战略上,朝廷都要参考他的意见。
既然如此,黄裳当然就成了应考的士子们打探的对象。
黄裳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甚至后悔今天应邀出来。
现如今,各色流言传得到处都是。有事实,但更多的就是毫无根据的谣传。
最上面的重臣,有能力有条件去伪存正,分辨流言的真伪。可底层的官僚,只能在浩如烟海的流言蜚语中区寻找真相了。
除了西面已经跟辽人对上阵以外这个事实被确认以外,其他便是众说纷纭。
想不想打,能不能打,该不该打,会不会打。朝廷的态度并不明确,韩冈也没有一个准话。既然朝廷本身就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那么黄裳又怎么可能弄得清楚?
但身边的都是乡里,若是明着推搪敷衍,那可就是得罪狠了,日后少了乡党为助,怎么做官?
“学士平日里可不会多说朝廷的政事。”黄裳笑得深沉,举杯一饮而尽,将心虚掩住,“不过就小弟来看,朝廷可是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和、战与否看的是北面,但无论北面是什么选择,朝廷都有应对之策。学士的性子强硬,更不会退让。有些事小弟不能说,但很快就该传出来了,各位可以拭目以待。”
黄裳故弄玄虚,不过他的话倒是有几分真实。
外面闹得不成样了,向皇后每天早晚听了皇城司的回报,信心也是越来越少。毕竟从西北传来的消息上看,边境上的小小争端已经快要往战争方向上发展了。
吕惠卿的宣抚司,在皇后眼中,已经成了战争的策源地。种谔的胡作非为,是吕惠卿在背后撑腰。
章惇和薛向无法为吕惠卿去辩解,而东府中的韩绛、蔡确,还有刚刚抵京的曾布,更是在推波助澜,加深向皇后的成见。
就是吕惠卿本人,他自己都不便自辩。一边是策划战争,一边是无法控制下属,两样必须要选择一样,放在谁身上都要头疼万分。
韩冈都在为吕惠卿感到为难,实在是不好选。
但为了让皇后安心,他和西府必须要拿出些实际的东西,否则就只能让东府继续兴风作浪。
幸好军器监有了一件好东西。
虽然是属于中书门下管辖,东府并没有报上来,但西府的耳目却早就伸了过去,毕竟在京百司中,军器监跟西府的关系最为密切。
是个很简单的机器,不是兵器,而是滑轮组的应用。
“是上弦机。”
滑轮组的用处,韩冈早就在私人的笔记中加以阐述,也很早就用在了港口中。军器监中,也有很多工匠想要利用滑轮组省力的原理,来改造弓弩。
第一目标,不是单人使用的弓或弩,而是床子弩,但这些工匠得到的却是连续失败。现在出现的,只是单纯的上弦机。
由一名栗姓的工匠献上的这具上弦机。利用绞盘和滑轮为主体。将神臂弓架在上弦机上,能省一半以上的力气,速度也更快,而且快得多。
若是改成驴子拉磨式,驴子或牛拉着绞盘转上小半圈,神臂弓的弓弦就给拉上去了。眨几下眼,就能上好一张弩。
一架机器,可以让一个十人的什,维持着正常发射的速度;让一个五人的伍做到急速射。如果专供一个人的话,就是一人成军。
虽说在韩冈看来,这完全是守城时才能用,野战时难道能把驴子和磨一起拖上阵?不过他明面上没多说什么,成与不成,奇思妙想都是件好事,任何一桩经过实战验证的武器背后,都有一堆被废弃的设计。只是私下里,跟章惇、薛向议论了一句。
不过其他人并不认同韩冈的看法,有了上弦机后,守城的确是方便多了。而且人的气力是有极限的,两只胳膊有千斤之力的猛将寥寥可数,他们也做不到一天拉上一千次的神臂弓。但上弦机只要有钱,想造多少都可以,若是不断加以改进,甚至一次能给几架重弩上弦。
“原本纺车只有一个纱锭,现在可是有十六个纱锭。”章惇笑着对韩冈道,“这不是玉昆你过去曾经说过的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仅是君子之道,也是器用之道——这也是玉昆你说的吧?”
所以就有了年节前两日的试射殿廷。
向皇后,两府宰执,以及韩冈,都在武英殿前看着这一架新奇的机器。
在一头驴子和一架上弦机和一名十二三岁的小黄门的辅助下,石得一拿着三张神臂弓交替射击,一刻钟的时间,就射出了整整两百发弩矢,将六十步外的十副铁甲射得千疮百孔。
“只要一个都,就能守住一面城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章惇纯粹是忽悠,但确有几分道理。
使用冷兵器和热兵器最大的区别就是对体力的消耗。弓刀之类就不用说,单是四石的神臂弓,想要拉开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按照将兵法的规定,要成为一名上位禁军,不至于一个月只能拿五百文钱的俸禄,必须要能拉开神臂弓,推行将兵法时的这一刀让整整三分之一的上位禁军被降等。
而要在战时保持射速,就更难了。
若是急速射,不要三五次就会腰酸腿软,直接脱力。即便是有时间回气的慢射,一天下来,也不可能超过百次,否则就会伤到筋骨,医治若不及时,严重时甚至能留下一辈子的暗伤。
不过现在上弦机的出现,却拆掉了原先横在大多数人面前的门槛。
“以骡马机器代劳,莫说被降了等第的下位禁军或是厢军,就连老弱都可以拿着神臂弓站上城头。只要他们能拿得动神臂弓,扣得动牙发。拿着同样的神臂弓,从老弱妇孺手中射出的箭矢,自与跟锐卒一般无二,一县之内,兵员何啻多了十万之众!老弱妇孺皆可上城杀敌,只要军械充足,又有何城可破?!”
这应该就是火枪的好处,现在放在有了上弦机的神臂弓上,却也一样说得通。
向皇后立刻就被说服了大半,剩下的一点不放心让她望向韩冈:“学士曾经做过判军器监,板甲便是学士之功。军器监一年千万斤钢铁,同样是学士之能。不知学士意下如何?上弦机是否可用?”
韩冈并不是反对畜力的上弦机,他只是认为此物不适合野战,肯定比不上火器。但如今要让皇后安心,说服同侪,只要证明在契丹铁骑来袭时,官军——主要是河北禁军——能将城池守住就够了。
何况章惇今天下了不少功夫,看看拿来做靶子的十副铁甲就知道了——全都是库存的旧货,只是外面给擦亮了,换成是现如今的板甲,不到四十步哪里可能射得穿?!——只看这一点,韩冈也不可能给他和军器监拆台。
“枢密之言,正在情理之中。就是城中户口不过三五百的下县,守城时城中若多三五十具上弦机,就等于多了上千精兵。”韩冈停了一下,又提议道,“臣请调选监中良工,在神臂弓局下,附设一上弦机局,由专人负责制造。若有品质低劣,可追查至一人,而两局的工匠们熟悉之后,互相配合,也可以不断加以改进……这两年新造的神臂弓、斩马刀和板甲,都比一开始时改进了很多地方,也强了很多。”
判过军器监的韩冈在这方面就是权威,他的肯定和补充推了最后一把。能拾遗补缺,甚至是提议设专局
打造,韩冈等于是在为上弦机背书,而不是单纯的附和了。
向皇后完全放下心来:“既然如此,就让军器监设局专一打造上弦机,越快越好。尽快送往河北各路,对于肯用心的匠人,财帛爵禄,朝廷不吝赏赐。至于发明了上弦机的栗忠……”她看了看东府的宰相和参政,“要重赏!”
曾布抢出班道:“可依神臂弓例,降一等给赏。”
向皇后点点头:“可。”
‘是不是该将热兵器弄出来了……’韩冈想了想,又否定了,‘还是明年吧。’先在《自然》上阐述理论,至于制造,让其他人去费心好了——军器监中的有心人想必多会订上一份。而且有了上弦机,火枪想超过神臂弓就更难了几分,倒是火炮还好说些。
敲定了上弦机,向皇后对河北的局势也稍稍安心了下来,不再寝食难安,而且这个决定很快传出去,同样让人心浮荡的东京城安定了下来。
有了神臂弓、斩马刀、板甲、飞船、轨道等一系列的成就,东京城的百万军民对军器监的新发明有着极大的信心,这一点是十几年来潜移默化造成的,很少有人能察觉得到,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就在元丰三年的最后一天,鞭炮声响彻九州大地,东到大海,西到大漠,南至交州,北至云中,都是喜气洋洋迎接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而沿着灵州川艰难跋涉了数百里的种谔……
他,看见了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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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23)
一年多前只能望空而叹的灵州城,现在就在种谔的面前。
灵州城并不高峻,也不算雄伟,隔了五里地远眺过去,不过是原野上的一小团阴影。就是到了近前,应当也不需要将头仰得多高。
可这座城池对种谔,乃至整个大宋的意义都绝不一般。
在立国之初,灵武节度使冯继业归降,灵州便孤悬在外。在咸平五年【1002年】为李继迁所夺,知州裴济死难。此后八十年,贺兰山下的这片土地,便成了党项人不断发起南侵的策源地。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陕西的子民都在烽火和号角声中度过。
重夺灵州,恢复兴灵,灭亡西夏,这是数代大宋天子的夙愿,也是无数西军将士的夙愿。
如今西夏早已灭亡,剩下的也就只剩灵州。
一股冲动要让种谔下令全军攻城,将灵州一举夺占,但他立刻就冷静下来。
比起去年年中时,攻到灵州城下的高遵裕和苗授所率领的十万人马,种谔如今带在身边的只有可怜的两千骑兵。甚至没有民夫的支持,粮草的运输只能依赖搜罗了整个银夏路才得到的四百余辆四轮马车——这主要是从青白盐池运盐用的——只能是勉强支应。
据探马回报,城中的守军早早便将灵州的城门紧闭,区区两千骑兵,不可能攻下这座城池。
这一认知,让种谔心中沉甸甸的。早在北上兴灵的道路上,他撞上了不少辽人游骑,大军北上的情报早就泄露了出去,辽人自然是早已知晓。现在辽军主力并没有等在灵州城下,而是不见踪影,除非能得到他们和党项人的准确情报,否则种谔怎么也不可能放得下心来。
种谔麾下的将士们正在打造今夜的营地,利用了灵州城南被废弃的一座旧日卫堡,倒是很快就将营地搭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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