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如今大公鼎是安化州怀远军节度使——这个安化州,就是兴庆府。西夏灭亡,不再是国都,自然不方便保持兴庆府的名号。本来改回原名兴州也不差,可惜东京道那边已经有了一个兴州,所以便成了安化州——西夏旧都的军政之事皆由其掌握。也因此,他才会率部随大军南下。
虽说大公鼎执掌一州军政,且是西夏旧都,不过在他的头上,还有一个统掌西平府【灵州】、安化州、怀州、顺州、静州、定州等六州府军政之事的西平六州都管——耶律余里。
这个西平六州都管司管辖的范围正是贺兰山下的兴灵地区。
由于大漠阻隔,兴灵其实可以算是孤悬在外的飞地,能发来援军的只有黑山下尚父的斡鲁朵。而两地之间的距离,沿着黄河走,差不多有一千多里。说起来草原上的阻卜人其实离得还更近一点,但无论如何,奚族、渤海、契丹,甚至汉人,都不会去信任他们。
大公鼎心中隐隐忧虑着,这几日来感觉越来越不妙,但都管耶律余里一直都是有恃无恐,一门心思围着溥乐城。尽管耶律余里说是尊奉尚父之命,打压一下南人的气焰,顺便将兴灵的党项人清理干净,但谁都知道,耶律乙辛不过是为了给出使南朝的萧禧一壮行色。
“也许尚父并不在乎兴灵的得失,胜也好,败也好,都能逼宋人拿出好处来。”
大公鼎的低声自语,却被大昌嗣给听到了。
“父亲!区区南人,若不是据守坚城,我大辽精兵早就将他们踏平了!哪里会败?没看为了溥乐城这么多天,韦州没来援救,连银夏的种谔也没敢来!溥乐城里的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大公鼎闻言,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如果是宫分军或是皮室军的详稳来说这番话倒也罢了,头下军说什么必胜?
大公鼎精通汉人之学,甚至能做汉诗。他清楚,耶律乙辛将西平六州分割授受,其实就是分封建制。能被分派到此处得到一片领地的,全是在宣宗皇帝出事之后,选择支持耶律乙辛的部族。但他们并不能算是耶律乙辛的嫡系,所以才会被迁移到兴灵来。这里是个田土肥沃,水草丰茂的好地方,只是跟宋人靠得太近,离本土太远。
“你要小瞧种谔,先挣下跟他差不多的功劳再说!”大公鼎厉声呵斥着儿子。
大昌嗣闻言不敢再辩,只是还小声的咕哝着:“不过是对党项人有些功劳,算得了什么?”
“奴瓜你第一次与人见面的时候,是先用鼻孔看人的吗?!”大公鼎叫着儿子的小名,显然已是怒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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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19)
被大公鼎严词训斥,大昌嗣也不敢再多说。
只是知子莫如父,大公鼎只看儿子低下头时的神色,就知道他根本不服气。而旁边的长子,也是一般不以为然。
两个儿子根本就没看得起种谔,让大公鼎心头堵得慌,知道他们大概是受了都管耶律余里和左详稳奚乌也的影响。
迁移至兴灵的各部并不惧怕战争。统领军政的耶律余里更是一贯好战,整日宣扬内平党项,外惩南朝。使得有许多年轻人都跃跃欲试。大公鼎的三个儿子,成年的昌龄和昌嗣都与其他几族中的年轻人一样,成日里叫着要去打下韦州,不过都被大公鼎给强压下来了。
大公鼎绝不会小瞧种谔!
一名南朝将军的名声能传到大辽国中,就绝不是会那么简单的一个人。从种谔过往的经历来看,甚至可以说是南朝数一数二的名将。所以他才能坐镇在银夏路上。
以溥乐城为核心,来围点打援是既定的方略。
从属于环庆路的韦州和银夏路的盐州,是最靠近溥乐城的两座军州,环庆军和银夏军就是这一次出兵的第一目标。
溥乐城只是韦州外围的军堡,之前溥乐城又曾残杀大辽将士,兴灵兴兵围攻溥乐城也能说得过去,比起直接攻打韦州要名正言顺一些。只消灭宋人援军同样也是基于这个道理。
耶律余里纵然叫嚣着要惩治宋人,但他还是贯彻了尚父不欲于宋人撕破脸皮的底限。
只是环庆路的韦州到现在也没出兵,盐州方向更是没有丁点消息。
环庆路倒也罢了,领军镇守的是个文官。但银夏路可是种谔,溥乐城城主是他的亲生儿子,不可能不救的。种谔竟然还能耐下性子来,这已经是名将的作为了。
这段时间以来,盐州城方向上的辽军斥候损失极大。从斥候们的回报来看,盐州城的宋军已经将他们骑兵的搜索范围放出了一百里。
这基本上是大辽军中远探拦子马才能达到的距离,是进攻时为了防备敌军攻击侧翼,同时也是搜索一切可以劫掠的对象。
不管种谔有什么理由,有一点是十分确定的,单纯的防守,绝对不需要那么大的索敌范围!
大公鼎又瞪了儿子们两眼。
叫嚣着攻打韦州,也不想想光是打一座溥乐城就要投进去多少条人命?现在死伤惨重的是党项人,换作是官军呢?同样会是损失惨重——大辽精骑从来都没有说善于攻城过!
只是在兴灵周边,不去攻打城池就得不到任何好处。
这里跟河北不一样。在南京道,一旦过了界河,就是富庶的河北地界。大公鼎曾听先人说过,那里的一个乡镇都比国中的一座军州要富裕。绕过一座座重兵防守的城寨,去劫掠乡里镇上,照样是丰收。
而西平六州这里,面对的是宋人新得的土地,几百里内都只有一座座坚固的城寨。翻过南面的横山,还是绵延几百里的寨堡。再过去,才是人烟稠密的关中腹地。想要打到长安城下,就要打破这总计一千多里的山峦城寨的屏障。
有多少人马都不够往里面填的。家里的孩儿们纵然勇猛,赶起女真来跟撵兔子一样,但也不能这么浪费他们的性命。
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大公鼎心里有分寸。
……………………
城头上,种师中拿着根棒了几圈绳索的长竹筒,左看右看。
虽然这只竹筒方才被他拿着,让一名党项人脸上开花,可惜在他的眼中的,基本上还是一件玩具。
“这东西也就是守城时有些用。”种师中很是遗憾的将竹筒丢下,乓的一声响。空洞洞的。
这样的一根装满火药和铁砂、石子的竹筒只能用上一次,论威力还比不上一根由神臂弓发射出来的六寸长的木羽短矢,或是一瓢烧热的滚油。只是占了新奇而已。
“挺好玩的。”他对种朴和冯真说道,“玩过就算了。”
“谁说的?献上新兵器可不是小功劳。没看到神臂弓的好处吗?”种朴却并不认同种师中的看法,“这支飞火枪的确只是寻常,但飞火箭可是能射下飞船的。有实战的成绩,”
种朴同样拿着根竹筒在手中摆弄着,竹筒上也帮了几圈绳子,不过跟种师中手中的竹筒还是有些区别。这一支竹筒中装的是火药飞箭,只是之前已经射出去了,同样是空的。
“辽人也有飞船。守城时头顶上多了双眼睛,有多碍事,廿三你这几天也看到了。”他双手一前一后扶定竹筒,将尾端搭在肩头,瞄准了头顶的夜空中属于宋军的飞船,“现在官军有了飞火箭,以后可就方便多了。”
冯真自从飞火箭射下了辽军的飞船后,就一直保持着好心情——因为这份功劳,种朴和种师中都不会跟他抢。
“辽军还有一艘飞船,如果也能射下来了的话,就是再确凿不过的战绩了。”冯真带着很深的遗憾,
“烟花就那么多,毒烟火球剩下的也都拆了,那点火药用用就光了。”种师中还是不看好这些火器,消耗太大,火药运送可比箭矢要危险得多,“而且竹筒容易裂开,用绳索并不方便。”
“用铁箍箍上两圈好了。”冯真十分果决的说道。
“是做桶吗?”种师中笑了起来,“那么是不是找两个箍桶匠来比较好?”
“如果真的有用的话,两个恐怕还不够。”种朴想了想,“我记得为枢密院和武英殿造沙盘的泥人匠可是有二十多个。”
正说着话,一片蹄声暴然而起,由远及近,眨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城下,随即十几支长箭从下方的黑暗中飞了上来。
夜色中,根本看不清有多少骑兵在城下奔驰,他们倏忽而来,疏忽而去,冲着城头一番驰射,又立刻远飙而去。
种朴的亲卫早已举起盾牌守住了种朴、种师中和冯真,而士兵们也都避了开去。
“烦死了!”
种师中从手边抄起一张弓,随手又抽出一支箭,拉开了便射了出去。方才只有他的头盔上挨了一下,那一下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的冲击,却引燃了种师中的怒火。。
一声拉得很长的尖啸从城上窜入夜色之中,种朴这才发现自己随手抽出的竟是一支带着骨哨的响箭。
这一支响箭也不知给射倒了哪里去了,反正人是肯定没射到,蹄声依然稳定。但鸣镝的尖啸声,在夜色中远远的传了开去,倒也让城外的声音离得稍远了一点。
“怎么都不摔下来呢?”
种师中恨得磨牙。辽人骑兵每天夜里都会来绕上一趟两趟,往城头上射上几箭。虽然没有让他们得到什么战果,可也让人恶心透了。
城上的射击由于城头的火光的缘故,完全没有准头,零零散散靠运气射下几个,还都被救回去了,也不知死活。
而宋军的骑兵也不好出城追击,他们不敢在深夜中飞马奔驰的,绊上一下小命就送了。可辽军的骑兵仿佛有恃无恐,尽情狂飙,几天下来却也不见有人摔下马来。骑术相差太远,想追都追不上。种朴也试图伏击过,可惜同样没能成功——辽人在吃过亏后,就没再上当过。
种师中气哼哼的丢下弓,问种朴道:“十七哥,援军什么时候来?”
“这可要问廿三你吧?你不就是援军吗?”种朴摇摇头,然后道,“赵经略估计要等到辽人放弃他们伏击援军的想法。至于盐州城那边……”他迟疑了一下,最后一叹,“我真不知道爹他是怎么想的。不过……”
“不过什么?”种师中立刻追问。
“不过……”种朴很是无奈,“不过眼前的机会,我爹他绝不会放过。”
……………………
大公鼎望着溥乐城头,如今围在城外的大军,根本就拿这座城池毫无办法。除了骚扰,还是骚扰。
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就准备结束今夜的巡视,返回自己的营帐。
一名骑兵这时候从中军的方向奔来,远远的看见大公鼎一行,便翻身下马,小跑着过来,大呼小叫的带着喘:“原来节度是在这里,倒让小人好找。”
他在大公鼎面前单膝跪倒,行了个礼:“节度,都管有事相商,命小人来请节度。”
“我也正要找都管说一说事。”大公鼎点点头,立刻便要上马往中军大帐过去。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事让那个耶律余里请自己过去,但都快三更天了,应当不是小事。
就在此时,军营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然后声音猛然间扩大,多少士卒都从营帐中钻了出来。
营啸……?!
传说中的炸营难道就要在眼前出现,大公鼎心中一紧,甚至有些纳闷。这些天在溥乐城下损失的基本上都是党项人啊,军中也镇压了不少临阵脱逃的党项人,本军的兵力伤亡加起来还不到五百,怎么先是自家的军营先闹了起来?
随即他就知道原因了,但他宁可不知道。
早已入夜,可西北方的地平线上却不知何时却有了一片刺目的红光。
大公鼎如坠冰窟,被突然而来的寒意冻得僵硬,双眼试试盯着如血如霞的地平线,没有一点动静。
大昌嗣从喉间挤出一声呻吟:“那……那是耀德城。”
没错,就在那个方向上,正是囤积了全军粮秣的耀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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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20)
大公鼎赶到中军大帐的时候,西平六州都管耶律余里正在愣愣的望着西北方,旁边的左详稳奚乌也也在陪着他一起发愣。
被护卫在营寨最中心的中军大帐本是营中最忙碌的一个区域,但现在大帐附近的百多人却仿佛都被冻结住了,僵硬矗立在夜幕下。
“可是耀德城出事了?!”大公鼎连喘气都顾不上,跳下马就直扑耶律余里的身边。
“不知道!”耶律余里没说话,奚乌也在旁边摇头,“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来!刚刚才派了拦子马去打探了。”
大公鼎脸色更形难看:“那都管找我来又是为了什么?!”
“是种谔!”耶律余里转过头来,一直洋溢在脸上的自信不见了,双唇抖着,“方才斥候回报,种谔已经领军从盐州出来了。”
大公鼎仿佛被劈面打了一拳,双脚猛的一软,幸好有儿子左右扶住,才没有一下摔倒。
以种谔出兵的消息佐证,耀德城绝不可能有任何侥幸了!
奚乌也一脸的茫然无措。
围城的这么多天,他们一直都在盼望银夏军能快一点出兵。眼下种谔当真出兵了,却没有人还会想着再去跟他打上一仗了。
大公鼎挣扎起来,抓住耶律余里的手,“种谔现在到了哪里?”
“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
大公鼎的手无力的落了下来,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是了,为了能引银夏军,以免他们见势不妙就逃回盐州城去,这边派出去的斥候与宋军的游骑虚晃两招后,就退了回来,让出了一百多里地。
大辽的远探拦子马可是当时闻名的精锐,要不是想一口吞掉宋人援军,如何会输给飞驰时连缰绳都不敢松开的宋国骑兵?!
大辽国的骑兵绝不会畏惧与宋人野战。
阵列不战,这是大辽对阵宋军时的铁律,但不能列阵的宋军则就是大辽铁骑屠戮的对象,而作为援兵的宋军偏偏不可能随时列阵。一百里以上的路程,来去如风的骑兵足以将必须不断前进的宋军给拖垮——即便领军的是宋人之中最为骁勇的名将,也是一样。
若是一天前听到这个消息,估计有一多半将领能大笑起来,但现在没人能笑得出来了。
来自盐州的宋军距离溥乐城只有一百里多一点,即是以步兵的速度,也只要两天。而银夏那边,应该是绝不缺乏骑兵。
一名名驻扎在其他营地中的将领们都赶来了。
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惶惶不安。
本是他们打算要在从盐州到溥乐城的两百里瀚海路上,给宋人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谁能想得到宋人不去援救溥乐城,而直接烧了耀德城?
他们竟然敢攻打大辽的城池!?
“尚父不会饶过那群南蛮子的!!”一人大叫道。
“先想想怎么退吧。这仗打不了了!”另一人直接一盆冷水。
怎么退?回西平六州——也就是兴灵——的道路是沿着灵州川的六百里,失去了耀德城粮秣的情况下,即便可以抛下党项人,如何能让剩下的过万骑兵安然回到家里去?
“营中还有三天的粮秣。”大公鼎说道。
众将各自面面相觑。
一天两百里吗?人吃得消,马可吃不消!
“还是先派人回耀德城救火!”大公鼎提议道,“能救下一点是一点。”
这个提议没人反对。
“那要多带点人手,以防万一。”一名契丹奚族说道。
耶律余里摇头:“多了就麻烦了!”
“党项人也没多少了,敢闹事杀了就是!”
“谁说是党项人了!”耶律余里怒吼着,右手用力捶地。
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谁回去?”奚乌也的声音有些低。
回去救援耀德城,就有可能一头撞上宋军的伏兵。深夜之中,只要一个不小心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可这件事放在下面的人眼里,却是这一部丢下其他人先退了。不论是谁领兵先走,人走得越是多,就越是让剩下的人感觉自己被丢下来殿后。
甚至现在就在帐中,都会有人肚子里转着小心思。谁敢保证赶回耀德城的那一部,吓退了宋人之后,不会拿着粮草拔腿就往北去!若是剩下的粮草只剩一点,鬼才会给其他人留上一口。而且从盐州出来的银夏军主力就在身后盯着,万一被咬住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帐中一下就没声音了,半天也不见人吭声。
大公鼎口中上火,胃突然间疼得厉害。
这一年多来,各家也没少争过草场、田地。他们的军队是头下军,是由契丹、奚族、渤海等部族私兵所组成。占优势的时候人人争先,可如今战局一变,那就是人各异心了。
只是大公鼎也不会糊涂到自己跳出来说为大军殿后,让耶律余里或是奚乌也带着主力回师耀德城。都是自家的儿郎,如何让他们为契丹、奚人去死?
“不如等过两个时辰,快天亮时再走。快到耀德城时正好天亮,也不用怕宋人的伏兵。”大公鼎想了半天,提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样就算只有一千兵马回去,也足够了。”
“那耀德城的粮草呢?!”一名奚族的部将怒气冲冲,“就丢着不管了!?”
虽然耀德城的火势正旺,但城中的粮仓也不是挤在一起,不一定会一下全都烧光。能早一点回去,就有很大可能能多救出一份来。那些粮草可是各家这一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了的军粮,烧光了,明年夏收前再想出征,就要给肚子上的腰带多勒紧几分!而且是连人带马!
大公鼎阴着脸,望奚乌也,那是他手下的人。可奚乌也低着头,盯着地面。
“报!”一名亲兵冲了进来。
耶律余里很不耐烦瞪着他:“何事?!”
“溥乐城的骑兵出城了!”
奚乌也终于不再沉默,他惶然叫道:“种朴这是要拖住我们!”
“多少骑?!”
“看不清,应该不到一千。”
已经足够了。
溥乐城中的骑兵数量其实都有数,五六百基本上都是全部了,现在应该是倾巢而出。这个数目已经足够上半日,甚至让殿后的后军被宋军咬上,吃掉。
这一回,更加没有人敢留下来为全军殿后了。
“报!!”又是一名信使冲进了大帐,歪歪倒倒的,差点将大帐给撞翻。
“怎么了?!”耶律余里怒吼声更大了一分。
“党项人攻下顺州了!”
耶律余里顿时僵住了,奚乌也却跳了起来。
“西平六州的党项丁口不全在这里!?那群老弱怎么可能能占了顺州?!”奚乌也劈手揪起那名信使,牛一般瞪起的双眼血红一片,顺州可是他的头下军州!
“来攻的是青铜峡的党项人!”信使几乎要哭出来吗,“城内的党项人开了城,是里应外合啊!”
帐中陡然间没了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耶律余里。
唆使青铜峡的党项人攻打鸣沙城是耶律余里的主意,领军攻打溥乐城也是耶律余里的主意。更确切一点,是耶律余里身后的耶律乙辛的主意。西平六州中,耶律乙辛派来镇住这一飞地的亲信,正是耶律余里!
宋人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了。
每一个人都震惊于宋人的行事作风已经完全看不到过去的影子了。
烧了耀德城的粮草,甚至意图尽灭南下的大军,背后又唆使被挑动的党项人反攻入兴灵,这一整套伎俩,很明显的的是要吞下兴灵。
这是过去的宋人绝不敢做的。
高粱河之败的百余年来,就只有一个曾经反攻入大辽境内的杨延昭。澶渊之盟后,更是一个都没有。
但现在宋人敢了。
静默中,耶律余里站了起来。
“什么时候,宋人和党项人都敢欺负到我大辽的头上了?!”怒火烧红了耶律余里的双眼,冲着每一个人大声吼:“究竟是什么时候啊!??”
“这一仗打得太大意了,该顾着身后的。”有人小声的说着。
“是吗?”耶律余里剔起眼,一对环眼圆瞪,充满压迫力的视线从众将脸上扫过。每个人都低下了头,但没人否认。最后他点头,看着众将,一下一下的点头,“说得没错,是我不对!我认罚!”
这里谁敢罚你?
肚子里面的话没人敢说出来。但接下来耶律余里做的事却吓住了每一个人。
契丹人藏在骨子里的那一股凶戾之气爆发了出来,耶律余里将左手小指放进嘴里,瞪起眼,在众目睽睽之下,牙关猛然一合,两股血水从嘴角飚出,竟是硬生生的将手指给咬断了!
大公鼎等人看得寒毛直竖,被耶律余里眼中的凶戾给慑住了,不敢言,不敢动。就看着耶律余里扬起脖子,将嘴里的血肉给硬吞了下去。
张开满口鲜红的一张嘴,耶律余里的话中犹如阴风袭来,“这一战是我的错,就拿这根手指认罚了!有没有人觉得不够?!”
没人敢搭腔。
重重的冷哼一声,耶律余里举着少了根手指的左手,龇起血淋淋的两排牙齿,“就以此指为誓,我要把那群党项贼都吊在西平府的城头上!”
抽出刀,将帐帘一刀劈开,跨出大帐,耶律余里举着刀回头怒吼:
“还坐着干什么?!都随我杀回去!!西狗想找死,回去杀了!宋狗敢过来,回头杀了!谁敢挡在前面,就杀了谁!!!直娘贼的,全都给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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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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