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武贵在门前站了有一阵子了,但他站在大营门前,却没有人敢去说个笑话或是上前挑衅。看着他的人不少,但眼睛里面都透着深深的畏惧。
方才李清不在营中,的确就有几个军官想把手下的人拉走,直接去投种諤,来个先到先得。不过给武贵带了十几个兄弟硬是将他们拦在了营中。
汉军中都知道武贵的武艺不成,没人将他放在眼中。但武贵持枪挎弓,半柱香的时间,便用一杆神出鬼没的长枪,接连挑下了七八个以勇力闻名军中的军官,无人是他一合之将。掌中长弓,更射落了每一个向他叫嚣之人的头上盔缨。这时候,人们才知道,武贵过去几年将自己的功夫藏得有多深,纵然是放在大宋军中,都应是万里挑一的高手。
而他同伴们手中的一张张神臂弓,也让人心惊胆战。战争已经结束,无人有拼死一战的勇气。跟着顶头上司投降是投降,跟着李太尉投降也同样是投降,谁会去为别人争这口闲气?!
连同武贵在内,不过十三个人,便将三四批总共四五百人给堵在了辕门内,让李清布置在外围的两百名泼喜军,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李清回来时,对营中发生的事懵然不知。但他领军多年,营中的气氛有异,进营之后,没几步就感觉出来了。拉着武贵便问,“我不在的时候,营中可有人闹事?!”
武贵立刻摇头:“没有,平安无事。有太尉的虎威在,宵小岂敢近营一步?”
李清眉头一皱,转着眼环视周围一圈。看过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他心中顿时了然,却也不戳破,笑道:“如此最好。武兄弟的才干过人,能安抚兵将。日后入了大宋军中,说不得还要依靠武兄弟你来辅佐。”
武贵拱手一礼:“多谢太尉抬爱,武贵铭感五内。”
李清哈哈一笑,拍了拍武贵的肩膀,“不要多礼了,我还要谢你才是!”
现在李清已经将武贵当成心腹来使用,扯着他便往帐中走:“你可知道今天商议的结果?”
武贵摇摇头,“小人愚鲁,哪里可能猜得到?”
“西夏已经亡国了!”
李清劈头的一句话,便让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武贵都吓了一跳,“亡国了?!”
“嗯。仁多零丁和叶孛麻带着外姓诸将要自立,说是党项、鲜卑从此分家,自个儿抱团投向大宋。”李清回头看着武贵,“你说说,西夏是不是亡了?”
武贵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说起来李清派人向种谔请降的事他也知道,种諤的回复他同样知道,仁多零丁等人能这么快做出决定,细细一想却也不足为奇。
他随着李清进了主帐,皱眉问道:“……太尉的想法呢?”
“仁多零丁和叶孛麻想找我一起商议,抱成团跟种谔和大宋朝廷打交道。”
武贵摇起了头:“跟他们走得太近,不太方便。他们人多,我们人少。他们是党项,我们是汉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清在几案后盘膝坐下,示意武贵也坐下说话,“不过我这么急着赶回来,更是为了镇住这四千人。但这四千汉军,相比起嵬名家或是仁多零丁他们来说,还是太少了一点。需要找个能互相提携的外援。”
武贵眼神闪动:“太尉的意思是?”
“汉臣,文官。”李清慢慢的吐出两个词、四个字。
西夏国中的汉臣,只有不多的在军中领兵,其他基本上都是梁乙埋提拔上来的官员,在西夏这个小朝廷中充任文官。实力弱小的文官系统平常很不起眼,而且在秉常亲政的那两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至今没有恢复元气。但如果能联络上,眼下却是莫大的臂助。
李清找出一张纸,提起笔,匆匆写了一封短信,给武贵看过后,装入信封收好,“这是给国相……给梁乙埋的信。”
接着从几案上的一本书中抽出一封信来,一并交给武贵,“我之前已经给梁乙埋身边的袁宝臣写好了信。待会儿,你去给梁乙埋送信,然后私下里将这一封信给袁宝臣。”
“小人明白。”武贵将给梁乙埋的信收在怀里,却把给袁宝臣的信藏在了脚后的绑腿中。
李清想了想,又道:“光是信还不够。”
说着从外面叫了个亲兵,让他带上一包金银,跟随武贵一起去。绝大多数的汉人文官,只要一封信提两句,就能让他们投过来。但要想与他们深交,还是附上点财货比较好。
李清本想再多派点人跟着。但考虑了一下后,还是作罢。武贵刚帮了他一个大忙,派一个人跟着,只是个卖苦力的,派得人多了,倒让他心中生了嫌隙。
武贵接了令,转身就往外走,今夜事情紧急,延误片刻,局势就能起变化,耽搁不得。
出了营帐,便看见一个人守在帐篷边上,再仔细看看,在火炬照不到的地方,还站着有十来个人,全都是方才协助武贵镇压营中异动的兄弟。
武贵留下亲兵,上前几步,“出了什么事?”
“哥哥。”领头一个低声急问道:“这一下子,当真是要投官军了?”
武贵点头,“没错。”
“哥哥你也打算回大宋去?!”那人追问道。
武贵又摇摇头,“都从大宋那里出来了,再回去做什么?当年犯下的事,到现在还没了结呢!”
“哥哥果然也是这么想!”十几人一齐喜道,其中一人道:“哥哥,我们一起出去吧。凭我们兄弟十三人的本事,哪里混不出头来。何苦再去受那份气?!”
武贵叹道:“我这两年受了李太尉不少恩德,就这么走了,也显得我太没义气。等这最后一桩事,帮他办妥了,我才好离开。”他从十二个兄弟的脸上一一看过去,“若兄弟们有心与我吴逵结伴去闯一闯,就到八里外西山脚下的第一座递铺外侯着,天亮之前,我会去那里的。”
没听出武贵自称姓名时细微的变化,十几个汉子齐声叫道,“哥哥,可是说好了,不要骗我们。”
武贵,不,应该是吴逵,他沉声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说出了口,定不会食言!”
……………………
嵬名秉常自从被囚禁以来,便被封死了对外联络的信道。但一些最基本的情报,比如灵州之役的胜利,盐州之战的胜利,都是知道的,也不可能不知道。
当盐州被收复,千万人的欢呼声传到秉常的耳中,他的反应是愤怒的摔掉了手上的茶盏。但从昨日开始,气氛又变了一个样。身为阶下囚,对周围人的态度十分敏感的西夏国主,立刻就察觉到局势当是有所变化。
‘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夏天子脑中转着疑问。都已经是打下盐州的第二天了,照常理,应该列队入城才是,夸功耀武得及时来做,否则就失了提振士气的好机会,但他侧耳细听,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他这一天,几次想出去看一看究竟,却都在御帐门口被人拦了下来。帐外的守卫,都是他的母亲和舅舅亲自选定,全都只对太后和国相唯命是从。
怒火中烧的在帐中发了半日的闷气,嵬名秉常终于恍恍惚惚的在铺了羊皮的软榻上睡了下去。
不过他没能睡得太久,很快就在睡梦中感觉到营帐里有了异样动静,让他猛然间惊醒过来,坐起了身。
帐帘刚刚放下,眼前模模糊糊的有个人影应当是才走进来。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身份,但随即一点红光亮起,将帐中的几根蜡烛依次点燃。跳动的烛光照亮御帐,黑暗中的身影便暴露在嵬名秉常的眼前。
出现在御帐中的不是这两年来所熟悉的任何人,而是一个关系略远的宗室,在叔祖嵬名浪遇之后,统领嵬名家的主力。
“嵬名济!?”西夏国主又惊又怒的叫着这个令他切齿痛恨的名字。要不是他的支持,他母亲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将自己囚禁。
“正是嵬名济。”嵬名秉常只听到哗哗的甲叶声响,嵬名济就在自己的面前跪了下来:“微臣叩见陛下。”
秉常心中惊疑不定,嵬名济这时候来见自己,完全不合常理。但他的心中也有一丝希冀,就是因为不合理,才让他有了希望,“你夜里过来,就只是为了叩见朕?”
“不是。”嵬名济垂着头,沉着声:“还请陛下节哀。梁乙埋狼子野心,试图夺权篡位,刺杀了太后。”
“……你说什么?舅舅杀了我母后?”秉常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他根本不可能相信,怎么能用这么正经的语调说笑话。
宰执天下 第13章 羽檄飞符遥相系(四)
更新时间:2012-05-27
【第三更】
“是的。”嵬名济板起来的一张脸,正经八百的,看不到半点戏谑的笑意。他重复着:“梁乙埋狼子野心,试图夺权篡位,刺杀了太后。”
眨了几下眼睛,嵬名秉常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立刻追问,“梁乙埋呢?!”甚至没有去关心他的母亲。
“当然是被杀了。”嵬名济厉声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贼子,如何能留他!”
秉常低下了头,肩膀耸动起来,捂着嘴,呵呵的低笑藏在掌心中。肩头随着低低的笑而抽动,过了半天,压抑在喉间的笑声终于忍耐不住,爆发了出来,他哈哈的狂笑起来,“杀得好!杀得好啊!……”
心中的狂喜再也忍耐不住,大白髙国的皇帝猛然跳起来,挥舞着双手,高呼乱叫,“杀得好!杀得好!”
嵬名济静静的等待着,等待他的皇帝将几年来被囚禁的怨气发泄出来。等了许久,却也不见秉常的疯狂有个休止。
“陛下。辽军南下了!”嵬名济提声叫着在御帐中欢跳的皇帝:“契丹人从黑山威福军司南下,数万大军往兴庆府杀过来了。”
“什么?”秉常的笑声戛然而止,心中的狂喜也不见了踪影。
“辽军南下了。”嵬名济重复着这个噩耗,“契丹人趁我们跟宋人决战的时候从背后捅了我们一刀。耶律乙辛之前对我们全力支持,但实际上却是一直是想灭了大白髙国!”
嵬名秉常呆愣着,像是不能理解嵬名济的话,又像是被这个消息吓得怔住了。
“陛下勿须忧虑。当年李继捧献地附宋,只有太祖皇帝坚持不降,身边就只剩十一人,要躲在棺材里才逃出了夏州城,躲进了地斤泽。之后也历尽坎坷,连太后都被捉去了东京城。但最后呢,得了银州、得了灵州,最后打下了这么大的一片基业。都是太祖坚持到底的结果。”嵬名济激励着他的皇帝,“只要我嵬名家的大军还在,只要陛下能坚持到底,日后必然能恢复国土,恢复旧日的荣光,像景宗皇帝一样,吓破宋人和契丹人的胆!”
秉常一直愣愣的,嵬名济的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摇起了头,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了起来,“辽人来攻兴灵?辽人是来帮朕的!朕要回兴庆府,有辽人来帮朕,朕才不需要去地斤泽!”
“陛下,契丹人真要是来帮陛下,肯定要先派人来联络,怎么可能一句话都没有就杀进来了?他们是想要我们的土地啊!黑山下的河间牧场地已经被抢走了,现在他们想要的是兴灵,是兴庆府,是大白高国的都城!他们不是来帮陛下你的!”
嵬名济的当头一棒,让嵬名秉常刚刚直起的腰身又弯了下去。他愣愣的发了好一阵的呆,才期期艾艾的说道:“真的不行,就投降契丹吧。”
嵬名济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如同被梦魇住时那般无法动弹。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投降契丹?兀卒,你是要投降契丹。”
秉常不喜欢别人用党项语叫他兀卒,译成汉语是清天子的意思,他只喜欢臣子们用汉语称呼他陛下和官家,但这时候,嵬名济已经理会不了那么多了。他目瞪口呆,愣然的看着秉常。
“朕是大辽宣宗皇帝的女婿,是驸马,就是到了临潢府,也该给朕一间宅子才是。”几年的囚笼生活,已经消磨光了嵬名秉常的锐气,他颓然的叹气道:“兴庆府既然是辽人想要,那就给他们好了。朕要做个安乐公,耶律太师总不会赶尽杀绝。”
嵬名济还想辅佐秉常,中兴大白髙国。遵循太祖皇帝李继迁的榜样,以图东山再起。但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说胡话、没志气的天子。像一盆夹着冰的冷水,将嵬名济给泼醒。又像是一柄重锤,将他刚刚腾起的美梦,击得粉碎。
“大白髙国的确是完了,是完了啊!!!”
嵬名济仰天狂叫一声,倏然站起了身子,在近处俯视着身材瘦弱、脸青唇白的大夏国君,一股子戾气涌上心头,‘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留着他了。’
嵬名济低头看了看,没有白绫,只有系着外袍的一条丝绦,‘够用了。’
看到嵬名济探手解下系着甲胄外袍的丝绦,秉常心中腾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嵬名济,你要做什么?!”
嵬名济默不作声,一步步的逼向前,只是将长长的丝绦两端缠在双手上,留下中间的两尺。两只手骨节凸出的手紧紧握着拳头,青筋根根迸起。
他杀了梁氏兄妹,要助秉常复辟,恢复大白髙国的旧日荣光,可现实又是怎样?看看这个让人恶心的东西,要有太祖、太宗和景宗的一成能耐,就不会叹着气要投靠辽人了。
“嵬名济,你到底要做什么?!”秉常质问的声音尖利的如同女人。
“干什么?”嵬名济攥着丝绦,面目狰狞,“陛下你安心去吧。大白髙国既然要亡了,你自尽殉国,也是尽了天子的本分。”
“逆贼!!!!”
嵬名秉常肝胆俱裂,他看得出嵬名济绝不是在开玩笑。一声尖叫,他猛然冲前,求生时生出的一股子蛮力,竟然将身高体壮的嵬名济一下撞开,趁势就冲了出去。
守在御帐外的都是嵬名济的亲卫,原本被梁氏兄妹派来的看守,都被他们全部清理干净,一个个手握斩马刀默默肃立。虽然听着里面似乎有争吵声,但隔了一层牛皮帐,里面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当秉常冲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措手不及。而更外围的士兵们更是惊讶,天子怎么逃了出来?
嵬名济铁青着脸紧追着出了大帐,劈手从门口的亲卫手中夺下一柄斩马刀来。
瞪着在前面跌跌撞撞奔逃的皇帝,嵬名济心头的怒火越燃越烈,烧得眼前一片血红,热得脑中只存下一片杀意。手中长刀一紧,三步并作两步,重重的几步追到秉常身后。他腰部反拧,全身的气力都鼓了起来,就这么向前用力将长刀向前一挥——
弧月般的刀光闪过,奔跑中的人影一刀两断!
御帐前,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暴怒下的愤然一击,汇集腿力、腰力和臂力,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力量,将年轻的西夏国主劈成两段,两截身子从中折分,啪的落在了地面上。
秉常趴在地上,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努力的向前爬着,一边还回头哭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千百支火炬的照耀下,数百人呆然地看着他们的皇帝哭喊着,用手撑着半截身体一下一下的向前挪动,长长的肠子也随之一点点的从身后漏了出来。
在黄赤色的火光中,鲜红的血也仿佛是黑色的。浓浓的黑,就像如椽大笔,饱蘸浓墨后在地面上划了一道。
思维和空气仿佛同时凝固,没有一个人能反应得过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秉常爬行,倒下,挣扎,最后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微风掠过,一个尖利的叫声击碎了沉寂:“他杀了兀卒!”
而后千百人一起惊叫:
“他杀了兀卒!”
“他杀了兀卒!!”
“他杀了兀卒!!!”
秉常再如何不好,也是西夏的皇帝,如果在帐中被勒死,没外人看到,出去后报了暴毙倒也罢了。但现在是嵬名济于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他一刀两段,事情已经变得不可收拾。
在一片喊声中,狂怒中的嵬名济终于回过神来。他所侍奉的主君半截身子趴在了血泊中,另外的半截则远远的掉在了后面,而做下这一切的长刀,却在自己的双手中。
千百支火炬照得周围亮如白昼,千百只眼睛看着拿着刀的自己,也不知有多少人亲眼看见自己一刀将皇帝劈成两端。
宗室中的重镇,以嵬名为姓的宿将,终于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一声狂叫,远远的抛下了手中的斩马刀,抱头狂奔。没有人敢拦着他,就这样看着嵬名济冲出了人群。
阴暗的角落里,吴逵双眸映照着火光,亮如星辰。他没料到带着一封信来,却看到了这一幕好戏。亲眼看见臣子弑君,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戏码。
西夏国主就死在御帐之前,没有人将注意力投注到吴逵这一边,但弑君的凶器,却被嵬名济丢到了他的面前。吴逵双眼扫了一下周围,见过没人注意,脚往前一伸,脚尖一动,便将那柄斩马刀挑到了自己手中。
夹钢打造的锋刃经过了精心的打磨上油,锋利无比,在火光下还莹莹泛着青光,甚至没有沾染多少血液,也难怪能将一个大活人拦腰斩成两段。
这是标准的大宋军器监造的斩马刀,弧度,长度、宽度、重量,皆有定制。几万把刀放在一起,都不会有什么差别。
在刀面上的最下方,有着几列小字,凿上去的,歪歪斜斜。这是制刀工匠和监造者的姓名,以及时间。辽国和西夏都仿造过宋军制式的斩马刀,但没有一个会在刀上留下以待追查的记认。
就着火光,能隐约看得清这些字,四字一列:熙宁八年;六月壬子;上工魏申;锻造何安;监造臧樟。
只有最后一行是五个字:‘判军器监韩’。
吴逵啧了下嘴,竟还是熟人。
宰执天下 第13章 羽檄飞符遥相系(五)
更新时间:2012-05-27
【状态上来的第四更。】
竟还是老熟人!
世事无常,还真是巧了。吴逵无声的咧嘴笑了一笑,其实也不能算巧了。熙宁八年前后,军器监出产的斩马刀据说是质量最好的,只有那一年做锋刃的夹钢,才会用上反复折锻的百炼钢,之后军器监就改进了制造工艺,改成了生熟铁糅合起来的团钢。
“那是伪钢,是从南方传来的,跟磁州百炼钢没法儿比。”跟吴逵透露这个秘密的人这么说道。
那是在灵州之役后,各部在战利品中挑选兵器,吴逵发现一个一年前才逃来的前西军队正专门盯着刀铭看,才听到了这一秘密。换了伪钢做锋刃后,质量降低了一些,但成本低得更多,便宜得一造数万柄。
听了他的话,李清旗下的汉军,就专挑熙宁八年的军器来收集,也不局限于斩马刀了。不过这个秘密也没有保留多久,就传了出去,使得一众将领们的亲兵,都换上了熙宁八年的斩马刀。甚至之后以讹传讹,连神臂弓、板甲、腰刀、长枪等不相干的兵器,都特意去挑有‘熙宁八年’和‘判军器监韩’这两个铭记的。
随手将斩马刀轻手轻脚的放到了地上,然后吴逵悄悄的走进火光找不到的阴影中。虽然这柄斩马刀是斩过西夏天子的器物,若是能拿回去,挂在太庙里面都不过分,但现在身在敌营中,这样的长兵带在身上可就是找死了。
方才离着中军大营还有半里地,吴逵便感觉到内部有变,留下随行的亲兵,借着自己身上装束与营中士兵没有什么区别的优势,避过已经无心防守的明哨暗哨,悄然潜入了营中。一刻钟的时间,不仅发现了梁太后和梁乙埋都做了鬼,连梁乙埋带在身边的幕僚——包括那位袁宝臣——也都被斩杀得一干二净。
两位收信人都不可能收信了,吴逵当即选择离开,不过他在离开的时候,选择了秉常被囚禁的御帐方向。本想看看是否是秉常重新出面复辟,却看到了他被斩杀的一幕。
躲在帐篷后的阴影里,吴逵暗暗的摇着头。
梁氏死了,梁乙埋也死了,秉常更是被斩马刀一击毙命。
吴逵都没想到他被派来打听的消息,竟然会这般的耸人听闻。杀了西夏国主和梁氏兄妹的人,根本不可能撑起西夏的大局。几乎都没有太大的动静,西夏国已经不复存在。
吴逵抓抓头,隔着五六丈,御帐前的骚动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一名哨兵不知为何转到了帐篷后,一眼就发现了吴逵:“什么人?”
“你爷爷!”吴逵低低骂了一声,一窜上前。在哨兵的脖子上一勒,那人便没了声息。看着倒在地上的哨兵,吴逵皱眉想了想,便探手从他的腰间取下了报警用的号角。
一声警.号,惊动了整个大营。仅仅存在于御帐中的骚乱,在转眼间便遍及了整个中军大营。
混乱中,嵬名济和他的亲信部下开始受到其他士兵的攻击,无论如何,杀了太后、国相,又杀了皇帝,这样的人,要说他没有野心,谁也不会相信。
趁着一片乱局,吴逵顺利的逃离了大营,片刻工夫,便与留下来观望风色的亲兵会合。
论理是应该回去向李清复命,但考虑过后,吴逵还是决定不与李清打招呼了,出了什么事都说不准。
吴逵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混在李清的两封信里面,一起交给随行的亲兵:“快回去禀报太尉,皇帝、太后和国相都被嵬名济给杀了,包括袁宝臣。现在营中内乱,请他速做准备,我在这里边再查探一下。”
亲兵是李清安排在武贵身边的,但对吴逵并没有多少提防。应了一声,接过信就走,也没去多分辨信为什么多了一封。
等那亲兵走远,吴逵便上了马,向事先约定好的地方奔去。当年离开,逃来西夏的时候,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情况下离开西夏。
到了地头,十几人便拥了上来。
“都来了?”吴逵环目一扫,自家在结识的十二个兄弟,竟无一脱漏的全都来了此处等他,“当真决定要跟随我走下去。若是你们随军重回大宋,说不定日后都能有个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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